《轻浮》 1、让我跟你走 21岁的陈燃在车流中间踉跄站起身,环顾四周一双双亮起的汽车尾灯,口腔里传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脸上破皮的地方好像沾上了许多灰尘,也流出了鲜红的血。 和着几步外汩汩流淌着红色溪流,让她产生了不确定的痛觉。 不确定痛在何处,或许痛是在尘埃里,在纤维里。 以稚嫩果汁般颜色的鲜花被抛向空中又坠地开始,陈燃的思绪也在地上乱滚乱爬。 那把刻着数字被陈燃视若珍宝的吉他被撞破,她撑开手掌看着手心被挫去了血肉的薄透肌理,想: 她究竟是该去看海还是要先去找李楠。 迈出第一步时,有了答案。 刚刚闯了红灯从右边拐弯过来撞倒她的白色帕萨特似乎是没察觉到自己的车碰倒了什么,扬长而去。 陈燃站起身,鼻子里喷涌出鲜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摩托车推到一旁不妨碍交通的地方,清理好被碾压过的鲜花枝茎和骨朵。 然后使自己迈在人行道上,费力地抬手摘下头盔。 手上没有力气,头盔于是滚落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走在平京的街头,从西直门走到雍和路。 路过水果摊时指着那把四五寸长的水果刀问老板:“刀卖不卖?” “做什么用?!”一头爆炸卷发的老板狐疑。 “削苹果。家里人在医院,吃东西得小口削着喂。”陈燃随口扯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谎言。 看到陈燃脸上和额间弥散的血迹,老板问:“头怎么了?” 她在发散着一个陌生人的好心和善良。 陈燃甩了一下感到湿哒哒和热淋淋的头,粲然笑着说:“化的妆,跟真的一样是吧。” “哎你别说,刚那一下子还真的把我吓到了,”老板将手中的烟掐灭,站起身,“正好还有把多的,十块钱吧,给你了。” “好。谢谢老板。”陈燃手指蜷进牛仔裤口袋中两根手指拎出手机,扫码付了款。 “要个袋子。”她从摊位上随手扯下个红色塑料袋,把水果刀装进里面裹了几圈,握在手心里。 她横贯了东西十一公里,在傍晚六点钟来到一栋外表破旧的小区楼前立下脚。 一年多以前,她曾对李楠说: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门口。 如今,她来兑现这句话了。 她进到昏暗的一楼,拍响铁门。 一个四五十岁身型胖硕的女人从屋内走出来,看见陈燃后她倚在门框上,从嘴中啐出瓜子皮来,语气中带着讥诮和幸灾乐祸:“陈燃?你怎么来了。身上那么多血,还出车祸啦?” 陈燃没理她,径直冲进屋内看屋子的装修,尤其是那张墙纸。 和以前一样。墙纸上自己不小心留下的划痕还在。 如果说非要找出来变化的话,那一定是比以前还要破旧些,哪里有翻新过的痕迹。 十余平方的地下室,而陈燃也并不是这十几平米的居住权的所有者。 她之前是睡在地下室被木板隔出来的楼梯间的,局促的高度令她完全不能站直身体。 她曾在手机手电筒的灯光下打死了一只蚂蟥,血流到潮湿的地面上被稀释开。 “不是要换墙纸吗?不是要把我住过的屋子都要翻新一遍吗?怎么还比以前更破了?” “你管我?” “我不管你,我只是要问问,我那两千块被用在了什么地方。” “总会用到的呀,你把我好好的房子住成那个样子。” “好好的房子?”陈燃心中存着一股郁积的气,“李楠,这房子我住进来的时候什么破样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那你想怎样?把你那两千块还给你吗?”李楠脸上的肥肉横抖,伸出根食指来指着陈燃道,“我告诉你没门!这墙纸别管我什么时候换,我总会换的轮不到你说!” “还有,当初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拎着行李箱怪可怜的也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好心租给你,你怎么还倒打我一耙呢?干的什么工作啊,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上过学吗?倒霉催的笨脑子!” 李楠响亮而聒噪的声音引来了一楼前聚着打牌的人,有几个凑在门口往里看热闹,甚至还举起手机拍摄。 有人推推同伴问:最近网上说那个坐过牢的歌手是不是就是她啊,看着挺像,好像还挺火的。应该不至于啊。 看到有人在看,李楠将手心里的那把嗑过的沾着她的唾液的瓜子皮扔在陈燃脚下,像扔在垃圾堆旁那样,道:“真晦气,怎么摊上你这样的租客。” “是啊,我没上过学,脑子又笨人又晦气。” 陈燃从裹着的红色塑料袋中取出水果刀,左手持刀划向自己右手手腕,大声笑着说:“现在这个晦气的人要死在你屋里啦!” 她的神情里溢出些推到高涨的情绪来,有些兴奋和癫狂。 李楠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朝身后退了两步,“你,你,你干什么!” “要死在你屋里呀。” 门口的几个人也被吓着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惹现在这个手里拿着刀,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人。 陈燃站在原地,将手腕上流出的血朝李楠身上用力甩了两下。 看到对方脸上被溅到了自己的血,她笑了笑。 鲜血也落到了门口的地上,激荡起灰尘。 门口忽然传来跑车的轰鸣声。 陈燃维持着笑,眼睫被从头顶流下来的红色的鲜血糊着。模模糊糊地,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朝她走来。 没等看清来人到底是不是她,就眼前一晕倒了过去。 “陈燃?” 喻兰舟喊了一声,然后臂膀的怀里就倒下了一个血淋淋的人。跟从高处跌落下来又被车碾过、受了伤快要死了的小鹌鹑似的。 喻兰舟跪在地上支撑着陈燃的身体,用力按压着她出血的手腕动脉,单手拨打着急救电话,吞声喊着:“陈燃!” 楼道内的光线很暗,李楠没有看清来人的神情,她只是抬手高频率地挥了几下,像驱逐一只苍蝇那般。 “你赶紧快带她走哦,跟神经病似的,晦气得要死嘞。” 喻兰舟正在和电话那端沟通着陈燃的伤情,闻言抬眼看了李楠一眼。 房东紧忙指着屋内墙纸上一处不超过三公分的划痕,意欲向围观众人解释:“这小姑娘厉害得嘞,她把我的房子搞成这个样子,这墙纸这些脏了破了都得重新换,我叫她赔两千算是好的嘞。她居然跑到我家里割腕,脑子真是被猪吃的嘞。” 喻兰舟的目光顺着地下室的墙纸布局往下看去,七八级的台阶的下面幽暗不见底,看上去便潮湿阴冷。 之前留在平京,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喻兰舟挂断电话,从脖子上取下丝绸围巾折成宽条,在陈燃右上臂系了个活结,然后拔下后脑的簪子插在系紧的布条中旋转,再将簪子另一端插入活结里,拉紧固定止血。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头看着李楠,冷声问:“既然她赔了两千作为更换墙纸的费用,那你为什么没换?那点破损值两千块?这房子隔断租出去合法?屋里有消防器材?” 声音和表情都压迫感十足。 李楠被这一连串的逼问问得哑口无言,几秒后又张开嘴想辩驳些什么。 喻兰舟不屑于再给李楠一个眼神,“收收唾沫,给自己哭丧时再用。” 陈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潮湿是雨林是深海,是喘不过气的窒息。 她先认出了她的味道。 是喻兰舟。 陈燃费力地睁开眼,稀薄的红雾中,她看清了喻兰舟脖子动脉处的那颗浅痣。侧脸依旧华贵。淡漠疏离,不怒自威。 她来了。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刻,在自己最爱她的时刻,让自己感到这爱甚至在生命如此短暂仓促的时间里还能更上一层楼,直达天境。 “喻兰舟。” 喻兰舟的声音冷淡,微一侧头,问:“你叫我什么?” 陈燃虚弱地说:“喻阿姨……”她好像又触碰到了喻兰舟的准线。 但她此刻也不应该在乎了。 “你怎么会来的……”为什么会来到这样肮脏的,和你格格不入的地方。 “手机上有定位。”喻兰舟回应她,又皱眉看着陈燃头上的伤,有些严重。 等不了了。 “搂着我的脖子。” 陈燃费力抬手,想要把已经有些僵直麻木的双臂抬高,环在喻兰舟颈上,可却做不到。 喻兰舟半跪着,带着燥热温度的手牵着陈燃的手腕,搭在自己的后颈。 “不想再看她的话就闭上眼睛。” 陈燃闭上双眼。 喻兰舟将她抱起,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陈燃放到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然后回到主驾驶,将敞篷升起。 白色法拉利在一阵声浪中消失在这个陈朽破败的小区。 - 陈燃和喻兰舟在十一个月以前重新相遇。 那时候陈燃盯着她,只觉得心中有像起伏的山峦一样的悸动。 在喻蓝艺术厅中遇见的美人眉如远黛,一双眼睛是初见时留给陈燃深刻印象的深蓝色,而在左眼球靠近下眼睑的位置处,却泛着颗绯色的痣。 像是火燃在了深海里。 长发刚刚到肩,戴着陈燃叫不出名字的奢华珠宝。 喻兰舟在演出时惯常穿黑白色,私服也以黑白色居多,陈燃一直怀疑她的衣柜里是不是除了黑白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 台上的人站在聚光灯下,舞台上唯一一束灯光打在了喻兰舟的身上。 她向观众鞠躬,却又是睥睨一切的目光。 演奏的首个曲目是瓦格纳的《罗恩格林序曲》,在平静中旋转、升腾。 喻兰舟的手臂随乐声起伏流动。 大概能成为优秀指挥家的都要有这样的精神特质,热烈奔放却又沉稳内敛,或又是妖冶绽放却令人不敢轻薄半分。 交响乐是什么色彩,台上的喻兰舟就是什么色彩。 等一下了台,就又会像雪山一般。沉静,偶尔恶毒。 在她面前高呼都会使自己被淹没。 只可远观是陈燃铭刻在心的事情。 那几年喻兰舟对待她好像是看什么廉价的塑料制品那样。她依旧记得两年多前从对方那儿得来的评价:轻浮。 一个吻换来这两个字,想来也不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You Are Beautiful. 那时山城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陈燃在给陈烈拿药回来的路上被路过车辆激起的泥水溅了一身,裤子上都是水渍。 陈燃却心想着:还行,没被车刮倒。 山中小路曲曲折折蜿蜒着向上,她背着装满药的书包几次停下来喘气。身旁路过不知从事什么工种的工人,拿着测量仪器走在陈燃前面。 天空布满了流动的阴云,幸而她带了伞,不用担心再被雨淋湿整个身体。 待前面那人走远后,幽静的山林好像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但这喘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攫住,像是有什么冰冷的、锋利的东西,从背后贯穿过她的身体。 一辆轿车沿着盘山公路上来,停到路边,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裤的女人。 陈燃向前倒下时,余光中只剩下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和不远处越来越模糊的牌子上的提示语:【有蛇出没,注意安全】 她好像闻到了来自大海的深邃气息。 陈燃到后来也只知道,她是被复合弓射到的。 由于所在的位置地处山城偏僻处,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凶手。 两个月后的一天,陈燃听阿姆说:喻家又来了,上次来没挑到中意的,回去以后到其它地方也没遇见合适的,这才又回来。 听到她的话,陈燃不禁问:“喻家?” 杭临的喻深集团? “对啊燃燃,要说上回你被箭射到,还是喻家的大小姐把你送到医院里的呢,幸好没有伤到重要的位置。” “这回来,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头一天晚上,陈烈走过来趴到陈燃身前的栏杆上,杵了杵她的手臂,问:“姐姐,你想不想去呀。” “去什么?” “去喻家呀。” “不想。”陈燃回答得很快。 更何况还有一个比她更需要脱离出这个环境的陈烈。 陈烈的病……得用钱养着。 她患有心脏病是整个孤儿院的人都知道的事实。 她们如同小猫小狗一样被挑挑拣拣,最后成了福利院里剩下了的年龄最大的一批。 而到明年,陈燃就该自动离开福利院了。 第二天下午的太阳很晒,山中的福利院里开进了两辆车。 有一个女人从后座下来,来到她们面前。穿白色旗袍,戴珍珠耳饰,身旁有人为她撑着伞。 女人一言不发,目光在整齐站着的几十个孩子里逡视。 而后走进这群孩子之中。 她站在陈燃身前,停顿了最久的十秒。 而陈燃在闻到女人身上类似于深海的熟悉气息时,就知道了: 她被文明和秩序所抛弃。 又被命运中唯一的可贵幸运带到和这位名叫喻兰舟的女人相遇的位置。 陈燃在接受喻兰舟的目光扫视时,喉头不自觉滚颤。 因为她发现,对方的目光中好像透着微微的不耐烦和轻蔑。连着下眼睑附近眼球上的红痣一起泛着冷漠。 又好像是陈燃看不尽的大海,她不能做到视线与喻兰舟对视,仿佛多看一秒钟,就会陷入深邃之中。 她知道,喻兰舟对她来说,或许意味着像海一般的危险。 但她又不能没有任何礼仪地不看对方,于是陈燃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在喻兰舟的珠宝耳饰上。 如果不是刻意将目光放在这里,谁都只会被喻兰舟的五官夺去视线,她让名贵的耳饰也黯然。 喻兰舟转身重新走回台阶之上。 初步筛选过后,本该在对方的间隙时间中去道谢的陈燃,却一直躲在一旁偏僻的角落里,不说话了。 喻兰舟指着站在墙根阴影下的陈燃,淡淡开口,说:“就她吧。” 长得挺好看的,说是她喻兰舟的女儿也不丢面。 其实说“挺好看的”只是喻兰舟心内的嘴犟。 那是第一眼就被冲击到的漂亮。 五官精致。双眼皮,有梨涡。 双眼灵动却不随意为人而转动,如沉在深海中飘飘荡荡的凌霄花,但看向喻兰舟时好像有些泛情。 骨骼像是奇峭的山。眉目比芙蓉清丽,也比芙蓉艳美。 带着丝丝的英气。芝兰玉树,高傲清贵。 阳光很晒,旁边的保镖在给喻兰舟撑着伞,但他不知是注意力太过分散还是怎么,有几次伞角都快要戳进喻兰舟眼睛里。 喻兰舟抬起手掌,遮在自己眼前,语气冷淡道:“把伞拿过去。” 保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戳到喻兰舟了,忙弯下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 “什么?” 喻兰舟不再重复,没用她一个眼神,旁边已经上来人取代了他。 阿姆把陈燃带到喻兰舟面前。 陈燃低着头时,听见对面像冷玉一般的声音问:“多大?” “十七岁。” 喻兰舟蹙眉,给她做女儿的话……年龄大了些,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未成年生子呢。 她问:“叫什么?” “陈燃。” “哪两个字?” “左耳陈,燃烧的燃。” “成绩怎么样?” “全校前一百。” 喻兰舟不悦,怎么还需要她问一句才挤出来一句回答。 “换一个吧,这个成绩太惨烈。” 她又将手指向陈烈。 陈烈主动向前回答道:“我叫陈烈,左耳陈,热烈的烈。十二岁,成绩在班里排前三,全校前十。” 答完后,陈烈朝人群中的陈燃看了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目光。 “换这个吧。” 阿姆走过去,微微仰头在喻兰舟耳边说了些什么,喻兰舟又看了陈烈一眼,眼里的情绪却叫人探看不清。 几秒钟后喻兰舟侧头对阿姆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怕耽误你们。” “喻家还不差这点钱。” 手提包里的电话响了两声,喻兰舟看了眼来电人,走到人少的青石板路上接听。 陈燃看到她低低开衩的旗袍下,露着线条美丽且白皙的腿。 “姐,那个‘23’现在已经不写歌了,那边的编曲人也说,只是和对方有线上的沟通,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信息。” “再查。”喻兰舟只简短的两个字便挂断电话。 当晚陈烈便被喻家接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陈燃送给她的小象玩偶。 陈燃高考成绩出来的几天后,陈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兴奋:“姐姐,你来嘛,我好想你。我这里床换了张更大些的,我们两个人躺上去都还剩很大的空。姐,等你有时间再来看一看我好不好。” 陈燃一直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心理,像是有蚂蚁在啃噬心脏。 她想再去喻家看看,又怕碰见喻兰舟。可如果碰不到喻兰舟的话,这趟路程又会失去大多数的意义。 在陈燃的记忆中,喻兰舟很讨厌她。 那天她第一次去喻家找陈烈,也就是喻昼。喻昼和她所说的二楼房间的门半开着。 透明磨砂玻璃映出一个模糊美丽的影子。还没等陈燃走进去,里面的人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陈燃赶紧低下头,被一双白嫩的脚夺去了目光。 陈燃并不是足控,或者说恰恰相反。更准确点来说,她讨厌别人的脚。除了妈妈和阿姆之外,妹妹喻昼的脚也不讨厌。 眼前这双脚没有任何的修饰,只是像有雪山肌理的白色覆盖。她不讨厌。 陈燃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双有些混沌的眸子,混沌中燃着红色一苇。 竟然是喻兰舟。 此刻她穿着白色浴袍,正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她向陈燃冷冷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陈燃连忙退出去,慌张说着:“对不起,喻阿姨,我来找喻昼的,走错了,对不起。” 没再敢看喻兰舟就先下楼去,那一刻她只想着先逃离对方的视线。 正逢着喻昼走上楼梯,见陈燃低着头走下来,激动地喊了她一声:“姐,你来啦!” 喻兰舟站在门前一言未发看着两人。 空气好像停滞了下来。 喻昼换了语气,带着丝讨好喊喻兰舟:“妈妈。” “嗯。”喻兰舟走过来,“不要玩太久,明天还有竖琴课。” “嗯,好的我知道了,妈妈。” - 喻兰舟时隔五年的第一场复出演奏结束后,陈燃在洗手间里听见刚才的听众议论:“听出来个什么了吗?” 另一人道:“这乐器挺美的,不是,这指挥挺好听的。” “长得好贵气。像能渣八百个人。” “我看八百个都少了。” “感觉会很渣,很弯,可人家居然有女儿了。” “想知道她对她女儿是不是也会冷着脸,还是怎么。就你看,虽然她看上去客客气气的,还给咱们鞠躬,可就是感觉她谁都看不起,谁都接近不了她。” “喻深的总裁给你演奏,可不得恭敬着听吗。” “喻深不是又交还给喻寄枝了吗?” “是啊,喻寄枝生病后,喻指挥把业绩翻了两倍,后来又把实权还给她了。” “姐姐又美又有能力,渣我吧。” “三十多岁,该叫阿姨了。孩子都老大了还姐姐呢。” “有感觉的都是姐姐。” 大概是为了听到这样的话,陈燃洗了三分钟的手。 来音乐会的听众不品评演奏如何,反而将关注点投放到指挥家身上。如果喻兰舟知道了,肯定又会臭着脸色。 而自己也和她们一样,冲着指挥家的身体来的。也该同样,被喻老师骂一骂。 想到这儿,陈燃不自觉笑了一下,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敛起笑意。 从洗手间出来,正边往外走边整理着背包时,肩膀和人撞了一下。 手机和包内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 一个穿职业西装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生忙蹲下来捡拾,口中还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跑太慌了。” “没事。”从包里滚出瓶氯雷他定糖浆来,陈燃也弯腰去捡。 眼前出现了一双裸色的高跟鞋,那双鞋的主人微俯下身,一只白皙的手先于陈燃拾起了药瓶。 气息。难耐。大海。 呼吸。氧气。 “陈燃?”喻兰舟先抬眼看她,然后站起来。 那双深海一般的眸子应该是在自己身上打量过几圈。 陈燃的全身上下每处关节和肌肉都在用力,都在强撑着说,不要露怯,不要丢脸。 更不要露出想念这种高贵的情感。 陈燃站起身来,微微僵笑着,喊:“喻阿姨。” 刚才那个撞了陈燃女生对喻兰舟道:“喻老师,对不起,保镖有些耽搁了,还有二百米到。” “嗯。”喻兰舟淡淡应,又问向陈燃,“你怎么在这儿?” 看起来不像是偶然。她跟陈燃,至少有两年没再见过了。 陈燃把露出一角的票根藏在手心,揉皱。 这场票是两个月之前开的,在平京的喻蓝艺术厅,2000人的场馆。因为是喻兰舟时隔五年的第一场演出,即使没做宣传,也在一分钟内一售而空了。 陈燃挑的是角落里的位置,整场下来喻兰舟并没有看见她。 而她,则是盯了一整晚喻兰舟的背影。 笔直有力,落落大方。像开合的舞曲。 陈燃说:“来给朋友送个东西。” 从声音中听出来陈燃在撒谎,喻兰舟下了结论。 她不是要躲着自己吗?怎么这次不躲了,敢来听自己的演奏了。 去寻她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眸子,她想在其中寻到一点光彩。 可结果却令喻兰舟大失所望。 陈燃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浑浊和冷漠,像是世俗事一股脑填充进去,她成了一个迫不得已承受的载体。 并且在看着自己时,目光中还多了许多的……陌生? 皮肤也不似过去那般白皙,反而有了点点雀斑。 但那一点点的瑕疵在外人看来都会怀疑,是不是刻意点上去的。因为它并没有折损面前人的美丽,反而为其添了一股倔强和坚韧。 喻兰舟问她:“过得还好吗?学校里也都能适应吧。”按照年龄来算,陈燃刚好是大三。 只是在学校里的话,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眼神。 陈燃不敢再去看她,逃避着对视,目光盯着喻兰舟身前的白色胸针,低低地点头,说:“还好。” 话怎么那么少了。喻兰舟有好几句话想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为什么之后再也没联系过她。 如今和陈燃在平京一相逢,起初喻兰舟觉得像是偶然随播到了一首心仪的曲子那般愉悦。 于是她便心情颇好地弯下身,捡起来对方滚落到自己脚下的药物。 此刻喻兰舟正蹙眉看着瓶身,然后抬头问陈燃:“过敏?” “嗯。” “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每逢阴雨潮湿换季的时候,陈燃手腕内侧就会起疹子。 “一样。” 喻兰舟记得自己会起疹子这件事都觉得如同被挂念。 “换一种药吧,这个该有耐药性了。” “这是两年前你给我的那一种。”陈燃的眼神呆滞着,只凭着语言本能说出来的这句话,没让她察觉到这其中的对往事的回溯和对喻兰舟的高攀。 “嗯。”喻兰舟没有否认,“那也换一个吧。” “好。” 陈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苏平安的声音,她问:“结束了吧,我在门口呢,你走出来就看见了。” “哦,好,我还需要一会儿。三分钟。”她把自己与喻兰舟的谈话时间刻意缩进这短暂的时间刻度里。 喻兰舟没等陈燃挂断和对方的电话便直问:“谁?” 陈燃看见了喻兰舟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眼神,挂了电话后答:“朋友。” “男朋友?” “不是,就是普通朋友。”陈燃如实回答。 “行。对了,徐婉,”喻兰舟喊那个干练的女孩,“去我休息室把桌上的手机拿过来。” 没一会儿喻兰舟将刚让助理拿来的自己的手机递给陈燃,说:“赔你,新的,sim卡还没装。还是我再让她去买一部?” “不用了。我那部不值钱的。”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陈燃,这件事不要和我争执。” “好。”陈燃接下手机的一瞬,指尖与喻兰舟的手指相触。 瞬息间,陈燃便退缩着手指。 将手机拿到自己掌心时,无意识摩挲着手机镜头。 “还在创作吗?” 陈燃点点头,继而道:“没有几首,瞎写着玩罢了。” 在监狱里很少有能接触到乐器的机会,夜晚属于陈燃的时间很多,狱友都入睡时她睡不着,于是便起身,在月色下脑海内一遍遍想着谱子和词。 “怎么没有继续发了?” “想整理成一个专辑。” “有我电话?” “没有。” 陈燃吞咽下心中的号码。 喻兰舟抬眼瞥了她一下。 旁边徐婉道:“喻老师,已经有粉丝朝这边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 但她还有一些话想问陈燃,看了一下旁边徐婉手中的日程表道:“明天中午12点半,到喻蓝艺术厅一楼找我。” 她想听一听。 关于歌曲。 “好。” 声音微小到跟蚊鸣一般,喻兰舟只当她是应了。 陈燃便稍稍鞠了一躬,说道:“那我先走了,喻阿姨。” 飞快跑了出去。 她接过一个女人递过来的头盔,在夜色中坐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手搂在前面女生的腰上。 那女人看着和陈燃差不多大,只露出双眼睛,看着有股成熟的媚。 喻兰舟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玻璃窗外的马路上看,看见陈燃搂腰的动作,眸色深了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颂歌 身旁很快被人群围住,但都十分有秩序地保持了距离。 其中一个女孩递过来票根,“喻指挥,能签名吗?演出真的太棒了!情绪都感染到让我起鸡皮疙瘩了。” 徐婉伸手拦下,“不好意思,不签名的。” “喻指挥,还有下一场吗?我们还想在今年继续跟您见面。” “不确定呢。”喻兰舟神色淡然,轻轻回答。 保镖适时冲过来,护着喻兰舟往停车场走。 车上徐婉低头查看手机,说:“喻老师,喻老板九点半下的飞机,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嗯。”喻兰舟揉揉额侧,不太想抬胳膊,于是便对徐婉说,“给我看一下评论。” 徐婉垂头道:“喻老师,没有不好的评价。” 喻兰舟哪里信她,“点开。” 徐婉点开车上的ipad,输入关键词查询,手指慢慢滑动着屏幕。 热评都是赞美: 【完全是高水平的演奏。】 【我的大指挥家,多开几场求您了。】 【风采不减,不愧是喻指】 【老婆好帅好美好飒】 在如潮以夸赞喻兰舟外形为主的好评中,喻兰舟发现了有些刺眼的几条评论: 【感觉一身铜臭味儿呢,怎么不继续继承家业了,喻深需要你,指挥界可不需要】 【都是一群什么也不懂就只知道犯花痴嗷嗷叫的门外汉,那些粉丝懂指挥懂交响乐吗?一个个跟脑残一样追星。】 【完全没和乐团磨合好,明显在43小节处有停顿。和袁尧重大师比起来,还差远了。】 【五年磨砺,天才指挥复出后就这水平?给去的观众退钱吧。】 【这位大小姐是到哪儿都要带保镖啊,身体那么金贵。】 喻兰舟闭上双眼,“拿走吧。” 评论的意义已经被剥离开,眼前好像还在闪现那些评论的字形。 徐婉看她盯着右手微微发愣,想到了什么便立即说:“喻总又从德国聘请了一位神经科专家,让您回杭临的时候再去医院看看。” “嗯。”喻兰舟轻轻按着手腕,微声说,“明天调一下监视器的画面,看看刚才那个女孩有没有听演奏。” “好的,我明白了。” 晚餐喻兰舟没吃几口,正要回房休息时,刚从国外出差回来的喻听舟把行李箱一扔,就奔到喻兰舟面前坐下。 她穿一件细格纹西装外套,里面是紧身的u型白色吊带,咬住下唇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性感,笑起来明媚自信中又有股小女儿的姿态。 “姐,演出效果是真好啊。短视频上又刷屏了,平京同城热度第一。”喻听舟眉毛挑一下,说,“真不愧是喻指挥啊。” “少说点话,吃饭。” “okok。不过姐,你这次来,就真的只打算演一场?” 喻兰舟想起艺术厅内匆匆一见,目色停顿。 喻听舟抓住她的迟疑,着急蹿到她面前问:“是吧是吧,肯定不会只演一场吧。后续要排哪一场我立刻加。” 喻听舟比她更是成功的商人。 “没定呢。” “哎呀姐,妈说你跟她说的,可能要两个月才回杭临,不就是呆在平京吗?往年我怎么劝你都不来,今年来了不多演两场多可惜。” “为什么忽然到平京来?周教授没跟你一块儿来?” “她为什么要跟我一块儿来。” “不是跟周教授一起来的?你俩究竟还要耗多久啊。” “你那狗脑子想清楚了再开口,别乱说话。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好好好,什么都没有了。”喻听舟不去揪她句子里的时态,继续问道,“可是你说姐,如果你连跟周教授都什么都没有的话,真的还有人能入你的眼吗?” 喻兰舟斜乜了她一眼,就要回房间。 “别走啊。还有正事儿跟你说呢。既然你跟周教授没什么,那正好,去见一个人吧,那人刚好也在平京。星期一上午,你有时间吗? “喻总的意思?” “肯定啊,不然我哪儿有胆跟你说啊。业民医药的总裁,比你小三岁,年轻英俊没结婚没有孩子。” “他不知道我有孩子?” “知道啊,可人家就是认定你了,特意托季老牵的线。多深情啊。” “那你去吧,既然那么喜欢。” “我也想啊,可我那小男友不愿意怎么办。” “我只说一次,推了。” “哦。” - 陈燃坐在苏平安的车后座上听风灌进耳朵。 苏平安的声音响在前侧:“晚上吃火锅啊,小芳她们已经准备好了食材。特意准备了鸳鸯锅,不影响你明天的演出。” “明天好好一觉睡到中午,下午开始燃烧!” 她们乐队准备了小型免票演出,在平京的摇滚地下通道。 “我明天中午有事,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去哪儿啊?用我送你吗?” “不用的。” 苏平安却坚持:“我送你。” 星期一中午,当陈燃听到摩托车前座苏平安的惊呼声时,她发现,自己好像依旧拥有把一切搞砸的晦气。 同一时刻,喻兰舟在艺术厅的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一个小时。 期间徐婉慢慢走进来问:“喻老师,您先去吃饭吧,我在这儿守着,如果她来了我叫她去找您。” 喻兰舟抬手止住:“不用。” 徐婉明白,喻兰舟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于是她便从善如流:“好的。” 音乐会复盘会议一同被推迟。 下午三点,在门口一同等待的徐婉依旧没等到该来的人。 喻兰舟终于从厅里走出来。 徐婉看到喻兰舟以漆黑深邃的空间为背景,安静地等来了失约。 不由得好奇,那天所见的那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头。 徐婉把画面截图展示在喻兰舟眼前,“喻老师,我查到了,她来听了演奏会,坐在二层中后排的最右边。” “不重要了。” 第二天上午,徐婉敏锐地在桃子手中的简历中,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毕竟那张脸太惊艳了,太好记了。 以至于徐婉疑惑于那人怎么还没进娱乐圈。 眼下这不就要进了吗。 负责人事的桃子指着陈燃介绍道:“这是咱们公司新一轮乐队的招聘。主唱之前有名号,这个‘23’在滚圈还是有丰厚家底在的。” “23?” “对啊,之前发行过好多首传唱的歌,说不定你还听过呢。” 徐婉何止是听过。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 她现在明白喻兰舟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女孩了。 仔细翻看着简历,问:“没写教育经历?” 桃子说:“滚圈学历好的掰着手指能数得过来,可能是想藏着吧。” 敲了办公室门得到允许进入后,徐婉将那沓纸摆在喻兰舟桌上,看着对方有些疲累的样子,徐婉直接将陈燃的照片挑出来,摆在一沓简历的最上面。 喻兰舟终于瞥了一眼,看见了那个惹她生气的人的照片,抬头问徐婉:“什么?” “公司新投递来的乐队简历,周四举行面试试演。” - 周四下午,陈燃和乐队成员们一同走进那栋造型像切了一半的橙子的气派又恢宏的建筑里面。 等候了半个小时后,徐婉推开待机室的门,问:“主唱?” 陈燃举起手。 “跟我来。” “那我们呢?”苏平安跟上去。 徐婉抬手止住:“麻烦暂时等待一下。” 进喻兰舟办公室的走廊不算太长,可陈燃却脚步拖沓。她想,她好像还没真正地做好准备来见喻兰舟。 走道里,人事桃子碰见了简历上那个漂亮女孩,于是便微笑致意。 陈燃却目不转睛直视着前方。 “老板需要先和您聊聊,请进。”徐婉推开门。 陈燃走进去,在徐婉关上门后喊了声:“喻阿姨。” “来面试?”喻兰舟的语气里好像有调笑的意味,仿佛是在拿逗猫棒逗眼前的人一样。 陈燃低着头答:“嗯,组了个乐队。” “投过来的歌我先听了一两首。感觉有点像垃圾。”喻兰舟没有假公济私,她的的确确认为这十几首曲子没一首有能火的潜质。 陈燃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像抽去了最后一丝血一般。 喻兰舟微微松口,“听说你就是23?我听过23之前的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风格呢。” 过去的23,有种在宇宙空间中独白,或者说孤独,因此想要用声音和其它星体交流的宏大叙事感。 而现在,则让喻兰舟听清楚了里面的暴戾感。 陈燃不再是温和的,于是喻兰舟听得也烦躁。 “人总要成熟长大,向前走的,风格也就自然而然产生变化。” “不全是风格的问题,更多的是没有思想,脑子空空。” 陈燃紧紧攥着手,这样的话还在承受范围内,说:“喻阿姨,我已经好久不读书了。写不出来东西也正常。” 她没有再读书,也很少再读“书”。 “乐队的名字叫什么?” “颂歌。” 赞美这世间的伟大的颂歌。 陈燃保证歌名中绝没有反语和阴阳怪气的成分含义在。 喻兰舟说:“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她宛如一支妙趣横生而余味无穷的歌曲响彻我的生命。】 “不是。没什么出处,随便取的。” “我又没说出自那部诗集,还是说你读过它。” “对不起,是我会错意了喻老师。” 明明陈燃在道歉,可喻兰舟偏偏生出来一股焦躁感。她判断陈燃是在敷衍她、逃避她。 “为什么做乐队?” 陈燃一个人混出头,比带着一群人出头要更容易些。 “更喜欢乐队。” 如果陈燃自己是面试官,她会给自己这场提前的面试打负分。 她找补道:“因为父母都很喜欢乐队,小时候就受到她们的影响,更喜欢这种表演形式。” 喻兰舟抬眼看了她几秒,目光中好像又侵入了些冷意。她忽然换了话题,直直问陈燃:“为什么没来找我?” “什么?”陈燃装傻。她不想再是过去那个一直倒霉的人,尽管是,她也想瞒着喻兰舟。 “为什么那天没来找我。”喻兰舟从来不觉得陈燃会忤逆她。 所以在那天下午推迟了会议,将等待的时间延迟至三点仍未等到陈燃时,她明白,自己人生中头一回被人放了鸽子。 一点时,她坐在位置上食指点敲着座椅扶手;一点半时,她笑着摇头,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好像又有点活该在其中。 她听见陈燃用仿佛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我忘了。对不起,喻阿姨。” “忘了?”喻兰舟第一次听到对自己这么离谱不走心的话。 “是小脑萎缩了还是失心疯?” 陈燃紧绷着脸,尽管她听过比这要再难听百倍的话,可也不能做到对这句话无动于衷。 因为它出自喻兰舟之口。 从她嘴中吐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 “大三很忙吗?” “是,有很多事要去做。”陈燃点头,撒了谎。 喻兰舟没有去查她,她不能再说更多了,不然破绽也多。 “所以忙到不能见我一面啊。”喻兰舟点头,随后做出个“请”的手势道,“出去吧,我没别的话了。” 现在喻兰舟确定了,她开始真正厌恶起这样的陈燃。 完全不合她心意的陈燃。完全在抗拒她的陈燃。 “对不起,喻阿姨。”陈燃微鞠躬回应,然后退出门外。 她不能与喻兰舟交锋超过五分钟,不然之后剩下毫无节制的情绪败退。 贝斯手仇芳正等在门口,见陈燃出来后一脸惨白的样子便拉住她的胳膊问:“唉怎么了,你没事吧?喻指挥找你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陈燃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臂抽出,“快到我们了吗?” “还有两组。” 等颂歌乐队登台时,喻兰舟正坐在舞台下面抱臂冷眼观看着。 陈燃整理好乐器抬头时就正对上她的目光。慌促低头,又看向一旁的苏平安。 对方给她一个明媚的笑,陈燃稍定下心来。 歌曲响起前奏时,低迷闪烁的灯照在陈燃身上,浑身上下透着种半死不活的气质。 到了副歌时,却一改低落,情绪堆积着往上推,这时的陈燃像是雷电下的雨,恣意洒脱。 歌词有点模糊,只能听清几句: 晦暗,掠过的风。一湾海水。 失感,模糊的命。一颗灾星。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燃自歌曲中醒神,率先望向喻兰舟,对方却不看她。 喻兰舟一直认为乐队是要以现场的生命力取胜的。 现在看来,生命力是有了,但好像是向死的生命力。听过后,像淋了一场冰冷的雨。 已经表演完的上一组乐队鼓手在旁边小声评价:“炸了,破碎感拉满。” 颂歌乐队站在舞台上等候着众人的评判,陈燃距离台下的喻兰舟只有不到五米远。 负责人走到喻兰舟身旁,俯下身问:“喻指挥,您觉得怎么样?” 喻兰舟侧过脸问:“徐婉,你觉得呢?” 徐婉斟酌着喻兰舟的心思,不敢夸赞更不敢贬低,“整体氛围挺好的。就是感觉主唱气息有点短,体力好像不太行。” 喻兰舟对着舞台上的人轻描淡写道:“听见了吗?别倒在台上了。” 陈燃不清楚喻兰舟说这句话的目的,但她敢肯定,绝不是出于关心。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回应道:“不会倒在台上的。” 喻兰舟没理会她这句回嘴,起身离开。 徐婉快走两步跟在身后问:“那……我们要签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径 “不签。” 无论颂歌表演成什么样子都不准签”是喻兰舟最后离开公司前吩咐的命令。 - 陈燃的第二家面试在两天后举行。 沿着公司的导航地址,苏平安再次看见了一栋熟悉的建筑。 她们乐队再次面试的地方和喻蓝艺术厅竟然仅隔一条街。 “那么巧?” “就是那么巧。”陈燃从摩托车后座下来。 刚从阴影下走过来的石沐阳看了一眼艺术厅的名字,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来后道:“唉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上次那个艺术厅吗,是喻指挥的吧。” “长了眼的应该就能知道,名字都叫喻蓝了。”扎俩辫的贝斯手仇芳扇了扇空气,一脸嫌弃。 “我以为喻家只在杭临独大呢。” 苏平安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吐槽:“我想你对喻家的财力有着错误的预估。喻兰舟虽然没参与排名,但实际资产多得吓人。” 陈燃沉默地跟着往街道另一半走。 此时喻兰舟正从车里出来,隔了十几米远看到那队熟悉的人,便问徐婉:“她们怎么在这儿?” “喻老板的乐队招募也是在这周。” 喻兰舟没再说些别的什么,走进喻蓝艺术厅。 两个小时后,喻听舟那边的人打来电话,徐婉代为转达: “喻老师,喻老板那边的人刚才来电话问您,喻蓝为什么没留下颂歌。” “你怎么说的?” “是您的主观喜好判断,”徐婉照实回,“然后她们就说,颂歌在逢金的去留也由您全权决定。” “怎么忽然来问我的意见了,”喻兰舟放下乐谱,揉着额间,“我知道了。” “那您打算……?” “让她们滚去别家。”她还从来没有被别人拂过面子,除了陈燃。 “好的我明白了。” “等一下。” 徐婉的手扶在门把手上,听见了这一句迟疑。 少在喻兰舟身上看见的迟疑。 她坐在沙发上,身体全部陷了进去。长发柔柔披在肩上,脊背的曲线像雪山的轮廓。 “让逢金签了,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好的,我这就回复她们。” 没一会儿,徐婉又敲了敲门走进来道:“喻老板那边人事刚才又火急火燎打电话来,说不能签她们。她们中有个成员……” 喻兰舟低眉,眸光中有丝丝不耐,打断她,“逢金发什么神经?告诉她们,不管什么,签了就是了。” “好的,我这就回复。” “东西帮我准备好了吗?” 徐婉微躬身把车钥匙递给她:“都备齐了,也打电话通知露营场地了。” “好。” “对了,喻老师,星期一中午桃子请假那天,她说她在医院看见陈燃了。” “她怎么了?”倒霉属性难道还一如既往? “没有,不是陈燃,是陈燃的朋友骑摩托把别人撞倒了,病人家属在医院闹着,揪着她们的领子要赔偿。” “严重吗?” “那人的伤势不算严重。” 徐婉就知道喻兰舟要问,所以又去了趟桃子说的医院查清楚了情况。 - 喻兰舟想起过去有一天的时间段内陈燃的遭遇,不禁想:简直一个小倒霉蛋儿。 那天喻昼因为自己的姓名而和喻兰舟大闹了一场。 喻兰舟以为只是小孩子一时心气儿,便对她说:“不要闹小性子。” 哪里想到自己去出差当天,喻昼就离家出走,手机最后的信号定位在深山之中。 等自己搭着救援直升飞机到时,喻昼已经被从斜坡下救了上来。 是陈燃找到的喻昼。 飞机在公路上停稳后,喻兰舟走过去查看喻昼身上的伤。 旁边陈燃向她鞠着躬道歉,说:“喻阿姨,对不起。喻昼她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她知道自己错了,真的对不起。” 喻兰舟目送喻昼被送上飞机后才回过脸来看她。 陈燃的手臂上有被灌木丛划破的伤,脚后跟也被磨破。 喻兰舟轻皱了下眉,问:“你替她道什么歉?你知道前后因果?” 陈燃把裤腿往下扯了扯挡住伤口,神态中有股委屈感,“不知道。” 喻兰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对,转换了语气问她:“是怎么跌下去的?” “我本来想站在那个坡上把外套拧成绳往下递给喻昼的,却没站稳,就掉下去了。” 这晚的风雨很大,陈燃能感受到雨点打落在她身上轻微的痛觉。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色t恤,因雨水而贴在肌肤上,在夜色下泛着雪白。 远处一道天光霎时间转到近处来,陈燃只觉得头发竖起,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忘记了所有。 是雷电。 身旁走过的一个救援人员开玩笑道:“你做了什么,怎么还遭雷劈了啊。” 尽管知道对方无恶意,可这句话依旧令陈燃有一种“是不是周围人都在看她笑话”的感觉。 “陈燃,陈燃?”喻兰舟的助理走过来捏了捏她的手,陈燃觉察到手上的暖意,使她从浑身冰冷中活了过来。 “你还好吗?先上飞机吧。” “还好,没事儿,”陈燃轻轻笑,“雷没劈中我。” 上飞机后,助理给她递来件厚毯子。 陈燃将毯子裹在身上后顿觉温暖了许多。认真向助理道谢,却听见她说:“喻老师让的。” 没有什么再能温暖过这一句话。陈燃立即看向喻兰舟,对方却紧紧握着喻昼的手,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到医院门口时喻兰舟才看到陈燃腿上一片浅红色,问:“腿上怎么了?” 陈燃耳后也泛起一片红,低着头答:“起疹子了。” “进去后跟着我助理走,你在医院的检查她陪着你。” “喻阿姨,我没事的。不用做检查。” “别说这次,你上次身上的箭伤好全了吗?” 喻兰舟记得清楚,陈燃过去那次被羽箭射中,箭直直贯穿陈燃的后背,伤口旁淤血凝固的场面不可谓不可怜。 却听见陈燃说:“喻阿姨,我倒霉惯了,您可以不用管我的。” 年龄不大的人用老成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任谁听了也不会做到无动于衷。 “哪儿有人会一直倒霉。”喻兰舟看了她一眼,又说,“不会的。” 陈燃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安慰,估计是很少安慰人,所以话语显得稚拙。 但有力。就像陈燃那时狠狠跳动的心脏一样有力。 回去的路上陈燃手里握着喻兰舟给的祛除疹子的糖浆,想:不会有人一直倒霉的。不会的。 - 两组乐队入职体检那天,查得比公务员入职详细多了。 三组乐队其中一组还真就查出来一个主唱碰了东西的。 鼓手石沐阳一拍大腿道:“我说怎么他们那天舞台嗨得不同寻常。平常也看过他们的场子,完全死气沉沉那种。” 仇芳感叹:“真作死。” 苏平安问:“那逢金娱乐这一轮招募是不是只留下两组了,咱们和privilege那队?” 石沐阳一脸神秘兮兮道:“听说本来逢金是不打算要咱们的。” “因为什么因为什么?”仇芳好奇地凑上前问,“是不是你那天的鼓打得有点岔。” 石沐阳翻了个白眼,“我还说是因为你把连接线踩掉一点儿声没出呢。” 苏平安问:“那怎么会有了转机?” 石沐阳揽揽手,示意成员凑近些来听,接着他便神神秘秘道:“我之前问了人,喻家这些年发展的速度超乎想象,不单是科技医疗方面。逢金娱乐的老板也姓喻。” 陈燃状似随口般问道:“喻兰舟吗?” “不是,是喻指挥的妹妹,喻听舟。” 仇芳忙掏出手机搜索,她想:她还是以蝼蚁之心把喻家看小了。 平京这儿寸土寸金的一大片建筑都是喻家的。 “喻老板觉得我们潜力不大,但后来给喻指挥打了电话。才又通知我们合格的,”石沐阳从烟盒里磕出支烟,继续说道,“我们能留在逢金,是喻指挥最后做出的决定。” 是她做的决定。 陈燃好像又活在了梦里。她能明白喻蓝不要她的原因,却又不明白为什么喻兰舟又让别人把她留下。 此前,颂歌乐队跑了十几场演出,有单纯过去磨砺经验的,有对她们不屑一顾的,也有想要签下她们,但是是以超乎想象的低廉价格。 回平京后,陈燃没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的目标,也正是在喻家的公司下选。 如今,算不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得偿所愿。 她想,喻兰舟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讨厌自己。 同事带着新来的两组乐队成员依次参观逢金的场地:“我们公司有大片排练场所,甚至图书馆,娱乐设施等都一应俱全。” “对了,我们和隔壁是一家,这个你们知道吧。” 石沐阳拍拍对方的肩,故作熟稔道:“知道啦知道啦。” 陈燃忽然想起喻兰舟所说的那部诗集。 喻兰舟会不会在平京的晚霞时刻,手捧一本诗集。 图书馆的规模很大,在一楼。 站在隔壁艺术厅正巧能从玻璃窗看见图书馆的内部架构。 吃过晚饭后,陈燃抱着试探的心理取来一旁的梯子爬上去去寻,终于在书架的最顶上一层找到了那本诗集。 下来时却没有站稳,动作踉跄着就要跌落到地上。 她即将从书架木梯上跌落,有一双怀抱接住了她。 陈燃能感觉到来自后背的温度,脊背贴着柔软的躯体,带着浅淡药味的香水,令她有种迷乱的错觉。 她该信,她与喻兰舟是命中注定。 喻兰舟的怀抱也果然是如她所想的一般。温柔,妥帖。能包裹住自己的一切盛大的欲望。 “喻阿姨。”陈燃理智回转,从喻兰舟怀里站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喻兰舟视线从陈燃手中的诗集转移到她脸上,问:“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没来的那天中午是车子撞到了人?你在刻意远离我吗?” 陈燃不答,喻兰舟便又逼近着问:“为什么躲着我,因为那次?” “哪次?”陈燃装傻充愣娴熟得很,是故意。 听到这句话,喻兰舟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语气口吻平淡:“陈燃,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陈燃最知道,这样的平静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海啸,诗集从手掌心滑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清醒 怪夕阳太过美丽。 是那次呀。 是喻兰舟让她滚出去的不久后的傍晚。 因为喻昼说想听自己弹吉他,于是陈燃便打算骑摩托回出租屋拿过来。 盘山公路上,骑着橘色摩托车一头长粉发的陈燃和开车的喻兰舟擦肩而过时,阴云中落下了一层稀疏的雨。 陈燃没认出来对方,只下意识觉得迎着面来的跑车造型很好看,从漆面也能够看出来它的昂贵。 进别墅后管家给她递来毛巾,陈燃接过来随手擦着头发。 喻兰舟从一楼花园的位置走过来,她穿着的白色衬衫有着不连贯的浅淡墨色修饰,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氛围。 此刻她正手持玻璃杯,喝了口水后才问向陈燃:“没淋湿吗?” 修长匀称的手指持杯的动作也好看,目光漫不经心而随意。 “什么?”陈燃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在喻兰舟的角度,实在是没必要问这一句的。 “刚才不是下雨了吗。” “哦,那辆车是您的呀。”陈燃笑着扯了扯自己上身的衣服,“骑车走路上风一吹就干啦。” “嗯。” “喻阿姨,我想给喻昼弹几首曲子可以吗?不会很久的。”喻宅是独栋别墅,所以只需要征求喻兰舟的意见就可以了。 “可以。” 陈燃将吉他从防水包中拿出来,一把橙色的,刻着数字“23”的吉他,和摩托车的颜色很接近。 “23?”喻兰舟看向陈燃,却猝不及防有了个十秒的对视。 陈燃在这须臾却又漫长的时间中,想起自己幼稚的少女心事。 她不确定,喻兰舟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关于姓名的23划。关于自己音乐的23的名号。 “23。”陈燃不自觉朝喻兰舟所站的方向凑了凑,以期延长这个对视,可对方并未给她这样的机会,转身离开。 喻兰舟上楼后,陈燃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进客房浴室。 宽阔的庭院里养着棵罗汉松,傍晚夕阳开始变幻时,陈燃抱着吉他坐在院子里,喻昼一如既往是她最忠实的听众。 喻昼走失在深山,陈燃找到她的那晚,给她哼唱的就是这首曲子。 它温柔到比涟漪更柔软。 那晚喻兰舟在递给她糖浆后,顺带说了一句“旋律不错”。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有些温柔。 陈燃失神想着。 喻昼贴过来,晃着陈燃的手臂,亲昵地问她:“姐,曲调好温柔啊,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想好名字呢,不如你来取一个?” 管家站到几步开外,躬身道:“小姐,家教老师来了。” “知道了。”喻昼直起身,声音平稳地回答。 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对陈燃说:“姐,歌名就叫‘篝火’吧,很温暖,像篝火一样。” “好!”陈燃答应她。 喻昼进屋后,陈燃在庭院中走走散散。 夕阳变幻着颜色,她想着上到露台去观赏,应该视野会更好些。 又路过了喻兰舟的卧室,鬼使神差朝屋里飞快看了一眼。 这一次,陈燃的目光集聚在玄关处挂着的一幅油画上。 熟悉到陈燃有些心惊。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前两年陈燃拿业余设备录的三首歌曲,在传到平台上的第三个月迎来了第一位留下评论的听众。 那人的昵称是y,头像就是这幅油画,墨绿水绿靛蓝的色调,看上去有些压抑。 陈燃经过一番搜索后得到画作的名字——埃特勒塔悬崖,莫奈的作品。 y依次点评着那三首歌曲,温和而带有鼓励意味,称赞陈燃的嗓音好听,词好,曲调也好。并且说组个乐队会更好。 陈燃沉寂的心终于有了复燃的迹象。她抓住这点火苗,恨不能把全部的自己都交付出去。 颤抖着手回复道:谢谢您。给了我许多力量。 后来陈燃在学校食堂找了兼职,又利用暑假打了四份工,每天吃着馒头就着老干妈,攒到些微薄的钱。 走路上有人拦下她,问能不能给她当模特,说自己不是骗子。 于是陈燃有了一笔小小的资金,全投到音乐的制作上,又出了十首歌,专辑的名字就叫“y”。 y专辑里的三首歌小火了一阵儿。陈燃为此而得意不已,她住在网络上守着特别关注y的评论,可y却不再来了。 陈燃也因为临近高三顾着学业而暂时远离了网络。 陈燃翻出保存的“y”的头像,悬挂油画的壁纸颜色同喻兰舟屋内玄关处壁纸的颜色相似。 喻兰舟曾夸赞过自己的歌,称旋律不错。还有她在看到自己吉他上刻的“23”时,疑问的那一句。 会不会她就是y? 陈燃的心怦怦跳着,失神走到露台,看见了睡着的喻兰舟。 彼时的外界对喻兰舟的传言是喻寄枝生病后支撑起整个喻深集团的人。 她们都说喻深在喻兰舟的运作下比以前更加欣欣向荣,这位继承人比着她的母亲喻寄枝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野心。 可眼下陈燃看见喻兰舟正躺在露台的摇椅上,怀中捧着本诗集,生出了一种对方很柔软的恍惚感。 喻兰舟手背上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青筋的脉络清晰可见,如绿色枝蔓蜿蜒。 唇色浅红,像是疾病未愈的苔丝花。 她好美。 陈燃看到一件摇摇欲坠的白色瓷器悬在自己眼前,瓷器口那点殷红不时就要随重力落下。 陈燃心底涌生出一股渴望:她好想,以最温柔的轻吻,接住这流动的红。 下过雨后的傍晚虽有云霞千万,但已随着日落点而消弭在天际。 就趁这晦暗的天色。 没有人会发现的。 她睡着了。 陈燃的身体先于理智和道德行动。 喻兰舟在觉察到唇上落下了什么时转醒,眯缝着眼,意识到是眼前这个女孩亲了她一下。 很温热的触感。她在装睡着和睁眼之间犹豫了两秒。 而后睁开双眼,盯着她,声音凛寒问:“你在做什么?” 喻兰舟仔细盯着她。 陈燃长长的眼睫眨了眨,林间小鹿在曦光下清澈的双眸一般。 好像有暗火在霎时间燃烧了一艘船。 等陈燃反应过来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始终无法再回想出几十秒之前的自己究竟在持着什么心理。像鬼迷心窍了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喻兰舟对她,是毫无理由的吸引。而自己的那个偷吻中,有欲的存在。 喻兰舟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带着压迫感问:“问你呢,在做什么?” 陈燃下意识往后退着,没注意身后就是泳池,一下子跌了进去。 她虽然会游泳,但也惧怕水,不知道脚下有多深,慌乱间她下意识伸着双臂在泳池里胡乱扑腾,却始终也不敢喊出救命。 溅起的水花迷了陈燃的眼,她看不清岸上的喻兰舟是什么表情。 模糊的人影渐渐朝她走来,蹲在岸边朝她伸出手。 陈燃急促地抓上去,掌心一片微凉。 等她借助喻兰舟的力量在泳池里站起身时,才发现水深不到胸口。 喻兰舟抽出自己被紧紧攥着的手,嗤笑道:“那么轻浮又那么胆小。” 喻兰舟离开后,世界寂静,陈燃耳中只剩下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她轻浮了这位享誉国内外的大指挥家和喻深的继承人。 迷迷瞪瞪缺少神思回到客房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后,喻昼已经上完课从钢琴房里走了出来。 她拉着陈燃坐到床上,开门见山地问:“姐,你……是怎么看待我妈妈的啊。” 陈燃像处在冲出轨道的火车上一般,心惊胆战,唇颤动着,问:“怎么忽然这么问。” 喻昼这样突然的话让她怀疑,是不是被她看到了。 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下一瞬喻昼就给了她回答。 “姐,我看到了。” “看到你偷亲她。” 陈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上呈现出窘迫的红。 喻昼的语气中带了恳求:“姐,你不要喜欢她。” 为什么不呢,陈燃的鼻头泛起阵儿酸。很想问她为什么不呢,但她却不能。 她在今日确认,她喜欢女人。 喜欢喻兰舟。 这样的喜欢隔着天地的悬殊。 喻昼盯着她的表情,说:“你还记得那次我离家出走吗?当时你问我原因我不想回答,现在我告诉你,因为名字。” “什么名字?” “喻昼这个名字。带着拼音zhou。我妈,有喜欢的人,姓周,名字叫周镜汀。庭杭大学的文学教授。” 那是陈燃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喻兰舟心中的人。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两家算是世交。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明确一件事,”喻昼缓了缓,吐出一口气后才接着说,“我,是喻兰舟在和周镜汀赌气之下领养的。她好像,真的很爱那个女人。” 女人?周镜汀是女人? 陈燃低头沉思,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讯息,那就是喻兰舟也喜欢女人。 “这跟我没有关系。” 喻兰舟喜欢谁跟陈燃都没有关系,陈燃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像喻兰舟这样的人,最好天地都能来爱她。 可她竟然也会爱而不得吗。 “你不喜欢她吗?”喻昼的神情里多了丝急切。 陈燃不肯定也不否认,她没有喜欢喻兰舟的权利,于是只说:“你才多大啊,不要想这些。这不是我和你讨论的话题。”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讨厌你把我当成小孩!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喜欢她,如果你喜欢她,我的位置会多奇怪啊。” “喻昼。”陈燃无奈地喊了她一声。 喻昼见陈燃依旧没给出自己想要的承诺,赌气跑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餐桌上的气氛很沉闷。 上午吃完饭后,陈燃要回福利院办最后的手续。而喻昼也将要在明天去机场。 陈燃将摩托车推到大门外,就要离开时,被喻兰舟叫住:“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而后陈燃听见喻兰舟冷淡地问:“陈燃,其实你和喻昼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是吗。” 陈燃不明白她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默不作声。 喻兰舟继续道:“你们虽然一起长大,但能感觉到,你比她大四岁,思想也更加成熟些,并不是能够装天真的小孩子。很多时候,你只是在刻意地向下兼容她。” “是啊,有时候装得太累,都想暴露了呢。”陈燃扯着嘴角,勉强想笑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生硬的面部肌肉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难堪,恐怖。 现在她明白喻兰舟的意思了。 在喻兰舟心中,自己是为了接近权势不择手段的小人。 陈燃醒悟过来,任谁来看也会这样觉得。她对喻兰舟的那个偷吻,来得毫无道理。 那她会不会怀疑上次喻昼深陷深山之中,是自己故意做出来的事呢。 “暴露?暴露什么?”喻兰舟有些疑惑。 “喻阿姨,您不需要说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陈燃,我话还没有说完,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她只是想确认陈燃是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上来吻她。 “那您还要说什么呢?” “为什么亲我?”虽然面前的人岁数还小,但喻兰舟并不认为亲吻嘴唇这样的事可以被胡乱地糊弄过去。 “要是我想,那个吻就足够让你吃几年牢饭的。” 陈燃惨笑着答:“对不起喻阿姨,我犯糊涂了,一时头脑不清醒。” “那现在呢,是清醒过来了吗?” “是,是。我清醒过来了。喻阿姨,我郑重跟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该收收你的心思,不要让它见光。” 陈燃感受到,喻兰舟的眼光好像冰冷的白蛇。 “对不起,我做错了。”她退出门外,“喻阿姨,我先离开了。” 喻兰舟的脸色有些阴沉,她伸出手,感受到好像有雨滴,“下雨了,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骑摩托一会儿就到了。”陈燃骑上摩托,戴好头盔,“刚才孤儿院打电话来说手续可能要慢一些。喻昼出国,我就不去送了。” 挥一挥手,陈燃对她说:“再…再见。” 喻兰舟瞥了她一眼,“再见。”走进那扇高耸封闭的大门之中。 陈燃骑着摩托车开出几公里外后,雨越下越大。 她抬头看向落雨的天,笑着问:我是不是好像一个小丑。 冒着大雨离开喻家的第二天晚上,陈燃在自己的出租屋中被警察带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深海 “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喻兰舟仔细盯着陈燃,直到好似要将对方看穿,仍旧往前走着。 她以为陈燃会后退,可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下十公分时,对方依然没有后退。 陈燃的目光直视着她,说:“喻阿姨,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了,没有那么胆小了。”不会再像第一次吻过她时那样后退着。 可也只有陈燃自己才知道,心跳的最快频率就是此刻。 她蜷缩着指尖,下意识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长满茧子的手。或许是因为它过于丑陋。 因为这样的畏缩,陈燃看起来气质更弱了些。 喻兰舟的手机响起震动声,她俯身将诗集拿起来,拍在陈燃掌心上,“可看起来依旧没什么长进。” 比十八岁时更弱了。 陈燃注意到,喻兰舟在看到来电人时脸上的神色马上就变得温和,声音也像柔水。 “嗯。周日吗,好。好。” 能让喻兰舟这样对待的,只有一个人。 没等陈燃再说些什么喻兰舟就离去,只留给她清瘦利落的背影。 - 第二天上午陈燃来到艺术厅的办公室,问门口的徐婉:“你好,请问喻老师在吗?” “哦,她不在,露营去了。”徐婉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你能告诉我她露营的地址吗?” “喻老师私下的行程是不喜欢有人去打扰她的。” “哦,好。那等喻老师回来后能麻烦您跟她说一声吗?就说我想请她帮忙指导一下曲子。” 如果是陈燃团队中其她任何一个人来说出这句话,徐婉都会觉得可笑。 这些年她替喻兰舟拦下多少明里暗里妄图凑近的人,却依然源源不断涌上人来。 但陈燃是特殊的。她是23,是喻兰舟睡前所听歌曲的演唱者。 徐婉在喻兰舟身旁察言观色这么些年,怎么也能从两个人见面时窥探出端倪。 喻老师对眼前这个漂亮女孩,是在意的。但也不单是因为音乐。 于是她便点头应了陈燃的话。 傍晚喻兰舟回来后见桌上多了个u盘便问:“什么?” “是陈燃,”徐婉微一垂头回答道,“她询问了您的行程,出于保密我没有跟她说。” “没跟她说?” “是。”徐婉抿着唇,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了,“她想请您帮她听一下专辑里新作的曲子,指点指点。” 喻兰舟将u盘拿在手中看了一阵儿,然后扔进垃圾桶里。 徐婉控制着自己呼出气体的节奏,她想:她还是不能揣测清楚老板的心思。 “你先下班吧。” “是,喻老师。”徐婉掩上门。 当晚凌晨陈燃和乐队小伙伴几个人走出排练室时,喻蓝艺术厅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好像还亮着灯。 走到路口时,几个人正遇上刚下班的喻兰舟。 一身黑色装束,在夜色中显得幽暗、神秘而危险。面容上看不出疲惫色。 司机正为她拉开车门。 陈燃快跑几步主动上前,对着喻兰舟微一鞠躬,声音轻轻的,喊:“喻阿姨。” “换一个称呼。”喻兰舟站在车前,并没有向陈燃解释原因,只是在提出一个要求。或者说是命令。 陈燃瞥了一眼周围人的目光,她知道了。 她们之间不需要这样亲密的关系的。 “那,喻老师可以吗?”跟其她人一样的称呼。 喻兰舟微点下头。 “喻老师,我有些话想跟您说,可以吗?”陈燃的目光移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就在这里说吧。” “对不起。还有,谢谢您。” 喻兰舟神色淡淡,脸色表情令人看不出喜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无论什么,都没必要。” “我是想代表我们乐队来谢谢您,还有前几天我失约的事情,对不起。还有就是想麻烦您……”陈燃的气息越说越弱,但依旧还在争取,“现在歌曲进入到混音阶段了,您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为什么来问我?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喻兰舟不再看她一眼,“我没有任何的建议给你,让一下。” 当着众人的面,毫不迟疑地拒绝。 陈燃却并不觉得难堪。 重新遇见喻兰舟后,陈燃试探着退了几步。差点把希望退没了。 如果今天喻兰舟当着众人的面给她好脸色,那就不是喻兰舟了。 回到公司宿舍后苏平安递给她一罐启开的啤酒,问:“你还好吗?” “为什么这样问?” 来串门的仇芳也顺手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说实在的,我好怕她啊,看着跟冰山没两样。可那冰山还能有融化的时候,喻老师那是定了型的冰山。只有你还能跟她说上两句话。我才觉得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可她又让你喊老师。” 仅有的几次见面之中,仇芳没见过喻兰舟笑过,说话也少,压迫感极强。 坐在床沿边的苏平安道:“我也想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就是之前见过几面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怎么认识的呀,能跟她见几面,陈燃你家里大小也该有一个小目标。” “没有的事儿,”陈燃站起身,将剩了一半的啤酒倒掉,再将罐子扔进垃圾桶内,转回身道,“再问的人跟我去录音室。” “你还去?不才回吗?” “编曲还有些细节不太流畅,我再试着调整调整。”陈燃笑着举手问,“有志愿者吗?” 仇芳拿抱枕砸她:“你去跟你的录音室过吧,今晚我跟平安睡。” 苏平安也站起身,“我也去。” “那我也去吧。”仇芳跟着说。 “你别去,人多了也乱。”苏平安把她推回去。 “呦呦呦,还不让我去呢,怕我当电灯泡啊。” 苏平安捂住她的嘴,笑着道:“说什么呢,你爱去就去,明天早上别起不来就好。” 哪里想到早上起不来的是她和陈燃两个人。 第二天上午,桃子提着咖啡,凑到徐婉面前,递给她一杯,问:“喻老师又熬夜了?看着有点眼圈。” “估计又通宵了。” “可不敢通宵呢,你得再劝劝她。昨天不是那个颂歌乐队的主唱,她就熬夜熬得进医院去了。” “陈燃?” “嗯啊。” 徐婉正要再说些什么,手机进来电话,她点头对桃子说了声“谢谢啊”,然后提着咖啡离开。 - 晚间喻昼拨来电话问喻兰舟:“妈妈,我听婉姐说姐姐在我们公司是吗?” “嗯,她在。她没跟你说?” “还没。” 喻昼隐瞒下陈燃已经两年多没再跟她联系了这个事实。 “妈,我听说姐姐住院了,你能帮我去看一下她吗?我有点担心她。” “你照顾好你自己吧,不要只顾着学业。要多休息。” “我知道的,妈妈。我没怎么看书了。” “可我听柳姨说每晚房间里的灯都亮到深夜。” 喻昼故作活泼的语气道:“那是我忘记关啦。” 徐婉在一旁听着,等喻兰舟挂断电话后,问了一句:“那您要去看看陈燃吗?” “不去。” 三天之后,徐婉在送喻兰舟回家的路上又碰见了陈燃,她守在下班的路口。 她发现陈燃出现在喻兰舟生活中的频次逐渐提高。 “喻……” 徐婉才刚喊出一个字,喻兰舟就示意她噤声。 车辆从陈燃身旁缓缓地开过去。 陈燃扭回头发现喻兰舟的车就又追出去。 直到那辆白色法拉利在夜色中已经开出去一百多米,她也没停下奔跑。 喻兰舟在后视镜中看见追逐的身影,才缓声对徐婉说:“停一下。” 疾病初愈后又上演这样一出追车戏码,她有些好奇陈燃在想什么,于是便问道:“有话说?” 陈燃重重点头。 她在出狱后拿到手机,下意识打开音乐软件去看自己的私信。y给她发了消息:怎么不继续创作了。如果需要资金请联系我。 明明只是文字,可陈燃却看出了独属于喻兰舟的语气。 喻兰舟这人,询问别人问题时语气也很轻,她不怕别人不回答,不怕别人听不清。 他人只会提着耳朵听清楚她说的每个字。 所以她的询问即使是陈述句也更像是别人一定要回答的疑问句式。 喻兰舟,分明就是y。 这是陈燃看上去如此厚皮赖脸不顾别人目光,求着喻兰舟给她指导曲子的倚仗和依据。 陈燃站稳步子,平复好气息,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徐婉,然后重新看向喻兰舟,说道:“我想重新给您一个关于为什么做乐队的回答——因为有人曾在我的评论里对我说过,组个乐队能把歌曲诠释得更准确些。” 她仔细盯着喻兰舟的神色,陈述着y曾留下评论的歌曲里面的歌词:“我不想我所坚定的,全都失败了。” 时隔两年,陈燃问出了那个问题:“喻老师,您是‘y’吗?” “你在说什么?”喻兰舟蹙起眉,看上去有些疑惑。 陈燃没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撒谎的端倪,心里有些慌: 会不会是自己猜错了。 如果是自己猜错了的话喻兰舟又会怎样看待自己? 会不会一如既往地觉得自己在攀附。 “还有别的话要说吗?”喻兰舟的手搁在车窗升降按钮上,随时准备升上去。 攀附就攀附吧,陈燃不想轻易须臾之间就失去这得之不易的交流机会。 她放下不该有的自尊心,诚恳地向喻兰舟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和您闹别扭,不该话那么少。” “别生我气了可以吗?” “我那天不是故意不去的,我是很想去见您的。” 陈燃一股脑儿把心中的话说完,就看见喻兰舟的眉峰微微舒展,表情有所缓和。 原来她还是吃直球这套的。 一个“您”字,让喻兰舟又有距离感又觉得舒爽。 她发现她喜欢陈燃这样对她。 恭敬又臣服。疏离又亲密。 情感不多不少,不令人腻烦。 “您能听听这一首吗?我从来没给别人听过的这一首。”陈燃恭敬递出u盘,像捧提着一颗真挚的心,等候着喻兰舟大发慈悲。 指尖触碰到一片凉意,再一抬眼时,u盘被接了过去。 “谢谢。”陈燃大方笑着,同远去的车辆道别,“喻老师再见!” 喻兰舟在深夜点开那个名为“深海”的音频。 前奏是带着厚重的钢琴,伴随着低沉中沙哑的女声吟唱,像深海上随着波涛浮动的月光,静寂。 【我没有任何一个值得的清晨。 只有残存月余的咳嗽。 和手腕上捧出的海和月亮/ 我没有一束值得的鲜花。 只有簇望别人的目光 和眼睛旁泛出的白色的粒盐/ 我没有一个确定的未来 只有惊惧的等待 和那人逼近我时跳出的心脏。/ 余息休止。余息未止。余息不止。】 这是一首带着自我失望的曲子,底色和过去的23一样,是悲凉的。 不过不再带着些独有的暖意。 “那人。” 喻兰舟掂量着这两个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第二天清晨,陈燃又守在喻兰舟办公室门口。 阳光洒进走廊里,几秒钟后,转角处走出一个女人。 一头波浪卷发,上身一件白色背心,外面穿马耳他蓝的西装,西装的纽扣并没有被扣上,而是敞开的,露出马甲线。看上去随性而自由。 此刻她正单手插着兜朝电梯走去。 在路过陈燃时,喻听舟往后倒退了一步,看清楚站着的人的面容时,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和眼前的人在喻宅见过几面,不过不知道姓名。 这不是姐姐口中那个小倒霉蛋儿吗。 “喻老板,是我。”陈燃笑,“我是颂歌乐队的主唱。” “哦,哦。”喻听舟反应过来,为什么喻兰舟对自己的人说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这个乐队。 “等喻指挥?” “对,我麻烦了她帮我看曲子。” “你不是逢金的吗,跑到这儿来?” “对不起,喻老板。我属于是灵感枯竭。” “来喻指挥这儿就有灵感?” “很多。”陈燃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行,来这儿有灵感那以后你就多来。”喻听舟打趣她。 又抬腕看表,问:“等多久了?” “一个小时。” “今天就别等了,”喻听舟笑,继而说道,“她今天不会来的。”每个月的15号,雷打不动的待在医院的日子。 “哦,好的。” 喻听舟微微朝她靠近,“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应该不是我能问的。”陈燃绽出一个笑容,“那我就明天再来等。” “还挺有分寸。”喻听舟本来是想说“自知之明”这个词的,她盯着对面毫不怯场的人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燃。左耳陈,燃烧的燃。” “行。我记下了。”喻听舟对陈燃眨了下左眼,脸上风情霎时一涌,类似于一个媚眼的性质。 陈燃知道,她只是在调侃。 第二天早晨,陈燃依旧等在同样的位置,没等到。 到晚上,试探性地去守了一下,竟然还真碰见了喻兰舟,穿白色长袖薄丝绸衬衫,里面是件白色吊带,和平日里穿衣风格迥异,但依旧透着不可冒犯的冷意。 尽管带着妆,陈燃却还是能看出她比寻常重些的妆容下脸色的苍白。 “在等我?” “是的,在等您。” 喻兰舟走进办公室,陈燃还在门外站着,跟缕清瘦的风似的。身上是最简单朴素的v领白t恤,头发在霓虹夜色下像染了层浅绿。皮肤白得像块白玉,口上一点淡红。 打开灯后,喻兰舟微一撇头,示意陈燃进来。 办公室是扇形的设计,整体色调以深蓝色为主,落地窗的自动窗帘打开,月光也流照进来,清亮一室。 室内有着很特别的清冷的香气,像是杜松子,高级淡雅。 “有话就说。”喻兰舟先坐到椅子上。 “我想问一下,您喜欢《深海》这首歌吗?它符合您的‘旋律不错’的标准吗,像那首《篝火》一样。” 喻兰舟沉思两秒,指着沙发,“先坐。” 陈燃坐下去后,就看着喻兰舟眼中那一小点儿绯红,衬得她整个人清冷外多了些少见的温度,开口问出的话好像也带着点骄矜意味:“我的喜欢重要?” 陈燃停顿了两秒,然后脸上露出藏不住的笑。 你怎么会这样可爱呢。你不该是这样柔软的啊。 陈燃把气息提到胸口处,悬停着一股气儿来支撑自己与喻兰舟的对话:“万分重要。” 喻兰舟起身,问:“会弹钢琴吗?” “学了一小阵儿。只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 “会你自己写的歌曲就够了,”喻兰舟走到钢琴前,掀开钢琴盖,微一点头,“试试。” 陈燃很紧张,磕磕绊绊弹完后,喻兰舟评价:“钢琴的旋律和整体的感情基调不太对,有些闷着,情感跟沉在海里一样。” 喻兰舟在陈燃身旁坐下,双手抚上琴键,一首流畅动听的乐曲随着她手指的跳动倾泻而出。 陈燃感觉到无垠的海面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李斯特音乐会练习曲的《叹息》,又名《大海》,”喻兰舟侧着脸问她,“听完后有什么感受。” “情感很流畅,有宣泄。” 陈燃的发言在划水。 她哪里还能管得了曲子怎么样,满脑子都是喻兰舟那张好看的脸。 甚至这个距离还能感受到她微薄的温度,更不用提萦绕在心腔的淡淡的乌木沉香香水味儿。 “融入这样的旋律的感觉,就不至于一直闷着得不到抒发。” 将《叹息》的感觉融入《深海》之中,月光浮动在海面上,便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了。 “再试着弹一下。” “好。” 合奏中,不知是有意无意,右手小拇指时不时触碰到了喻兰舟的手指。 起先喻兰舟并没有太在意,直到这触感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陈燃的手指骨节的起伏。 她微微侧头,用表示疑问的目光看着陈燃。 对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 她慌张着将手撤到自己腿上平稳搁着,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故意的?” 陈燃没否认,只是道歉着说道:“对不起。”然后慌张站起身,安静的办公室内“啪”的一声。 她好像又能听到喻兰舟说她轻浮了。 现在陈燃知道室内那股清冷的香气是从哪里传来了。 钢琴上摆着的香薰刚才被她撞碎在地上,好闻的味道立刻散开。 陈燃忙弯下腰去捡拾碎片。 “放那儿。” “我先清理一下,省得伤到。”省得伤到你。 “放那儿。” 喻兰舟重复了一遍,走近了拉她起身。 要死了,陈燃居然觉得她的尾音有上扬撒娇的意味。 手臂上传来薄凉的温度。喻兰舟的长卷发却又无意蹭着陈燃的颈。让陈燃感觉被发丝蹭过的那一片皮肤,有丝丝的灼烫。 再一抬眼,喻兰舟眼衔珠宝般盯着她,两人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 怕不是疯了。 她竟然觉得喻兰舟在勾她。 “专辑里新作的其它曲子我也听了,你来找我,是杨景鸥不让你发?” 杨景鸥是逢金的制作人,眼光毒辣。最初喻深在进军娱乐行业的开山人。 “对,杨老师说我专辑的概念模糊,主题表达不明确。曲子不够雕琢,编曲水平不高,唱功也达不到完美演绎歌曲的程度,合格的不多。一无是处。” 陈燃在喻兰舟面前放肆地借别人之口批评自己。 换来喻兰舟一句“确实”,对方一本正经认认真真评价:“气短,嗓音哑,体力不行。” “嗯?”陈燃忽然抬起脸,撒娇意味般说,“喻老师你也没放过我。” “卡着你是你该的,那几首都是太过所谓的摇滚乐了,和流行不沾边,对于新人来说,要石沉大海的。” “我需要改变吗?” “你想改吗?” “能改。我不想石沉大海。”陈燃想要掷地有声的回应。 “我还有优点吗?”陈燃期望喻兰舟能夸一夸她,那样她就可以高高翘起尾巴。 “没有优点。” “但杨老师没说我作词方面有毛病。” “确实没有,你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作词了。” “那我算不算有优点……” 喻兰舟无奈点头笑笑,“算。但是专辑要缓一缓再发。” 陈燃抬头,轻轻的一句,“嗯。” 她没有去问为什么,喻兰舟说什么,她只是照做就好了。 喻兰舟不会害她。 但喻兰舟难得的给出了解释:“再创作出更多的作品吧,一个月。之后再重新挑选。” “好,”陈燃注视着对方眼下的乌青,喊了她一声,“喻老师。”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 “您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 “还有,我记得的。我全部都记得,包括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所有的美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想,是我想跟你说一声。您不用在意的。” 喻兰舟抬腕看表,这是她赶客时常用的动作,“不早了,回去吧。” “好的。那您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我去一趟水街。” “做什么。” “苏平安要吃水街那家店的烤鸭,我回去给她带上。她们应该还在录音室呢。”陈燃看着手机导航上显示的到达时间,应该还没关门,来得及。 陈燃察觉到有一股目光注视着她,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问喻兰舟:“您晚上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他家的烤鸭是平京口碑最好的一家,皮儿不油,吃多了也不会腻。” 看着喻兰舟依旧没撤下的眉头,陈燃心里一紧:喻兰舟什么东西没吃过,又怎么会看上这种东西。 可没想到下一秒听见喻兰舟说:“走吧。” 喻兰舟的眉头依然没放下。 什么意思?陈燃有些疑惑。 “替喻听舟犒劳。” 喻兰舟说话时的表情一本正经。 但是好可爱。 她这样煞有介事地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让陈燃有一些心颤。 隐约能见到喻兰舟藏于冰山下的一小部分。 徐婉载着她们去了水街,陈燃打包了六人份的烤鸭,刷的是喻兰舟的卡。等候的间隙陈燃又去买了六杯奶茶。 递一杯过去时喻兰舟摇摇头拒绝,徐婉却乐呵地把那杯都接过去,说:“喻老师喝不惯,这一杯我替她解决可以吗?” “好,谢谢。”有人替陈燃消解了尴尬。 徐婉去停车。 下车去逢金录音室的一小段路上,陈燃手里提着东西和喻兰舟肩并着肩走着。 喻兰舟的气场向来很强,或许是因为月色与夜色,或许是因为她柔软的穿着,又或许是因为疲惫。 此刻她身上的贵气和不易接近被轻轻敛起。 风吹过来,长长的卷发扬在她侧脸,她微一抬手将它捋至而后。 风中也过了她的香气。 陈燃又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尽管穿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套,但依然觉得与身旁的人好不相配。 但温柔的夜风中,陈燃听见喻兰舟轻轻问:“用了什么香水?” “啊……”陈燃有些疑惑,“是不是有些您办公室香薰的味道?” 她晚上来找喻兰舟时来得急,忘记在味道上花费些什么心思。 如果要说她身上有些什么味道,那只能是刚才的香薰被打碎时,染上的香了。 “不是,不一样。很清澈的味道,闻着有些凉。”带着淡淡茉莉花味。 “……”陈燃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了,同时也有些绝望:喻兰舟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或者说过去出现在喻兰舟身边的人,也不会喷这样对于喻家来说有些廉价的味道。 陈燃无奈着解释,“是花露水,喻老师……”她是为了稍微缓轻一点腰上有些要冒出来的态势的荨麻疹,喷了一点。 “哦,哪一款。”喻兰舟继续追问着。 “六神宝宝,偏绿颜色瓶的。” “我知道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两个人来到了录音室门口,陈燃打开最外面一扇门,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争论声。 “石沐阳,要抽烟出去啊。” 是苏平安十分无奈的语气。 “你管得着吗?” 仇芳举起手机:“污染空气呢,给你拍下来,回头要是你火了这就是黑历史。” 可石沐阳依旧我行我素,一支烟燃了半截,问:“陈燃到底问得怎么样啊,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拖着吗?陈大队长窝窝囊囊的,所以咱们专辑连发都发不出去,哪怕先火一支单曲呢。我还想开livehouse,开巡演,开演唱会呢。” 苏平安警告他:“唉石沐阳,饭可以乱吃,话别乱说啊。” 录音室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石沐阳正吞云吐雾着呢,见到走进来的喻兰舟,慌张得烟把儿从口中掉下,落到黑t恤上,他连忙站起身抖落。 “喻指挥。”石沐阳喊人的声音没了刚才抽烟时的气焰。 喻兰舟没说一句话,只是抱手站在那里,石沐阳便下意识蹲身将烟捡起来,背着手藏在自己身后。 “你手腕上有朵花应该挺好看的。” “什么?” 喻兰舟微微弯身,依旧抱着臂,语气慢悠悠的,“我说,手腕上有朵花,会好看。” “啊?”石沐阳愣过之后,心中陡然升起阵儿冷,他明白喻兰舟的意思了。 但还是不敢相信,于是捏着烟头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用眼神虚虚地确认:是这样吗? 喻兰舟不置可否。 在对方压迫性目光的注视下,石沐阳即将把带着火星儿的那一头烫上自己的左手手腕。 喻兰舟在烟头距离皮肤不到一公分时浅笑着道:“你做什么呢。”笑意不达眼底。 “您不是这个意思吗?” 喻兰舟定定望着他,问:“我什么意思。” 像是在问“你在揣测谁的心思?” “对不起。”石沐阳虚弱地叹出口气,不敢同她对视,反应过来时手心和脖子上都已经全是汗,拿着烟蒂的那只手垂着,像根朽木。 手僵直着没能再拿稳,于是带着火星儿的猩红烟头就滚落到怀里,然后被他下意识用双手捧住。 被烫了一下,没出声。 “对不起,喻老师,我不会再犯了。” “不会再犯什么了。” 石沐阳看着喻兰舟眼底泛着的冷光,忽然记起一件传闻: 早年间喻兰舟的父亲明昌容被判无期徒刑时,在监狱中,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杀。受喻兰舟的母亲,喻寄枝的胁迫而自杀。 如今石沐阳再恍然一抬眼,这母女俩,真像啊。 跟蛇一样。 “不会再在室内抽烟了。对不起。”他把手背到身后,身体完全不敢站直,又鞠了一躬,“对不起。” 喻兰舟这才转过头来,看一眼苏平安。 面前站着的人近看着比陈燃年龄大一点儿。穿着裁剪精致的女士西装,黑长直发,红唇衬着御姐范儿十足,气质成熟。 陈燃从刚才喻兰舟好似为她出气的举动中回过神来,主动介绍着:“喻老师,她就是平安,我们乐队的键盘手。平京人,本科和您一个学校毕业的。” 喻兰舟问:“平京音乐学院?” 苏平安眨眨眼,回答时姿态放低:“是的,喻指挥,我原来也是指挥系的,19级毕业生。章教授经常在课上提起您。” 喻兰舟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苏平安也回以注视。 有微妙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动。 陈燃并不太在意石沐阳刚才的话,但此刻这个场景让她的心率急剧上升。 急得她赶紧岔开话题,指着摆在门口凳子上的四人份烤鸭和饮品,对其她成员道:“喻老师给我们买了烤鸭和果茶,待会儿拿回宿舍。” “谢谢喻指挥。” “谢谢喻指。” …… “别客气。”正好有电话进来,喻兰舟微点点头示意自己先离开,几人微躬身送着。 回宿舍洗漱完后,苏平安将陈燃拉到阳台上,问:“刚才的事儿,没放在心上吧?” 陈燃摇头,浅浅笑笑,说:“没有。” “那就行。石沐阳不配你放在心上。” 陈燃应承下她安慰的话语,“我知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什么啊,表情还怪认真。” “你和喻指挥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呢?”虽然不知道苏平安是什么意思,但陈燃的脸颊还是开始发烫,或者说,从喻兰舟维护她的那一刻开始,温度就没降下来。 “你俩在办公室待了那么久,然后出来后身上有同样的香水味儿。” “陈燃,你喜欢女人吧。” - 喻兰舟接到的电话是喻寄枝打来的,来询问她胳膊上的伤。 喻兰舟坐进车里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胳膊,说:“没什么事儿,就是划伤了一道痕,没怎么出血。” 在医院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猛跑着撞进她怀里,于是胳膊被小女孩衣服上的亮片装饰划了一道。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注意。”喻兰舟不疾不徐地说明情况。 待喻兰舟挂断电话后,徐婉从后视镜里看她的神态,解释道:“喻总给我打电话问的,您也知道,我瞒不住她。” 喻兰舟闭上双眼,整个身子缷力,靠在座椅上。 徐婉把音乐的声音调得稍微轻柔些,是陈燃那张y专辑里的一首曲子。 喻兰舟隐在半暗的光线里,“她们乐队平常是在公司宿舍休息吗?” “嗯。”徐婉很快反应过来,是在问陈燃的情况。 “几个人一间?” “两个人,”徐婉盯着喻兰舟的神色,很快补充道,“陈燃和苏平安一间,她们以前好像也是住在一起的。” 喻兰舟眯着眼看徐婉,“话那么多做什么。” 徐婉噤声。 喻兰舟在平京的住处,是在闹中取静的独栋别墅。 可她自己的卧室却面积不大,不空旷,显得有安全感。 走进卧室,徐婉看着喻兰舟衬衫下的手臂,快走几步靠过去,问:“喻老师,我帮您换药。” 喻兰舟点点头,褪去外面那件薄衫,徐婉洗净手后拿来工具,替她揭下胳膊上那一层层纱布,露出的手臂外侧有一道浅浅的伤口。 “幸好当时就在医院,那个小孩也太不小心了。”此刻徐婉依旧感到劫后余生般庆幸。 喻兰舟沉默着未发一言,于是徐婉也收声。 换完药后徐婉起身,“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您。” “嗯。” 徐婉看着灯光下安静坐着的喻兰舟,竟然生出了一种她有些可怜的想法。 随即摇摇头,喻兰舟可是钱多到几百辈子也花不完的主,怎么会可怜。 可看着是真的孤单啊。 自己回到家有乖巧可爱的孩子,而喻兰舟来到周镜汀不在的平京,好像只剩下了她自己。 临走前,徐婉用房间内的唱片机给喻兰舟播放属于她的“安眠药”,最新型的,还未在其它平台上市的药。 当晚喻兰舟梦到了一片和花海和草地。 有穿着圣洁白裙的女人,缓缓朝她走来。 看不清是谁,但心中很愉悦。 第二天徐婉问:“‘药’有效吗?” 喻兰舟先是思考了一下,她说的药是实指还是虚指。 然后淡定撒谎:“算是,有一点。” 有效吗? 其实是很有效。 再次听到陈燃熟悉的声音,不再是过去翻来覆去听糟了的那几首。 她向来知道音乐的伟大之处,陈燃的声音,也可以用伟大来形容。 新做出的几首曲子中,有偶尔灵光一下的宏大旋律,听得人不自觉心灵颤动。 也有柔和的吟唱,如触手般抚慰她的心。 在音乐上,陈燃确实是她的药。 “喻老师,喻老板让我提醒您一句。” “提醒什么。” “陈燃,并不是那么老实。” 喻兰舟手指轻叩桌面,笑了笑,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陈燃接近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但她并不排斥陈燃以心机侵占她。 上午十点,陈燃敲开喻兰舟办公室的门,在她桌上摆一杯奶茶,“喻老师,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还有请我们吃东西。” “什么。”喻兰舟眼都没抬,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一杯杯身上渗着水珠的饮品,询问的是陈燃的意图。 “是轻乳茶,你尝尝,不算太甜的。平京之前没有。和昨晚的果茶不一样的。”陈燃打量了一圈喻兰舟办公桌,复古书桌配美式家具,桌上沉香木雕笔筒的梅花精致。 奶茶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喻兰舟的桌前,终究还是格格不入了些。但喻兰舟喝不惯茶也不喝咖啡,平日里只喝纯净水,陈燃想让她尝尝新的味道。 “拿这个感谢我?” “不是……”陈燃下意识反驳,可自己目前确实也,拿不出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 除了那个东西外。 但那个东西现在又不能送。 “反正,您尝一下吧,我第一次喝这个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幸福。” 陈燃的幸福很难得,但若心宽点,也很容易得到。 一个晴天,一片晚霞,一杯奶茶。 或者——喻兰舟的一个浅笑。 陈燃很少见到她真心的笑,更多的是出于商业应酬虚与委蛇,或是舞台演出后释放的笑。 “一杯奶茶就让你感到幸福了?”喻兰舟执起杯子,仔细看着杯身上的奶茶名字。 写着“西子龙井春”,还加了个奶芙小料。 “因为要保护嗓子嘛,不能吃太多甜的。” “这倒是。” “您可以先尝一下,要是不合口味可以扔了的,没关系。”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陈燃走后,喻兰舟取出吸管插好。 淡淡的茶的清香,又带着不腻人的甜,确实还行。 徐婉进来时瞥到垃圾桶内的奶茶杯,有些惊讶,喻兰舟居然会喝奶茶…… 这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发现自己实在难以想象出喻兰舟叼着吸管的样子。 以往自己喝奶茶的时候都是背着她呢,看来以后可以不用背人了。 “是这家店唉,不是刚开业吗,我看别人发的,说要排队等两三个小时呢。” 喻兰舟食指叩在桌面上,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徐婉看到喻兰舟脸上淡妆下未能遮住的疲惫,问:“喻老师,熬夜了吗,需要给您换新的药吗?” “不用。还好,没太晚。” 徐婉说:“也有可能是那个轻乳茶的缘故,我之前喝过,凌晨四点才睡着。” 难怪。 喻兰舟顶着眼圈问徐婉:“我现在这个样子,难看吗?” 徐婉猛烈摇着头:“不难看不难看,谁要说难看那肯定是他瞎了。” “那么激动。” “真的啊喻老师,不难看,跟卧蚕一样,显得眼睛更深邃了,陷里面都爬不上来。” 喻兰舟轻哼一声,不再说些什么。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翻动文件的声音。 在平京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这是她迟迟未离开这里的原因。 后来陈燃许多天都没再出现在她们眼前,徐婉都有些不适应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徐婉私下去跟消息灵通的桃子打听,对方说陈燃闷在录音棚里好久了。 一个月多后,陈燃终于有时间去见一见喻兰舟。 没想到对方见她第一面就是皱眉。 陈燃的心脏揪痛了一下,尴尬笑笑把u盘递给她:“您听一下,可以吗?” 看着文件夹里的十余首新文件,喻兰舟问:“花了多久? 陈燃摇头,白白的脸也跟着一块儿晃,笑着说道:“不知道,缩在屋里不知道时间了都。” 怪不得呢。活像没见过太阳的吸血鬼,脸上又比前一阵消瘦许多。 喻兰舟问:“吃饭呢?” “就在公司食堂,一天两顿。” “为什么?”喻兰舟注视着她,目光很深,像是要把陈燃看穿。 陈燃指尖搓着牛仔裤的纹路,局促着答:“没什么时间。” 刻意在卖惨一般,惹得喻兰舟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接着她点开那首命名为mama的歌,戴上耳机认真听过后,点点头称“可以,不错”。 喻兰舟的标准向来严格,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已是不易。 陈燃对妈妈的印象已残存无几,但鼻尖偶尔会记起她的香气。 所以她在词中写: 茉莉一样,暖光一样,流水一样。 许多次,她都会在睡梦中梦见妈妈爸爸。 梦里她们一家三口在大理湖边,面对着蔚蓝的湖泊,穿着橙色羽绒服。陈燃骑在爸爸脖子上,高举双手。唱《路过人间》。 她们去世的时候哪里有《路过人间》这首歌呢。 意识到这件事时,陈燃会从梦中惊醒。 回过神来时,喻兰舟正听着后面几首歌。于是陈燃在一旁端正坐着等待。 半个小时后,喻兰舟摘下耳机。 陈燃问对面坐着的冰肌玉骨的人:“这几首歌,有失23的水平吗?” “没有,很好。”喻兰舟手撑在额侧,指着屏幕上的歌名《长记风花》问,“主打曲会定这首吗。” 开头以吉他扫弦为主,听起来像是在苍茫云海之中。接着是婉转悠扬的笛声插入,然后是陈燃醇净的低音轻吟。 很工整出彩的一首歌。 “是的,您怎么知道。” “猜的。”是最具23特质的一首歌,不愤怒,有点治愈感。 “但就我个人而言,更喜欢之前的《嘲辞》。” 在当下平台,更容易激起共感。 “那就更换为这首。” “也不必,”喻兰舟从鼻尖哼出声轻笑,对她有些无奈,“陈燃,你能不能果断一些,坚持自己的想法。做什么事情不要犹犹豫豫的。” “哦,好。”陈燃垂下头。坚持自己的想法,喜欢谁的想法。 在想什么啊。 喻兰舟看着她竟然从脸颊处开始染上粉红,蔓延到耳后根。 本来,所有人看到陈燃那张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的时候,无论在意不在意,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局促。 但如今那张脸呈现出害羞的表情,就特别稀奇。 喻兰舟定了定,说:“你从这里面再挑出来几首,替换之前的。发布就定在下个月6号吧,你跟杨景鸥说一下,就说我说的。” “好。” 一切尘埃落定,陈燃起身道谢:“谢谢您。” “没事。”喻兰舟微一抬手,“还有,不要再往这边跑了,你们的老板是喻听舟。” “可喻老板并不会指导我。” “那我会吗?” “您不是已经指导了吗。” 喻兰舟哪里做了什么,不过都是借口。 陈燃靠近她的借口,和她想让陈燃靠近的借口。 喻兰舟右手捏着细腕表表身,已经是晚上8点了,问:“吃过饭了吗?” “没。”陈燃回答得很快,声音跟掐着秒表跑100米那样冲了出去。 “……还没。” 喻兰舟看着陈燃因消瘦而有些凸起的白皙锁骨处,说:“走吧,一起。” 卖惨有用。 陈燃的心瞬间因为这几个字而雀跃起来。 故作矜持地问:“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车开到一家南法餐厅前,陈燃跟在喻兰舟后面走进去,用目光小心地一寸寸试探周围,包括但不限于奢华的装潢,其她食客的举手投足。 坐到位置上后,喻兰舟对陈燃道:“我随便点些。”语气还是疑问语气,但是很浅。 原本按照礼仪应该稍微客气一下把菜单递给陈燃,询问她要吃什么。 但她似乎看出了陈燃的局促,照顾似的提出自己点单。 陈燃点点头。 菜品很快被呈上来。 喻兰舟的吃相很慢条斯理。右手边备着一杯纯净水,偶尔端起玻璃杯抿一口,姿态优雅。 更多时候,是在看着露台旁的喷泉流动,没怎么动筷。 陈燃动作克制,却在想:这些东西摆盘精致无比,但好像有点吃不饱。 于是频频把筷子伸向看上去像主食的普罗旺斯炖菜。 在喻兰舟偶然看了她一眼时,陈燃抬眉道:“这个很好吃。”有点像欧洲版地三鲜。 又掩饰性地舀了下土豆汤,发现已经见底。 目光下意识寻了一眼,喻兰舟的那份只动了一勺的土豆汤还在她的左手边。 陈燃刚要试探着问出能不能把她剩下的那份给自己,喻兰舟就叫来侍应生:“这个土豆汤再来一份。” 又指着陈燃下筷比较多的菜类,“这些也都再各来一份。” 侍应生走后,喻兰舟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望着她,目光悠然,有些水波的颤。 计划失败。 陈燃攥了攥手心。 喻兰舟搁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她滑开屏幕,在看到信息时表情显得停滞,眉头皱起,脸色变得严肃。然后拇指和食指撑着放大屏幕,又看了看,把屏幕朝下。 待陈燃把新端上来的东西消耗个差不多时,喻兰舟把纸巾递给她,忽然开了口:“关于你的这两年,有没有话跟我说?” 陈燃摇头。 喻兰舟换了坐姿,翘起二郎腿的动作被她做得矜贵自然,说:“那我换个问题,有没有对我撒谎。” “您终于对我有了一些关心。”陈燃露出了一种像是慰然的笑,点了下头,“是,我对您撒了谎。我没有上大学。” 前两天,桃子跟她通过气儿: 喻兰舟只让徐婉查了一下她上的大学,还没有派人去询问她的这两年。 喻兰舟低头望着陈燃的表情,像漠不关心。 “您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不上大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问的是你对我隐瞒和撒谎这件事。” 从平京大学mba优秀毕业生喻兰舟口里说出这句话,陈燃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讽刺。 “我还隐瞒了别的事,撒了别的谎,您要再问问吗?” “不用了。”极为平淡和松散的语气。 一个刚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没去上大学,金钱肯定占了最主要的因素。 自己的那句“不要让心思见光”或许就是答案。 在预感到过去的错误即将被揭开时,喻兰舟选择逃避。 后来自己也从来没找人去调查过陈燃的去向,大概是不想看到她过得不好的信息。 喻兰舟不想自愧。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陈燃感到惋惜。她盯着喻兰舟手旁的玻璃杯杯壁上滑落的水珠出神。 但转瞬间喻兰舟又想到了什么,继而问:“这几年,你一直没跟喻昼联系吗。” “没有。” 喻兰舟心中起了莫名的烦躁,“我当时并没有不要你和喻昼继续联系的意思。” “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联系?” “我想走出来一条清白的道路出来。” 喻兰舟的声音很低,“清白?和喻昼又怎么不清白了。” 陈燃抬头,无辜又委屈地看了她一样。 我是这意思吗…… 喻兰舟沉思着:也就是说,因为自己那句话,陈燃彻底断了和喻家所有的联系。 孤儿院也早已不再是她的归宿。 既然清白,那必定艰辛。 如今看到的陈燃执勺的手,手指头上该有的小月牙一个都没有。头发也不是水润光滑的,发尾末端反而泛着营养不良的黄。 陈燃不是没有注意到喻兰舟之前好几次都往她的发梢看。那样打探的目光让自己的肢体动作都变得不自信。 尽管在来听喻兰舟的演奏会之前,她已经花费了两个月的精力来休整自己的身体,使它看起来尽量体面些,但依旧会因为这发梢新冒出来的微黄而感到无奈。 该再染次发的。 她听见喻兰舟淡淡问“那么你这两年,在忙什么。” 过着怎样的生活? 陈燃也不知道。这两年的日月就这样过去。她从出狱后来到平京,好像就一直在忙生计,忙于还自己欠下的“债”。 近一年内陈燃做过无数份兼职。电销,扫码,发传单,送外卖,咖啡店店员,服装店店员…… 彼时她的工作频繁更换着,要尝尽这世间所有的苦累,来抵偿罪孽。 最长久的一份工还是在酒店后厨刷盘子。 许多客人选择在年关时结婚,每场婚宴都要用上大量碗碟,冬天时热水供应不上,陈燃因此而重新开始生冻疮。 夜晚时冻疮发作,绝望连同瘙痒和疼痛一起,蔓延铺过她整个天地。 扣除租房被扣留的押金2000元,电销老板跑路没拿到的4210元,一年半共剩下了43411元工资。 又都交付出去。 她连生存和还债都举步维艰,居然还想着做幻梦。 在酒店认识的一同打工的十八岁女孩回老家杭临去了。 朋友圈里发着照片:他妈妈老早就准备好啦,我们俩的婚房。即将装修。 她打来视频电话向陈燃询问近况时,陈燃隔着屏幕与她碰了碰啤酒罐。 陈燃想,这世间怎么没有施予我的一抹温情。 女孩问她:“为什么不去别的什么地方?在平京生活压力太大了。” 每天跟着地铁里鱼贯而出的人群庸庸碌碌,陈燃也觉得一腔腻烦,可她却又说:“其实哪里都好,除了杭临。” “杭临怎么了?” 陈燃单手拉开另一罐啤酒的拉环,饮了两口后说:“杭临有喜欢的人在。” - 此刻陈燃回过神来,回答喻兰舟的问题:“在忙着生活,喻老师。” 其实更应该用“生存”这个词的。 喻兰舟有着天地纵容的运气,而陈燃有跟随一生的坏运气。 喻兰舟确实没吃过什么苦,所以她无法对陈燃的经历有任何惨痛的真切的想象和感受。 “那我就不再过多过问。祝愿你以后的生活,一帆风顺。” 有自己在旁边,陈燃应该不至于再过得很差。 “谢谢。不过喻老师,您再多问我一个问题吧。” “问什么。” “问《深海》词里的‘那人’是谁。”陈燃眉头放松,藏在背后的手颤抖着。 她眉目温柔,想以再一次的主动走向喻兰舟,说:“要问吗?” “问。”喻兰舟还是看到了陈燃的紧张。 她顿了顿,然后舒声问,“是谁?” “是y。” 陈燃眼睛明亮地看着她,像一闪一闪的星星。 是你喻兰舟。 “我知道了。”喻兰舟没给出什么反应,同上次陈燃质询她是否是y一样,“回去吧。” 意料之中。陈燃说服自己不觉得失望,心却还是空了一下。 她盯着喻兰舟走在前面的背影,站在原地微微发愣。 “跟上来。” “哦。”像有清透的水滴砸在陈燃心上。 陈燃走在喻兰舟身旁微微靠后的位置时,心里涌生起了莫大的虚荣。 喻兰舟穿着白色垂感印花衬衫,和陈燃看不出来材质的黑色长裙,清冷而贵气。 走在这样难以靠近的人身边,陈燃像是领了全校第一的奖学金后从台上走下来那样。 她拿捏腔调作态坐进那辆低调却奢华的豪车里,忽然有点想看看这辆豪车大灯的流星雨,现实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却又想:自己果然还是爱名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黑色月亮 此刻,喻兰舟坐在喻听舟宽阔尺度的办公室里,有点后悔自己此前的大方了。 就不该把逢金交给她。 颂歌的合同签在逢金手中。自己只不过是要求喻听舟让颂歌参加一个综艺,她倒与自己讨价还价起来了。 喻听舟道:“姐,我是个商人,和慈善家艺术家都不沾边,我是无利不起早的那种。” “那个综艺节目前两季的效果那么好,第三季再办请的肯定都得是有名气的乐队。我和那个制作人上次闹得有点掰。” “要把颂歌硬塞进去,我靠什么,靠我拉下来这张老脸还是靠陈燃的唱功或者她们的名气啊?况且节目已经快开录了,这不明目张胆塞人吗,塞的还是……” 喻兰舟听她说话听得有点烦,打断她的话耐下性子和她做交易:“之前你说的再加一场演出,我答应。” 喻兰舟国际奖项无数,上次平京的一场演出下来,引起了一连串效应,喻蓝和逢金相关搜索量都跟着提,带着喻深的股价也往上抬。 “一场不够。”喻听舟说的是心里话,要她拉下脸去跟那个狗屁制作人商谈,精神损失无法弥补。 “三场,再多带三个综艺。她们的粉丝人数积聚到后,后续演出也尽快组织。”喻兰舟一锤定音。 听到这话,徐婉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喻兰舟长袖衬衫下手臂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 “喻老板,喻指挥的手……” 声音越来越小,余下的话语也被喻兰舟看向她的目光逼退。 徐婉立马闭上嘴。 喻听舟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喻兰舟面露不悦,冷冷地看着她,说:“不行把她们签回喻蓝,我去跟那个制作人谈。” “行行行,我知道了,收到了。举逢金之力发展颂歌,好吧,可以了吧。” 喻兰舟收回目光。 谈完公事后,喻听舟弯着腰,手搭在喻兰舟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姐。” 喻兰舟不理她。 桌上的电话响了,喻听舟接起:“嗯,妈,怎么了?” 聊了一会儿后又从前面绕倒在喻兰舟怀里,以躺在她身上的姿势,向喻兰舟转述:“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杭临。” “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 喻听舟不怀好意地一笑,在电话里回复喻寄枝:“妈,我姐至少得三个月呢。” - 喻兰舟从逢金回到在平京的家,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徐婉提醒她时的空旷回荡声音:“林妈儿子结婚,她请了两天假。您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您准备。” “不用了,你回吧。” “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您千万小心。” “好。” 徐婉为她关上门。 到夜晚十点时,喻昼给她打来电话问她的身体情况。 喻兰舟揉着眉,语气有些倦怠:“我没怎么,倒是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赵阿姨说你又心闷了,是吗。” “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事。” “嗯。” 名义上的母女俩不是你问我身体状况,就是我问你身体状况。每次打电话都互相问候病情,倒也挺无奈的。 喻兰舟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跟陈燃,多久没联系了?” “您知道了啊……”喻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嗯。” “两年了。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姐姐才没理我的。” 喻昼当时确实是有些冲动,她承认自己做的不对。可就算是换当下的自己来,也依旧不会赞同陈燃。 “不担心她吗?”喻兰舟鬼使神差问了这一句,却好像是在问着当时的自己。 喻昼问:“她不是有您的帮助吗?” 当初自己被收养后,喻家连带着把陈燃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揽了。 喻兰舟被梗了一下。 那天陈燃说她是在“犯糊涂”的情况下做出的偷吻举动,喻兰舟是有些生气的,所以当秘书来问她陈燃的学业是否还继续资助时,她否定了。 喻兰舟轻眨眼睫,没再回复喻昼些什么便道:“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才对饥饿后知后觉。 本来徐婉说这两天再请个阿姨来的,但喻兰舟不习惯家里有其她陌生人的出现,于是便没应允。 不想再开车出门,喻兰舟翻看着软件,她又想起了那晚的烤鸭,当时陈燃给自己打包的那份自己回来后也没吃几口,但此刻却有点想那个味道。 外送超时了许久,喻兰舟明明可以先吃点什么东西垫着,可她偏不要。 甘做饿死第一人。 此刻的空虚和烦躁不单单是胃里的。或许,她可能是不想再忍耐这种寂静,以无奈的心绪做着抗争。 - 8月6日上午9点,颂歌乐队同名专辑上线全平台。 乐队的logo是陈燃和苏平安一起设计的,准备了几个版本。 一是由陈燃题的黑白底的“颂歌”两个字。她业余练过书法。 二是代表着陈燃过去创作头衔的数字23连写,字体深蓝色,横起来笔势的起伏也像大海。 三则是吉他和树变形结合在一起的图案。 真正设计出来时,二号以五比零的优势压倒了另外两个设计。 本身陈燃这个“23”独立音乐人的标签就自带光环,y专辑里的曲子常年排在摇滚榜单前列。 这次配合着逢金做出的宣传,短时间内主打曲《嘲辞》便登上了摇滚榜第三,势头强劲。 歌词矫情但又真切地破碎: 是痛苦造就了我,我得以存在。 这片刻的痛苦,便构成了我的整个玻璃宇宙。随时破裂的宇宙。 自此后,山山水水,沟沟河河,到处都是我无途的归宿。 我在荒路上挣扎求索 …… 《长记风花》紧随其后,精中选精的十二首歌曲中,有五首都在排行榜前五十名内。 喻兰舟最近在忙着筹备下一场的音乐会,所以在颂歌上线的第一时刻没有关注。 刚指挥完排练合奏走出来,便问徐婉:“那几首歌收听量怎么样。” 徐婉把数据展示在她眼前:“几乎都在榜单前列。逢金那边也开始在短视频平台推了。” 喻兰舟知道,陈燃的作品中旋律出众抓耳的不算少。再加上她独特的嗓音、唱腔、咬字,想不火很难。 她向来自信自己的音乐品味。 手滑着屏幕,却并未看到《深海》上榜,喻兰舟微微皱起眉。 针对《深海》没有进榜一事,暗想:没品味。 平台里也有些歌曲的负面评论: 【主唱听着丧死了,不听睡不着,一听一夜都睡不着。】 【每当你觉得从阴暗里走出来了,陈燃的声音一出,又给你送回去了。】 【陈燃以前是不是干殡葬的,怎么那么丧。】 徐婉没给喻兰舟看这些评论。 一个星期后,陈燃作为颂歌乐队的队长收到了经纪人戈朝递来的国内最热音综live滚声节目组的邀约。 这档节目很少邀请年轻乐队,逐金的其它乐队都没有收到邀请。 陈燃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打晕了,成员一起签过合同后,陈燃一遍遍翻看着纸质合同,爱不释手。 她一遍遍朝戈朝道谢,称赞她不愧是金牌经纪人。 却也在暗暗心虚,因为自己的过去。 没过多久,第一期节目便开始录制了。 一共26组乐队,先是一对一的正面pk,再是加时赛。根据得票数第一次录制就要淘汰10组。 节目组和前两季一样,请了300位现场观众,还有四名圈外大咖。 前两季节目中,大咖中来了不少影帝影后歌王歌后。 这一季节目组伊始请到镇场的是影后屈柏。国内外权威奖项都拿了个遍,绯闻也遍布。 陈燃刷到过她的视频: 参加国际电影节时,穿大红色裸肩裙装,脖子上戴蝴蝶形态珠宝。乍一看去,如蝴蝶停靠在白月光上。在一众美人中顾盼摇曳,熠熠生辉。 整个人像红玫瑰。表情明媚大方,照顾着四面八方的相机。和平时的温婉大气截然相反。 这一幕也被载入红毯经典影像之中,广为流传。 陈燃在台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看红毯上气场全开的影后和如今台上端正温柔坐着的屈柏有何区别。 目光被对方抓到后陈燃移开视线。 录制过程中,每次镜头一扫到陈燃的脸,底下就躁动起来——那是张像教科书标准一般的美丽的脸,脸上的肉薄薄地贴在面骨上,骨相皮相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墨色的长发状似散漫地被她披在肩上,造型太过自然清丽,甚至让人分不清是否经过了化妆师刻意的修饰。 眼尾旁微微泛着点浅红,像清水芙蓉末端那一点娇艳。有点矛盾的异域感,像只小狐狸。 和颂歌pk的是一直以来都声名大噪的拾光乐队,因为颜值而声名大噪。乐队四个人没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但陈燃听过他们的现场,主唱的唱功比自己还要拉四个度。乐队中实力唯一可圈可点的也就是那个叫师绮的女鼓手了,短卷发,往那儿一坐给人的感觉就很稳,鼓打得稳重而肆意,在圈内资历很深。 旁边仇芳一边喝着赞助商的水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一边半开玩笑道:“之前只是耳闻,这一组长得是真没话说啊。” 又看了一看自己的成员,不知是假意还是真心般笑着说:“咱们乐队把石沐阳踢出去也算是完颜队了。” 仇芳话刚一说完,那个乐队主唱一开嗓就唱劈了。 底下坐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掐着大腿才能止住笑。 主唱顶着张大红脸,气不足兼跑调地完成了表演,下台时观众给予了鼓励意味的掌声。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首期节目淘汰十组乐队的情况下,这组就没下一次表演机会了。 接下来是颂歌登场。主持人串场时先说:“这两组乐队都是颜霸啊,尤其是陈燃,拉高了全体滚人的颜值。” 然后又说:“还有咱们的屈老师到来,让我们的节目在颜值上从来没打过这么富余的仗。” 摄像分别给了屈柏和陈燃一个镜头。屈柏闻言和陈燃对上个眼神,然后笑着说:“抬举我了,我的颜值还有争议,但拿吉他的那位确实是,举世无双了。” 拿吉他的陈燃忽然被影后这样点名,不可避免地害羞和紧张了起来,没再看屈柏,而是浅浅笑笑。观众就又都“哇”一声。 等到乐队讲参赛宣言时,身为队长的主唱陈燃有些热血地回答:“在我心中,音乐是无比伟大的,所以我们希望,在这个舞台上能够与各位一同感受、分享这种伟大。” 听起来幼稚中二且有点狂妄的意味,好像是在夸耀自己音乐的伟大。 竞演乐队成员席里又传来阵阵议论声,不知道是不是嘲笑。 此刻观众看着陈燃,倒又有点像笨蛋美人了。 或褒或贬,陈燃并不理会别人的态度,和苏平安对视一眼,然后在灯光熄灭侯台时专注于即将演唱的《嘲辞》。 舞台灯光亮起时,陈燃低头,然后随节奏进声。 陈燃的嗓音是偏低的,像滑润的金属,醇厚性感。一开口,歌曲就有了质感。 再用逐步缓升的声调和拉扯的情绪唱出自己的沉思和挣扎。 富有煽动性的歌词,在舞台回荡。舞台下的观众也随着节奏韵律一起摆动身体。 最后收尾时圣洁的白色灯光打在陈燃身上,使她有了带着丝野性的温柔。 乐队的配合也比之前路演时包括海选时流畅默契许多,这得益于这段时间的疯狂加练。 陈燃的嗓子没失声,都算是好的。 灯光再次熄灭时,陈燃听见了全场都在喊“颂歌”的声音。 等候投票结果时,苏平安握了握她的左手,陈燃予以回握。 她有自信,不会被淘汰的自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野风 第一轮节目,颂歌乐队得票256,其中包含屈柏的十票,位于全场第四。 乐队几个人面露喜色,尤其是石沐阳,甚至兴奋到想要把自己的棒球帽扔给观众席,还要给观众飞吻比心,被仇芳拦下:谁稀罕啊。 颂歌乐队深深鞠躬道谢后走下台。 下场时,滚圈老前辈止疏乐队的主唱孔鸿飞主动起身跟陈燃握手。 陈燃低低地弯下腰,“谢谢您,我是您的粉丝。” 她这话一点不假,之前还曾被y批评过,曲风和止疏乐队靠得太近。 “也是一种后浪可畏了。”孔鸿飞乐呵呵跟她开着玩笑。 “前浪永远年轻。”陈燃也轻轻恭维。 旁边还坐着其它乐队,陈燃挨着走过去鞠躬致意,一个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年轻乐队灵复乐队的主唱却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跟身后坐着的人说话,完全没看见颂歌乐队这几个人似的。 他们的歌曲陈燃听过一首,只听过那一首,便没再继续听,而是把他们拉黑了。 主唱的音色平平无奇,唱腔有一种想要故作潇洒实则油腻的感觉,歌词除了隐晦的擦边低俗外,中间间奏部分还有个一个字的脏话。 她不明白这个脏字存在的意义,可能想显得“酷”吧。 陈燃发觉了他的意图后也收回手,站直了身,轻哼一声,从他们身旁经过。 面上冲突就这样杠上了。 陈燃坐下后喝了一口水后想:反而是越高位的,越谦卑。 然后又想,不对,喻兰舟除外。 越高位的,越尊贵。 她越爱。 -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颂歌乐队微博涨粉20万,其中有不少都是过去“23”的粉丝。 而颂歌乐队也直接上了晚间娱乐榜的热搜第三。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逢金买的: 【23终于营业了】 【不是,没人告诉我颂歌乐队主唱长成这个样子啊。长这样了还唱什么歌啊,直接拍电影去了不就。】 【女娲也欣赏了好久她的美貌吧】 【屈柏的公司怎么不直接把她收了啊,这不妥妥下一个影后吗?】 【人家主业做得挺好的,歌反正挺好听,没必要非要踏电影圈的染缸】 颂歌的那首《嘲辞》短时间内在其它平台上加一起播放量超千万。 不断被live滚声的版权方下架后又不断被重新上传。真正意义上的出圈。 而关于陈燃的二创视频也有很多。不少都是看脸拉娘的,一时之间出现了屈陈、安燃等多对cp,占据了视频平台热门。 喻听舟给喻兰舟发来一张截图,内容是网友评价陈燃: 用一张清冷的脸招惹我的心,像清纯野马,很难不被蛊到。 然后是她的调侃消息: 【喻指挥您好,您下注的清纯小野马在本场比赛中获得全胜,本公司也会持续关注其后续赛事,予以更多支持】 喻兰舟面无表情打字:【那后续就先准备着开几场livehouse吧,试试水。】 live滚声录制周期较长,只是到后期决赛时时间稍微紧张一些,在前期节目组并不要求乐队全在录制场地待着,所以有时间。 喻听舟很快回复过来:【我好容易给你发条消息还领个命令回去了还】 喻兰舟:【知道是命令就好。】 手机这端的喻听舟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姐姐在打这几个字时的傲娇心理。 此时的陈燃已经录完了前三期的节目回到逢金的宿舍,同宿舍的苏平安回家去了。 晚上8点陈燃,刚洗完澡坐在床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给她打来电话,ip显示美国。 本来没打算接的,这一阵因为自己稍微有了一点名气,隐私也随之被泄露,偶尔会接到这样的恶作剧电话。 两分钟后陈燃收到消息,简短两个字:姐姐,是我。 陈燃知道,是喻昼。她肯定看了节目了。 喻昼再打来电话时,陈燃按下接听,然后是两方的沉默。 终于还是陈燃忍受不了了,开口问:“心脏还好吗?” 喻昼答:“还好,我一切都挺好的,你呢?” 此时的喻昼不过15岁,说话却有了一股老成气儿。 “我也都还好。” “我问了徐婉姐,你没有上大学,是吗?为什么啊,姐。” 喻兰舟不知道,但喻昼知道,陈燃的成绩有多好,常年位于全校第一。 在那次挑选养女时,两个人在喻兰舟面前撒了谎。 陈燃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是因为我说的话吗?所以你切断了和我的联系,也不再联系喻兰舟?” 陈燃很快否认,“不是。”停顿了几秒后又说,“是我自己的错误。” 喻昼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姐,是我对不起你。你等我回去,我回去好好弥补。” “没什么需要弥补的,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才不希望看到陈燃走向那个大染缸,陈燃是属于科研的,她该从事的是她过去喜欢的生物医学。 “真的挺好的,你知道我喜欢音乐吧,我现在还能靠喜欢的音乐挣到一些钱,有一些人喜欢我的歌,我挺满足的。” “真的吗?”喻昼确实知道陈燃以前出过歌,除非出自于兴趣和热爱,不然她不会做的。 她的愧疚暗暗退下去一些。 “我不骗你的。” “那你以后还会接我的电话吗?”喻昼心里仍然记挂着陈燃把她过去的手机号注销,导致自己联系不上她这件事。 “会的,我会的。”陈燃有一些笑意,又像是过去哄慰喻昼那般耐心安抚。 “好,那我明天还会给你打电话。你刚回平京,洗个澡早点休息。”喻昼的声音轻轻的,跟附在陈燃耳边说话似的,“还有一件事儿,姐,那就是《嘲辞》真的很好听,整张专辑都很好听。” 陈燃抿起嘴浅笑,“我知道的。” 但此刻她更想问一问另一个人听完嘲辞live的感受。 喻兰舟新的音乐会已经进行了一场,但陈燃当时在节目组里,没能到现场。 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很想念。但今天已经太晚了,陈燃不知道还能不能碰见她。 陈燃给自己搭配了一下衣服:上身穿偏休闲款式的白色衬衣,下身搭配高腰毛边a字牛仔裙,露出双腿。脚上是小白袜搭运动鞋。 又喷了刚买的香水,在全身镜前照了又照,确认没露出胳膊上的疹子,把头发捋了又捋,才关上灯出门。 蹦蹦跳跳跑到喻蓝艺术厅,离得很远就看见喻兰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陈燃的心舒了一舒,没有先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守在一楼。 戴着的耳机里是喻兰舟指挥的音乐会的录音音频。 她能想象出在每个乐声的起伏处,喻兰舟的神情和动作。 陈燃望着办公室未拉紧的窗帘透出的灯光,像洒在地上的月光一样安然。 与此同时,喻兰舟正端着杯子起身望着皎洁明亮的月色,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一会儿,四目对视。 陈燃那双在漆夜里亮晶晶的眸子灿然一笑,她摘下耳机,小跑着朝办公室来。 几十秒后,喻兰舟便听见了敲门声。 陈燃探个头喊:“喻老师。” “进来。”听不出情感的语调。 陈燃便推门进去,还把身上的月光带进了屋里。 她看见了一个身穿立领白色衬衣,深灰色西装套装的人,气质像深海里不近人情的神灵。 原本抱手站着的喻兰舟重新坐回椅子上,问:“什么事。” “就是想来跟您说一声,我回来了。”多么明显的报备行程的意图啊。 “知道了。”喻兰舟没去问为什么要跟她报备,只是淡淡应下。 陈燃刚回到平京就来找她这个举动,喻兰舟觉得意味隐晦的同时,又有些理所应当。 “还有还有,”陈燃跟只小狐狸一样,跳到喻兰舟桌前,凑近了问,“我们第一期节目表现怎么样?” “什么节目。” 陈燃脸上露出了一副“你不知道啊”的表情,但只一瞬后便把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们参加了一档音综,在第一期唱了主打曲嘲辞,拿了整场第四呢。” 关键信息明确:主打曲是喻兰舟所倾向的嘲辞,比赛拿了第四。 喻兰舟听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在亲近的人那里才有的自矜。 有一点微妙的关系错位…… 好像她是她妈似的。 陈燃看喻兰舟的表情里有些错愕,于是便转移话题:“您吃过饭了吗?” 但这个话题转得有点不太妙,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九点了,谁会还没吃饭…… 下一秒喻兰舟轻摇了下头。 陈燃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心里一动,“那我请您吃饭可以吗,你想吃什么?” 又用“您”又用“你”。前者是身份差距下伪装的礼貌,后者是陈燃想要拉近的心理距离。 喻兰舟抿着唇,脸上没什么笑意,又摇了下头。不知道是在回答陈燃的第几个问题。 陈燃先按是喻兰舟不知道吃什么来理解,“我知道一家台州菜,离这不远,营业时间到晚上十一点的。” 陈燃说话的语速,像是怕说晚说迟了一秒就会被拒绝似的。 “走吧。”喻兰舟拿起车钥匙。 陈燃的心又突地跳了一下。 喻兰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啊,好到她的非分之想要跳出水面了。 这次是喻兰舟自己开车。 陈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她的动作:低头系安全带时长卷发低垂,遮住深邃的眼睛,纤细白皙的手插上钥匙,发动车辆,不疾不徐打方向盘倒车。 明明是最简单普通的动作,却同指挥那般充满了魅力。 两个人独处在车厢里,好像是能发生些什么故事的。 模糊的,隐晦的,暧昧的。 喻兰舟随意点开音乐播放器,一首老歌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 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 陈燃的心怦怦跳着,她曾在23的账号动态里分享过这首歌。 看了眼喻兰舟从容的神色,陈燃看向窗外的夜色,手指敲打着大腿,随歌手的声音轻轻和着: 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 下车时陈燃身上带了一点点车上的香薰味,被风一吹,那股香气就又散去了。 那餐饭价钱不便宜,但口感其实应该算一般。陈燃还是上次被苏平安请客时才第一次到这种三星餐厅。 熟悉,才不会出错。 她不想在喻兰舟面前出错。 但经历这一次后,自己的话的信度在喻兰舟那里可能会降低。 可今晚的陈燃有话要对喻兰舟说,所以她别无选择。 车上陈燃小心谨慎地道歉:“对不起啊,这家店我选的不太好,等下次,下次我一定挑出全平京最好吃的餐厅。” “挺好的。” “嗯?” “今晚的菜,没有不好。” 陈燃忽然觉得喻兰舟好心软,好容易亲近,于是自己的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便脱口而出:“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怎么就对你好了。” “你给我指导曲子,让杨老师发我们的专辑,还请我吃饭,又让我请你吃饭。”她可是喻兰舟啊,财富榜上赫赫有名,多少人想见一面都难的人。 喻兰舟说话时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神情认真道:“因为怜悯。” 喻兰舟说的是真话,因为不想看到陈燃因为自己而过得不好。 这四个字像是掉落的火,在陈燃心上烫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陈燃的指甲深深握在掌心里,掐出血印。 原来啊。 “怕你晕倒在台上。”喻兰舟下意识又去看陈燃的头发,是已经又染过一次的黑。不是营养不良的黄。 陈燃又看见了喻兰舟的目光。 那双平常冷漠的眸子此刻就像是盛满了温情一般。 她看清了,里面正是喻兰舟所说的怜悯。 可陈燃想它是爱,她只想它是爱。 尽管在最初她只能以这种手段去接近喻兰舟,但能不能贪心一些。能不能不是愧疚或怜悯。 “您怎么还记得这茬啊,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会晕的。”状似抱歉实则骄纵的撒娇。 陈燃又朝她探近了一步。 喻兰舟发现陈燃参加了一档节目,变得开朗和健谈了许多。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的底色。 车停在逢金宿舍楼下。 临下车前,陈燃递出个包装精美的项链盒子,目光热烈道:“生日礼物。” 喻兰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陈燃赶紧解释:“我知道是16号,但我那天会在海升录制节目,所以想提前把礼物给您。”差了些年岁,但她完全感觉不到她和喻兰舟之间有年龄差距,像是同朋友那般对话。 喻兰舟伸手接过来,手和陈燃的手指触碰到,然后无任何波澜地说了句谢谢。 她知道,今晚的来往,超过了身份,超过了正常的和女儿的朋友的交际身份。 她的问题也越了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陈燃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说:“不是有那个吗?迈巴赫车灯的流星雨,我能看一看吗?” 她惯常会示弱会撒娇的。 喻兰舟嘴角忽然浮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不是每辆车都有的。” “那这辆车有嘛。” “有。” 有被装到。 她就说她那么有钱,不可能不选顶配。 喻兰舟食指敲着方向盘,似有些愉悦般问:“真的要看吗。有点幼稚。” “嗯!要。”陈燃的语气如小女孩,她在上次就已经看过流星掠雨光毯映射在地面上的画面了,于是想再看看那场流星雨。 喻兰舟打开大灯。 一瞬间,一簇簇白色流动的光束如流星般涌在空旷的地面上。 陈燃看得出神,月光浮在她的侧脸上。 喻兰舟看过去: 线条流畅,额头生得好,鼻子生得好,嘴巴生得好。 她的侧颜在月光下趋近于极致的美丽。喷的香水是喻兰舟过去在用的自由之水。 对陈燃来说,这款充满性感与冷艳的香还不太符合她的气质。 但能到达她喻兰舟。 喻兰舟在一瞬间开口,逼问陈燃的欲望,“陈燃,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次陈燃没有再退缩。一旦退缩,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时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解下安全带坐端正了,然后郑重地说:“想您和爱您。” 有些不知好歹和进退,但她早就不打算把喻兰舟和喻昼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在监狱里想得很清楚,无数次盘演自己的情感,得出要遵循本心的结论。 这个夜晚很平静。喻兰舟没有去回应这样的直球进击。 她只是静静看着陈燃,看这匹年轻而生动鲜活的小马。 但今晚她和陈燃都是,心照不宣地,不约而同地,刻意去忽视喻昼。 - live滚声从宣布第四期节目录制开始,剩余的8支乐队将要在十天内筹备和完成一场完整的演出,场地由导演组提供。乐队自行决定演出曲目的数量和时间。 演出曲目在节目组提供的范围内任选,其中包括著名歌手的大热曲,也有许多摇滚大咖的金曲。 票价240元,比一般老牌乐队的livehouse正价票售价低一些,又比资历浅不火爆的乐队售价高。 最少需要拥有200名购票观众后才能开始演出,上限600人。 最后由本场演出购票观众对本次演出的体验进行打分,得出平均分。 本期节目淘汰两支乐队。 这种赛制对经常跑演出的乐队来说,尤其是对第三季来的那两三组有冠军相的老牌摇滚乐队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著名歌手的大热曲都是律动和节奏特别强的,给片广场就能大合唱或者跳起来的那种。越多选择这种曲目,观众沉浸感越强,分数可能就越高。 但如果是唱功很差的乐队,观众把你和原唱一比较,结果就会适得其反。 听摇滚的会对流行曲目有所谓的“鄙视”。尤其是在花了钱但演出效果不佳的情况下,会是真骂。 以往唱功和现场表现力差的队伍都会前三天疯狂排练,在比赛开始的第四天进行演出,拖得越久越容易和大牌乐队撞日期,对比之下死得会更快不说,观众人数可能还会凑不齐。 颂歌乐队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商量着,陈燃的唱功在这几支乐队中算中上,只要不出大岔子,照平常路演和近期颂歌积累的粉丝量,200位观众应该不难达到。 要将重心放在自身演出上,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 就定在第八天开始演出,9月6日。 陈燃拟定,歌单中只定一首大热曲,其她摇滚大咖的歌曲则不选。演出曲目20首。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进行中,陈燃忙到没有时间想其它的,整日和这几个战友一起并肩作战。 正如她们所推测的那样,有5支乐队都在前一周内完成了表演,得分都暂未公布。其它两支乐队是最后两天周末的时候演出。 9月份海升的天依旧炎热,6号颂歌乐队演出这一天,正是周五。 虽然陈燃知道颂歌的售票量在第一天就达到上限600人,但她在后台看着livehouse门前排起的长长队伍,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原来真的会有人,为她们而来。 门厅外竟然还有人送来了带kt板的花篮,是陈燃喜欢的橙色郁金香。 细长的走廊里摆了长长的一道。 应该是粉丝送的。 陈燃的心涌动,好想去看一看,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于是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时,陈燃戴好帽子冲出去看了。 每张贺卡上都写着粉丝对陈燃和颂歌的祝福: 【祝贺我们的歌手第一场演出顺利进行!】 【祝主唱陈燃,首演圆满成功!】 【祝颂歌乐队大火,开遍巡演】 【安燃一起一路走下去。】 落款大多来自陈燃在短时间内就组建起来的后援会。 还有一个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的花束,橙色的重瓣太阳花:【我的歌手,演出顺利。】 陈燃用手轻轻抚过那些卡片,有些想落泪。 临走前,又有工作人员送来花篮。和前面的颜色都不同,是蓝色绣球花。 也是没留任何话,但有个光秃秃的署名:y。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陈燃在脑海里嚷出这几个字。 究竟是不是喻兰舟啊。 无论是不是,统一按是喻兰舟来处理。 她好爱。 掏出手机对着走廊的花海一顿拍,然后跟这些花儿自拍。 这晚的演出效果非常好。 陈燃在舞台上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唱长记风花时观众静静听着,唱mama时台下人跟着落泪,唱嘲辞时全场大合唱,情绪到达顶峰。 最后一个音完成后,在变幻的灯光中,陈燃把手中的吉他拨片扔向观众席。 希望我的音乐能到达你们的心中。 陈燃深深鞠躬,“感谢今晚各位的到来。” 又揽着乐队成员鞠躬后然后是大合照环节。 满满当当的人,不知道相机能不能把每位观众都囊括到。 在余韵的音乐声中,成员走出去,外面还站着许多没抢到票的人。 “我要红了吗。”石沐阳摸一摸鼻子,被这样的阵仗吓一跳。 “你瞎啊你。”仇芳杵一杵他,“没看到都戴着或穿着橙色的应援色吗。” 陈燃望去,除了小部分属于苏平安的蓝色外,绝大多数都是橙色的。自己的颜色。 石沐阳瞄了一圈才终于发现近处一个人,指着她道:“哎哎那个没戴橙也没戴蓝。” 话刚一说完那人便把自己手上的信伸出去,递给陈燃。 于是在节目组的镜头中,陈燃穿着方便演出动作的橙色小背心,露出黑色背带,打褶宽松黑色长裤。在人海簇拥中走出去,接过一封封信件。 演出结束后,陈燃回到节目组提供的酒店。 洗完澡后在床上趴着,翘着脚斟酌着即将给喻兰舟发去的短信。 上次见面结束后陈燃向她要了电话号码,喻兰舟犹豫十几秒才给。 【喻老师,来看我们乐队演出的人居然有600人唉。】 一个小时后得到回复:【很多吗?】 【不算,不算,不算多啦。】陈燃用舌头顶了下上颚,啧的一声。 她和喻兰舟差距好大啊。 其实有很多老牌摇滚乐队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号召力。 【我是觉得很庆幸,梦想走到这一步,好像都能实现一样。】 喻兰舟没再回复。 此刻喻兰舟正翻看着微博的实时评论,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懂网络用语。不知道是不是有个喻昼的缘故,她确实感到和年轻人有代沟了,理解不了“陈燃超我”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之前也见过后两个字在喻蓝的账号下同自己的名字一起出现,那时她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却有了求知欲。 于是便问正在开车的徐婉,“‘超我’是什么意思,超越的超,人称的那个我,是超度?” 徐婉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犹犹豫豫的,想要破罐子破摔地去解释,“就是,那个……” 可最终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喻兰舟盯着她有点娇羞意味的表情,两个字在自己嘴里不发声地一过,轻眨了下眼睫,也反应过来了。 那其余的什么“查我,扣我”也一通百通了。 嗯。 现在小姑娘,说话挺胆大的。 嗯。 喻兰舟清除搜索记录后微微抬头缓解颈椎的迫力。 第四期节目播出后,颂歌乐队得分在八组乐队中排名第二,应援场面看起来也铺天盖地的。 有一些看起来正义的正义之士坐不住了,上次结下梁子的灵复乐队主唱梁良当着陈燃的面就开始呛声:“谁唱歌还讲究个应援色啊,不知道有些人究竟是滚圈还是饭圈啊。” 陈燃微微笑笑,摘下麦凑到梁良旁边,用抱枕掩住口型,轻声说:“是你混不了的圈。” 然后坐回去看了眼手机,又上热搜了,这次又是什么内容呢。 【陈燃粉丝】,文娱榜热搜第二名。 陈燃点进去后找到原因:线下合影中,陈燃粉丝身上都有橙色的应援色, 个个穿得跟明星似的。一眼望过去全是颜值极高的女粉丝。 哇。 - 喻兰舟在平京的第二场演出结束后,从舞台上下来时,她同乐队之中新来的首席小提琴一起退场。 间隙之中无意掠看到的手机壁纸,意外地是熟悉的人。两个。看起来两个人的肢体动作还有点亲昵。 喻兰舟抬抬眉,问首席:“手机壁纸是谁。” 首席低着头,脸红红地答:“喻指挥,是颂歌乐队的主唱和键盘手,她们是逢金的。” 喻兰舟感觉脚下好像一阵飘。 徐婉早在喻兰舟在台上时就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 连忙跑过去伸手扶着她。 喻兰舟没接她的手,“没事儿,不用扶。” 又顺势问了徐婉一句:“她那乐队怎么忽然那么火了。” “cp火了。” “谁和谁的cp?” “陈燃和苏平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徐婉走在喻兰舟旁边,随时准备接住她的身体。 离开众人视线的一瞬,喻兰舟把手搭在徐婉胳膊上,虚虚地说:“去医院。” “好。” 保镖把车开过来,徐婉扶着喻兰舟坐进后座,然后坐到主驾驶开车。 本来是要开去平京喻深集团的医院的,可喻兰舟拍一拍主驾座椅,徐婉便明白了,拐去另外一家偶尔去的私立医院。 “冷。”喻兰舟把演出服的袖子往下拉一拉,重新盖住胳膊上的疤痕,暗光下看好像在微微渗血。 徐婉马上把温度调高,说:“对不起。” 到医院后院长前来接待,身后跟着两位看上去便德高望重的专家。 徐婉上前说明病史和情况。 喻兰舟不想周围围着那么多人,便说:“不算严重,留一位医生就好了,严院长您回吧。” 严院长知道她的脾气和习惯,便带着另外一位教授离开。 留下来的那位专家看着有六十多岁,看了下喻兰舟出血的手臂,问:“什么原因啊,我看着这不都结痂了吗?” 徐婉答:“有个演出,用到了手臂。” 专家语气里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意味:“什么演出能重要过自己的身体啊。” 看着眼前这个一通电话就能把自己摇来的人又道:“那么年轻又那么有钱,不好好珍惜,得了这个病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看你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徐婉刚“哎”了一声想要阻止这么晦气的话,喻兰舟拉住她起势的胳膊,摇摇头示意没事儿。 老者还喋喋不休:“让护士止血,先输血看看。治好后静养,别管什么演出不演出的了。” “但我还有一场。”喻兰舟气定神闲地说,完全不当回事儿似的。 “那你演,演完到时候你就还来,我还给你治,治到我死。”专家的语气冲极了。 喻兰舟轻摇头,笑一笑,说:“那麻烦您了。” “什么?”气得专家吹胡子瞪眼,不再看喻兰舟,拂一拂袖子,去准备治疗所需的用品去了。 从医院回到家后,喻兰舟随便吃了些林妈准备的饭菜,徐婉也留下来一起。 徐婉临走前,看着喻兰舟神色空洞的样子,说:“喻老师,她那个cp来处我知道。” 不在喻兰舟看过的正式节目里,不是喻兰舟所看到过的那几个眼神交流。 徐婉观察了一下喻兰舟的神色,见她的确在听后继续说,“是在衍生会员节目里,主要是第三、四期的花絮。其实也就是最简单的相处,没什么的。” 她把搜好花絮视频界面的ipad搁在喻兰舟手边桌子上,说:“您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真的没什么的。” 家里再次安静后,喻兰舟点开视频回溯,一路前进中,自己忽略了什么。 第三期节目考验的是乐队的创作和改编能力。 三天内,九组乐队运用同一个旋律,做出有自己独特风格的曲子。 然后进行同台pk,淘汰一支乐队。 颂歌乐队作为八支乐队中仅剩的一支女性成员占比多的乐队,更加没有懈怠。 live滚声的赛制向来不轻松,几个人连续两天两夜没睡过完整的觉,一直到第三天,不睡觉不行了,几个人才回到酒店补一下短觉。 节目组准备的酒店是两个人一间屋,两张单人床。偏真人秀的性质,所以酒店屋里也装了摄像头,睡觉时只录声音。 陈燃和苏平安依旧一个屋,两个人都是一沾床就倒头睡了过去。 没睡一会儿苏平安听见两声哼,是人难受生病时才会发出来的。 她挣扎起身来到陈燃床头,问:“怎么了?” 陈燃没吭声,呼吸声又变得平稳。 苏平安打开手机手电筒查看陈燃的状况,灯光照射下,细腻白皙的手腕内侧两大片红疹蔓延。 她知道,陈燃又过敏了。或许是因为压力过大,手上胳膊上的疹子起得又急又凶。 离录制还剩10个小时,其中还要抽出再次排练,准备彩排的时间。 苏平安没有喊醒陈燃,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跑了两家药店,买到了陈燃之前在用的药物。 先放轻动作烧了点热水,把它搁到一旁。 然后拧开药膏,拉过陈燃的手仔细涂抹了起来。 陈燃睡得迷糊,只感觉胳膊上清凉凉的。 之后被温柔的声音轻轻唤醒。 是苏平安在喊她。 苏平安把一旁放至温热的水递到旁边:“陈燃,起来吃个药再睡,好吗?你又起疹子了。” 陈燃坐起身,接过水和药咽了下去,然后说:“谢谢。” “嗯。接着睡吧。”苏平安给她拉上被子。 两个小时后,苏平安又起来给陈燃抹了一回药。 再两个小时后,陈燃起床给苏平安买了煎饼果子带回酒店。 正式演出的时候,就有了喻兰舟所看到的两个人开始前的那几个眼神交流。 第三期录制结束后的当天晚上,节目制作人周运齐请吃饭。也有摄像机跟着拍,但他们知道哪些是能剪进去的,哪些不能。 陈燃刚演出完,压力一卸下,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全程都没怎么动筷。 苏平安就用自己的筷子给她夹了些菜,动作看起来娴熟自然。 旁边那几个乐队的人挨个去包厢敬周运齐酒。 石沐阳瞟了陈燃一眼,“咱们组不去敬个酒啊。” 苏平安端起酒杯站起来,对陈燃说:“你坐好,我们仨去就行。” 陈燃也站起来,倒满一杯酒,走在她们前面,说:“我没事儿。” 仇芳和石沐阳也都知道陈燃起疹子在吃药的事情,但周运丘和节目的观众不知道啊。 陈燃又不能当众掀着自己的衣服给别人看,说欸你看我过敏了啊,我不能喝酒啊。 所以这杯酒,还真必须得喝。 苏平安快跑了两步拦下她,夺走她手里的酒杯,强硬道:“里边儿我去说,你知道的,我酒量好。你安安心心的,没事儿,啊。” 明明苏平安比自己没有大多少,可她最后那一个“啊”字,真的令陈燃很安心。 不能让苏平安替自己受过。陈燃重新要来杯酒,就要端着往里进时,被一个男人的手直接扯住了往里拉。 是灵复乐队的梁良,边拽边说:“哎陈燃来了啊,周老板,让陈燃敬您一杯。” 陈燃就要举杯说场面话时,被苏平安打断,她冲进来,依旧挡在她前面。 “周老板,陈燃她不知道今天您请客,来之前吃了药。所以我就替她敬您一杯,我用分酒器以表诚意。” 服务员把分酒器递到她手边,苏平安倒满后一饮而尽,“我干了,您随意。” 周运齐称赞她:“好酒量,谁说女子不如男啊,哈哈哈哈哈。” 其她人也都附和着笑。 苏平安将分酒器搁下,笑着应他:“谢谢周老板夸赞。” 她的说话和动作都很利落,几次陈燃想插话时都被苏平安挡住。 她扯了扯陈燃的袖子,低低地说:“你要再敬他的话,我酒不白喝了吗,还落个欺骗了他的罪名。” “谢谢。” “咱俩之间,客气啥。” 当初苏平安一个人在平京大街上晃悠的时候,是陈燃收留了她。 第四期赛段前几天排练期间,时间依旧紧迫,所以有时候她们就直接在节目组准备的睡眠仓凑合睡一会儿。 有一天陈燃刚醒来,正好隔壁的苏平安也醒了过来。 两个人就眯缝着眼,相互看一看,笑一笑。 陈燃舌尖舔舔冒小泡的内侧上唇,有些难熬。 又上火了。 第三期第四期制作花絮延时一块儿播出后,陈燃和苏平安有了很多的二创视频。 在能把美羊羊和宜修配成对,能让哈利波特和大胖橘亲个嘴的平台,陈燃根本不敢搜索自己的名字,原本看上去正常的交际剪刀手一剪,就变成了十二万分的暧昧不已。 安燃cp也一下子就冲到了超话排行榜第二。 陈燃偶尔用小号在微博搜一下自己的名字,发现如下评论: 【怎么感觉cr有点姬】 【姛感是女人最好的医美,更别提cr本身还那么美】 【她和spa谁懂,同一个公司,同一间宿舍,彼此熟悉的习惯和动作,磕死我了】 【cr在spa面前舔唇了唉,反正我不会在醒来看到朋友时舔唇】 【朋友也不会两个小时给我抹一回药】 陈燃从来没想着炒cp,节目高压的情况下,她与苏平安,甚至与仇芳,生出了共逢绝境、共度绝境的感受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种感受不能说假,甚至以真挚为多,但怎么可能是爱呢。 尤其是石沐阳还在这个队里,多恶心啊。 但她想顺其自然,不阻止这样的态势发展。 - 第四期花絮的最后,化妆间里,仇芳举着个手机站到陈燃面前,说要录一个世界杯二选一视频,速问速答。 还没等陈燃反应过来就提问:“白灵丽还是欧小琴?” 这两位都是女明星。 世界杯陈燃不知道,但二选一陈燃听懂了。 下意识做出选择:“白灵丽。” “白灵丽还是康曼?” “康曼。” “康曼还是徐漩漩。” “康曼。” “康曼还是苏平安?” “嗯?”陈燃抬抬眉,“什么啊。” 仇芳拿充气锤轻打了她一下,“快点回答。” “苏平安。” “苏平安还是石沐阳?” “苏平安。” “苏平安还是仇芳?” “苏平安。” “好哇你陈燃,答得这么肯定迅速。”仇芳又锤了她一下。 “因为待一起的时间最久嘛。” “哼,不接受解释了。” 仇芳偷袭问了一句,“苏平安还是卢嘉。”卢嘉是live滚声的节目主持人。 “苏平安。” - 喻兰舟看见镜头里的斩钉截铁说出“苏平安”三个字的陈燃,忽然觉得,怪普通的。 陈燃,怪普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陈燃也没有什么独特的。 她的歌也就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效果了,再也不能治疗自己的失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节目组放出第五期录制花絮,乐队间有小游戏互动环节。 第一个游戏是看图片识人,输的一队全体喝一大杯柠檬汁。 主持人亮出图片,颂歌乐队轮流回答。 仇芳面前的照片里,苏平安留着素人时期的八字刘海发型,只露出小半张脸。 仇芳盯着陈燃,慢悠悠地吐出答案:“苏平安。” 陈燃脸上好像有一点被打趣的红。 苏平安的图片是一张影后屈柏十几岁时的照片,她也答得慢悠悠的。 说完“屈柏”两个字后,朝陈燃眨一下左眼。 陈燃轮到的图片里是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一只羊:红白格纹羊角,头上两个太阳花的发卡,额侧有两片刷子一样的刘海,耳后扎俩辫儿,背着粉红小包。 明显是一道高难度的题目,主持人在开始倒计时时陈燃脱口而出:花羊羊。 慢羊羊的初恋。 “回答正确。” 现场一阵欢呼声。 最后到石沐阳这儿,照片里是一张真人图片:二三十岁的女人,短发,眉目精致且锐利,看起来便不好相处且难以接近。 石沐阳啧舌,不是这谁啊,怎么和喻听舟长这么像,但又绝对不是喻听舟。 陈燃几个睁大了眼睛瞪着石沐阳,主持人用看好戏的语气说:“不能提示哦。倒计时三、二……” 石沐阳一拍脑袋,“啊,啊,喻寄枝!喻寄枝!我们喻总!” 主持人:“你是逢金的吗,差点不认识你们老板的老板啊。” 仇芳补刀:“下了节目石沐阳因为左脚迈进逢金而被开除。” 苏平安浅笑着趴到陈燃肩上,而陈燃则又看了一眼图片里的喻寄枝,情绪复杂。 没等她再多看一会儿,到了下一轮游戏。 老套的,嘴唇来传递巧克力格力高。 传递数量少的一支乐队接受惩罚。 颂歌站位是仇芳,苏平安,陈燃,石沐阳。 陈燃看到转过身的苏平安撅着嘴唇时,怕自己绷不住笑,于是紧抿着唇,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饼干只有十公分,陈燃在离苏平安的唇两公分处用唇接过来。 哪里料到苏平安没忍住笑,脸一侧,陈燃的唇就碰到了苏平安的脸。 苏平安的脸有点红。 又是一阵奇奇怪怪的欢呼声。 其实从这一期节目开始录制时,整个队的氛围就不对了。 好像陈燃跟苏平安真有什么似的,她俩干什么其她人都瞎起哄。 饼干掉落,陈燃弯腰拾起来。 没制止这样的打趣声。 友情也是情,不也能磕吗。 喻兰舟会看节目吗?看正片还是花絮。 会不会看到。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心里不舒服。 会不会觉得,对自己的情感,并不是怜悯呢。 之后经纪人戈朝私下找到陈燃,问:“你和苏平安cp的事儿,你排斥吗?还是就这样继续下去?其实现在你们两个很多东西都是绑定的,已经有许多资方要签后续的演出活动了,前提是你俩没闹掰,配合宣传。” “就这样吧,挺好的。”陈燃听见自己答。她站在悬崖边上,迈出了一步险要的试探,会丢掉性命的试探。 9月16号那天,陈燃给喻兰舟发去消息:【生日快乐!】 没有回复。 是在忙吗。上次还有回复呢。 陈燃又发了两遍生日快乐。 石沉大海。 然后发:【项链盒里有张纸条】 是新专辑歌词里的一句,很赤裸透明:你是我的欲望。 也轻浮。 - 喻兰舟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可节目里陈燃对着苏平安的表情神态,同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面对苏平安时,表情还会更生动一些。 如果陈燃对自己与对别人没什么区别的话,如果陈燃应对这种轻佻的,近距离的接触不拒绝的话,那她可太普通了。 普通平凡到喻兰舟想收回此前所有的试探。 普通到喻兰舟觉得自己对她的试探也有些上不得台面。 喻兰舟对徐婉道:“问问戈朝。” 徐婉拨给颂歌乐队的经纪人戈朝,询问喻兰舟要询问的内容。 片刻后得到答案:陈燃知道cp的事情,并且也在配合。 喻兰舟找到项链盒里陈燃所说的纸条,看到的一瞬就情不自禁泛起恶心。 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内。 在灯光下盯着从陈燃那儿收到的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项链,打开侧窗,下一秒便无任何犹豫地将其扔进了屋外的湖心内。 第三场演出排练期间喻兰舟开始发烧,反反复复。 徐婉焦急道:“喻老师,剩下一场我联系相关人员取消吧。” 喻兰舟抬起双有些泛红的眸子看她,声音浸冷,“取消?” 摇摇头,“不用。演完立刻走。” 喻兰舟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无聊幼稚。但她一刻也不想再留在平京。 “您的手臂还好吗?” 喻兰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伤口结痂处有些冒痒,“没事。 半个月后,喻兰舟迎来她在平京的收官演出。 前来观看的有喻深集团董事长喻寄枝,逢金娱乐董事长喻听舟。 还有庭杭大学的周镜汀教授,周氏企业的千金。 商界文化艺术界数十位知名人物。 徐婉在一旁轻声道:“喻老师,该上台了。” 喻兰舟微一垂眸,徐婉便把她肩上的披肩拿下去。 走出通道,灯光追随到她身上,整个人都覆上了一层圣光。 喻兰舟登台,迎接属于她的如潮掌声。 演出算得上成功,下台后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周镜汀递给她一束花,给予她一个拥抱。 “叫徐婉。”喻兰舟身子软软的,跌进周镜汀怀里。 周镜汀把花一扔,赶忙接住她,一摸她的额头,一头冷汗。 看到徐婉在几步开外的位置,周镜汀急揽手,招呼徐婉跑过来。 徐婉皱眉,声音里有哭腔,“我送喻老师去医院。” “用我的车。” “镜汀。”喻兰舟虚虚地喊她的名字,拽了她一下。 “我知道的,阿姨那儿我来处理,她不会知道的。” 喻兰舟甚至没有力气再回答一个“嗯”字。 周镜汀问徐婉:“她的手机呢?” “在我这儿。”徐婉从包里掏出来喻兰舟已经关机的手机。 “给她。”周镜汀示意徐婉把手机给自己的助理。 徐婉照做。 周镜汀叮嘱助理:“带着手机去紫光园餐厅,所有电话都不要接,两个小时后回我家。” “好的,我明白。” 去医院的路上,周镜汀给喻寄枝打去电话:“哎喻阿姨,今晚我请兰舟吃饭,那家餐厅特别难预约,所以我就先带她过来了。看您刚才在忙,我就想着和您电话说一声。对不起了啊。” “没事,兰舟和你在一起我放心。” “是的喻阿姨,我们这儿还有几个朋友,今晚聚一聚,我明天再把兰舟送回去可以吗?” “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别玩太晚。” “好的,我明白呢。喻阿姨再见。” “再见。” 周镜汀拿开手机,等待了五秒后,那端喻寄枝挂断电话。 周镜汀轻舒一口气,问副驾驶上坐着的徐婉:“怎么就这样了。” “前一阵儿胳膊上的伤没愈合好,这些天一直在排练,熬夜,发烧过一阵儿,上台前又发烧了。” 喻兰舟的压力加重,心理重担也在加重,发烧好像是不可阻拦的。 “喻听舟知道吗?” “喻老板不知道。” “为了什么。” 喻兰舟在到平京前,和她说的是一个月回,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又加了三场演出。 徐婉吞吐着字眼,这不是她能回答的问题,于是便苦笑着说:“周老师,等喻老师醒来,您问她吧。”隐含意味是我回答不了。 周镜汀抬眼,徐婉和她在后视镜里对上眼神,徐婉低了低头。 周镜汀摩挲着喻兰舟的肩头,对司机道:“不等了,闯过去。”前面是红灯,没多少车辆。 徐婉的心突然被提起来,看着周镜汀。 周镜汀又看了一看怀里的喻兰舟,又说:“停,不闯了。” 喻兰舟千万分之一出事故的几率都不能有。 到医院后,还是上次那个专家。 徐婉再次上前和他说明清楚病情。 专家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的喻兰舟,检查过胳膊上的伤口,对护士道:“量个体温。” 然后“唉”一声后去开单子。 用药和物理降温后,喻兰舟身上的温度很快降下来。 胳膊上的伤重新被缝合。 周镜汀守在床前,喻兰舟醒来后对她轻轻笑笑。 周镜汀并没有说出什么责怪的话,只是看着她,问:“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 “想吃什么?” “不太清楚。”喻兰舟的思绪有点混沌,胃也混沌。 “那我让人买些薏米粥,西街有一家饼不油腻,买回来你不想吃就搁那儿。” “好。” “这次,是为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人吗?” 喻兰舟无意识揪了下床单,不知道是手更白些还是床单更白。 自嘲式笑了一下,然后目光对上周镜汀关切的眼神:“没有的事儿。” 她耻于对周镜汀提起这段上不得台面的主动。陈燃是她不光彩的欲望。 周镜汀知道她在撒谎,但也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那什么时候回杭临?” “这就回了,没演出了。”喻兰舟的语气像是如释重负。 又像是轻轻抛弃掉了什么。 “好。”周镜汀又摸了摸喻兰舟的额头,说,“你再睡会儿,饭一会儿到。” 然后把徐婉喊进来,自己出去打电话。 徐婉进来后,听见病床上的喻兰舟说:“处理一下。” 点头应:“我明白了。” 后来徐婉对好友吐露真心道:“我本来还有点嗑她俩,可你没看到,那些天喻老师烧得厉害,没怎么睡着过。我真的,有点想杀人。” - 第五期录制结束后,陈燃便马不停蹄回到平京,和上次一样先跑去喻蓝,想见到喻兰舟。生理性想念。 刷脸闸机过不去了,过去眼熟的安保人员问她,“有工作证吗?” “没有,可您应该认识我呀,之前来过好多次。” “没证就不能进。” 陈燃站在喻蓝艺术厅广阔的门前场地内给桃子打电话,想让她来接一下自己。 无人接听。 “那能麻烦您帮我喊一下里面的人事桃子吗?” “张桃?她已经被开除了,她没跟你说吗?” 陈燃明白了。 摇摇头,轻轻笑笑。 自作自受。 “那喻指挥还在平京吗?” “喻老师早就已经回杭临了。” 她的心中涌出了潮水一般的无措。喻兰舟把她拉黑后,茫茫天地,她无处去寻她。 或许陈燃知道。 可她也知道,这一次可不是她多在喻兰舟办公室门口等几次,或者说几句软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或许喻兰舟听到她死了的消息,会再来祭奠她。 不急。 她不急。 陈燃回到平京只匆匆待了一天,第二天就坐飞机回到海升。 飞机直上穿过一层层云,云朵看起来柔软温柔极了。 有让人纵身一跃的诱惑。 不急。 她不急。 她希望喻兰舟能稍微看清些,这种情感是什么。 究竟是不是怜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第六期节目,陈燃唱了深海,这是一首不适合竞技的歌,乐队险遭淘汰。 第七期节目,陈燃唱了mama,排名第一,被骂煽情咖。 第八期总决赛,陈燃唱了长记风花,有情感有技巧,获得了live滚声亚军。 她在舞台上或哭或笑或泪或痴,这些都没再和喻兰舟有关。 比赛结束后,经纪人戈朝没给她们太多休息时间。 颂歌乐队第一次livehouse的十二城巡演,所有的票在一分钟内售罄。 第一次自己的演出登台前,陈燃忽然想起了喻兰舟办公室里那瓶被打碎的香薰的味道,薄薄的,像月色。 前面除了串场词外陈燃都没怎么说话,唱深海时,喻兰舟手指上的温凉触感爬上陈燃拿着话筒的手。 她有些颤抖着吐字: 【我没有一个确定的未来 /只有惊惧的等待】 唱完深海后,陈燃的话多了起来。和听众聊起平京的天气,聊起临熙的海,聊起杭临的美食荒漠称号。 演出完签售时有个女孩捂着脸激动地对陈燃说“你要和平安好好的啊”。 陈燃签名的手顿了一下,眼里空空的,笑一笑没回应。 参加完逢金给安排的第二个音乐综艺后,颂歌乐队第一场体育馆的演出也极为顺利和成功地推行了。再难有更多的这样年轻的摇滚乐队有这样的号召力。 陈燃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走完了别的乐队多少年才能走完的路。还要矫情地问自己一句:这不是你要的功成名就吗。 在石沐阳几次抱怨为什么逢金不给他们接广告的声音里,陈燃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被塑成金身,也有些什么东西会在一夕之间崩塌。 她是资本的一个弃子,也是自己的弃子。 她像过去那样每天搜索喻兰舟的消息,机械重复地刷新喻蓝艺术厅各个平台的消息,搜索喻兰舟三个字。 再没像过去那样刷出“暌违五年,大指挥家归来”之类的信息。 她的日子开始枯燥而煎熬,比在监狱里还煎熬。 苏平安看着她迅速地消瘦下去,比最初自己见她的第一面还要更瘦些:172的身高,称体重时不到42公斤。 体能教练偶尔话重了会说“陈燃你要找死啊”。 陈燃也不搭腔,就笑一笑。 有一回临近演唱会演出,陈燃的嗓子哑了,很难说出来话。 戈朝带着她跑遍市里的医院,中药西药一块儿吞下,演出前夕,嗓子竟然奇迹般好了。 下了台陈燃吐出口鲜血,被紧急送往医院,诊断为胃出血。 后来化妆师几次偷偷抱怨说陈燃把她自己的脖子和胳膊抓得出血留痕,跟神经质似的,自己还得忍住恶心给她遮。 苏平安见过一次,那时候陈燃把手伸进演出服装右胳膊的位置,没一会儿,苏平安透过缝隙看到里头白衬衫的袖子被血染红。 周围人也都知道,无论在哪儿演出,无论演出是音乐节还是拼盘演唱会或是正式的场馆,陈燃演出完就要消失两三天。 但只有苏平安知道,陈燃是回杭临。 头等舱,红眼航班,偏僻城市的高铁,陈燃都坐过。 然后再红肿着眼回来。 苏平安知道,她没能再见到喻兰舟。 陈燃守在喻宅门前,几次看到喻兰舟的车辆进出。 哪怕每次的距离只近在咫尺,只要喻兰舟不想,陈燃便连她一根头发丝都见不到。 她没有通过喻昼来获取喻兰舟的信息。 这不关喻昼的事儿,也并不是一两次见面就能解决的事。 这次临上台前陈燃又习惯性打出那个名字搜索一下,苏平安从她身旁经过,轻轻说:“我知道她的消息,等我告诉你。” 陈燃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几次弹错音,还有几个高音抖得不行。 被骂上了微博热搜:【陈燃走音】 回酒店后,陈燃敲开苏平安的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一周后有个慈善晚宴,周氏基金会牵头,她可能会去。” 陈燃的心跳一停。 “只是有可能,”苏平安提醒她,“而且参与人员是要得到主办方邀请的。” “我知道了,我会得到的。”陈燃拍一拍苏平安的胳膊,说,“谢谢。” 苏平安不自然颤动了一下,开玩笑道:“欠我一个人情啊。” 几个月来陈燃第一次真正开怀露齿笑,“欠,欠,肯定还你。” 后来苏平安不知道陈燃究竟是从哪里搞到了票。 只知道那晚她见到陈燃时,对方身上的酒气儿很重。 喝醉了的陈燃从怀里宝贝地掏出件绒布包裹的卡地亚满天星手镯,醉眼惺忪地笑着对苏平安说:“她戴过的。” 听说那场晚宴喻兰舟根本没出现。 那件手镯起拍价80万。一开始被喊到150万,200万。 后来只剩下陈燃和另外一个人在喊。 最终被陈燃以1510万的价钱拿下。 苏平安知道后冲到陈燃的家里,揪着这个疯子的衣领问:“你哪儿来的1500万?啊?”语气里像是怒其不争。 表面上颂歌乐队火了,陈燃火了,体育馆也开了几场,可实际上去除场馆租金音响舞美等成本,再刨掉逢金的分成,乐队其她几个人的收入,陈燃能拿到手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陈燃的钱来得容易也不容易,但去得十分容易是确凿无疑的。 “跟戈朝借的。”说这话的时候,陈燃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将从这间租来的平层重新搬回小房子里了。 “戈朝人有那么好?”苏平安不相信她会拿出那么多钱借给陈燃。 于是逼问陈燃,“你承诺她什么了?” 陈燃低低笑着不答。 苏平安还记得陈燃搬进这件平层的时候脸上飞扬的神情,那时候陈燃手里举着罐啤酒,神采奕奕地对她说“早就幻想过这样的落地窗,能看见月亮”。 她很少见陈燃那样开心过。 忍不住骂她:“陈燃,你真的有病,真的。”去爱一个那么遥远的人。 陈燃放下手里的衣服,身体靠着墙壁斜望着苏平安。 其实还有一件事,苏平安不知道。 那件镯子之所以被抬到那么高的价,是因为同她竞价到最后的是周镜汀。 对方举牌时气定神闲,陈燃则在脑海盘算着自己所有的能交付出去的东西。 周镜汀将价喊到1500万,陈燃则十分不体面地只高了十万。 就在周镜汀又要举牌时,接到一通电话,然后悠悠地朝陈燃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放弃竞价起身离开。 陈燃始终记得周镜汀看向她时的眼神,逗弄一只宠物猫那样。 锤声落定,陈燃的积蓄付之一炬。 哦,是一镯。 那是她再一次认识到了她与喻兰舟之间比天地还要悬殊的距离,通过周镜汀这个人。 那是位长得很周正的美人,像古典诗一般,戴半框银框眼镜,高智感极强。 通身是用无数金钱才能培出来的从容与华贵。 与喻兰舟一样,眼睛里都带着点对世人的不耐。区别是周镜汀稍微敛着点儿。 陈燃开始后悔。 她早就开始后悔。 什么要喻兰舟认清楚情感。什么不急。 她陈燃根本就不配。不配。 那时候如果她抛弃掉一切尊严,放弃以平等的身份和喻兰舟并肩的话。 如果她不想走清白的路的话。 如果她连喻兰舟的怜悯可怜所有的情感都需要的话。 此刻会不会好受些。 她没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守在喻宅门口了。 她欠了债,要在身败名裂之前还完。 戈朝递过来第三档综艺,不太知名的旅行综艺。乐队其她人休息一阵儿,陈燃一个人充当两期的飞行嘉宾。 她年龄小资历浅,在里面向所有嘉宾陪笑,同时承揽了大量的体力活。 那天陈燃一个人在厨房忙了十几个人的晚餐。 吃饭时一个年龄大一些也拿过重量级奖项的男演员雷新毅起哄说:“那么美的景色,没音乐有点干巴啊,陈燃你不是歌手吗,还是摇滚歌手,给大家吼两嗓子助助兴。” 陈燃刚从呛烟的厨房里走出来,眼里被熏得全是泪,摆着手说:“雷老师,摇滚不太适合这个场合呀,等下回,有篝火啊或者有酒啊,我再给您唱。” “这场合怎么了,还是说我们这群人配不上听你唱歌。”雷新毅站起身,抬手指着陈燃,说,“来来来,唱两句。” 其她嘉宾打圆场:“不用不用,我们用音响放点音乐就行,陈燃忙一天了。” 雷新毅叉着手,脸沉着,看到陈燃眼里的眼泪,说:“怎么弄得跟我欺负她似的,不就唱两句吗。算了算了,不唱就不唱!” 气氛有点僵,陈燃主动走上前,道着歉说:“没有没有,好,那我就唱一首。”转身去拿话筒。 雷新毅扭过脸去,脸上神情似有鄙夷:“不用唱了。别说唱了,陈燃,你现在就是脱光了也没有人看。” 话一出口,陈燃的手僵住。周围听到这话的人脸色也都僵住。 难堪? 是难堪吗? 更多的好像是耻辱。 一直以来,陈燃都刻意去忽视自己的处境。 仿佛不去想,便不会难堪了一样。 可如今这样在娱乐圈摇摇欲坠的处境被人用话语挑破,让陈燃不得不去直面。 又像狗又像小丑一样。 陈燃把身子转过去,不正面对着摄像机。 半分钟后再转过来时,眼眶里没了泪。 那晚她在草原的夜里抬起头,再也看不见月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粉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见录完综艺节目回来后的陈燃比过去演出时更加消瘦,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的样子。 到逢金账号下骂: 【狗公司能不能做个人了】 【不要给她安排工作了,没看到人都什么状态了吗?】 【喻听舟出来挨骂】 陈燃盯着评论,边哭边笑: 幸好还有她们。 喻听舟领不了这骂,后来便传出陈燃在慈善晚宴中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拍下一件竞品,该晚宴中所得善款全部捐献于儿童福利院。 大众舆论向好: 【陈燃来娱乐圈做慈善的吧】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我说怎么上那么多节目,那么多演出】 这样的话让陈燃很亏心。 转眼到了逢金公司年终晚会,颂歌乐队被安排在大厅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晚会上,喻听舟上台致辞。骨子里的自信随演讲而流溢而出,那是陈燃向往的神态。 聚餐时,颂歌乐队的几个小年轻一直在被灌酒。 陈燃酒量不行,喝到肺里胃里都像火烧一样。 公司内一个颇有名气的话剧演员又来和陈燃碰杯时,苏平安拍拍陈燃的肩,陈燃迷怔回看她的时候,苏平安的手微攥了下陈燃手,和她换了位置。 “她酒量不行,我替她喝。” 陈燃觉得苏平安手上有些微凉的温度好像渡到了心里,让烧灼的心有轻微缓解。 酒宴进行到一半时,有一个人在人群簇拥中走向最里的包厢。 穿灰色收腰翻领大衣,戴镀金竹节框眼镜,白皙的右手手腕上戴着檀木手串,端庄素净而高贵。 见陈燃一直盯着走进来的那人,话剧演员低声给她介绍:“那位是周氏企业周厚谊的女儿周镜汀,庭杭大学的教授,和喻老板一块儿长大的。” 陈燃重新咂摸着语词,周氏企业,教授,一块儿长大。 任何一个词都不是她所能碰瓷的。 可眼见着那个人款款朝陈燃这边走过来了。 从对上的目光中,陈燃确认,周镜汀确实是奔着她来的。 陈燃把准备好的笑容提上脸,做好迎接周镜汀的表情,站起身,话在嘴边蓄势。 可一擦身,已经有人上前同周镜汀交谈。 周镜汀便与那人寒暄起来。 陈燃在位置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的一生中,有过很多次的自卑时刻。 小时候下雨了看见同学的父母来学校外接同学的时刻。 为课外练习册的费用而发愁的时刻。 拍毕业照时自己拿不出来钱只好说自己不照了的时刻。 如今想来,那些丢人不算什么。 同此刻的难堪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陈燃,实实在在地,和周镜汀,和喻兰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哪怕她再努力,看上去也只是徒添辛酸意。 “你好。” 一把浸凉的声音响在陈燃对面,周镜汀在跟她打招呼。 陈燃回过神来,没再用笑容迎她,“你好。” “那件镯子,还在你那儿吗?” 陈燃不知道她问这话什么用意,便没回答。 “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但那件镯子,你能不能再卖给我。价钱你随意提。” 陈燃可没从她的话里听出任何的歉意,只听出了势在必得。 微微笑笑,“不好意思,不卖。” “可是我听说……”周镜汀后半句话隐下。 听说你为了那一千五百万把自己所有作品的著作权转给了戈朝。 陈燃盯着她。 周镜汀也察觉到陈燃目光里的敌意,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包容,说:“那镯子,原本是我送给她的,后来她同我闹了别扭,就捐给其她人了。” “对不起,不卖。” “好。”周镜汀没再过多纠缠,“那祝你们今天晚上玩得愉快。” “谢谢。” 周镜汀离开后,陈燃才觉得周围的氧气重新回聚,但胸口依旧有点闷。 对苏平安道:“我出去透透气。” 站在酒店门口拍着脸醒酒时,看见一辆熟悉的豪车停在门口。 车牌号是熟背的数字,有两个23。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会来吗? 你会来吗? 毕竟是逢金一年一次的年会,喻兰舟会不会也会到场。 其实今晚陈燃是按着能见到喻兰舟来准备的。一个月前就去奢侈品店选好了自己今晚的穿搭,整场都在寻找。 右侧车门被门童拉开,陈燃站直了身。 一个女人走出来,雍容华贵,精明锋利。 是喻寄枝。 陈燃的身子一塌,隐在黑暗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盒烟在手上磕着。 正垂头点燃那支细烟时,打火机的火光一照,微一抬眼时,便僵住了。 不敢再呼吸。 她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眼里瞬时涌上泪来,腿没有了力气。 陈燃无声望着后座里的喻兰舟:眼睛深邃,表情冷淡。 脖子上戴了串细珠项链,远远看着也像是檀木的。 一颗一颗由丝线串着悬在喻兰舟原本空空的脖子上。 好像就忽然让喻兰舟有了归属。 陈燃记得,喻兰舟过去从来没有戴过项链,从来没有。 原本她还能自欺欺人说她可以毫无忌惮地去追求月亮。 可那串项链,鲜明得如同宣告她死刑的信号旗帜。 陈燃的心上好像被划开了个小口子,滋滋地往外冒鲜红的血。 她感受到了刻骨的后悔。 后悔当初站在悬崖边上迈出的那一步,后悔自以为是地想让喻兰舟不要怜悯自己,后悔没能再死皮赖脸些。 她把香烟在指尖揉碎,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朝喻兰舟靠近。 下一瞬车门隔绝了陈燃灼烫的视线,她与喻兰舟在短促的0.5秒内对上眼神。 然后陈燃便看到喻兰舟原本平坦的眉心忽起了山丘,连她眼里那颗淡绯色的痣都跟着冷淡了下来。 像见到陈燃是一件晦气的事。 陈燃愣愣站在那里许久,直到汽车尾灯也消失在街尾,她的手抚上有些痒的左胳膊内侧,然后探进袖子里。 有着痒意部位的皮肤被抓破流出血,陈燃也没能再像过去那样感到些微的纾解。 车流在眼前模糊,红白的灯光有些刺眼,陈燃愣愣地朝马路对面走去,躲避刺眼的光线。 “陈燃!” 身后传来呼喊声。 没一会儿陈燃的手臂被扯住,她抬眸,看见了苏平安带着怒气的表情。 她把陈燃带到路边,吼她:“你干什么呢?!” 陈燃没出声。 苏平安这才借着路灯看见陈燃哭了。松开紧攥着陈燃胳膊的手,掏出手帕挡着她的泪。 缓下声温柔问:“见到她了?” 依旧没回应。 只穿着件毛衣的苏平安拽着陈燃的袖子,把她带进自己车里,“外面冷,我们先回去。我去把包和衣服拿回来。” 盯着陈燃的眼睛,仔细叮嘱:“在车里等我。” 陈燃不回答。 苏平安想起过去有一次去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时,开车的司机是个极不稳重的人,车辆很颠簸。 一个急刹车使得车内的人都不约而同望向司机,对方却毫无察觉,继续按自己莽撞的风格开着车。 苏平安都怀疑这司机是想趁机报复社会了。 又一个急刹时,她望向自己旁边坐着的陈燃,对方的表情安然极了。 有一瞬间苏平安甚至感觉陈燃是希望车辆能够撞上的。 陈燃曾在采访中说她喜欢速度,喜欢看赛车,喜欢飞机。 以前苏平安没细想过,直到喻兰舟不见陈燃那阵儿,她无意间瞥见陈燃的手机相册里保存着许多车祸视频,还有一张特殊的动车照片:高铁车头有一块儿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渍一般的痕迹。 苏平安觉得,陈燃或许是喜欢能在顷刻间坠毁的东西。 “算了,我让仇芳回头帮我们拿回来。我们回家,好吗。” 苏平安不敢松懈,怕一不留神就会失去陈燃。 俯身给陈燃系好安全带,把她带回自己家。 大平层,也有落地窗,也能看到月亮。 苏平安把暖气调到合适的温度,弯腰给陈燃换拖鞋,牵着她的手坐进柔软的沙发里,用消毒湿巾仔细拭净她手指甲缝隙里的血迹。 然后说:“这段时间就先住在这儿,不然我放心不下你。” 听到这句话,陈燃眼睛眨了眨,好像是缓过来了。 站起身问:“洗手间在哪儿?” 苏平安给她指方向,然后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陈燃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平安,我不会乱做事的,喝醉了也不会乱做事的。” 苏平安嗯了一声。 陈燃在卫生间里待了三分钟后出来了,像是洗了把脸,但脸颊上还有酒醉后的浅红。 她重新坐到沙发上,说:“平安,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嗯,你说,我听着。”苏平安认真看着她,那双有些深情的眸子此刻透着专注的神情。 “说一说她吧。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我十七岁那年,她到孤儿院选养女,本来是选我的。明明知道她能改变我的人生,可我就是不想让她选我。然后没一会儿,她就改了主意。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能跟她心灵感应呢。” “然后就是喻昼跑丢,我去找她,我们俩一块儿被困在深山一个斜坡里。她派了好多人来找。我们被救出来之后,然后我就看见她从直升飞机上下来,当时她耳机还没摘下来,穿着白色衬衫。衬衫的材质是那种看着就很贵的那种,当时的袖口解开了,露出来的手臂比白衬衫还要白。头发被用簪子挽起来,就那种檀木的双钗簪。” “真的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我不是一直也跟你说我有时候很倒霉嘛,那一晚她就跟我说‘没有人会一直倒霉的’,说话的时候声音还不是平常那么冷漠强硬,而是软软的。我当时真的感觉我的心脏都跑到胸腔外面跳了。” “好喜欢,是真的好喜欢。” “后来我就想,是不是我喜欢的是她的钱,直到那一天我无意中看见她的脚。” 陈燃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人很奇怪,很讨厌别人的脚,哪怕那是别人的,不干我一点儿事,可我看到的时候就会难受,有时候甚至想起来都会难受。” “但是她不一样,看到她的脚,我不会产生排斥,甚至是……”余下的内容陈燃没有说。 “然后我就确定了,我对她是生理性喜欢。” 一直默默听着的苏平安忽然发问:“那我的呢?” 自己和陈燃做室友那么久,她也看到了许多次自己的脚。 陈燃沉默。 苏平安笑了,说:“知道了。” 陈燃摇着头,说:“不是的,我连自己的脚也讨厌的。” “好,我明白的。你接着说。” 陈燃忽然笑了一下,说:“没有然后了。” 苏平安却看见她眼里又有了泪。 接着听见她说:“她好像,要和周镜汀定下来了,或者已经和周镜汀定下来了。” “我之所以那么着急地可笑地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一个可信度不高的传闻:有人说她们之间有个约定,到36岁就在一起的约定。喻兰舟,就快36岁了。” 苏平安把自己的语调收缓,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陈燃头微微向后仰了一下,抿一抿唇,伸手擦掉眼泪,坚定地说:“我会让我成为她的。我会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那天过后,陈燃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排练,演出。 圈里评价陈燃是整个滚圈最守时,最诚恳的人,黑重的眼圈成了她独特的妆容。 颂歌乐队也成了各大演出的劳模乐队。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接了十场音乐节,陈燃把自己的嗓子,当耗材用。 苏平安几次跟她说:“要不停停吧,真的挺累的。” 陈燃扭过脸,说:“等演完这阵。” 杭临音乐节的调音彩排,仇芳有两回没跟上,陈燃冷着脸质问她:“仇芳你在发什么疯,脑子清醒吗。” 仇芳差点就要把贝斯一扔,忍着气说:“陈燃你发什么疯?是你脑子不清醒吧!你说排练就排练,你说跑演出,我们就跑,跑到腿断嗓子干。我是想多挣点钱,可也不能总像这样不要命地干啊。” 气得仇芳不彩排了,跑下台。 陈燃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平安急忙去拉住仇芳,“芳,小芳,咱把这回演完。回头我跟陈燃谈。” 仇芳回过身,看陈燃还无动于衷地站在台上,吼了一声,“陈燃,我死台上你才看我一眼是吧。” 陈燃回过神来,说:“对不起。” 演出这才顺利演完。 那次过后,仇芳以为陈燃至少能缓一阵儿了,或者别那么呛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故态复萌。 石沐阳在正式演出中进错了几次拍,演出结束后复盘时陈燃说:“能不能用点儿心,那么简单的错误反复犯。能干就干,不能干咱们就解散。” 这是陈燃第一次说出乐队解散这个词。 苏平安和仇芳都皱眉盯着她。 “散就散。”石沐阳把旁边的鼓槌一摔,站起身来,“你这么拼命,舞台是你家啊?你死你家里吧。” 苏平安和仇芳又都转过脸瞪他:“你说什么呢?” 石沐阳摔门离开。 剩余三个人站在排练室里。 陈燃说:“咱们解散吧,我跟戈朝谈。” 仇芳走到她身边,问:“陈燃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咱签了三年的合同呢,违约金你赔啊?” 陈燃没回答她的话,点点头,说:“就这样吧。”然后便离开。 到了晚上,苏平安找到躲在黑暗里的陈燃,同她一样坐在地板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就想着等你的事情曝光出来会连累我们吗,可你怎么不想着,现在这个乐队里最出名的,不就是你了吗?离了陈燃这个名字,谁还认颂歌啊。” 耐心劝慰。 “早点找到下家也是好的。” “不,陈燃,我们先再一起走一阵儿吧,走到走不下去那一天。” “你不怕跟我一起坠毁吗?他们扫射起来我们就都是蛇鼠一窝。” “陈燃,没事的,我不在乎。”苏平安的声音转为带着点软,眼睛也亮,“或者你可以把事情也告诉仇芳,看她会做怎样的选择。” 一个月后颂歌乐队秘密解散后,提前结束合约,但还剩下几场演出。 除了石沐阳外,苏平安和仇芳都没离队。 之前在live滚声节目里认识的师绮听说她们少一个鼓手,便来应征。 苏平安自然是万分欢迎,自拾光乐队因成员内部矛盾解散后,师绮便没再签其它乐队。 如今加入的性质,只算是临时救场。 那天正是颂歌乐队音乐节演出的第八首曲子,陈燃在台上静静唱着一首安静的歌,朝前排自己的粉丝挥手互动。 没一会儿,她看见前排戴着橙色应援物的粉丝互相之间说着什么话,然后前两排的观众有许多都开始低头看起了手机。 陈燃的声音变得僵硬,胸腔逐渐往上漫上股稀薄的水汽,像要将她溺亡。 没几分钟后,竟有粉丝把前排挂着陈燃的应援条幅的灯熄灭,取下来后便任由条幅落到地上被人踩踏,自己则头也不回地从vip区域人群里挤着出去了。 有一个人这样做后,又有不少人跟着一块儿离开。 过了一会儿,陈燃最后一首歌串场间隙,台下有一个人大声喊:“杀人犯滚下台。” 随着一群人应声有节奏地喊,“杀人犯滚下去”的声音在场地中逐渐清晰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甚至有人朝陈燃扔去了一把折叠伞,她没有躲避,那把伞正砸在眼眉上。 从那片人举着的旗帜来看,是灵复乐队的粉丝。 陈燃甩甩头,她有预感,这可能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站在舞台上了,最后一支歌。 回过头,朝苏平安和仇芳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定神。 随着苏平安弹出《深海》的第一个音节,陈燃以低沉的声音吟唱着和。 唱至最后一句时陈燃睁开眼睛看,东边的天空上,一轮皓月高悬,流水浸漫了她整个眼眶。 余息休止。余息未止。余息不止。 陈燃没有再说一句话,对着观众长久鞠躬。 苏平安和仇芳以及临时救场的师绮和陈燃一起共同朝观众致谢后,帷幕升起。 下台后戈朝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陈燃。 陈燃接过来,热搜上【陈燃坐牢】【陈燃肇事逃逸】的词条已经爆了。 配的图还是新鲜出炉的站姐神图。 照片中陈燃唱歌时落泪凄惶的目光漂亮得让人心惊。 看了一眼后,陈燃把手机还给戈朝,坐着自己的车离开了。 苏平安没有跟着她。 她知道陈燃不会做傻事的,她还有愿望没有实现。 一时之间,舆论都在讨论这件事。 【听说是肇事逃逸致人死亡,坐了一年牢。】 【我有个亲戚接触过这个案子,陈杀人犯撞死的那个人才22岁,父母也早就去世了,还有个没成年的妹妹。】 【怎么有脸站在公众面前的,真恶毒啊】 【陈燃采访的时候不还说吗,喜欢看赛车,喜欢速度。我看到她撞死人的事情后脊背发凉,她是故意的吧,多恶啊】 【我就说陈燃的歌阴恻恻的,渗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燃高中就辍学了,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社会上混,能学好才怪呢】 公众和粉丝都要求逢金給出具体的说明和解释。 晚上十一点,逢金发布一句轻飘飘的声明:逢金娱乐已于2024年3月与陈燃女士解约。 逢金没有介入陈燃的事件。 喻听舟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呢,接到了一个电话。 语气欢快地问:“姐,旅行愉快吗?” 喻兰舟直接问她:“陈燃怎么回事儿?” “签下她的时候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当时我的人告知过你了,说她们乐队有人坐过牢,但你说别管什么,签下就是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你的人什么时候……”喻兰舟忽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儿,当时徐婉的转述被自己打断了。 喻兰舟坐在里士满公园座椅上,旁边的麋鹿胆大地来舔她的手。 抬手喊来不远处拎着包的徐婉,问:“你知道她坐过牢的事?” 本来5月份的天气,伦敦的天就忽冷忽热,此刻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徐婉知道喻兰舟问的是陈燃。她也看到国内的热搜了。 她被坐着那里的人的眼神看得腿都有点立不住,不敢看喻兰舟一眼,低声答:“知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当时以为您知道……” 又是以为我知道,我凭什么就该知道。 喻兰舟就要反问她时,忽然反应过来了。 是啊。 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徐婉能看出自己在乎陈燃,不是普通的在乎。那么在乎的人,为什么不去过问呢。 究其根本,还是喻兰舟过去刻意的回避在今天、在此刻终于避无可避。 因为陈燃,真的在她不闻不问的日子里过得不好。 喻兰舟松了火气,沉了沉声,说:“你先回国,去查一下。” “无接触事故肇事逃逸,发生在三年前,7月3日晚上。” 徐婉确实是查过了,才敢放任陈燃出现在喻兰舟身边。 喻兰舟听着日期和几年前喻昼出国的日期有点接近。 然后便听到徐婉说:“那天晚上下雨,陈燃骑着摩托车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遇上了,男人从一个路口骑出来,两个人就快要撞上的时候,陈燃急刹车倒地,男人也倒地。两个车子离得有六七米远,没碰上。男人比陈燃先站起来,陈燃以为对方没事儿,就走了。后来那男人被人送往医院,因心肌梗塞去世了。” 喻兰舟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陈燃应该不会是害了人还能安心的性格。 此刻徐婉看了看低头沉思的喻兰舟,又看了一眼刚从湖泊旁走回来的周镜汀,她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问:“还需要我再进一步查查吗?” - 2021年7月4日夜晚,陈燃坐进了审讯室里。 听到对面人问:7月3号晚上5点半到7点钟,你做了什么? “从扶余别墅区沿着嵊山路骑车回了自己家。” “骑车过程中发生什么事故没有?” 陈燃回想着昨天晚上的过程。 那时候天空刚刚飘起小雨,她戴着头盔骑车,心因为喻兰舟的话有点乱,一心想着先回出租屋去。 等亮绿灯时,她骑出路口,左边忽然冲出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人。 她头脑里一片空白,凭本能刹车然后倒地,防止和人撞上。 陈燃如实说着后,审讯人员缓慢抬起眼,说:“那个男人死了,昨天夜里。” 听到这句话,陈燃的泪忽然就滚下来: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那个男人扶起车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他当时跟我说他没事,我过去看了下他身上确实没什么伤,我才走的啊。” 警员盯着陈燃穿着短裤的左腿,上面是紫红紫红的一片,伤口好像还没得到处理,渗着血。 警员皱着眉说:“对方是心肌梗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联系家人准备赔偿和解事宜。或者严重一点,可能会……” “还有,他还患有肝病,他大伯说本来是打算自己给他移植的,他能活下来的。” 他无辜,你也无辜。 警员叹了口气,爱着对面坐着的看起来无助悲伤极了的女孩,问:“家里人请律师了吗?” 陈燃摇摇头,声音在声线里干涸,“没有,没有家人。” “那你……能拿的出赔偿款吗?照那边家属的态度来看,这钱,低不了……” 悬了,警员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十八岁的陈燃从自责和后悔心痛中抬起头,摇头道:“拿不出来。”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聚焦了一瞬后,里面的光又熄灭了。 喃喃道:“拿不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火车驶向云外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陈燃经历了从无名到有名到爆火再到谷底。 堪称创造了最快起高楼也最快塌房的记录。 坐牢的事情被曝光的第二天凌晨,喻昼给陈燃打电话询问状况。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姐,为什么当时不给我打电话,不跟我说?” 陈燃听着电话那边声音听起来有鼻音,像刚哭过一样。 于是便故作轻松笑笑,说:“你当时才多大一点儿啊。” “可是不是有喻家吗,不是吗?” “喻昼,”陈燃喊了一下她的名字,然后说,“喻家和我,没有关系的。” “可她不会不管的啊。” 这个“她”是喻兰舟。 “我知道她不会不管我,可我当时脑子犯轴了,就没联系你们。” “对不起,姐姐。”喻昼道着歉,听着声音,哭腔没再能隐藏住。 陈燃温柔说:“不会是又在想着你对我说的那几句话吧,不是的喻昼,不是的。不是因为你那几句话,真的。你不用对我道歉的,真的不是因为你。” “反正现在不是都过来了吗,没有什么的,其实也就那样。” “那现在呢,现在你需要她的帮助吗?” “需要,我需要。但是喻昼,这个帮助不该你替我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明白。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想你和她在一起。 - 第二天苏平安来到陈燃的屋里,看见陈燃蜷缩坐在木地板上。 狭窄的房间里家具都没有几件。 她缓缓走过去,蹲在陈燃身旁,说:“已经有乐队在跟仇芳联系了,你不用担心。” “还有,我看着小区门口有记者蹲着,你这几天暂时不要出去,点外卖的时候也一定注意隐私。我买了一些你喜欢的菜,放在冰箱里了,记得做着吃……” 苏平安一直絮絮说着,但最终还是眉一敛,说:“要不你还是去我那儿吧,先躲过这一阵儿。” “不了。”陈燃眼睛空洞洞望着她,说,“你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在等谁。” 你也知道我当初因为和你走得太近,而彻底失去了与她之间的可能性。 苏平安点点头,站起身,有些无奈着退后了几步,确实是不能再凑到陈燃身边太久。 “我明白了。你照顾好自己,我过几天再来。” 几天后,苏平安再来时,陈燃依旧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些。手里拿着手机,像在等一通电话。 陈燃一直都不敢睡太久,她怕喻兰舟什么时候打来电话她没接到。 她怕。 好多次她在梦境里,梦到喻兰舟给她打电话询问情况,她一股脑儿哭诉着,泪流满面地醒来后才发现是梦。 有一个号码给陈燃打了几次电话,打通之后却不说话。 陈燃的心尖上那一块儿像被掐住了,每次都耐心询问电话那端的人:“是你吗?” 那人不答。 几秒钟后被挂断电话, 第四次电话打来时,陈燃听到那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陈燃。我是庄望,关于你的事业,我可以帮助你东山再起,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庄望,星耀娱乐的总裁。 陈燃知道他起的什么心思,这个人和雷新毅是同样的下流货色,刚出道那会儿就通过别人来试探她。 于是陈燃一字一顿地说:“滚、你、爹、的。” “陈燃你有病吧?好心来问你,你别狂犬病发作乱咬人!” “我说,滚你爹的。” “杀人犯居然还敢说这种话,你等着死吧!” “我等着。” 陈燃迅速挂断电话,万一喻兰舟在这占线的时刻打来电话呢。 万一呢。 苏平安进屋后,依旧坐到她旁边,说:“仇芳和师绮现在在一个公司了。” 陈燃之前好几天没再说过话,如今眼睛青肿着的她对着苏平安发出一个音节:“你……”声音枯竭。 缓了一会儿才续上,“那你呢?” “我?反正也挣了不少钱,就这样吧。”暂时待在你周围。 看喻兰舟到底会不会过问。 看她到底会不会来。 “回去吧。”陈燃的声音很轻,轻到苏平安几乎没有听到,她只是看着口型猜测。 但刚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陈燃的嘴里不太对劲,看着有不正常的血红。 苏平安蹲跪到她旁边,问:“你喉咙里怎么了?” “没事儿。” 苏平安没再理会她,捏着陈燃的下巴查看。 陈燃扭开头,“真没事儿,就破了一点皮。” “怎么弄的?” 陈燃下意识瞥了一眼桌子。 苏平安走过去,看见了桌上的一根断针。她流着泪,眼神里失望极了,说:“陈燃,你真的,真的不如现在就去……” 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那个“死”字。 最初她遇见陈燃时,虽然在做着最劳累最令人麻痹的生活,但至少不会这样伤害自己。 “不是我,外卖里面的,吞了一半吐出来了。” 苏平安看她的神情不像说谎,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跟我走,报警。” 陈燃拂开她的胳膊,摇头,说:“没事儿,我之后自己做饭就好了。” 苏平安被拂开的手还僵在原来的位置,她朝她喊着,“陈燃啊陈燃,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觉得,那么无力。我求你了。真的。”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苏平安又蹲跪在陈燃身前,夺过她掌心里的手机,质问她,“你对不起我什么?!快一周了,陈燃,快一周了,你等到她一通电话了吗?”语气接近崩溃般。 “你确定,她真的是个温柔的、心软的人吗?她当初掌管喻深的时候差点逼得多少人失业跳楼!” 那件事情陈燃也听过,此刻她把头抵在墙上,摇摇头,那意思像在说:我不确定,但我爱她。 苏平安直接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甩在她眼前,陈燃的视线登时停滞住了。 照片里,喻兰舟和一个女人并肩走着。 只看到女人的侧脸,但从周身的气质,同侧脸的眼镜框以及手腕上的檀木手串来判断,不是周镜汀还能是谁。 “她现在在伦敦,另外一个人也不用我多说了。” “你担心的那个关于她俩36岁时的传言,很大可能是真的。” “喻寄枝身体不好那几年,喻深由喻兰舟掌权,周镜汀帮了不少忙。等喻寄枝重新接手后,喻兰舟无论如何是要联姻的,她和周镜汀也就绝无可能。为了反抗喻寄枝,喻兰舟直接去领养了一个女孩。” 苏平安实在不知道陈燃究竟是怎么做出的判断,认为喻兰舟会来找她。 自己作为旁观者,半点都没看到陈燃和喻兰舟之间的可能性。 “陈燃,我只是想你认识清楚。喻兰舟这样的人,或许有真心,但也早就交付出去了。” 陈燃像被敲醒了一般,神色不再过分得混沌。 是啊。 喻兰舟本来就没有帮她或者来看她的必要。 哪里有这个必要呢。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的,你那么热爱的音乐呢?喜欢喝的奶茶呢?你得活一个你自己啊。” 苏平安拽起她,说:“现在先跟我走,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她。然后我暂时离开一阵儿,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回来找你。” “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只有喻兰舟,”苏平安的身体和陈燃贴得很近,近乎于一个拥抱,头抵着陈燃有些凹陷的锁骨处,“等等我好不好。” 陈燃的表情似有松动,苏平安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去收拾她的衣物。 她带着陈燃来到一个有落地窗和月光的屋子, 说:“朋友的房子,她出国去了,你安心住着,阿姨是我之前请的,人很好,你可以放心。想吃什么都跟她说。” 安顿好一切后,苏平安把钥匙递到陈燃手心,然后手紧攥着她的手,说:“等等我。” 门关上后,陈燃把存着那张照片的手机摆在茶几上,看了又看。 然后点开手机私信,大多都是文字消息: 【肇事者睡觉的时候头顶不会滴下血吗?】 【他差一点就能活了,是你害死了他】 【陈燃去死陈燃去死陈燃去死】 【生日快到了吧,怎么会有人生日是514啊,快去死吧,别忘记赎罪。】 【那个男孩本身命就够苦的了,好不容易等到活着的机会 【杀人犯出来道歉!滚出娱乐圈!】 【离苏平安远一点!】 还有数不清的鬼图血腥图。 关上手机,抬头看向月亮,月色皎洁三千里,无一丝纤尘。 她好想把月亮吃掉。 把喻兰舟吃掉。 或者被月亮吃掉。 被喻兰舟吃掉。 陈燃对自己感到绝望。 年龄,出身,相遇,时机。 身体,呼吸,手腕,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感到绝望。 她如果是周镜汀该多好啊。是家世优渥,年龄相配的周镜汀。是喻兰舟喜欢的周镜汀。 她如果是周镜汀,死也不会放开喻兰舟。 可她是陈燃,会一直倒霉的陈燃。 所有的一切都是强求,都是她偏要和喻兰舟产生的联系。 月光下,陈燃的眼睛晶莹剔透。 她垂下头,又翻开手机,找到一年多以前的两张照片发愣。 照片里是一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屋子,以及屋子墙纸上一处不超过三公分的轻微划痕。 那时候她刚从杭临邹依依家回到平京,不想再过折磨自己的生活了,于是在平京找了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用当时剩下的所有积蓄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搬到地面上的房子。 她把地下室的房子清理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又想起房间角落壁纸上有一小块儿划痕,是自己拆快递时不小心用美工刀划到了,只是表面轻微有破损,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于是拍照发给房东李楠说:“房东您好!不好意思,房间这块壁纸我不小心划到一点儿,您看赔您多少钱合适?” “等我去看的时候再说吧。” 等到验房退押金那一天,李楠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五六趟,实在挑不出来毛病了,于是找到陈燃给她发过图片的那块破损,说:“你这个,不行的呀,这个壁纸我都是花大价钱请师傅来做的,现在这块被你弄破了,整个都要换掉的呀。” 陈燃望着整间屋子的壁纸,问:“需要整块儿都换吗?” “那肯定的呀,再说,我不一定能找到这个款式的了呀,再加上请师傅的工钱,换壁纸期间不能找租客的吧,这房子又空那么久,你的押金三千肯定不够的呀。” 陈燃无奈地有些想发笑,“三千我就找警察了。况且我是提前二十天搬出来的,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在这里待到合同上的日期截止那一天。” 但陈燃并不想真的闹到那一步,她对于警察有着畏惧。 “唉呀好商量的呀,我回头打电话问问师傅,看他那儿要是还有这样的式样,那就只更换这一块儿就好了呀,他那儿应该还有的。这样,你的押金我先退你一千,然后这几天我就处理,要是他那儿有的话我就再退给你一千五,没有的话全部更换壁纸,再找两三个保洁把你住过的屋子清理一遍,两千恐怕还不够呢,但我就不再找你要了。” 陈燃看着李楠的嘴脸,好像上面写着无赖两个字。 但她实在太累了。 回杭临那一趟,实在是太累了。 她不想再计较这些,至少是今天不想再计较了。 于是彼时的陈燃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那一千块。 她在晚上赶地铁回到地上的房子,抱着膝,脑海空荡荡。 等她回过神来时,打电话给李楠问壁纸的情况,被她拉黑号码。 陈燃趁工作间隙往返李楠的出租房十几趟堵她,终于是在李楠带人来看房时堵到了她。 看房的人走后,陈燃问李楠:“里面壁纸换了吗?找人又清理过了吗?单据凭证呢?” “没呢,又不关你的事儿。”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的两千块还在你那儿呢,不换壁纸就退给我。” “那个样式的壁纸没了,我给师傅打电话了,但师傅特别忙,最近换不了。” “什么时候换给我个准话,我非得看到你出这笔钱。” “你这人怎么那么色三点呢?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换,不好就不换。你时间多就常来看看,看我到底啥时候换。” 色三点。 她在说自己痴头怪脑、愚昧无知。 但陈燃的教养让她不能回以脏话。 好肮脏的嘴脸啊。 陈燃胃里心里一阵阵泛着恶心。 但同时有种被人戏耍的无力感。 这是第二次。 再不离开这个地方她怕自己会发疯,憋屈到冤死。 离开前,她对李楠说:“你等着吧,等着有一天,我死在你屋里。” 月色渐渐消失在另一栋建筑里,陈燃从回忆里起身,好像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给苏平安发消息: 【你的摩托车停在哪儿了?我想出去兜兜风,练练吉他。】 苏平安回:【在我住的这边,我明天骑过去,需要我陪一起吗?】 陈:【不用了,我一个人待着吧,散散心。】 第二天下午,苏平安把摩托车钥匙递给她的时候,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陈燃嘴唇紧抿着,轻点了下头。 背着吉他骑着摩托车去花店买了三束花,带去公园,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把其中的两束花搁那儿,自己留了一束,接着骑车离开。 骑在车道上时,陈燃再次听见了摩托车倒地时划出的尖锐声。 那是关于这倒霉的命运结束时的回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2024年5月14日晚9点,陈燃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她是资本的一个弃子,也是自己的弃子。 但不是喻兰舟的。 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徐婉。 见她醒了,徐婉赶紧凑过来问:“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陈燃不答话,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搭在眼睛上,从指缝中渗出泪来。 “哪里疼吗?我去喊医生。” 陈燃伸手抓住她,像抓住喻兰舟那样。 触到徐婉的手,才确认了眼前一切的真切性。 对着徐婉摇摇头,缓了一下,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才说:“不疼。” 是真的不疼。 喻兰舟肯来看她救她,哪里还疼呢。她只会觉得幸福。 想就这样缠着她,抓着她,再也不放手。像溺水的人最后抓住的稻草。不,不是稻草,是一叶小舟,虽不安稳,却是陈燃世界的宏力。 徐婉揪过纸巾给陈燃擦泪,说:“不疼怎么哭这么厉害。” “没事。”陈燃依旧没松开手,问徐婉,“她呢?”语气楚楚可怜。 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样的称呼不对,至少此刻不对。 重新更换问辞:“喻老师呢?” “喻老师赶回公司处理些事情。” “什么时候会来吗?” 徐婉如实回复:“不一定呢。” 可眼见着陈燃眼睛又被透明的湖泊填满,便赶紧说着:“会来的。”喻兰舟指示之外的话,但徐婉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来呢。 再一低头看,陈燃那张美得挑不出来一丝毛病的脸上的浅笑,像带露低颤的桃花。 陈燃在医院里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等来了喻兰舟。 这天中午,躺在病床上的陈燃依然能感受到窗外的暑气和热浪。 只有室内还是安安静静的。 有人敲了两下门,陈燃清了清嗓子,坐起身道:“请进。” 抱着一束鲜花的喻兰舟推门进来。 她罕见地穿着晴山蓝的衬衫。外面一件白色西装,背着lv链条包。额前的发向后微拢着,耳际的发垂到肩,看起来锐利又温柔。 脖子上依旧戴着那串檀木项链。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陈燃就又眼眶湿润了。鼻腔泛酸,眼睛陈朽模糊着。 她的视线先是触碰到喻兰舟的眼睛,霎时就像水一般化开了,泛起圈圈涟漪。 然后注视到对方锁骨处同项链纠缠在一起的一小缕发丝。 喻兰舟走近了,把怀中的花儿搁到桌子上,问:“你好些了吗,还有哪里疼吗。” 又是她的气息。 陈燃提起胸口,深深呼吸着。 这样的态度,像是她们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 那些暗流下的试探,退缩,撤退,全都不复存在。 不过那有什么呢,只要她能够再见到她。 “好很多了,也不疼了。”陈燃摇一摇头,勉强笑一笑,接着说,“我感觉很好。” 又问道:“您不是在国外吗?” “你怎么知道?” “就是,就是……”陈燃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她是一点都不敢再提起苏平安的名字。 喻兰舟没有揪着不放,坐到旁边沙发上,目光看向陈燃右手手腕,然后抬头看向她的眼睛,问:“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了吗。” 陈燃把右手往身后藏,“大概还需要两周吧,具体还没确定下来。” “那出院后有什么打算。” 陈燃脑子一片白,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计划,或者该再有些什么计划。 养伤这几天,她只是放任自己沉溺在喻兰舟救了她的热烈激切情绪里。 如实摇头。 “出院后先去喻家住一段时间吧,工作停一停。养好伤再说。” 平京的别墅除了喻听舟偶尔会去外,常年只有喻兰舟一个人住,但她不说“我家”,只说“喻家”。 陈燃的心一颤,目光炽热而充满柔情,又带着那么点儿不可置信般看着喻兰舟,像是一句问询:我可以吗? “喻昼放心不下你,她定在30号回来。怎么说,你也是喻昼的姐姐,跟亲姐姐没有分别。” 陈燃刚才还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突然猝死了,但她不敢表现出来,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有“骨气”地表现一句‘我不要,我要的是成为和你并肩的人’。 她可太需要了。 死过的人最知道怎么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点点头,说:“好,谢谢喻老师。” 喻兰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掠过丝诧异。 从陈燃床头拿过她的手机,对准陈燃的脸,“眨眨眼。” 陈燃就眨眼。 喻兰舟看到陈燃的微信头像是懒羊羊,细薄的唇轻轻向下撇了一下,问:“为什么是懒羊羊?” 好幼稚。 “就感觉它挺可爱的。” 又没说实话,喻兰舟睨她一眼。 陈燃心虚地偷看她,然后说:“百度百科说它是十分重视自己生命的价值和人格自尊的小羊。” 果然,缺什么的人最信仰什么。 喻兰舟点点头,打开自己手机,稍显卡顿地找到了自己的二维码打开,用陈燃的手机扫了一下,说:“出院的时候来接你。” 显然,喻兰舟是那种从来没有主动加过别人微信的人。 陈燃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只要喻兰舟稍微表现出来一点点的主动,陈燃就觉得自己又续了一段命。 十几秒后,微信收到转账两千元。 陈燃的心尖快速攒了汹涌的血,望向喻兰舟。 她替自己……讨回来了吗? 喻兰舟回以安定的眼神,“属于你的钱。” “她怎么样了?”李楠怎么样了? 喻兰舟无所谓地微一偏头,说:“不知道。” 此时喻昼刚好打来电话,喻兰舟看了一眼陈燃,按下接听键。 喻昼清脆的声音递过来:“妈妈,你去看姐姐了吗?” “在医院呢,要她接电话吗?” 陈燃的手在胸前摆成左右摇摆的招财猫,慌张着说:“阿姨你跟她说吧,我回头再给她打过去。” 但喻兰舟像是要逗她似的,把手机递到陈燃眼前,微一点头示意陈燃接着。 陈燃把电话接过来,听到喻昼问:“姐,你身体怎么样啊,我放暑假回国的时候你出院了吗?你到家里住吧,好吗?我回家想看到你。” 又朝喻兰舟撒娇般喊道:“妈妈,可以吧?” “可以。” 陈燃惊奇地瞟了喻兰舟一眼,对方神色如常。 原来让自己住家里这件事,并不是喻昼先提出来的。 是喻兰舟。 陈燃心中有些漂浮起来的雾,她回答了喻昼前两个问题,先回避了之后问题:“我还好,应该会出院。你身体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的,姐你不要担心。” “嗯。” “别转移话题呀姐,你会在家里等着我的,对吧?” 陈燃极为不自然地应着:“好,会,会的。” “那好啊,你说的啊。到时候我回家看不见你就哭给你看。” “威胁的手段没有杀伤力。” “姐!”喻昼吼她,“你怎么这样啊。” “好好好,我会的,会的,” 挂断电话后,病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刚才好像是两个人一起骗了喻昼一样。陈燃手心起了一层汗,又心虚地看了一眼喻兰舟。 对方则是看了眼腕表,问:“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徐婉去买。” “还不怎么饿,您如果饿的话可以先点着。”话一出口,陈燃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刚才又宕机了。 喻兰舟这样问,当然是要离开医院了的意思啊,怎么还会点自己的饭。 正懊丧着呢,又听喻兰舟问:“那,走一趟鬼门关后,有什么想做的吗?” 陈燃又不知道她这句问话的用意了,想了三秒后回答:“想去看海。” “海?” “对。临熙的大海。” 喻兰舟眉头轻皱,觉得陈燃好像对临熙的大海有一股执念感在。综艺采访中也说过两次,想去看海。 “嗯,等伤好差不多的时候就去吧,喻昼应该有时间,你俩一块儿,临熙也有房子,去好好休养一下也可以。” 陈燃心里揣了万分之一的希望,转瞬间就破灭掉了。 喻兰舟起身,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您当时怎么找到我的?” 关于这个问题,喻兰舟可以有完美的其它解释:说是有人拍下了你鲜血淋漓的照片,发的抖音上带着定位。 但这个问题,的确是不可用谎言逃避的。 喻兰舟重新坐回沙发上,手臂搁在扶手上,思索片刻后又坐端正了,语气正式地说:“这件事情,我需要跟你道个歉。” “我所有的电子设备上都装有另外的定位系统,当初赔给你的那部是新的,我以为没有装,但在找你的那天,我试着去看了下,已经装上了。” “我只看过那一次,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之后那部手机,就不要再用了。” 陈燃心里一惊,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但刚才喻兰舟说的是“我以为没有装”,是不是说明装定位的,并不是她,而是其她人? 其她想要知道喻兰舟行踪的人? 喻寄枝吗? 钟鸣鼎食之家的秘密,无人能真正探寻。 陈燃看向喻兰舟的目光里忽然蒙上了一层幽深的光泽。 那她,应该很累吧。 被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喻兰舟很不自在,“为什么忽然这样看我,感觉我奇怪吗。” “不是。”陈燃的声音里又有了哭腔。 喻兰舟语气无奈极了,“我已经说了,我真的只看过那一次。”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陈燃不回答了。 喻兰舟忽然反应过来,难道陈燃是在心疼她? 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声线,得离开了,“再见。” “再见。” - 出院那天,是陈燃第四次乘喻兰舟开的车。 又换了辆白色的宾利飞驰,陈燃坐在副驾驶上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人干坐着不说话好像有些尴尬,喻兰舟按着车辆按键,问:“要听歌吗?” 陈燃点点头。 “连上你的蓝牙自己放吧。”喻兰舟想听一听她的歌单。 “嗯,好。” 陈燃选了一首自己睡前经常听的《云上村》,旋律和歌词都不错,歌声里仿佛有袅袅炊烟和潺潺流水,听起来非常助眠。 然后是一首粤语歌,喻兰舟听着咬字轻缓缓的,但情绪很浓重,问:“什么歌?” “《夜雨记》。” “哪三个字?” 陈燃回答:“《夜雨寄北》的夜雨,笔记的记。” 但又觉得喻兰舟不单是在问她歌名,换句话说,她又感觉到了喻兰舟主动伸出的飘摇摇的藤蔓。 于是她要抓住这藤蔓,说:“我回头把我的歌单分享给您。” 喻兰舟神情平淡,“嗯。” 直到第六首依然是首流行曲,喻兰舟疑惑着问:“为什么不是摇滚。” “怕你会感觉吵。” 喻兰舟隐隐感觉陈燃这话好像把自己隔开了,她抬眼去看后视镜,超完一辆车后,唇角抿着浅淡的笑,说:“是吗。” 陈燃翻着自己列的歌单,低头仔细挑选着,“那我找一些平和一点的。” “嗯。” 歌声先由一段男声引入,然后是带着故事感的女声: 我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你身上灼烧/我把我前世今生的心脏叠加在你的身上。 正唱到副歌处,有电话进来。 陈燃正看向窗外。 喻兰舟看了一眼来电人,滑动屏幕接听。 “她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的人的声音一出来陈燃霎时间就转回头来,然后又扭头看着窗外,假装没有听见一样。 又是周镜汀。 喻兰舟直视着前方路况,温声答:“现在没事了。在我车上呢。” “好,那我晚上再回拨。” 这些天,陈燃一次又一次咽下那个疑问:为什么救我? 此刻答案依旧明晰,是怜悯。 陈燃的手在车窗上绕了一圈,然后无力地垂下,拨弄着手机重新播放音乐。 最后一首音乐的前段是诗人般的吟诵,还没等听到副歌部分,就被陈燃切过去了,然后按了暂停键。 到达喻兰舟的别墅后,陈燃下车。 喻兰舟翻着屏幕去看刚才被陈燃切过去的歌曲歌名:我不愿再有来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大梦 进屋后,林妈接过陈燃手中的行李,领着她上楼介绍房间。 “陈燃。”喻兰舟喊了她一声。 陈燃回过头,身体站在那里,重重嗯了一声。 “整理好之后来书房一趟。” “好,喻阿姨。” 半个小时后,陈燃站在书房门口,踌躇了一阵儿,她不知道喻兰舟会对自己说什么,心绪乱乱的, 碰上来送茶的林妈问她,“怎么不进去啊?” “哦,好。”陈燃跟在她身后进去。 林妈把茶放在会客桌上,“喻老师,茶我放这儿了啊。” 喻兰舟从乐谱中抬头,“嗯,你出去吧。” 又对陈燃道:“坐。” 陈燃在离喻兰舟几米远的沙发上坐下。 喻兰舟的书房也有两扇落地窗,一面正对着屋外郁郁葱葱的树木,一面是远山。 陈燃如今就坐在远山的青和树木的绿映衬下,整个人像只小精灵,只是神情有些缓滞。 喻兰舟在沙发另一端坐下,身体放松了向后仰着,“尝尝茶。” 桌上的茶只有一杯,喻兰舟不喝茶,陈燃便自然端起,抿了一口。 还没来得及品出些什么,便听到喻兰舟问:“蔺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蔺这个姓很少见,所以陈燃很快反应过来。蔺静,就是一直抚养照顾陈燃长大的姆妈。 陈燃把茶搁下,身体坐正后,双手端放在大腿上不自然摩挲着,说:“那年的7月7号。” 喻兰舟又问:“你考上稷民大学了,是吗。”平京的985大学。 “是。” 喻兰舟的胸腔里生出一股烦躁的闷,像雾一样朦胧地笼罩在心头。 蔺兰是突发意外疾病走的,走之前甚至还在福利院门前挂起了宣传横幅,庆祝陈燃考取稷民大学。 这些事你是怎么一个人吞下的呢? 吞的时候该和了多少泪水呢。 “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事后不找我?那人家里人要一百万,那不是你能解决的事。” 陈燃咽下从心脏里渗出的酸涩的泪,声音虚弱地说:“那时候,算是我一点点残存的自尊吧。” “有什么自尊不自尊的,不知道当时你面临的处境吗?就那几句话,换来一年的牢狱。”喻兰舟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问,“陈燃,你是想让我感觉到愧疚吗?” 还没等陈燃回答,喻兰舟便继续说:“可是陈燃,我并不后悔我说出的那些话。所以如果你觉得我有亏欠你的话,抱歉,我并不会对此有任何补偿。” “那您会觉得我是活该吗?” “不,我不会这样认为。我只是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欠你什么。” 所以我也不能再据此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和得寸进尺了,是吗? 陈燃轻轻笑笑,回答她,说:“我知道的,您从来没有亏欠过我。” 喻兰舟沉默良久,问了她另外的话题:“那你还想唱歌吗。” “我还可以么。”陈燃自嘲般笑着。 “只要你想,”喻兰舟目光沉沉看着她,“只要你愿意。” 陈燃上了热搜那一天,喻兰舟让徐婉定了回国的机票。 她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陈燃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害了人还恬不知耻”的人。 徐婉去把那年的案件仔细查了一遍,发现了诸多疑点。 在7月4日前的一个月,有人报案说在嵊山路与弘新路交叉口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徘徊。 事故中死去的那名男子名叫邹安,曾因用自制弓弩虐杀小动物而被大学退学。 之后查出患肝病,事故发生前在等待即将进行的肝移植手术。 心肌梗塞去世后,邹安的大伯以家属的身份把邹安的肾脏做了捐献。 一年后,邹安大伯的家里起了幢小别墅。 每件事单看没什么,但合在一起,会发生这么巧的事吗? 在喻兰舟的施力下,过去的案件重新得到了调查: 按照时间线来说,便是当时21岁上大三的邹安用复合弓射伤了17岁的陈燃,警方没有捉到凶手。 邹安22岁时被同学举报用弩虐杀动物,3月份被勒令退学,不久后在医院查出肝功能衰竭。 过了两个月,遭遇无接触事故去世,捐献出肾脏。 又或者说是邹安连同其大伯刻意制造了这出无接触事故讹钱才更准确些。 邹安的大伯确认从捐肾中受益。 喻兰舟往前倾身,离陈燃近了一些,说:“过几天,警方会唤你,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包括你被箭射伤的事。” 陈燃微一抿唇,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 “你好像不感到奇怪,”喻兰舟的手指敲了两下扶手,说,“怎么知道的?” “出狱后挣了一年钱,带着钱去邹安家里想一点点把钱还给他们家,看见了他屋子里摆着弩和箭,箭翎跟射中我的一样。之后他妹妹告诉了我真相。”陈燃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着一件关于别人的闲事。 这就意味着陈燃坐牢的那一年,赎罪的那一年,以及她的学业,全部都因为一场组织犯罪而浪费掉了。 所有的“弥补”都是毫无意义且愚蠢的。 那些事情,那些只需要喻兰舟动动嘴就能查清楚的事情,困住了陈燃的两年,或许是更久。 陈燃也是在从邹依依家出来后,不再选择用苦行僧的方式赎罪。 喻兰舟忽然叹息,语气薄薄地叹:“陈燃,不要怨我。” 陈燃的心脏被揪住,说:“没有怨您,从来没有怨过您,真的。” 这句话汇聚了千万分的真心。 她怨恨命运怨恨路况怨恨自己的粗心,却唯独没怨过喻兰舟。 她对喻兰舟,始终是感激的,在牢里的时候,也会整晚整晚看着月亮。 若是没有月亮,生命该黯淡地如同死地。 “要继续唱歌吗?” 要的话,就签在喻蓝。 往后我护着你。 陈燃重重点头,说:“我想。” 她要彻底抛去过去的自我,拥抱精神意义上的新生。 喻兰舟不疾不徐说着:“负面的词条已经全部撤下了,具体的案件调查,也会在一个月内结束。到时候你签回喻蓝,换一个经纪人带你。在戈朝那儿的版权也已经拿回来了,你静静等一阵儿,半年内,能重回舞台。” 陈燃从来没有听过喻兰舟一口气儿说这么多的话。 她的声线平和,语调的抑扬顿挫也极为生动,像一首有着平仄押韵的诗。 最令陈燃难受的是,喻兰舟明明嘴上说着“我不欠你什么”,可转头又给自己规划好了路,扫清了一切障碍。 她怎么那么好啊。 好到陈燃觉得自己过分卑鄙,利用了她。 “我签回喻蓝吗?” 喻兰舟眼色顿了一下,然后平缓轻移着看她,说:“如果你已经有了其它的选择当然也可以。” 陈燃赶紧摇着头,说:“我没有。” 签进喻蓝,能偶尔见到你,就足够我幸福好久了。 “我有一个关于过去的问题想问你。” “您问。” “如果当初在福利院,我选择的是你,此刻的你会愿意吗?” 陈燃又听到了心脏鼓动不安的跳动声,怦怦,怦怦。 “不愿意。”声带牵连着心脏,带着股坚定。 我怎么可能会愿意。 喻兰舟看着那杯茶的浮叶在瓷杯中碰到杯壁,点了点头。 “手腕等好了后联系徐婉,去医院处理一下,做个手术,应该能接近无痕状态。” “嗯,好。” “没其它事了,你回房休息吧。明天下午五点,我去接喻昼。” “好,谢谢您。” “嗯。” 陈燃走出门外,临关上门之际,听见一道暖玉一般的声音说:“陈燃,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要往前看。” 要往前看。 好。 在喻兰舟别墅的第一晚,陈燃久久无法入眠。此刻喻兰舟正同她一样躺在二楼的房间里,看着同一轮月亮。 陈燃的床上用品有股好闻的香气,有点熟悉,可能是和喻兰舟的衣物用的同样的洗涤剂。 温馨得有点想哭。 快乐得要死。 仇芳发来消息,问她还好吗。 陈燃回:好。 喻兰舟肯再理她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后半生哪怕允许自己偷偷爱着她,自己也不会有更多遗憾了。 第二天上午陈燃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直到十一点。 打开手机就看到喻兰舟发的消息:醒了随时都可以下去吃饭。 陈燃心里又发甜又发酸地打字:好。 下楼后喻兰舟不在,林妈端上准备好的饭菜,看到陈燃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便说:“喻老师去公司了。” “好。” 陈燃没有再发消息打扰她。 下午三点时收到徐婉的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接喻昼,去的话就回来接她。 喻昼应该是希望的吧。 陈燃回复:想去。 徐婉把车停在楼下,下来给陈燃拉开后座的车门,喻兰舟正坐在后排。 陈燃犹豫着不敢上去,用眼神问着“我坐您旁边吗”。 喻兰舟微一颔首,眼底的绯痣一块落低些。 陈燃束手束脚坐上去。 车门一关,那股冷冽幽香的气息又把她包裹住了。 有点轻微的绝望。明明很近,却又很远的绝望。 陈燃轻轻叹息。 到接机口等了一会儿,喻昼没多久便走了出来。五官小巧精致,穿白色束身裙装,外面套一件oversize的浅色条纹衬衫,脚下一双黑色长筒马丁靴。 十六岁,正是无敌青春的年龄。 看到她们后便立马扑过来,先抱住了喻兰舟,头窝在她颈间蹭了蹭,十分亲昵。 隔了十几秒被喻兰舟推开,喻昼便又笑着来抱陈燃。 陈燃的手抚在她脊背捋了捋,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是很少女气息的果香。 “好想你。” “我也是。” “你才不是。”喻昼抽离出拥抱,眼睛含笑望着她,小机灵鬼一样。 陈燃摸摸她的头嗔她一句:“瞎说。” 晚餐没去外面吃,而是在喻家吃了顿算得上温馨的晚饭。 喻昼没再像从前那样闹着跟陈燃睡一起,但也先窝在陈燃房间里拉着她问了好多问题。 大都是关于这三年的境况,没有问到情感相关。 之后几天陈燃被叫去协助调查。 没过多久,所有案件的相关信息得到公示:杭临市一家私立医院涉嫌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相关责任人被批捕;邹安的伯父伯母邹保海、邹桂荣涉嫌敲诈、贩卖人体器官被逮捕。 法院根据证据重新对当年陈燃肇事逃逸案进行宣判:此案件不属于交通事故案。邹安为碰瓷行为的主要责任方,其行为违法,陈燃无责。 走出法院那天,陈燃抬头看着晴朗的天:久违了。 旁边名叫阮青露的资深经纪人陪着她。 喻兰舟没来,因为这是场必赢的官司。 这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像这类的公关案件一定要铺热搜,用宣判结果把热搜铺满: 【陈燃无责】 【杭临仁德医院器官买卖被曝光】 【陈燃肇事逃逸案有反转】 【无接触交通事故处理方式】 【邹某因虐杀动物被退学】 【“遇害人”还是加害人?】 【陈燃曾被邹某用复合弓射伤】 点进去就能看到按照时间线对这一连串案件相关案情、事实、结果的梳理。 陈燃发布了一条微博:【三年前我因为疏忽而犯了错,在遇到事故时持了侥幸大意的心理,没有及时报警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在此面向广大公众进行道歉,对不起。 希望能用我的教训提醒各位以我为戒。日常出行小心谨慎,遇到交通事故不逃避,主动报警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附带着一张捐款两百万的证明。所捐款项用于救助因遭遇车祸逃逸而生存困难的家庭。 舆论风向霎时间得到扭转。 但依然有一些质疑评论:【208九漏鱼捐200万是不是少了】 发评者很快被怼回去:(v50看看实力】) (陈燃之前已经捐过一千多万了) (把你捐款凭证和学信网拿出来看一眼) 【不是,我是说啊,你口中的九漏鱼是我们学校的,考上了稷民大学】 (这一楼真的假的啊?搞抽象呢?) (不信就算了) (我作证,杭临二十六中的风云人物) (不是你们嘴那么严?!) (不信) 仇芳看到这条评论后也来询问真假。 当时陈燃正坐在造型店里,给她回:【你猜。】 仇芳:【假的。ok。】 陈燃笑着按灭手机,指着册子上玫瑰粉金底色,对发型师道:“我想染这个颜色。” 过去演出时期,陈燃虽然尝试过许多种不同的发型,但都是黑色头发。 如今,她想再染回十八岁的粉发。 她们到凌晨四点才回来,喻昼提前给喻兰舟发了消息,但没说原因。 第二天早上,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喻昼下楼吃早餐,碰上陈燃从房里出来。 陈燃眼一弯,笑着问她:“饿了吗?” 喻昼重重点头。 昨天晚上两个人没吃饭。先是喻昼拉着陈燃去染发,染完后陈燃又说自己要去文身,喻昼也一直陪着。 餐桌上,喻兰舟看到她们后,脸上的表情从惊诧转为不动声色,搁下手中的瓷杯,问:“你们怎么了?” “妈!好看吗?!”喻昼兴奋地冲过去,头一歪,把自己染成星空紫的头发蹭到喻兰舟的胳膊。 “嗯,好看。”喻兰舟挑起一缕紫发,两根细长的手指碾了碾,才悠悠地说,“有点像图图妈。” 陈燃看着她用那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冷笑话,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她心领神会,但喻昼和她们有代沟,问:“图图妈是谁?” 陈燃从手机里搜出图片,展示在喻昼眼前。 喻昼认认真真打量着,还放大图片看,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说:“我和她都挺好看的。” 又问喻兰舟,“那我姐的呢,好看吗?” 喻兰舟望着重新染回粉色头发的陈燃,想起了其她人喊的“清纯小野马”这个词,现在是粉色小野马了。 但她只是浅淡笑着,没有评价。 陈燃落座在喻兰舟左手边,时不时瞟她一眼,然后伸手快速拿过一个三明治。 喻兰舟就看着陈燃右手手腕上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前过去了,深蓝色和粉色的线条。 没有看清,便也没再看。 临上楼前略微朝陈燃看一眼,陈燃好像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随便塞了几口面包,又用牛奶对付着咽下,快速抽了几张纸巾边擦嘴边上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陈燃在书房门口站定,平复好呼吸后敲门。 “进。” 屋内的光线明亮,喻兰舟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着电话,丝光锻面的白色衬衫搭杏色半身裙,长卷发垂在胸前,戴圆润的白珍珠耳饰,眸光深邃,唇色浅淡。 漂亮极了。禁欲极了。 陈燃进来后,她便转回身,把手机搁在书桌上,随手一指离落地窗近的沙发,“坐。” 陈燃便在上次的位置上恭敬坐着,手搭在双膝上。 喻兰舟坐得离她更远了一些,开口问:“昨晚和喻昼去哪儿了?” 她说话时的压迫感一直很强,陈燃手不自觉抠着沙发布,思索她问话的用意。 司机应该已经向她过汇报了。 是担心喻昼出事吗?还是担心喻昼和自己在一块儿被拍到? 毕竟喻昼作为喻兰舟女儿这个身份,一直没被曝光过照片。 “在星汉路一家理发店,染发花了两个小时。然后去了斯晋小巷里的一家文身店,文完就回来了。没遇上什么事。” “有人认出来吗?”最近微博上关于陈燃的阵仗那么大。 “我们在晚上去的。喻昼和我都戴好口罩和帽子了,老板都是之前认识的朋友,没被发现,应该也没有被拍到。” 喻兰舟微抿着淡色的唇,直盯着陈燃,然后说:“下次和她出去前,先告知我。” 陈燃本该接住这样一道灼热的目光的,但她此刻只能低头道歉:“对不起,喻阿姨,我知道了,不会再犯了。” 喻兰舟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问道:“手上纹的什么?” 陈燃把睡衣袖子捋上去,身子微微前倾着伸出手臂,露出手腕上一幅粉色小马投入蔚蓝大海的文身图案,海面上还飘着几瓣海棠。图案覆盖住了过去那道三厘米的疤痕。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明明之前应了她要去医院恢复。 “这个文身寓意着新生。”陈燃盯着那张无比好看的脸答,“你赐予我的新生。” 此刻自己看着喻兰舟的角度,同被她救下那天好像。 她又被喻兰舟的气息裹住了。 喻兰舟的脸忽然一热,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像被震到。 话太重了。 陈燃看见喻兰舟也被她刚才的话语颤扰了一瞬,便接着说:“我在废墟之上等来了盛开的花朵,所以它是有纪念意义的,不是乱纹的。” 喻兰舟眯了眯眼,回过神来了。什么新生,什么废墟,什么花朵,听起来便虚无缥缈。但她知道陈燃在说什么。 轻轻叹息,问:“一定要让我背负上这么重的情感吗?” “为什么呢。” 喻兰舟用比以往更加温和的语气问她,好像在引着陈燃剖出自己的心似的。 陈燃听说处女座的人会引诱人告白。此刻得到了验证:喻兰舟……很会。 所以她告白:“因为我爱你。” 不管了。明明知道喻兰舟不会也不可能属于自己,她依旧告白。 陈燃盯着喻兰舟的表情,意料之中得到她一阵轻笑,依旧是薄薄的,没有重量的。 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机算计努力在她面前都是白费。 谈不上气馁。 陈燃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没搁在桌子上,而是直接塞到喻兰舟手心。 她看着喻兰舟脖子上那串依旧显眼的檀木项链,说:“即使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让您知道我的心意。我还没有真正向您表露过我的心意。您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一下。不想看的话,撕碎了扔垃圾桶里就好了。” 喻兰舟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把信件安放在掌心里,往沙发椅背上靠了靠,右手撑着额侧,表情依旧沉静。 陈燃语气轻轻地喊她,怕惊走蝴蝶,“喻阿姨。” “我想,我不是轻浮。” 陈燃的视线不自觉下移到喻兰舟的唇上,哽塞了一下,然后说:“我只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想爱你,想被你爱。 欲望来自身体深处最深的渴望。 “我曾无数次后悔过那个轻浮的吻,可事实是就像现在一样,明明知道你不属于我,可我还是痴心妄想,还是恶劣地,想吻你。我在明知道不可能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依旧有这样的冲动。” 陈燃知道这样做很没品,很没素质,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道德败坏了。 但她依旧做了。 再次一点点向前缓慢动着,“就像现在这样……” 其实不止这样。 盯着喻兰舟深邃的眼眉,她想描摹; 佩戴着耳饰的耳垂,她想含上; 白皙纤弱的肩颈,她想吮吻; 衬衫v领下的延伸,她想用舌尖挑开。 再过分些…… 再过分些。 离得更近了,喻兰舟呼吸的气息似乎能洒在陈燃锁骨处,又娇又软。 陈燃感觉自己要化了。 快要渴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白天,发生在如今的书房,也发生在过去陈燃见到她的时刻。 喻兰舟用带着冷意的目光打断陈燃不受控制的遐思和眼神,说:“陈燃,别得寸进尺,如果不想像当年那样被赶出去的话。” 陈燃说:“当年不是你赶我走的。”是我自己走的。 喻兰舟语滞,她想给陈燃的嘴贴上封条。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 “喻兰舟,你早该知道,我不是小孩子。” 喻兰舟猛然抬眼,表情仿佛是在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陈燃的唇距离喻兰舟只剩下不到十五公分了,语气潮湿地说:“我可不可以继续爱你。你就装作不知道就好。” 楼下忽然传来喻昼的声音,喊:“妈,车到了。” 这一声惊醒了喻兰舟的理智,她猛地推开陈燃。 然后欲盖弥彰般装作随意整理了下衬衫,说:“出去吧。” 陈燃脸通红着往后撤,却又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喻兰舟还没抬起眼乜她一眼,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瞬,响起细微的三声“滴滴滴”,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那些不能被第三个人听到的话,就这样泄露。 陈燃一时之间慌了神,走过去想要查看通话对象究竟是谁。 被喻兰舟拦下。 她走过去,拿起自己的手机,又看了陈燃一眼,说:“周镜汀。” 陈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该轻舒一口气还是该感觉到耻辱。 难怪从刚才开始,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喻兰舟对自己的刻意暧昧,像是在确认和强调自己对她的爱意,像是在给别人看。 她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阴暗的想法。 喻兰舟施予对自己的暧昧,只是她和周镜汀play的一环,是吗? 陈燃的指甲陷入掌心筋络之中,安静地走出去,安静地关上门。 兰舟啊。 - 陈燃之前的那档旅行综艺在不久前播出,周六下午三点播到第二期时,雷新毅上了热搜。 为了收视和创造争议点,节目组拿陈燃博眼球,并没有把那句“陈燃,你现在就是脱光了也没人看”给剪掉。 陈燃粉丝一个多小时便冲陷了雷新毅的评论区。 下午五点时,喻兰舟的车还没到家,关于陈燃的热搜又来了: 【天选克星】 【陈燃是孤儿】 热搜一点进去,就有自称是陈燃同学的人爆料,称陈燃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是很晦气的一个人,很能克人。 陈燃来到福利院的第一年,福利院就起了大火; 第二年时任院长入狱; 第三年福利院有个小孩子随随便便跌一跤,去世了 …… 甚至是陈燃离开福利院的那年,一直照顾她的护理员也死了。 爆料人还称:陈燃之所以长那么漂亮却一直呆在福利院,都是因为她克人。也被领养过三次,但领养家庭之后就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每次都被领养家庭送回来了。 喻兰舟问徐婉:“人在哪儿呢?” 徐婉身子一抖,低头颤声战战兢兢答:“问了林妈,不在家里,屋里有酒气。别的地方也不在,谁的电话也不接。” “用我手机打。” 徐婉拨出电话,依旧是无法拨通,小心翼翼地看着喻兰舟的脸色。 喻兰舟瞥了她一眼,徐婉紧忙又用自己手机给阮青露打电话。 回到家后喻昼站在门口,神情慌张:“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会去哪里呢?” 喻兰舟的手覆上她的胳膊,问:“那些爆料,真实性有多少?” “没有那么夸张的,没有。”喻昼的语气委屈,“他们把一些巧合全都安在姐姐身上,没多少真实性的。”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不要担心,嗯?” “好。” 喻兰舟安抚好喻昼,关上书房的门。 二十分钟后阮青露在书房门口站定,调整好急促的呼吸,抬手敲门进去后第一件事便是鞠躬道歉:“对不起,喻老师。这件事是雷新毅那边找的水军,我们没做好防范。” 喻兰舟的声音很低,平淡问着:“那句话谁允许播出的,播出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知我,事情发酵后你又是怎么管控舆论的?” 阮青露比喻兰舟大五岁,最早是喻兰舟的经纪人,跟了她十年。后来喻兰舟接手喻深,演出停下来,自己便被安排去带公司的其她音乐人,但与喻兰舟的情分一直在。 她深知道,喻兰舟的声音越是这样平静,自己就越吃不了兜着走。 “对不起喻指挥,我本来想着我能处理……对不起,我做错了。热搜现在已经撤下来了。也已经给了警告,他们不敢再有动作了。” “她人呢,身为经纪人你不知道艺人的行踪?” 阮青露知道喻兰舟很看重陈燃,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重新调回身边,只带陈燃一个人。 但喻兰舟像这样关切一个人的情况,她从来没见过。 于是她把双手搁在身前,身子躬得更低,说:“对不起,喻指挥。三小时内找不到她我自己离职。” 喻兰舟听后没给出任何反应,阮青露明白了,又深鞠一躬,退到书房外。 书房的门被重新关上后,喻兰舟坐在早上陈燃坐过的位置上,茶几上摊着陈燃塞给她的那封所谓“情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比起情书,它用词的简短及所倾诉的内容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篇遗言: 【活到这样一个时刻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很无知的一个人,妄图与命运相抗争。 人生的多数时刻我都在自以为是,沾沾自喜,骄傲自大。 以至于一开始想要靠近你时也是这样,用了轻浮的态度。 之前我有很多次都想,你最好是不要知道我的消息。 我的一切都和你无关,我只是对我自己感到绝望。 而现在我在想,我希望和你有着微弱的联系。 即使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如果有来世的话,我做你脚下的一棵小草就好。再贪心一些,成为一片绿茵,供你踩过柔软的一瞬。 这一瞬,便是我的整个生命与春天。 你是温柔明亮的人。 我的挚爱,希望你幸福。】 此刻喻兰舟无比后悔让陈燃换了手机。 她也体会到了一把哪怕不光彩,也依旧要留住某人的决心。 - “妈妈。”喻昼隔着门喊。 喻兰舟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问喻昼:“怎么了?” “我越想越感觉姐姐可能在杭临,我能不能回杭临一趟,去试着找找她啊,我怕出事。” 听到“出事”两个字,喻兰舟的心一沉。 “去吧,让柳阿姨陪你一块儿。” “好,我知道了。” 下午五点四十分,阮青露那边说已经查到了陈燃的航班信息:下午6点半,由平京飞往杭临。 她正带着人去机场。 七点多时,徐婉抬手敲书房的门,将一沓文件放在书桌上,“这是您需要的资料。” 然后并着手站直了汇报:“陈燃是在六岁时到的杭临春南福利院。那里待得最久的保育员说,谁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陈燃被送到门口时身上穿的是小裙子,被冻得不行,穿一双凉鞋,鞋子上还能磕出来沙子。别人问她什么她也不说话,直到几天后才说自己叫陈燃,6岁。而问到她的父母时,又是什么也不说了。这么些年一直也没有人去看过她。猜测她父母……已经死了,也没有亲人。杭临有关的地方都已经派人去找了。” 喻兰舟静静听着,捕捉到一个细节,鞋里有沙子。 杭临没有海,自然就没有沙滩。 她这才想起来,陈燃曾说过,想去看海。临熙的大海。 不知道她真的是要去看海还是做其他的什么了。 喻兰舟眉头紧锁着,脸上表情凝重。 点进陈燃的朋友圈,发现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更换了签名,现在的是“人生不过一湾海水。” 陈燃对海是有执念的,临熙的大海。 为什么呢。 喻兰舟心里有了一个稍显可怕的推测,正思考着的时候,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喻兰舟看了徐婉一眼,她便跑过去拿过来后,飞快地递给喻兰舟。 是陈燃。 她给喻兰舟回了电话。 接通后喻兰舟第一句便问:“在哪儿?” “您猜一下。” 喻兰舟冷着声音,说:“你现在脑子清醒吗?马上给我回来。” 陈燃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说:“不要回去,不想听你的了。你把我说的话给周镜汀听,我很难受,不听你的了。”听着语气醉醺醺的。 醉鬼一个,讲不通道理。 喻兰舟不得已,收着力缓声问她:“要去哪儿?” “你猜一下嘛。” “平京。” “不是。” “杭临。” “不对。” “临熙。” 陈燃的回答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不是,再猜。” 喻兰舟没再理她,毫无拖泥带水之意地挂断电话。 电话这边,陈燃看向被挂断电话的屏幕,自嘲笑了笑。把手机搁在嘴边,轻轻说:“你能不能,再施予我。”一点点就好。 她在家里喝了一点酒,现在觉得身体好重,蜷坐在椅子上刷新评论: 【你们滚人继各种花式塌房后又添新塌房方式,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不说别的,就514这个出生日期的确是有些晦气在的吧。】 【我信这个,点儿背的人命不好,真的会克死人的。】 【陈燃可太宠黑粉了】 陈燃抬头仰面望着余晖,忽然不知道想要去哪里了,哪里是她能去的地方。 眼睁睁看着航旅纵横上的提示由19点00起飞,而延误到了19点50。 此刻航班的延误,是不是在告诉她,不要在这时候离开呢。其实无论延误不延误,她都见不到临熙的白天了。 她忽然觉得好饿,脸有点发烫。戴着棒球帽蜷缩在不被空调吹到的角落,全身的烦闷都因为带错了线控耳机而烦闷。 没有音乐,也没有爱情,她真的快要死了。 因为航班的延误,周围坐着的旅客三三五五站起来涌到登机口讨一个说法。 陈燃无奈地想着:在被饿死之前,还是要抵达目的地。 站起身环顾四周,走到自助贩卖机面前,买了包蜂蜜黄油的薯条。 站在落地窗前没什么形象地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 挂断电话的喻兰舟看了会儿手机,对徐婉说:“给我订票。” “去哪儿的?” “临熙。” “您怎么知道她在临熙。” “语气。” 陈燃回复“不是”时,说得很干脆,所以不在平京。平京飞往杭临的那班飞机没有延误正常起飞,陈燃又根本不可能在飞机上给她打电话,杭临排除。 倒是6点半飞往临熙的那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近一个小时。 她赌一把。 “您要亲自去吗?” 喻兰舟应得干脆,“嗯。” 我想,我知道她说的人生不过一湾海水是什么意思了。 徐婉替她收拾一些简单的行李时,正逢喻听舟进门。 她也听说了陈燃失踪的事情,就来看一看,喻兰舟会是什么反应。 进来后喻听舟见徐婉正拉着喻兰舟的行李箱,于是便直接去书房找她,坐下之后开口便问:“姐你去哪儿?” “临熙。”喻兰舟埋首在ipad里的旅行攻略软件里,没抬头。用电容笔圈着几处景点比较,猜测陈燃会去哪个海滩。 “去找陈燃吗?至于吗。那个小家伙长那么漂亮,没男朋友吗?就算没有男朋友也有其他的什么老总啊,姐你真犯不着去。” 她有些不平。也有些疑惑。 喻兰舟像是被下降头了一样,竟然把相识二十多年的周镜汀搁在一边儿,转而去哄一个小屁孩。即使陈燃歌唱得再好,也不至于她抛下周镜汀吧。 “你再张口闭口鬼说一句试试。”喻兰舟把笔搁下,眼皮一垂,嘴角浮出冷意,薄唇开合中喻听舟又听见她说,“但凡陈燃起过一丝那样的心思,走错一步路,都不会把自己过成那副鬼样子。” 喻听舟呼吸一紧。 她很少见喻兰舟这个样子。虽然喻兰舟对外人总是冷着脸,但她对自己的眼神确实带着温度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冰冷过。 喻听舟有些委屈,不是,她陈燃凭什么啊,怎么就能让喻兰舟忽然这样对自己呢。 心颤着点了两下头,说:“是啊,但凡她起过一点心思。可你怎么知道,她没对你起那样的心思呢?你也不想想,多少人等着爬你的床。” 情绪上来的时候,喻听舟偶尔会口不择言,如今,正是那个“偶尔”。 在她看来,陈燃同以前那些想挤到喻兰舟身边的男男女女没什么分别,甚至还更会耍心机了些。 “舟舟啊,”喻兰舟忽然很细微地叹了一声,喊喻听舟的小名,苦笑着注视着她,然后说,“我已经36岁了,之前没有,之后也就不会再和周镜汀有些什么了,所以,我不能和其他人有些什么吗。” “你还在和周教授赌气吗?” “不是赌气,有些事,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喻兰舟不知道该如何对其他人解释这件事,解释自己并不是什么深情的人。 “陈燃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就当,我是去救一条命。况且她还是小昼的姐姐,站在我的角度,对她照拂些没什么问题。” 喻兰舟知道自己又口是心非了。 喻听舟没有被后半段话所迷惑,她看得很明白,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喻兰舟眼前,俯身后手撑在红木桌桌面上,说:“可是姐,喻昼知道吗?知道你一个人去临熙找陈燃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要把自己交付在那里,交付给她一样。” 喻兰舟眼睛微眯起来,双手交叠着,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用完全放松的姿态说:“喻听舟,不要随意推测我。”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把自己交待在那里。 喻听舟看着喻兰舟这副神态,和当初要收养喻昼时一模一样。 此刻她便知道,喻兰舟是铁了心的了。 谁都没辙。 “懂了。”喻听舟一撤手,说,“我饿了,下楼找林妈给我做饭去。你去吧。不过要和徐婉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十分钟后喻兰舟从书房出来,下楼时和客厅里的喻听舟对视了一眼,彼此没再说任何话。 - 坐在去往临熙的飞机上时,喻兰舟心内安定了下来。 当晚她找到陈燃时,对方已经在海边沙滩的大石头上喝得醉意迷离了。这一片灯光稀疏,但还是能看到陈燃依旧戴着深蓝色的棒球帽,带着文身的手腕拿着瓶大乌苏,脸上和脖子都滚着酒醉的红色。 远处船舶亮着稀薄的灯,海风却异常汹涌。深夜漆黑的海浪一层层拍打卷拂着岸边的石壁和沙滩,像是要把一切吞噬。 徐婉在十几米开外的距离看着,看喻兰舟把一缕发拂至耳后,弯身就要脱下高跟鞋,似乎是试图赤脚穿过沙滩朝陈燃那儿走过去。 徐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没等自己的脑子先反应过来,腿已经朝喻兰舟跑过去了。 气息不稳地扶着喻兰舟的胳膊制止她下一步的动作,说:“喻老师,我去,我去把她带过来。您在这儿站着就好。” “没事。” “沙滩上保不齐有锋利的东西,”徐婉回头苦笑道,“喻老师,我还想要这份工作。” “那我穿着鞋,我会小心的。” 看到她柔软的目光,徐婉没再坚持了。 陈燃在不经意间侧头看到喻兰舟时,眼里颤巍巍的星亮霎时破碎成一小颗一小颗地涌出来。 玫瑰粉色的长发不知被什么浸湿,额侧的发丝一小缕一小缕地贴附在津津的脖子和锁骨上。 深灰色的棉t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宽大,稍稍一动便露出半个白皙的肩头,黑色低腰直筒牛仔裤下一双笔直的腿。 此刻她闭了闭眼睛,手心撑着发烫的脸,然后那只手上移到流着泪的眼睛上。 又哭又笑。 做梦了。 把透绿酒瓶放下,一只手撑着石崖缓慢而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欲坠。 然后看着她梦中的那个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长长的卷发连同脖子上的白色丝巾一块儿被风拂起,充溢着温柔。 陈燃等她离得更近了后才看了又看,头微垂着,然后腼腆地笑。 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梦又醒了。 喻兰舟站在石头下面,仰面后冷玉一般的声音响起,问陈燃:“还要再喝吗?” 好像不是梦。陈燃哭着点头。 “回去喝,跟我走。”喻兰舟朝她伸出手。 陈燃把右手搁在喻兰舟的掌心上,从石头上走下来后也没松开,问:“带我去哪儿呢?” 喻兰舟收回自己的手,又下意识将陈燃款式宽松的t恤领口往上提提,然后才盯着她,问:“你想去哪儿喝?” 还没等问完就看到陈燃抬起右手在鼻间嗅着,然后眼眉半弯,眼里泪花翻涌但依旧笑着说:“好香。” “去哪儿?”喻兰舟没理会酒鬼的轻浮。 “随便一间酒吧。” 徐婉把车停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店外,喻兰舟坐在车内。只有徐婉跟着陈燃走了进去。 陈燃挑了个隐秘的座,把长卷的粉色窝在棒球帽下,低头在暗影下一杯一杯饮着酒。 徐婉就在几米之外看着她,再时不时赶走意图来陈燃身边搭讪的人。 只一会儿功夫,徐婉便给她拦下了五个人。 半小时后,喻兰舟下车走进酒吧。在灯红酒绿的暗光下,坐到陈燃身边。 此时的陈燃看着比之前又迷糊了许多,脸色红得没法儿多看,怕下一秒这股红就是直烧到人心脏里。 她究竟什么胆?敢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里。 喻兰舟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等待一只猎物的落网,问她,“喝好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30 第23章 舞至深夜 陈燃嵌着头, 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说:“好了。” 喻兰舟眼皮一撩,徐婉便会意, 搀扶着陈燃走出去。 将陈燃送到车上后,徐婉又回到店内处理好刚才在酒吧里被拍到的照片。 车上的灯光暗, 喻兰舟又触灭了一盏灯, 在晦暗的光线中将食指和中指屈起分开, 伸到眯着眼的陈燃的脸颊上轻轻夹了一下。 热灼,柔软,细腻。 是想象中的触感。 又浅笑着勾起食指, 在陈燃高高的鼻子上刮了一道, 然后才收回手。 徐婉上车后将两个人送到在临熙的别墅后便离开了。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喻兰舟和陈燃两个人。 在明亮的光线中, 喻兰舟才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也意识到, 自己想继续下去。 陈燃来临熙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 确认了她还有自理能力后,喻兰舟给她找了套新的内衣, 连同自己的白色睡衣一起, 搁在置物台上,语气平淡地说:“去洗澡。” 陈燃的脸颊红红的, 反应好像慢了半拍, 点头说:“哦,好。” 过了一阵儿, 陈燃从浴室走出来, 身上却只裹着洁白浴巾,整个人像脆生生的粉色苹果。 刚洗过的发没有被吹干, 湿淋淋地搭在白皙的肩上,双手在胸前轻拽着被围得有些松垮的浴巾。 是一种故意的无声的勾引。 喻兰舟正穿着白色丝绸睡衣坐在窗边接电话。 陈燃忽然想感谢那条项链是檀木的不能见水,否则此刻她还是会看见它出现在喻兰舟的脖子上。 只裹了浴巾的自己走过去时,喻兰舟上下扫了她两眼,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投出阴影,眼皮上好像有亮闪闪的东西。 眼睛里是自己看不穿的情绪。 没等陈燃观察得更仔细些,喻兰舟便转过脸去,又讲了两句后挂断电话,把手机撂在沙发上,身体向沙发靠背倚着,以观审的目光看着陈燃。 陈燃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手机,慢慢走过去,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然后微微低头,说:“喻阿姨,我可能有点病。” “什么病。”冷淡的口吻。 “受不了你刚刚用那样的眼神扫我。” 喻兰舟没理她,站起身,给她指着一楼的一间房,说:“你的房间在那儿,早点休息。” 余光中陈燃的浴巾有些往下滑了,喻兰舟便又看了陈燃一眼。 陈燃呼吸潮烫,说:“您再看我一次,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又是一瞥。 陈燃的喉咙滚颤两下,回答:“亲你。” 喻兰舟不自觉抬了抬下颌,没等她再做出更多的反应,陈燃朝她再逼近一步,眼神往桌上手机的位置觑了两下,带着些侵略性地问:“刚才在和周教授打电话吗,这次挂断了吗?” 还不等喻兰舟回答些什么就吻了上去。 唇触到的一瞬,陈燃脑海里一片空白。挣扎着反应清醒,稍稍退开一点点,用舌尖描摹着喻兰舟好看的唇形,然后再次抵开牙齿,侵入。口腔里清凉凉的,香香的。 此刻陈燃在发昏,也知道喻兰舟在容许她发昏,否则她会在自己说出那句“亲你”时,就会对自己说“滚”。 右手扣住喻兰舟的手腕,轻轻一带,对方便重新跌坐回柔软的沙发上。 好好推倒。 陈燃重新吻上去,坐在她身旁,却又紧密无隙地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涌向她。 有文身的右手抚住喻兰舟的后颈,唇上温柔纠缠摩吮,把那双淡色的唇吻到艳红。 喻兰舟能感觉到颈后陈燃掌心灼热的温度,吻带起一阵晕眩,唇上的触感柔软,像带着韧劲的香甜的果冻一样。 这一次后,感觉会很容易上瘾。 终于吻到呼吸急促时,喻兰舟微一仰头撤离,陈燃便立刻松开了她,看向她的眼光里带着泪,然后说:“我说了我忍不住的。您怎么不推开我或者打我。” 喻兰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你喜欢我吗?” 陈燃咽了咽干涸的喉咙,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坐端正了认认真真回答,说:“喜欢。很喜欢。”神色动情。 “爱我?” “爱您,很爱。很爱很爱。” 陈燃的身子贴近她,身上的浴巾已经半掉落了。 喻兰舟又问:“喜欢过别人吗?”好像在蛊惑人似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对别人这样过吗?”右手虎口处卡着她的下巴,拇指摁了摁嫣红的唇,问她,“谈过恋爱吗?” 以上三个问题只要有一条是肯定答案,喻兰舟就会马上离开。 “没喜欢过别人。只喜欢喻兰舟。” “没有。只有对您。”只想吻您。 “没有。没谈过恋……” 陈燃再次吻了上来,“爱”字的尾音吞入两人的胸腔中。 喻兰舟想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会在什么情境下发生。 喝醉了的人又来吻她,喻兰舟却一点也不觉得那人身上的酒气厌烦。 反而好像是期盼了许久一般。 陈燃勾着她的舌,唇上软绵绵的,带着香甜的酒气,又有些眩晕了。 “喻老师。”陈燃口中吐出的气息喷洒在喻兰舟的颈间,炙热欲燃,“你知不知道……” 喻兰舟引导般问着:“知道什么?” 陈燃却不答了,只顾着解去喻兰舟的扣子。 我好想你。 想了好久。 手下动作颤得不行。 情动。颤动。流动。 喻兰舟的卧室内灯光明亮,被推倒在床上后,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昏暗,类似于柔顺的布匹覆盖上她的眼睛。她知道,陈燃用的是刚才自己脖子上所戴的丝巾。 布是纯白色的,遮光性很好。 喻兰舟的身体不自觉颤动,不知道陈燃下一步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只有眼上清凉的触感十分清晰。 “陈燃,解开。” 却听见离开她的脚步声。 “你去哪儿?回来……” 陈燃立刻回来,隔着布绸吻她,声音喑哑:“舟舟,我不走,不走。” 好亲昵的称呼,喊出这个名字时,陈燃自己的胸腔中牵扯出一阵阵的疼。 疼惜和疼爱混杂在一起,成为直白而冲动的爱,融入在这个有着海浪声的夜晚之中。 “舟舟。”爱意又随着一首歌的旋律而出,是节奏韵律很适合暗夜的一首歌。 喻兰舟虽已无心听歌词,但醇厚却细腻的女声在她耳畔一次次轻吟: “Dancing through the night.” 舞至深夜。 陈燃的心也随着身下人的反应而融化了。 原来需要离那么近才能够看清楚,喻兰舟右脸颊上那一小点平常被掩住的痣,看上去很像小猫的爪印。 让人好想亲一亲。 只有她才能看见。 只有她才能亲。 她小心地跪在喻兰舟身旁,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的瓷器。 含住了她的耳垂,似一颗纯白的珍珠。 舌尖沿着衣服的边缘向两边挑开,眼前出现大片惹眼的白和点缀的红。 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几乎处在猝死边缘了。 天呐。 一滴泪砸在耸起的丰腴腻白处。 梦寐以求。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值得的人。自己配不上正常的生活。配不上被人喜欢。 但竟然,竟然能…… 陈燃从混乱成一团的思绪抽捋出一条线来: 今晚的喻兰舟很不同寻常。 怎么会呢? 轻轻叹着,怎么会呢。 是又在和周镜汀赌气吗? 赌气到甚至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陈燃无声嗫嚅着,嘴唇颤抖。 她想问问喻兰舟,是不是确定了,确定了要把如此珍贵的喻兰舟交给自己。 但一转瞬,又紧紧闭上嘴。 算我自私,算我烂心肝。 算我晦气,算我不道德。 算我…… 太喜欢你了。 陈燃没再有任何的犹疑,含吻住红色的圆润宝石。 拇指指腹摩挲在喻兰舟细瘦的腰上,感觉到手下的皮肤滑腻得如同凝脂。 大概是自己的头发蹭得喻兰舟有些痒,她微微动了动身体,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冷淡,齿咬着下唇。 陈燃的脸又噌的一红,焰火由喻兰舟身体随意扭动的曲线为引线,以指腹的触感为火种,直直烧填满陈燃的整个躯体,使她不自觉闷哼一声。 居然就这样到了。 喻兰舟觉察到,陈燃在发出一声嘤鸣后,身体往后仰了些,带着自己胸前被咬的地方一阵痛。 陈燃松开唇,虚虚伏在喻兰舟身上,缓了缓呼吸,又把喻兰舟鬓间散落的发往耳后捋了捋,极为温柔地说:“对不起。” 依旧是最后一个字吞声未被发出来,陈燃急促地去吻喻兰舟,呼吸很急,动作很急,唇却是轻柔的。 边吻边从上往下解开她睡衣剩余的扣子。 喻兰舟的全身感官都随着陈燃一路游走的轻吻而颤动起伏。 陈燃牵扣住她的手,忽然朝下伏去。 喻兰舟下意识合拢双腿,又被吻上腿弯,没一会儿膝盖关节处便软绵绵地垂下了,抓着床单的手青筋显露。 很陌生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灵魂的感知堆聚在一处,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热切地燃烧。 没一会儿,陈燃抬起头时,唇色带着水意,重重握一下喻兰舟的手指。 然后一只手扶着喻兰舟的膝盖,另一只手沿着溪流,触摸她,温柔耐心且细致小心地在浅处探索。 “疼吗,舟舟。”陈燃头垂下来,隔着洁白丝绸吻一吻喻兰舟的眼睛。 喻兰舟的身体似乎是因为这句称呼而微一颤抖,但没去回应陈燃。 陈燃欣慰笑笑,说:“我慢慢的,你不要害怕。”又往下撤着身子。 陈燃的舌头很软,没一会儿便用手指取代了。 一开始没有用力气去冲撞,只是随着音乐的节奏而缓缓动着。 直到有水流到陈燃手上,她仔细盯着喻兰舟的神情,确认对方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后,手上才开始用力。 一边把头埋在喻兰舟肩颈处,一边舔舐着她颈动脉处的那颗灰色小痣。 喻兰舟也不再是冷静克制的,她搂着她,微抬起自己的身子,深深沉入陈燃掌心,溢出声轻吟。 陈燃听得心头一阵狂跳,然后才觉察到指尖的一片滚烫。 歌词里正唱到“情愿,坠落在你手中”。 陈燃摘下喻兰舟眼上的屏障,看见她的脖颈泛起一片弥漫的绯红,向后仰着,圣洁的光柔柔打在她失了神的眼睛上。 好美。 眼里红色的痣也成为一叶燃着的舟。 陈燃忽然想起社交平台上有关于喻兰舟的很火的视频,被称为“夺魂六秒”。 画面中的喻兰舟身穿简约却昂贵的灰色大衣,在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的酒宴中微微晃神。 无数聚光灯和摄像机照向她时,她的眼神有了迷离而无焦点的六秒时间。 在这六秒里,好像看空了一切,再没有能映照进她眼睛里的人和事物。 不管周遭如何喧闹,她自岿然。 那个眼神和当下,和此时的眼神好像。 都有着一样的美丽,魅惑。 陈燃吻一吻喻兰舟的肩头,心都随着她一起化了。 这样的表情看一次哪里够呢。 再次吻上喻兰舟的唇,在急促的喘息间去征求她的同意,“再来一次,好不好。” 第24章 潮疑 她的美梦, 才刚刚开始。 没有等回答,手再次往下。 喻兰舟唇间溢出微弱的声音。 陈燃虚虚感叹:她好软,身子软, 耳朵软,心肠也软。 可喻兰舟越是顺从, 陈燃心里的醋意就更甚。 她不明白, 喻兰舟和周镜汀之间究竟隔着些什么。 隔着什么能让喻兰舟做到这个地步。 但转念一想, 她哪里有吃醋的资格呢。 只在当下,她有去爱的权利。 去温柔地爱的权利。 仔细盯着喻兰舟的神情,陈燃换了动作, 花沿着喻兰舟的腿往上。 在吻到花之前, 陈燃先把原本就低的嗓音压得更低了些, 问:“我可以这样吗?” 喻兰舟的脸有些红,却没任何抵抗。她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能感受到陈燃也是第一次,没对上, 磕磕绊绊却小心呵护着。 花吻着花的时候, 陈燃的泪不受控地砸到喻兰舟身上。 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喻兰舟眼睛中的那一小颗红痣变得妖娆。 吻过几遭熟透了唇又重新被陈燃吻上去。 覆盖,辗转, 厮磨, 流连。 陈燃又产生了那个可怕的欲望,她想把喻兰舟吃掉。 她正在把喻兰舟吃掉, 一下, 一下。 吻合,交错。 烟花。鲜红的玫瑰。白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海浪平息。 窗帘透过一缕朦胧的光, 陈燃的酒气已消除殆尽,上半身裸露在空气里。 好像有点冷, 裹了裹被子。手还紧攥着喻兰舟的手不松开。 眼皮垂上睡去。 过了一会儿,喻兰舟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裹上睡衣去了另外的房间。 等喻兰舟洗完澡再次进房拿回遗落的衣物时,陈燃缩在被子里,半睁开一只眼。 半亮的室内依旧亮着盏落地灯。 “醒了吗?”喻兰舟知道陈燃是在装睡。 “醒了。”陈燃的声音半藏在被子下面,扭扭捏捏地说,“我们……我……昨晚……怎么在这里。” 喻兰舟穿着白色绸缎面衬衣,黑色长款西装包臀裙,唇色比之前稍红了些。 此刻她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从镜中望向床上只裹着洁白被子的陈燃,淡淡开口说:“你喝醉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啊。 陈燃清楚地知道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喻兰舟的吟哦,柔软的身体和唇舌。 彼此交缠的气息。 以及,白光。 “你怎么会来临熙……”陈燃紧抿着唇,紧张地询问。 “你说呢。”喻兰舟抬眼望她,朝着床头走过来,在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下,拿起床头柜上的那串檀木项链,戴到脖子上,不知道是手抖还是怎么,卡扣扣了几次没扣上。 陈燃的心一滞,看到喻兰舟脖子上因自己而浮起来的浅红甚至还没完全褪去。下意识想伸出手,扶着喻兰舟的手找到位置。可一动作,被子就遮不住身体了,只能看着她。 再一瞥喻兰舟长袖下的手腕,竟然也有薄薄的红痕。 疑问又浮上心头:自己昨晚居然,困着她了吗? 喻兰舟走到镜子前,把卷发从项链里捋出来,又往下理了理衬衣的袖子,语气里有些假装的自然,说:“在临熙玩几天就回去吧,不要太晚。” 这句话好像又透着对自己的关心了。 陈燃的心脏被一点点蚕食,灼烧个透彻,连灰也不剩了。 心脏牵动着手指,指尖又一层层浮起昨晚温暖潮湿的余韵。 她的眼睫快速眨了眨,耳垂滴红,讷讷道:“可是我们……” 喻兰舟从镜中乜斜了一下她,陈燃咽回本就没打算脱口的话。 “什么都没发生。”喻兰舟的声音淡淡的,回身看了她一眼,问,“记住了吗?” 原本两个人到这儿好像就该结束了,露水情缘不再逢。 可陈燃话头一转,峰回也路转。 她盯着喻兰舟脖子上的项链,视线又移到手腕的红痕,鼻子下意识就一酸,眼泪也说掉就掉,哽咽着问:“我是不是强迫你了?” 喻兰舟的表情有明显的不悦。 什么人能强迫自己。 “我不是拿醉酒当借口,可我确实有一些断片儿,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强迫。” “没有强迫。”喻兰舟也随着陈燃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腕,“你没有强迫我。” “不是强迫的话,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吗?为什么不拒绝我。是因为周镜汀吗?” 喻兰舟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只是静静等待着陈燃接下来的话。 “你还没有和她在一起对不对?……需要我做什么吗?” 听到第一个问题时,喻兰舟眼色有些回避,说:“只需要你忘记。” “我恐怕忘记不了了。”陈燃露出个苦笑,笑容像颗酸山楂。 怎么可能忘记呢。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你怎么想?”怎么看待得到了我,睡了我之后的下一步。 喻兰舟往门口走了两步,把整齐叠着的洗好烘干好的几件衣物搁在床边,说:“徐婉临时准备的,但应该是合身的。” 陈燃想起喻昼跟自己说的,喻兰舟领养她是因为和周镜汀赌气。 于是手心紧攥着洁白的被褥,用小小的声音问:“你需要我吗?” “为什么这样问?” “我需要你需要我。”只有你需要我,我才能恬不知耻地有一个待在你身边的理由。我和喻昼的身份不同,但作用可以相同,可以成为你的棋子。 “你能做什么?” “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行。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偶尔来看看我,或者能让我去看看你就好了。你就当养了一只小猫,我会很乖的,可以吗?” “哪怕只是暂时留在你身边。一年,半年,或一个月,一天。” 陈燃转瞬想了想,又认真摇着头道:“不,不,一天不行。” 喻兰舟看着眼前的人乖乖地缩在被子里,倒真有些小猫的娇憨感了,问:“一个月就可以吗?”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可以。”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个月的话,陈燃会把它当作世界末日前的庆典一般度过。 陈燃顾不上其他了,起身拉过喻兰舟的手,把自己的脸放在喻兰舟掌心,细细蹭了蹭,极为认真地说:“可以的,你就当,随便玩玩我。” 喻兰舟的手心被火烫了一般,缩回手,说:“不是‘玩玩’,”拎起被子裹在陈燃身上,语气里有些无奈道,“陈燃,你让我想想,嗯?” 陈燃从床上起身,用被褥遮盖住穿衣服的动作,从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好!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着急的,但你能不能也不要很快拒绝我。” 喻兰舟不回答。 陈燃怕她走了,从被子的缝隙里探出头,看到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眸,深邃,使人轻易就沦陷其中。 落地窗外的大海宽敞明亮。 她再次叩问幽深的大海,“可以吗?” 喻兰舟点点头。 “你要回平京吗?能稍微等一下吗?我给你做早餐,粥可以吗?我煮的大碴粥很香的。”只穿好了上衣和内裤的陈燃踩着拖鞋急匆匆地下床,站到喻兰舟跟前,问,“还有,你需要什么药物吗?我看你的脖子好像一直有些红,发烧了吗?” 喻兰舟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陈燃,这里是我家。” “啊?”陈燃不明白喻兰舟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 “空置了许久,没食材的。” “我现在去买!”陈燃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就往外跑。 “不用了。”喻兰舟没向她解释原因,很快走出卧室门。 刚坐到车上徐婉便小心翼翼地问着她:“您过敏了吗?” 喻兰舟淡淡嗯了一声。 徐婉让司机把车停靠在街边,下车时说:“我去买药。”- 陈燃觉得喻兰舟离开后,好像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空气都跟着一块儿离开了。 自己眯睡了一阵后醒来时的惊慌和无措并不是假装。陈燃始终觉得那是一场美好的幻梦。以至于清醒时还觉得难以置信。 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得到喻兰舟。 她好想哭。甚至想扇自己两巴掌,为什么是在酒醉的情况下。 为什么明明就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可自己却好像在逐渐忘却了。 只记得后来自己不再温柔,而是侵入得艰涩中带着狠戾。 她依稀记得喻兰舟落了泪,抓着她的手,哑声让她停下。 陈燃这才后知后觉,手背上残留着抓伤的痕迹,破了一点皮,也不疼。 但看着喻兰舟早上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陈燃就觉得心好满,又好空,好疼。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 趁人之危吗? 厚颜无耻。 可更多的是无耻的欣喜,这股欣喜完全冲昏了她的头脑,令陈燃没有余力再去考虑别的事情。心脏一直在怦怦跳着,好像能永不停歇。 下意识找到手机,滑动解开锁,又是十几通未接来电。 微信上也有几十条消息。 陈燃在其中看到了一个许久没看到的人。 是苏平安给她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儿呢,还好吗?】 【我们能见一面吗?】 从5月14号借给自己摩托车后,苏平安就一直没出现了。 之后陈燃从护士那儿听说那天自己在病房里,有个女人来看过她,耳朵上有颗浅痣。 是苏平安。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赌赢了,所以便没再跟自己见一面。 陈燃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很奇怪,很别扭。 好像自己利用了很多人。 食指在手机侧边敲了两下,然后给苏平安回了两条消息: 【我还好。对不起。】 【对不起。谢谢你了。真的。】 第一条里的对不起是回答自己一直没有跟她联系。 第二条是在回答:我们不能见面。 现在的陈燃像惊弓之鸟,她好不容易才看见了一点幸福的曙光,不可能又让这点希望转瞬间幻灭。 苏:【陈燃,我没有逃。我离开的时候说,让你等我回来的。】 【陈燃,说实话,我真的服了你这种赌徒心理,我真的,佩服。】 陈燃没有再回复。 将电话拨给经纪人阮青露,那边却隔了十几秒才被接通。 陈燃道歉的话才起个头,就被对方打断,阮青露说:“我是说认真的啊,不是赌气。你不用跟我道歉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又说:“你买了假航班,是刻意在避开其他人吗?” “我当时不想有人找到我。”陈燃说的是真的,她不想有人找到自己,除了喻兰舟。 再三道歉后陈燃挂断电话,以为事情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决。 从徐婉那儿打听到喻兰舟在平京,陈燃第二天便回了平京。 这样的关系不能冷下来,一旦等喻兰舟想清楚了,那陈燃也就完蛋了。 进门见到喻昼的第一瞬,她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朝陈燃飞扑过来,而是单手扶着旋转红木楼梯,立在那里。 陈燃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喊了她一声,“小昼。” “嗯,姐姐,你回来了。”脚下依然没有动。 “嗯。” “临熙好玩吗?” 陈燃听着喻昼这话里仿佛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于是走过去,双手搭在喻昼肩上,轻柔按捏了两下,说:“还好。” 喻昼则一歪头,看见了陈燃手背上的抓痕,无表情地说道:“快吃晚饭了,姐你去洗个手吧。” 喻兰舟也在晚宴时回来,身上本就昂贵的白色的裙装被她穿得更加高贵,黑色的腰带衬出细细的腰肢。 眼神空空地朝向陈燃一瞥,便惹得陈燃的心又开始极速狂跳了起来。 陈燃落座在喻昼旁边,端起玻璃杯小口小口抿着。 桌上有喻昼爱吃的辣子鸡,喻昼边吃边掉眼泪。 有两次陈燃给喻昼递过去桌上的纸巾,都被忽视了。 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而又索然无味。 陈燃下意识去看了一眼喻兰舟的表情,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 感受到陈燃几次看向自己,喻兰舟搁下筷子,脸朝向陈燃,问:“下个月6号,有场音乐节,新经纪人已经替你口头接下了,你没问题吧。” “新经纪人?”陈燃被菜品呛了一下,喻昼不动声色地把纸巾盒往她这推了推。 喻兰舟点头。 陈燃这才敢匆促地和她对上眼,她是想问一句“那阮老师呢”。 没问出这个问题。因为陈燃已经想到了是自己的原因了,当初给阮青露打电话的时候居然没听出异常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 陈燃抽出纸巾,捺在眼下沾着眼眶里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说:“没。我没问题。” 搁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陈燃伸手解锁去查看,只看了一眼就按灭手机,不自然朝喻兰舟看了看,对方好像看到了,但又好像没朝自己这边看。 饭后喻兰舟又去了书房,一直呆到晚上十一点。 陈燃洗完澡后穿着睡衣在书房门口转了两圈,里面正透出些乐曲的声音,是远山交响乐团演奏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录音带,她不会听错,那是24岁的喻兰舟在海升艺术厅的第二场演出。 一直到曲子结束后,陈燃依旧不敢推门进去。 平日不怎么离身的手机贴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拿出手机查看,竟然是喻兰舟:【在门口走来走去干什么。】 陈燃心突突跳——她怎么发现是自己的啊。 回复问:【我可以进去吗?】 喻回:【嗯】 陈燃抬手象征性敲了两下门,随即推门进入。 “什么事。”喻兰舟半倚在沙发靠背上,手撑在额侧,微阖着眼。 陈燃没有坐下,双手交叠在一起搁在身前,低着头说:“我,我想搬回去住。” 第25章 第 25 章 喻兰舟睁开双眼, 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窗外夜色的映衬下有些灰翳。 不发一言。 陈燃仔细给着解释:“这样住着,虽然好,但总归是有点别扭。” “如果您答应了我的话, 那我住在这里,还有喻昼在, 肯定别扭;如果您拒绝我, 那我就更没住在这里的理由了。” “所以我想……提前搬出去。” “定个时间, 明天可以吧。” “什么?” 喻兰舟的眼皮微垂,有些不耐,“明天搬出去。” 陈燃退一步, 她就会退一百步, 一千步。 “哦, 好,”陈燃有些失神,手指把睡衣边缘卷了一圈一圈, 下意识迎合她的想法, 说,“好。我知道了。” “还有事吗?”喻兰舟声音里覆盖层霜。 “没, 没了。”陈燃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 调转脚步回身,说:“还有, 阮老师的事。擅自手机关机, 离开平京是我的错,不是阮老师失职。您能不能……还让阮老师带我……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听谁的话?陈燃, 你的话有一点分量吗?” 陈燃曾见过那么温柔的喻兰舟, 在她身下哭泣着的喻兰舟。 所以此刻当对方说出充满质询意味而又坚硬的话时,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 左手在衣襟下面狠掐着右手手背, 声音哽咽着道歉,说:“对不起,喻老师,我说错话了。” 喻兰舟看着眼前又哭得梨花带雨的人,虽然好看,但总归是厌烦。 压着声说:“陈燃,我可真讨厌你哭啊。”语气里好像满是嫌恶了。 陈燃忙用左手手背擦去泪水,手背上遍布水痕后又抬起胳膊擦,狼狈极了。 想了想,喻兰舟态度忽然的转变,就是在刚刚自己说要搬走的时候产生的。 眼睛红着说:“我不会再哭了,喻老师,我能不能不搬走,我不想搬走了。” 嘭的一声,桌上小提琴式样的琉璃雕塑摆件被砸到离陈燃脚下不远的地面上,喻兰舟问:“你当这是哪儿?再多说一句今晚就滚。” 陈燃忍着鼻腔里的一股酸去看喻兰舟,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又是过去看众生,看蝼蚁一般的神情了。 喻兰舟说出的话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陈燃俯身一片一片地捡拾碎碴,捡到第七片时,听见喻兰舟说:“滚出去。” 陈燃合起右手手心里的碎碴,把嘴巴闭得死死的,脸有些憋红,一声不吭退到门外,关上门。 喻兰舟也意识到自己今晚的反应过了火。 陈燃在听到换了经纪人时的反应,还有看到信息那一瞬的不自然,清清楚楚地被她看进眼睛里。 喻兰舟敢保证,对面一定是苏平安。 急匆匆从临熙赶回来,跑回来第一晚就好像迫不及待一般说要搬出去。 搬出去怎么,方便更好见苏平安?- 第二天喻兰舟起床时,早晨不同于以往,今天的餐桌上的有粘玉米粒和红豆的粥,很像陈燃说过的大碴粥。还有色泽金黄的炸春卷,旁边的小菜看着也很清新爽口。 喻兰舟没多想,每样都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 晚上到家时是十点了,一回来就看到陈燃守在宽阔客厅的餐桌旁,桌上摆着炖盅,一道醉排骨,还有一碟时蔬。 见她回来,陈燃忙站起来,手背在身后,绕了一圈跑到她身边,问:“回来啦,吃饭了吗?晚上我煲了姜丝鸡肉粥,还有这些菜,都是刚刚做出来的,您要尝尝吗?” 喻兰舟神色不悦地看了一眼徐婉,对方马上低下头去。 傍晚时陈燃又向自己问过喻兰舟的行程,徐婉想着两个人都已经到这步了,就跟她说了。 哪里能猜到又闹别扭了啊。 “你回吧。” 喻兰舟的开口令徐婉如蒙恩赦,很识趣地离开。 待客厅只剩下两个人时,喻兰舟问陈燃:“怎么还没走。” 陈燃笑着看向她,露出浅浅的梨涡,“还没到零点,我到23点59分就走。” 她可以退,但要退得拉拉扯扯,不能让喻兰舟随便把她给忘了。 “有病吗。” 陈燃摇头,复又露出笑,说:“您吃饭了吗?” “早饭也是你做的?” “是。” “白费力气。” 喻兰舟不再理她,径直走上楼。 余光中陈燃还在楼下,保持着询问时的站姿,怔愣着一动不动。 23点30分时,喻兰舟听见廊道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提推行李箱。又突兀地“崩”的一声,应该是没拿稳,落到了地板上。 23点45分,喻兰舟打开客厅的监控,看到陈燃坐在餐桌前吃饭,右手裹着纱布,咀嚼时的动作缓滞。 23点55分时,桌上已经凉了的三人份的菜被陈燃一个人吃光。 23点58分时,陈燃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外,轻轻关上门。 书房里缺失的雕像被重新补上,之前被砸碎的那件是十八岁的喻兰舟在小提琴国际比赛上夺得Dominator大奖时附带的纪念品,全世界不超过三件。 喻兰舟手指轻轻摩挲着琉璃小提琴的琴颈,又站起身从柜中取出本该在昨晚还给陈燃的已经修复好了的吉他,心中一阵滞闷。 打开窗户,一阵泥土混合着雨水的味道袭来,远远的天空忽然滚过一道紫黑色的闪电,接着是巨大的轰隆声响。 电光之下,喻兰舟想起来几年前那个在山林中只穿着件白T恤被雨水淋透满脸煞白的女孩。 沉思了一会儿,喻兰舟在给徐婉发消息的信息框里敲敲打打:【明天早上先来我这儿,把吉他给陈燃送过去,再来接……】 心中一直涌出一个声音,问: 要等到明天早上吗? 喻兰舟把信息删除,从员工信息里查到陈燃的住址,拿起钥匙拎上吉他去车库取车。 平京很大,大到从喻家开车到陈燃的住所需要40分钟,大到她从成和区跨到实义区时,这边只是在下濛濛小雨。 喻兰舟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在进去和返回之间犹豫。 细雨的路灯之下,前方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手斜撑着伞,另一只手拎着个塑料袋。一头长长的粉发在夜色中很显眼,穿着白色的短裤短袖的睡衣,正在朝喻兰舟的车走来。 走到主驾驶那侧,陈燃敲敲车窗。 喻兰舟把车窗降下,看了她一眼,先发制人问:“这么晚出来干什么?”一点不把安全放心上。 陈燃裹着纱布的手提起塑料袋晃了晃,说:“怕留疤,买碘伏。还有一些其他的药。” 她记得那晚温柔灯光下喻兰舟洁白的身体,而自己,则除了胸口往上,没有不留疤的地方了。 “手机上不能买?” “住得就在这边儿上,离得近。” 陈燃解释完,心软软地问坐在车里的人:“你怎么在这儿呀。” 语气又是娇憨,这次陈燃没喝醉,捕捉得清楚喻兰舟此刻的表情:有些无措有些尴尬。 喻兰舟是洗了澡出来的,所以在侧头时陈燃又看见了她脸上的那颗小猫爪一般的浅痣。 很是漂亮很是动人。 非常漂亮非常动人。 超级漂亮超级动人! 陈燃伸长脖子吻了住她的唇。 喻兰舟没往后退,陈燃手里的伞和药一块儿落地,在雨幕中温柔扣着对方的后颈,拥向自己。 陈燃含着喻兰舟的舌尖细细缠着,接着把那两瓣浅色的唇吻了又吻,又小心伸出牙齿轻咬了一下她的唇。 喻兰舟吃痛,轻哼了一声。 陈燃腿弯一软,没坚持住,隔着车身身体滑了下去。 没顾上捡起掉落的东西,陈燃的目光去捉喻兰舟,问:“是不是关心我呀。” “不是。” “那是什么?” 喻兰舟把放在副驾驶上的吉他从车窗里递给她,说:“送吉他。” 陈燃接过吉他,问:“要上去坐坐吗?”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暧昧意味,她和喻兰舟是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也行。 她只想要这夜色下的一刻,在今晚。 喻兰舟的嗓音里又含着蛊惑了,问陈燃:“上去有什么?” “或许会有月光,还有我。”从如今的房子里能看见的,半轮狭窄的月亮。还有残缺的我。 陈燃看到喻兰舟纤细的手指在方向盘外侧敲了两下,然后听见一声“上车”。 于是陈燃捡起伞和药,小兔子一般溜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后,问:“去哪儿?” 喻兰舟看了她两眼,带着欲的目光幽幽,气息如兰呵,“上去。” 陈燃控制不住地一阵情颤,小腹以下因为这句“上去”,开始不安地躁动,涌流,一汩汩的。 小区的停车位少,车在地库里绕了快一整圈才找到一个位置。 喻兰舟开车的技术很好,陈燃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动作,在车停安稳临下车时,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唇心。 一触后便离开,陈燃拎着东西,在等电梯下来时肩微微靠着喻兰舟。 进门后再顾不上其他,手里的东西又落到地上,吉他包搁在玄关处的台子上。 陈燃把廊灯打开,手从喻兰舟的身后搂着她的腰,慢腾腾挤着她贴在微凉的墙侧。 喻兰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只说:“站好了,有问题问你。” 陈燃便立刻松开手,端正站着,说:“您问。” “不是要在临熙再待个几天吗,你为了谁回来那么早?” “你。”陈燃手又开始不老实了,指腹揉蹭着喻兰舟的耳垂,目光沉沉,呵着气说,“为了你。” “回来第一晚,收到的是谁的消息?”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原来你那么生气是因为这个。 原来还是这个症结。 毫无疑问,她陈燃是只属于喻兰舟的,从心灵到身体。 陈燃只恨不能立刻药到病除,说:“是苏平安,说要和我见面。” 把手机掏出来翻出聊天记录展示在喻兰舟面前,急切着说:“我没去见她。知道你不喜欢,没去见。” 喻兰舟看到了两条“对不起”,满意地伸出手掌心,用目光示意陈燃把脸贴上来。 陈燃便听话地照做。 待喻兰舟掐了掐自己的脸,陈燃把头一偏,吻住喻兰舟的掌心,然后沿着手腕,手臂线条,肩膀,锁骨,脖颈,再往上,到达喻兰舟的脸侧。 伸出舌尖舔了舔,直到看见喻兰舟脸上那颗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小猫爪印一样的浅痣,有些泛红,才满意地攻掠其他地方。 在要吻到眼睛时,忽然被喻兰舟掐上脖子,陈燃听见她说:“不准再和别人暧昧。” 语气冷,但情暖。尤其是喻兰舟手上还没怎么用力。 温度一股涓流似的,淌到陈燃心田,令她心里美滋滋的。 好喜欢喻兰舟这样对她啊。 或许还喜欢喻兰舟可以不那么心软,可以对自己再过分些。 “我没有。”陈燃笑着撒娇,唇往下挨上喻兰舟的白皙锁骨,吐出灼热的气息,说,“我一直都记得的,舟舟。” 想起那段喻兰舟不理她的岁月,陈燃就有点哆嗦,于是此刻更加坚定地说:“我已经长记性了,不会再和别人暧昧的。” 喻兰舟松开卡在陈燃脖子上的手,审视一般看着她。 陈燃却盯着喻兰舟的唇,呼吸急促着说:“我……我想亲你。” 停了两秒没得到应允,便又问:“可以吗?”像找不到出路。 “为什么?” “我想要你,想得心发烫。”陈燃扯过喻兰舟的手捺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如雷的心跳和异常的温度。 喻兰舟没收回手,但只是微抬头着看她,说:“答得不对。” “我爱你。”陈燃不管不顾地把头埋下去,嘴里不停嘟囔着,“我爱你。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好爱好爱你。因为我好爱好爱好爱你。” 陈燃腰上微一用力抵着喻兰舟的胯,没松开,问:“你呢,想要吗?” 第26章 温柔故事 喻兰舟确认, 陈燃是很合她心意。 长相合心意,主动合心意,说“什么都可以做”的言辞合心意。 甚至连做的时候放的歌曲, 也很合她心意。 此刻陈燃这间狭窄但温馨的卧室里正放着的是《深海》。 喻兰舟感觉到自己仿佛漂浮在夜晚的海面上,却并不危险。 海潮是温热的, 她看到了天上的一轮圆月。 至少是在听歌和做.爱上, 她和陈燃是能完美嵌合在一起的两块玉。 没人比陈燃更合适了。 陈燃额侧的细小青筋微微凸起, 眼睫上挂着湿,在喻兰舟耳边轻声细语,说:“姐姐, 这一次是不是也不是强迫。” 这是清醒状态下的陈燃。也是清醒状态下的自己。 忽然之间转换的称呼令喻兰舟身体一紧, 死死掐着陈燃的腰才能不发出声音来。 陈燃却依旧没放过她, 手腕延续着攻势,一边又极尽温柔地吻着她,把喻兰舟唇色吻到泛着烂红, 间隙之中喘着问:“姐姐, 我是谁?” “姐姐,这一次也是,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陈燃问这话时, 语气里并没有委屈。 仿佛这一次喻兰舟不愿意,她就会下一次再问。 仿佛她们还有好多个下一次。 “我还在等您一个回答, 等多久都可以。我只是想告诉您, 我会一直等。” 反复叩问,直到爱人愿意被我拥入怀。 喻兰舟没正面回应, 她只是抬手抚着陈燃线条清晰的下颌, 在失神中想着,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精致得跟洋娃娃一样: 脸颊处微红,浅淡的雀斑点点散着,灯光自眉骨往下投着阴影,衬得眼睛更加深邃,里面载着的,全部都是深情了。 喻兰舟在床上的姿势保守,陈燃的手第一次环抱着她,从身后轻轻抚着她的背,指腹触及到喻兰舟脊骨正中那道浅浅的疤痕时,呼吸忽然变得紧迫了。 她感觉到那道伤疤至少有两厘米长,像是匕首留下的痕迹。 喻兰舟抬高身子,下意识里没让陈燃再触碰到那道她自己都不清楚来历的伤疤,然后冷淡地坐起身。 陈燃拿回手,目光依旧热烈地且充满疼惜地盯着她。 这是陈燃第一次接触到喻兰舟的“伤”,她怎么会受伤呢。 好想去吻一吻她的伤。 但看着喻兰舟忽然戒备的神情,陈燃不得不转移话题。 拎起一旁的啤酒喝了几口,问裹着被子的喻兰舟,“喝水还是这个,姐姐。” “水。” 陈燃走下床拉开冰箱门拿水,坐在床边拧开瓶盖递给她。 喻兰舟接过瓶身时余光看见陈燃的手背光泽白得透亮,隐约现着肌理脉络。 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后递给陈燃。 陈燃就着瓶口也喝了一口,然后俯身又去吻喻兰舟。 对方却微一撇头。 陈燃问:“怎么了,姐姐?” 喻兰舟呛了口水,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涸,说:“别喊这个。” “哦,好。那喊‘兰舟’还是‘舟舟’?‘喻老师’还是‘喻阿姨?’” “兰舟,喻老师。” 很久以前“舟舟”是自己的小名,之后喻寄枝就只唤喻听舟为“舟舟”了。 陈燃见她有些走神,过来缠绕上她,腻腻地喊、温存地喊:“兰舟。喻兰舟。喻老师。喻兰舟。”一边喊一边偷袭着吻。 喻兰舟躲闪不及,唇又被覆住。 唔呓了两声,放弃抵抗。 凌晨4点,喻兰舟把衣服穿好,旋灭床前的落地灯,轻轻走出门外,小声关上门。 4点半陈燃醒来时扇了自己一巴掌,用了一分钟时间确认自己是不是又做不可言说的梦了,是不是又在梦里把喻兰舟这样那样了。 闻了闻被子和枕头上属于喻兰舟的香气,才安下心来。 怎么走那么早啊。 把整个人蜷进喻兰舟的气息里,给她发消息: 【路上注意安全。】 【我爱你。】 【超级爱超级爱的。】- 徐婉来喻家接喻兰舟时,看见喻兰舟脖子,锁骨,耳朵又红了。 十分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要买药了。 她真的得跟陈燃好好说说了。这几天给老板买治过敏的药的频次赶上过去几年了。 徐婉关心地问:“您吃过药了吗?” “嗯。” “那就好。”徐婉放下心,然后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让陈燃明天早上九点到公司报道,可以吗?” “嗯。”喻兰舟看着手机里不久前陈燃发过来的消息,淡淡应了徐婉一声。 没一会儿,消息框里又多出两条消息:【吉他比之前用起来更合意了些,谢谢。我爱你。】 附带一张陈燃自己低头弹奏时的照片:穿简单白T,粉色长发无意却又刻意地垂在颈上,涂玫瑰色的口红,白皙的脸上几颗浅浅的雀斑也不去掩饰。 喻兰舟扯着嘴角淡笑了一下,难不成要每次回复都带一句“我爱你”吗。 点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跟喻昼说一声。】 没具体说什么,但陈燃立刻就get到了她在说什么。 陈燃回:【好。】 自己是昨天晚上十点多才收拾的行李,白天是丧气到没跟喻昼说。 而现在是高兴到忘了这茬。 紧忙编辑消息发给喻昼,说自己这段时间因为要准备和乐队新成员的磨合以及音乐节曲目的排练,所以就搬出来了。 喻昼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会来看陈燃,让陈燃好好加油。 第二天陈燃到喻蓝后,由徐婉亲自领着去见新经纪人肖嘉禾。 陈燃对这位新经纪人很有印象,年龄不过30多岁,曾带出过国内摇滚乐队天团Eden,从星耀娱乐离职后辗转去了几家公司,每次都能带出来几位成绩不俗的音乐新人。 “肖老师,您好!”陈燃伸手双手握着。见到真人后,感觉对方跟微信朋友圈里给人带来的酷飒感受很不一样,本人看着是要更柔和些的。 “叫我嘉禾就行。” “嘉禾姐。” “嗯。”握完手后,肖嘉禾单手插兜,应下这句“姐”。 “颂歌过去的其他成员都有了好的归宿,你不用再惦着了。新鼓手是师绮,你熟悉。键盘王音,贝斯毛敬之,之前是其他乐队的,实力都在舞台上得到过验证。” “好,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磨合?”陈燃自己也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不然自己会一天看八百遍手机,守着喻兰舟有没有新消息,有没有应允自己。 “音乐节还有段时间,这个不着急,今天先带你们见面,互相认识一下,晚上你们自己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 “好。” 肖嘉禾滑动手机屏幕,发给陈燃一个地址,“还有,从这周开始,每周二周三晚上6点,去发的这个地址补声乐课,每次两个小时。有演出的时候除外。” 陈燃点开地址详细看,是平京有名的富人区别墅。 啊…… “我能先问一下,是哪位老师吗?” “陈奚。” 陈燃倒吸一口凉气。天呐。 一出道就拿下多个新人奖,在歌坛活跃十余年地位崇高却忽然转幕后的陈奚吗。如今是业内著名作曲家,平京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 陈燃感到欣喜化为烟花升腾到最高处,四散着炸开。喜悦遍布到躯干的每一处。 喻蓝绝对不会为自己请这样的老师的。 喻兰舟会。 肖嘉禾一偏头,说:“走吧,他们在另外一间办公室。” 陈燃努力收着笑容,跟在她身后。 正逢喻听舟带着助理来喻蓝开会商量艺人邀约的问题。 陈燃见到喻听舟,微微欠身,打招呼道:“喻老板。” “嗯。”喻听舟予以平淡回应。 待双方离得远了些后,喻听舟助理看到手搁在身前,乖巧跟在肖嘉禾身后的陈燃,感到十分惊奇,叹了一句:“怎么都不像她了。” 那个当初在逢金臭着张脸说颂歌一定会解散的刺头一样的陈燃,怎么到了喻蓝就跟小猫一样了。 这么乖。 喻听舟鼻子哼出一声冷笑,被她姐睡好了呗。 不过谁睡谁还不一定呢。 不吭不响胳膊受伤了不跟自己说也要给陈燃资源。 陈燃要真是个好人还好,要是敢辜负喻兰舟,喻听舟真的会让陈燃再也唱不了歌- 晚上十点,乐队成员聚餐结束各自道别后,陈燃收到徐婉的消息:【我在路对面的车上等着您】 怎么忽然用“您”? 陈燃喝了一点点酒,甩一甩轻微发蒙的头,按照提示找到那辆劳斯莱斯,看到只有徐婉一个人坐在主驾驶,于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拽了一下没拉动。 “坐后面吧。”徐婉在语气上并没有再对一个喝了酒的人过分客气。 陈燃坐到后排,问:“你怎么忽然来了呀,喻老师呢?” “现在带你去见她。” 陈燃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几天的每个小时,每一分钟,一秒钟,陈燃都在等待。 等候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就像是把那截脖子伸出来,上方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的铡刀。 一路上双方都沉默着。 徐婉把她带到了一栋之前没来过的别墅,距离陈奚的住所不远。 临下车前,徐婉说:“喻老师在二楼,亮着灯的那间房。” “好,谢谢。” “稍等一下。”徐婉叫住她。 陈燃顿住下车的动作,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徐婉忽然苦笑着,语气里有些无奈,说:“陈老师,我求您一件事儿。” 陈燃听到这声称呼便警觉起来,问:“怎么忽然这样说话,别这样跟我说话啊。”她真的有点害怕了,徐婉的语气算不上友善。 “是因为很重要。” 陈燃竖起耳朵听着。 “以后喝了酒,就不要再亲喻老师了。” 为什么喝了酒不能亲?为什么徐婉用了“以后”这个词?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谈? 陈燃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她怕心脏会跳出来,或者爆炸。 她抬眸,眼神里满是疑问,热切地渴望徐婉能给她更多信息。 徐婉看到陈燃灼热的目光,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喻老师酒精过敏,一点点酒精都会。” “每次你亲了她之后,脖子上的红就好久散不下去,要吃好几次药才能下去。” 陈燃眉头挤蹙在一起,十分懊恼的样子,沉着声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对不起。” 也怪自己太过于粗心。 忙又问:“我记住了。我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心中隐隐有期盼。 “照顾好喻老师,不要让她受伤,‘照顾好的第一层意思是不要让她身体受伤,”徐婉郑重看着陈燃,强调道,“一点伤都不行。” “而第二层含义,你应该也知道。” 第27章 第 27 章 站在庭院中时, 陈燃抬头看,夜空上方正有一架飞机高高地闪着灯掠过,没有一丝声音。 心中腾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此刻能看到的景象是否与之前说过的“喜欢飞机”有关系。 别墅上楼的旋转台阶有二十二节,陈燃手扶在栏杆上, 一步步走上去, 一步步数着。 一步步到达。 敲了亮着灯的房门, 里面传来喻兰舟润玉一般的声音:“进。” 陈燃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出的汗,推门进去。 入眼是一间宽阔的卧室,主体色调是浅白和深黑, 床上铺着和陈燃之前的卧室里色彩相近的浅灰色性冷淡床品。 通铺阳台上面摆着架钢琴, 喻兰舟正坐在钢琴旁边的沙发上, 手里拿着文件类似的东西。落地窗外的月光浮在她身遭,暗光涌动。 陈燃走过去,听到喻兰舟说:“坐。” 陈燃便坐到她对面。 喻兰舟盯着陈燃那张好看的脸, 开声问:“关于你在等的回答, 我需要先问清楚,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陈燃哽了喉头, 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就是像之前说的一样, 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想让您把我栓住。” “无论你身边有没有别的人,心里有没有别的人, 我只想我是你的,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 话意明晰得不能再明晰了。 喻兰舟打断她继续说下去的话,说:“我知道了。” 把手中的合同搁到桌上, 指尖点了一下, 说:“先看看,你可以在一天内决定签还是不签。” “签。”陈燃看都没看就把合同抱在自己胸口, 紧贴着自己的胸腔。 那几页纸好像是刚刚被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温度。 “还没看内容呢,”喻兰舟目光带着丝笑,却柔和,“万一是签要你远离我的合同呢。” 陈燃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晚在自己小区门外停着的车,因为长时间等待和犹豫,车顶甚至落了一层稀疏的复羽叶栾树的小黄花。 她明白,喻兰舟是动了心念的。 自己,需要主动。只需要主动。 陈燃把合同翻开,看到大条目下一条条细致却不怎么规范的要求。说是合同,更像是约定: 1、一个月试行期,总期限为一年。 2、不要在我的房间过夜。 3、不能耍小性子。 4、最好能随叫随到。 5、关系不要让喻昼发现,至少明面上不要。 6、冷战超过72小时默认合同解除。 7、合同到期后续不续由我决定。 …… 喻兰舟不至于请不来专业人士拟一份严格的合同。 陈燃面上的表情淡然,她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和扑腾的心跳,一目十行地假装看过合同,就要去拿桌上的签字笔。 “陈燃。”喻兰舟喊住她。 陈燃抬头,看见喻兰舟仅有细微的表情在月光下隐约,听见她用缓慢而郑重的语气说:“认真读完每一条。” “哦,好。”陈燃用食指指着一行行字,将那些准则记进心里。 合约写得有些乱,把第十一条陈燃能获得的东西放在文件翻页交接处,像是怕被发现似的。 陈燃看到这一条的一瞬间,心中惊诧不能平复: 这套位于富人区的别墅是自己的,喻蓝的资源也供着自己挑,所能得到的钱,是九位数。 这些可能是陈燃拼死拼活唱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 喻兰舟对她,未免也太心软了些。 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两千块钱而往返平京东西向十几公里十余次,陈燃忽然就觉得莫名有些心酸。 喻兰舟指缝之中漏一漏,就足够自己几百辈子的富贵。 “不用这么多的。”甚至什么都没有也可以,甚至让自己把自己每场演出的费用都交给喻兰舟也是可以的,甚至需要自己每个月给喻兰舟一百万陈燃也会去借的。 喻兰舟神色淡然道:“自然会有些时刻,会让你觉得这些是你该拿的。” 陈燃听得心惊肉跳。她想象不到究竟会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觉得这些丰厚的东西是自己该得的。 低头阅读到第十六条: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以后要按时体检,并上交体检报告。 陈燃的手一顿,一直在猛烈跳动着的心脏被这行文字撞了一下,是场不大不小的车祸。 喻兰舟紧盯着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有所转变,便说:“不愿意就不要勉强。” “喻老师,您嫌弃我吗?”陈燃抬眼看她,然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我是干净的,您可以不用担心。不过我会遵守的。” 此刻她如果叫她喻兰舟的话,过于越线,叫喻阿姨又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喻兰舟两人的身份。 于是陈燃在这时候喊她喻老师。 喻兰舟张口想说些什么,话被提起到嘴边时,陈燃已经利落地签完了字,然后抬起脸朝她灿烂笑笑,说:“我认真看完了,也一定会遵守的。我说过的,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怎么都行。” 她只要得到喻兰舟爱怜的一瞬,死而无憾。 落定日期2024年7月16日。 纸页上两个人的名字并列着,舟与火,她们的名字好像相冲,字形上看着却也天造地设。 “今晚你可以选择睡在这里或者先回去,一周内搬过来。” 陈燃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搬过来,今晚就搬进来。 “那你呢?”陈燃不由得又想起喻兰舟失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问。 喻兰舟似堪破了她的心思,幽幽地说:“回家。” 哦。 是回家哦。 这里哪里是家呢?陈燃目光一一掠过屋内的陈设。 好像是冷清了一些,不太像能长久住人的样子。 “好,那您路上慢些。”陈燃下意识说。 喻兰舟微微侧头。 陈燃知道,这是表示疑问。 她……不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像在赶她走啊。啊啊啊啊不要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啊。 陈燃站起身,两步俯身就要试探着去吻喻兰舟时,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两行文字——准则之第十六条,按时体检,交体检报告。 还有徐婉无奈的提醒:喝了酒不要亲她了。 于是身形便滞在那里。 坐着的喻兰舟抬着下颌,盯住陈燃的动作以及逐渐熟透的脸,嗓音像揉皱了的砂纸一般,好整以暇地问:“想做什么?” 陈燃心内在喧嚣:做.爱做的事。 双腿却又因喻兰舟的这句话而软了,单手撑着灰色沙发扶手,“对不起,没什么。” 喻兰舟抬起手,手背贴在陈燃胳膊上,拂开对方,自柔软的沙发上起身,肩膀与陈燃的肩膀轻微触碰摩擦时,说:“早点休息。” “好。”陈燃转回身来看她,“你也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喻兰舟也回过身,问,“我想知道,那晚你放的第一首歌曲的名字叫什么?” “哪一晚?”陈燃脸红心跳着问,自己放歌的两个晚上,也是人生最幸福的两个晚上,是那两个晚上其中的哪一晚? 陈燃垂着头,飞快地打开音乐播放器,在红心和歌单里面拼命翻找。 “第一晚。” “您还记得歌词吗?” “中文应该是整夜跳舞。” “Dancing through the night?” 陈燃说英文吐字时语调较平时要再低些,听起来就使本身质地如红酒的嗓音更加令人晕眩,使喻兰舟瞬息之间就回到了那晚迷蒙摇晃的场景里。 她回视着陈燃炙热的目光,点头说:“是。” 陈燃却先忍不住这样的目光,逃开了,重新看向手机,说:“是一首韩文歌,歌手是Horan。我把链接分享给您。”顺手点开了播放。 喻兰舟忽然凑过来一起看她的屏幕,“只有十九条评论啊。” 救命救命救命。 陈燃觉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喻兰舟好香。衣服香,身体也香。 陈燃眼神沿着她衬衫领口往下探着,口干舌燥。 喻兰舟真的,有的时候不好好穿衣服,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都不扣。 搞得陈燃又想帮她扣好,又想就这样顺势解开,褪到她手肘,最好能用洁白的衬衫束住她的胳臂。 眼神也好蛊,就正如此刻,长长的眼睫轻轻一扇,就在陈燃心尖上停落了一只蝴蝶。 目光中揉着一些陈燃看不透的东西,好像有些许对自己的浅笑,有距离,甚至可能是……引诱? 不。不。 自己看错了。 陈燃转移目光,说:“我马上把链接发给您,以后听到好听的歌也先发给您,可以吗?”不会觉得我烦吧…… “好。”喻兰舟点头,说,“我走了。” “嗯。”明明是确定关系的第一晚,却要分开,陈燃有些不舍,手中紧紧攥着手机。 跟着喻兰舟乘电梯下楼,又听她问:“明天周几?” 陈燃愣了一下,说:“周一。” “后天需要做什么?” 陈燃乖乖回答:“晚上6点前到陈奚老师家补课。” 喻兰舟点点头,之后对着徐婉空伸出右手。 徐婉把另一辆车的车钥匙递到她手上。 喻兰舟按了一下,车库里一辆崭新的黑色迈巴赫亮起车灯,把钥匙递给站在一边的陈燃,说:“你的。车不用你开,明天会有生活助理联系你。” 陈燃的心又开始突突跳着,一阵酸软,整个前半生过得都没有这几天刺激。 车是自己喜欢的,喻兰舟甚至还关照到自己可能惧怕开车。 陈燃用一脸“我配吗”的表情接过钥匙后,喻兰舟坐进劳斯莱斯里,降下车窗。 陈燃表情幸福心中酸软地微瘪瘪嘴,梨涡露出一点点,弯着腰说:“谢谢。喻老师,之后见!” 她没去问什么时候能再见,因为契约中写:在甲方需要时。 喻兰舟微微颔首。 陈燃又绕前对主驾驶的徐婉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陈老师。”徐婉应下陈燃这如同女主人一般的叮嘱。 劳斯莱斯的尾灯在主路拐了个弯儿后消失,陈燃在夜色下看月亮。 然后不受控制地哭着。 跟做梦一样。 轻易,幸福,又梦幻且不真实。 当晚陈燃在别墅睡下,睡在那间灰色色调的房里。她打算明天就立刻去医院做体检,然后搬家,练琴,写歌。 像是一天能做八百件事情。 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时,又像往常一样翻出粉丝剪辑的喻兰舟的舔颜向视频。 才分开,怎么就又想她了呢。 深深嗅着被子,没有她的味道。 陈燃有些失落,叹了口气。 正想着之后要让这里染上她的味道时,手机响了一下。 拿起手机看,是仇芳发给自己的消息:【看热搜】 陈燃打开微博热搜,“雷新毅被爆税务问题”的词条显示了爆。 陈燃不知道这件事和她自己、和喻兰舟有没有关系。正如她也不再知道离开了平京的李楠的去向。 她只需要把自己投入大海之中。 或危险,或平静。 都是她所爱的大海。 第28章 半梦半醒之间 陈燃做了一晚纷扰的梦。 梦见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于是满脸泪地醒来了, 醒来时胸腔还在微微发震。 坐起身后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终于成为了喻兰舟的人了, 终于如愿以偿。往后她再也不说这世界亏待她了。 新助理辛芯来得很早,陈燃下楼时对方正等候在楼下, 穿板正的浅蓝衬衫, 正装裤。 看着比陈燃大不了多少, 但一副踏实沉稳的模样是和徐婉一个路数的。 过去在逢金的陈燃,有过一段时间的助理。不过后来欠了债,为了节省开支, 便也没助理了。 陈燃挥挥手, 同自己的新助理打招呼, “你好!” “您好!” 阿姨正把早晨呈上桌,详细给陈燃介绍着一篇篇精致的菜品。 陈燃有些局促。自己糙皮糙肉的,哪里用得着人这样伺候。 借了喻兰舟好多威风。狐假虎威。 “不用啦阿姨, 我要去体检, 早饭就不吃了,辛苦您了。” 问辛芯:“你吃过了吗?替我尝一下阿姨的手艺吧。” “我吃过了, 您客气。” 陈燃细弯的眉蹙了一下, 然后笑着说了声“好,走吧”, 背着包走出门。 辛芯朝她伸出手, “我替您拿包吧。” “没事。”没有那么金贵。 一直到下午三点才做完所有项目,陈燃听医生说自己之前的伤恢复得还算不错, 就是指标没有上来, 瘦太过了。 陈燃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应该能抱起喻兰舟吧。 想抱她。 久违地查看自己粉丝的动态, 发现她们依旧成批成批地守在超话。 社交软件上,陈燃一口气更新了个九宫格。 笑容明艳。 粉丝也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回别墅后,阿姨端上来的饭色泽和味道都熟悉透了。 看着陈燃惊喜的表情,阿姨解释道:“喻老师知道您喜欢吃这家餐厅的菜,就把厨师雇了回来。” 陈燃脑海中的烟花璀璨。 她得到了喻兰舟的私心对待。 不是,成为喻兰舟的人怎么那么幸福啊。 脑海里又浮现出喻兰舟好看的脸,心里说不出的美。 喻兰舟离开的第三天,陈燃很想她,连着好几天都梦到了她。 房间空寂。 翻出白天乐队排练时的录像一点点纠,喧噪过后就更是空寂。 喻兰舟居然就这样,把她当一只鸟,给养起来了,却没锁住。 也锁住了。用陈燃对她的爱锁住的。 陈燃从书房出来后在别墅里四处逛着,富贵程度令她咋舌。 又随意推开了二楼的一间屋子,里面是星空顶家庭影院。 宽阔的屏幕,和整间别墅色调一致的L型沙发。 陈燃走过去鼓捣了一阵,随后关上门。 翻出收藏的喻兰舟的粉丝精心剪辑的视频,投到荧幕上。 看着大荧幕里朝自己走过来的喻兰舟时,心又开始咚咚跳着。 这些天都是,心脏在超负荷运作。 喻兰舟的脸被投到如此宽阔的尺度上,气场毕现,连细微的表情也变得清晰。一颦一笑抬眉之间都是清冷的风,眼球上绯红的痣却又藏着情。 灭着灯的房间里,陈燃不敢细想自己在干什么。只听到视频背景音之外,自己的喘息逐渐在耳畔被放大。 又有点幸福地想哭了。 起身去卫生间清理过湿润的手后,拿起手机给徐婉发消息:【我能跟您问一下喻老师在哪里吗?】 徐:【回杭临了。】 陈:【好的,谢谢!】 之后陈燃又催问了一下医院的体检报告,说是明天就能拿到- 喻兰舟被喻寄枝叫到客厅,衣着华贵的人一直都看不惯她眼球里的那颗红痣,问她什么时候去做手术祛除。 喻兰舟却觉得,那只是一颗长在眼睛里的印记而已,并没有什么必要。 于是问:“我这颗痣真的有那么碍眼吗?” “嗯。”喻寄枝点头,说,“碍眼。” 有人觉得它碍眼,可有人却偏爱盯着它。 喻兰舟回话的语气不怎么好:“我们平常又不怎么见面,我以后见您的时候,把我左眼闭上,行吗?” 喻寄枝冷漠看着她,说:“再去医院做个检查,看是否有碍健康,连带着手腕一块儿。” “还有,去见一见季老介绍的那个人。” 前者喻兰舟倒是应允,可后者,喻兰舟哼出一声淡笑,说:“您还没放弃吗?” “除非你不是我喻寄枝的女儿。” 喻兰舟垂着眼,表情淡漠地望着她。 搁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喻兰舟解开锁,看到陈燃发来的消息: 【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好想你。】 【我会乖乖的。】 连喻兰舟也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竟不自觉柔软了一瞬。 喻寄枝见状,问:“周镜汀?” 喻兰舟边回复消息边回答她,说:“不是。” 喻:【工作完成了吗】 陈:【就休两天假,我只是想,再见见你。】 喻寄枝目光冷肃地盯着喻兰舟,然后说:“不管是谁,玩儿玩儿可以,别想着进家门。” 喻兰舟按灭手机,声音低低道:“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过得幸福吗?” “幸福?你以为你的幸福是怎么得来的?” “那我都还给你,行吗?连我这条命、我的血一起,”喻兰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乖巧地喊她,“好不好,妈妈。” 说着便要抬手摘下脖子上的那条檀木项链,那是喻寄枝特意请大师开过光的佛物,说是能让自己不见血光。 命和血都不要了,要这条项链做什么。 “喻兰舟!”喻寄枝中气十足地拍着桌子,可下一瞬,一股气提到胸口间,没能下去,好似要晕倒。 喻兰舟放下手,站起身过去扶着她,拍捋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儿,说:“您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这两年喻寄枝的身体状况是个谜,有时候看着能活到一百多岁,可她下一秒就能像刚才那样别过气儿去。 喻兰舟再次妥协,说:“我去见。” 刚走回房里,陈燃的消息又来:【可以吗?】 喻兰舟闭了闭眼,回:【你来,让徐婉安排】 到第二天晚上十点钟,喻兰舟去到嘉园别墅的次卧里时,陈燃正在睡着。 望着趴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陈燃,喻兰舟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感觉,很微妙,像养了只会一直黏着自己的小猫一般。 喻兰舟的动作放轻,也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的月光看,陈燃的脸上和脖颈汗津津的。 脸上好像还有些晒伤了的红丝。鼻尖翘翘的,让喻兰舟好想伸手去摸一下。 于是她伸手,却摸到一片滚烫的温度。 发烧了吗? 喻兰舟再次探过去手。 黑暗中陈燃睁开了眼睛,精致的脸顿时化了一个笑出来,“你来啦。” 喻兰舟把她的一捋发拂至耳后,问她:“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身体难受吗?” 陈燃藏在被子下摇摇头,“不难受。” 喻兰舟打开灯,找来耳温枪,测了下温度确实没发烧。 进屋后喻兰舟没怎么感觉到凉意,再一看房间里连空调都没开。 “……热的么。” 陈燃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有可能。” “为什么不开空调。” “忘记了。” 平京的机场离得远,白天陈燃排练完后,就立马赶车了。 一路上身体有些疲惫,到新住处后只洗了个澡,然后按着之前的入睡习惯,没有开空调。 喻兰舟按下面板上的按钮将房内的中央空调打开,解开衬衫靠近锁骨的一颗扣子,坐到床边,问:“为什么忽然想找我?” 陈燃盯着她,随手解开扣子的样子也迷人得要命,想用目光一寸寸把喻兰舟的衣服挑上去,好让她不露出锁骨。 但假如自己不能做到,那就让这幅景象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想您。”陈燃跪起身,朝喻兰舟伸去手。 被对方拂去手。 “我带了体检报告的,您不用担心。”陈燃急忙翻下床,从行李箱里找出那份报告,放到喻兰舟手中,“您可以看看。”我不脏的。 “陈燃,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担心她之前的伤有没有好清。 “我知道,我知道。”陈燃打断她的话,过去抱着她。 喻兰舟抚着她的背,然后说:“明天,跟我去见个人。” 久违的反叛心骤起,想带着陈燃去见那个什么总裁。 她并不介意在下次回家时看到喻寄枝脸色铁青的模样。 “好。”已经滑下去的陈燃在她身下吻着她。 喻兰舟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捞上来,说:“怎么不问问见谁。” “谁都可以。”陈燃把整个身子贴向她,一边蹭着她的腿一边问,“我好想你,喻老师。可以吗?” 她离喻兰舟好近,并且越来越近。近到又感受到对方微微的压迫气息。 这一次,她要以身旋进风暴之眼。 原来是这个想。 喻兰舟很是不理解为什么陈燃如此热衷,但自己依旧不排斥。 陈燃从歌单里点开了一首歌,垂下头把手伸进喻兰舟的白色上衣里。 两个人的手隔着昂贵的衣物相触。 陈燃指尖抚掠过肌肤,喻兰舟的身体不受控地颤动,眼睛不再充满平日里的漠视和戒备,反而泛起了一层清雾。 “兰舟。” 喻兰舟没吭声。 “兰舟,理理我嘛。” “怎么了。” “你的头发好香啊。” “闭嘴。” “兰舟,你好美。” 喻兰舟自混沌中睁开眼睛时,看见陈燃竟直勾勾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下意识用手挡在陈燃眼前,却猝不及防被轻吻啄了一下。 她又紧忙收回手,气息颤着说:“有病。” “是,我有病。”陈燃主动承认,“你有药医。” 你是我的药。 喻兰舟发现陈燃和自己同居的第一大坏事:无法正大光明放她的音乐当助眠曲。 幸好陈燃临走前,又使音乐声重新响了起来。 而陈燃之所以这样做是她记起了徐婉的交代:晚上她偶尔会听23。 “23?”陈燃当时在确认是不是自己那个23。 徐婉点点头,“这样她能够睡得更好些。不过如果你在,她肯定就不正大光明放了。” “我明白了。” 喻兰舟是自己的听众。自己的歌和声音陪伴着她这件事,使陈燃心里发烫。 于是关上门之前她忽然又跑回来,跪到床边吻了吻喻兰舟的唇,说:“兰舟,晚安。” “我爱你。” 第29章 一万万 第二天陈燃起得早, 做好了早餐时正巧赶上喻兰舟起床。 对方望着穿得十分正式的陈燃,眉心蹙了一瞬。 想起昨晚陈燃已经走出去却又折返回来同她说一句“我爱你”,忽然有一些不忍心。 陈燃是个不确定的变数,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把她当工具。 喻兰舟轻抬头,说:“昨晚说的, 不算数了。你可以提早回平京了。” 陈燃脸上现出疑问的表情。 喻兰舟越是这样说, 她就越觉得自己可能会错过什么。 喻兰舟原本是要带她去见谁呢, 为什么忽然又不带了呢?觉得自己拿不出手吗,不配出现在她的世界吗?自己没有什么用吗? 有一群又一群的蚂蚁爬过陈燃的心脏,留下噬咬的痛。 喻兰舟的手机亮起, 是周镜汀发的:【我能再见一见你吗?请你吃个饭, 就在家里。】语气是罕见的低微。 喻兰舟右手食指在侧边敲了敲, 回:【不方便,陈燃在。】 【那就叫上她一起过来,我亲自招待。】周镜汀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陈燃。 【不用了, 我去吧。】 周镜汀坚持:【叫上她一起。】 一味地埋头做沙漠里的鸵鸟会窒息而死。 喻兰舟回复:【好】 放下手机后, 发现陈燃还在时不时地看她,于是对她说:“那就留下来, 但不是今天, 是明天。明天你陪我去见周镜汀。” 陈燃的心顿时收紧。她隐约猜到喻兰舟的目的是什么了。 她好怕明天过后,就听见喻兰舟跟她说“合约解除吧”。 但她还是尽量镇定着问:“需要我怎么表现?” “平常样子就行。” 喻兰舟发现陈燃抖得厉害, 于是便伸出手, 把陈燃的脸转向自己,问:“在害怕什么?” 陈燃抬了抬下颌, 把下巴更深地嵌入喻兰舟的手掌中, 语气低落地说:“怕你不要我。” 喻兰舟没说更多安慰的话,只又捏了捏陈燃的脸, 说:“不会的。” 松开手时陈燃脸上被捏过的那一处还泛着红。 喻兰舟出门后,陈燃便也紧随着急匆匆出门。 到了晚上喻兰舟也没有再回来。 陈燃发去消息问她:【可以打视频吗?】 喻兰舟从来没体会过这样被一个人黏着的感觉,不生厌,反而心内有一点点熨帖。 十分钟后,给陈燃拨过去。 没料到先入眼帘的是陈燃白皙的腰腹。 陈燃正在换衣服,把身上那件白色长袖衬衫的袖口理好后,退了两步,在屏幕里露出上半身,问手机里的人:“我准备了几套衣服,你能帮我挑挑看吗?” “穿什么都可以。”喻兰舟的意思其实是,穿什么都漂亮。 “那身上这件可以吗?” 喻兰舟眯眼看着,风格和自己的衣服相似度极高。 这小东西,有点东西。 点点头,说:“可以。” 陈燃的心就又因为这句“可以”而雀跃起来。 喻兰舟允许自己贴近她的风格,允许陈燃这个名字贴上属于喻兰舟的标签。 高兴地在卧室里蹦了蹦,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腿。 然后凑近屏幕,声音柔着,勾着问:“你今晚来吗?” “你休息吧,明天上午十点,司机去接你。” 喻兰舟瞥开眼,想:自己二十出头的时候也没像陈燃这样需求旺盛啊。 “晚安,兰舟。” “晚安。” 陈燃的心因为这句回复而又有了小小的雀跃。 晚安。 我爱你- “你好~”陈燃的语气上扬,进门后主动和周镜汀打了招呼,并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 周镜汀没过分寒暄,接过礼物,引着人往客厅进。 周家同喻宅一样恢宏,客厅光挑高就约摸有小三层楼。 陈燃的目光转了一圈,然后落到周镜汀身上,沿着往下,手腕上依旧是那串檀木链。 此刻对方正将启开的红酒倒进醒酒器中,说:“兰舟不能喝酒,给她准备了水,所以今天就咱俩。”抬眼望了一下陈燃。 陈燃先是看了一眼喻兰舟,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说:“好。” 继而盯着周镜汀温文的动作,一举一动都优雅,怕是再不会见到比周镜汀更有“诗”感的人了。 如果说喻兰舟是表面宁静实则暗流涌动的雪山,那周镜汀便是池中的莲,没有比她更契合“莲”这个字的人了,像是精灵变成的人。 在见到周镜汀以前,陈燃以为喻兰舟想要什么都会得到,都会有人主动奉上。 直到她知道像喻兰舟那样冷的人,有可能也会在周镜汀面前化为绕指柔,心就泛起酸软,一腔腔鼓动着疼。 陈燃转回眼神看着喻兰舟,她不要她爱而不得。 喻兰舟则莫名其妙受了她这深重的一眼,眼神中带上疑问,陈燃却很快扭过头去。 一餐饭吃得不算有滋味。 喻兰舟和周镜汀都是话少的人,陈燃只偶尔听周镜汀问一句什么,然后自己再斟酌着答。 “冒昧问一句,你们乐队一场演出能挣多少钱?” “之前的报价是130万,除去税务和各项支出,能拿到手的不多。” 早前一件镯子要了陈燃的全部身家,周镜汀大概有了了解,没再继续细问。 “四处奔波应该挺累的吧。” “还好,比起其他工作,算不上辛苦了。” “玩乐队的,会对这方面包容度更高一些吗?” 陈燃抿一口红酒,知道她说的是哪方面,点点头,说:“会。” 因为是只有三个人的聚餐,没让佣人来打扰。 吃完饭后,陈燃帮着周镜汀把餐碟和酒杯端往厨房。 步子大了些,有红酒渍落到陈燃手腕上。 周镜汀凑近了些,伸手替陈燃把白色衬衫的袖口往上挽了挽,以防淌到衣服上。 动作慢条斯理,浅浅呼吸着。 陈燃看见她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竖着延伸的约摸一根指节的伤疤痕迹,没盯着看太久。 又抬着头看了看她的脸,长得真的好漂亮,典雅如画中仙。 东西归置完后,喻兰舟趁周镜汀去端餐后水果的间隙,挡在陈燃面前,语气有些恼,对她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别盯着看。” 大概喻兰舟觉得自己看一眼,周镜汀会少一块儿肉吧,陈燃点点头,说:“嗯,好。”坐回到客厅沙发上去。 喻兰舟走进厨房里后,陈燃听见周镜汀叹了一声,然后说:“兰舟,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问的是为什么陈燃能把喻兰舟拿下。 旁人周镜汀不敢说,但喻兰舟,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 在喻兰舟的字典里,可以有“试探”这个词,但根本就没有“玩玩”两个字。 她比谁都纯洁。 如今也确信了,她比谁都决绝。 两年前她说的不再喜欢自己了,原来是真的;陈燃,也确实是两年前那个人。 周镜汀并不在意此刻陈燃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继续说:“我观察了好久。” 喻兰舟抱臂倚着门框,问:“那你观察出来了吗?” 水流一圈圈漫过周镜汀的手心,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主动。” 或许她更想说的是“勾引”。 她周镜汀放不下身段和家世、做不到的勾引。 她把盘子搁在置物架上,一个一个排列整齐了,然后问:“兰舟,你今年36岁是吗?” 正是我们当初约定的,在一起的年龄。 周镜汀的声音很沉,但不静,她说:“直到你跟我去英国时,我都还在心存幻想,觉得你遵守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们还会有以后。甚至你回国,我也觉得我们还有机会,我们之间,是容不进任何人的。可是今天,可是兰舟……” 声音忽然顿住。 喻兰舟看了她一眼,沉默着不搭话。 十几秒钟后,喻兰舟和陈燃都听见了周镜汀问:“你跟她,睡过了,是吗?” 空阔的屋子里传来这么一句,陈燃感觉到自己的心都掉到了地上。 耳朵在发烫,脸在发烫,身体全都在发烫。 但如果此刻她穿越回过去,穿回那一晚,陈燃知道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陈燃眼里带着泪,往厨房里看了一眼: 喻兰舟微眯着眼,紧紧盯着周镜汀,却说:“你先回去。” 陈燃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此刻的喻兰舟,在生气。 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陈燃安静地走出门外,关上门留给她们空间。 她知道,里面的这段谈话,关系着自己的全部人生。 听到关门声后,周镜汀带着嘲弄的语气说:“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你的味道。” 本来以为喻兰舟只是赌气,可是,她真的,她竟然真的…… 喻兰舟的目光很冷,细细盯着周镜汀,说:“关你什么事儿,周教授?” “原来你真的会这么冷淡地对我。”周镜汀落了泪。 从前那个走在她身侧,时不时用手背蹭一蹭她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别人的喻兰舟。 “为什么不会呢?在我同喻家抗争的时候,在我坚定地选择你、走向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忙着相亲,周大小姐。” 周镜汀也见到了落泪的喻兰舟,泪水同露珠一样挂在她眼睫上,让人很想替她擦去。 又听见喻兰舟情绪有些失控地说:“我那时候不是没说过的。我说,只要你朝我迈一步,就都能解决,哪怕我失去一切。你说,你对我没感觉。我说我去领养个孩子阻断我的后路,你说我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现如今我依旧幼稚,依旧不能逃脱开喻家,但不同的是我们结束了,早在两年前。我两年前不是就跟你说过了么。”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说什么,抱歉?因为在去领养喻昼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别人——陈燃。本来我该领养她的,但我就是这样快地见异思迁了。” “所以并不是你周镜汀不要我,而是我,是我放弃的你。” “你说的对,她靠的是主动。你永远不能做的主动。本来我真的觉得会爱你很久呢,可在你一再退却的时候我就在想:哪怕你爱我、你有苦衷、你是为了保护我,我也不会再继续了。” “没有人值得我一再主动,没有。” 喻兰舟很少会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以致到最后呼吸都有些不畅,她盯着周镜汀落泪的眼,也拂掉自己的泪,平静着说:“等我把喻昼的名字改了,我们就真的没一点儿关系了,周教授。” 喻兰舟也不清楚自己刚才的话里有多少分的真心、多少分的赌气,不清楚自己究竟爱不爱陈燃。 但有一件事她很确信:她和周镜汀,的的确确没以后了。 她盯着对方手腕上的檀木链,说:“摘下吧,结束了。这个手串不适合你。”手腕上的伤疤不适合你,主动也不适合你。 所以即使如今你朝我走了很多步,我们做不成天作之合- 当晚,喻兰舟到陈燃所在的别墅时,落地窗外晚霞欲燃,像烈火一般烧了个透。 喻兰舟坐在床边,朝陈燃勾了勾手。 陈燃走过去,看到喻兰舟的眼圈轻微泛着红,于是双手沿着喻兰舟伸出的手臂往下,一路摩挲着牵住她的手。 接着缓缓跪在她面前,唇缓缓朝喻兰舟倾靠近,牵着喻兰舟的手指去亲吻。 表情美得让人…有摧残欲。 喻兰舟轻拍了两下她的脸,说:“去洗澡。” 被喻兰舟温柔进入时,陈燃的眼睛旁亮晶晶的,像是汗,又像是泪。 原来喻兰舟对自己也是有欲望的。 陈燃感觉到喻兰舟颈上的檀木项链正垂在自己的锁骨上。是窒息也是快乐。 喻兰舟蹙起眉头,止住动作,轻叹了一声,“怎么哭了?” 说着便要离开。 那么不情愿,当初又为什么装出一副非自己不可,爱自己爱到不行的样子,说到底,陈燃爱的究竟是什么? 喻兰舟身上的邪火彻底散去。 “别……”陈燃只顾着摇头,在感觉到对方的撤退后反而朝前欺身,“别走。” 陈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她就要得到了喻兰舟,可又很快就要失去她。 她感觉有些渴,渴求一滴甘霖降到正确的位置。 她带着哭腔说:“我不脏的,抱抱我好不好。”她没忘记自己喝过酒了,所以没说亲亲我。 在喻兰舟听来,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像融化的春水。 可这春水并不纯粹为自己而流淌。水流带着她的欲望,没能到达她想要去往的地方,反而先途经过自己。 于是自己便成了阻挠她的岸。 “我真的,讨厌你哭。” 像是我剥夺了你喜欢别人的权利,私自占有了你一样。 陈燃凝泪的眼睛表情停止,呼吸也滞住。 她止下了哭泣。拿着喻兰舟的手朝向自己。 为什么忽然停下? “求你……给我。”陈燃喃喃着说,“一到夜晚就会想你,整夜整夜地想。见不到面也会想,想到毫无头绪无能为力。生理上想。情感上也想。喻老师,我想要你。” 喻兰舟再也无法忍受,堵上了她的嘴。 怕晚一些会再听到些什么别的话语。 “别。”陈燃扭头,一声推拒,“我喝酒了。” 喻兰舟扭正她的脸,“没事。” 陈燃又哭了,哭得好可爱,鼻翼微微一松,皮肤白皙,嘴唇红红的,从眼眶里落下几颗硕大的珍珠泪。 喻兰舟对待她也好温柔,会温柔吻着她身上的颤抖处,垂眸盯着陈燃时眼里的痣也变得火热。 陈燃觉得喻指挥家的手指好柔软,疑心自己会把它撞坏,但依旧边哭边撞着,不知道到了多少次。 最后喻兰舟腾出一只手来,安抚着她,声音温柔,“好了,不哭,不难受了,过去了。” 手腕的酸滞感一阵阵袭来,喻兰舟为陈燃挽了挽耳侧的发,温柔道:“晚安。” 而此刻的陈燃早已累到重重闭上了眼睛。 喻兰舟为她整理好,又俯低身,吻了吻陈燃像霞蔚一般留下余韵的眼尾, 想趴在她身侧一小会儿时,听到了她最不愿从陈燃口中听到的话。 睡梦中的陈燃眉头紧皱着,轻唤了一声——妈妈。 第30章 第 30 章 天势早已转为阴沉, 此刻窗外一道白光闪过,喻兰舟在怔愣之后的几秒中,听到了天边的隐雷如滚滚而来的波涛。 无论是喊她妈妈, 还是在做完之后陈燃在睡梦中梦见了妈妈,都不是喻兰舟想听到的。 之后陈燃又发出类似于将要哭出来的声音, 喻兰舟听出情绪中委屈的成分很重。 喻兰舟食指屈起, 轻刮了下睡梦中的人的鼻头, 从床上退下去,半蹲在她身前,颤着声, 说:“我对你不好吗, 怎么还跟妈妈告状。”- 陈燃早晨五点醒来后去找喻兰舟, 主卧的门却是敞开的,没有人。 她知道,喻兰舟又离开了。 回到卧室重新躺下, 身旁好像还有喻兰舟的气息。 陈燃把头埋进被子里呼吸着, 做一条幸福的要把自己溺毙的鱼。 她回想着,被那样的温柔对待。 一切的苦痛都是值得的。生命是值得的。鲜花是值得的, 海水是值得的。 八点钟, 徐婉发来消息:【喻老师让您今天回平京。】 陈燃回:【好。】 虽然幸福,但连自己也无法想象了, 一天天脑子里只剩下了什么啊。 不能超额幸福, 陈燃小心翼翼存着这些宝贵的情绪,但又隐隐有些想炫耀。 登上名为“超爱3.1415926”的小号, 发了两条情绪浓度极高的微博: 【超幸福的。】 【我超爱的。】 又把朋友圈背景图换成喻兰舟的模糊背影, 看了又看。 登上微博大号营业,发了近期生活的风景照以及正在听的歌, 附带着一张自拍。 想了想,从九张照片中挑出一张风景照给喻兰舟发过去,又发了张和微博上的照片不一样角度的自拍,然后发歌单的链接。 她希望喻兰舟能如同批奏折一般批阅自己。 陈燃的心热了一阵儿,往后两天又随着喻兰舟的不回复消息而凉却。 在睡梦中梦见喻兰舟表情冰冷地赶她走。 醒来后依旧每天给喻兰舟发去各种各样的消息,没得到一条回应。 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心里忽然一惊,翻出手机里的合同照片,找到第6条:冷战超过72小时默认合同解除。 这段时间,应该不算是冷战吧…… 飞快地去询问徐婉,得到对方的回复:【冷战是指双方的,喻老师不可能总是回复您的】 陈燃放下心来,把整个人沉靠在排练室里。 片刻后,徐婉又发:【陈老师,朋友圈背景图换一下吧】 陈:【哦,好】 徐:【没在其他平台上也这么明显吧?】 陈:【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检查,有问题就删】 徐:【还有……发色也能换一下吗,不然太明显了……】自己刚拦下一条狗仔拍的陈燃进出陈奚别墅的照片的新闻。 陈燃有些犹豫了,想起昨晚喻兰舟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丝,一圈一圈的。 对方似乎,有点喜欢自己这个颜色的头发。 徐:【不换也行的】 陈:【那我以后小心一些。】 徐:【好的,谢谢您。】 陈:【别这样说呀。】 徐婉又回了个抱拳的表情,对话结束- 陈燃在陈奚那儿的加课,算得上很有效果。 她听说喻兰舟在陈奚那儿耗的是人情,这可比真金白银标着一节课多少钱,难多了。 就是自己是块朽木,也得让自己雕刻成花儿。 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复出的第一场演出,不能丢人。 幸运的是,陈奚也十分看重陈燃的天分。 在指导自己的过程中,眼里似带着欣赏。 陈燃觉得,苦练之中,自己的唱功和琴技是都得到了长足进步了的。 就是陈奚对她,有点怪怪的。 纠正发声位置时会上手,陈燃稍带着一躲开,陈奚便揪着她的衣领把她固定回原来的位置,手上带着香气,说:“不要动。” 陈燃眨巴眨巴眼睛。 陈奚问:“脸红什么?” 陈燃:“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真的假的。” “真的。” 陈奚松开她。 终于到了演出的前两天,陈燃听见徐婉说喻兰舟还在杭临,心思又动了起来。 锡峰离杭临开车不过一小时。 【我把吉他练得很好,能弹出火花来呢,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舞台。唱功也比之前进步了一些呢。】 【不来也没关系。】 【喻老师,我爱你。】 每次陈燃给她发出“我爱你”这三个字后,都感觉心内有股暖流流出。 她并不对这三个字感觉到尴尬。能对喻兰舟说出这三个字,也是令自己感到幸福的一部分。 没得到回复也是预料之中。 与此同时,喻兰舟收到陈奚发来消息:【你送来的这个人,好像有点可爱。】 喻兰舟自问算得上了解陈奚,回:【你招她了?】 陈奚:【她如果没点定力,又怎么能呆在你身边?】 喻:【所以她怎么可爱了】 陈奚:【会脸红。】- 自从陈燃官宣了参加锡峰音乐节后,小火苗们都活跃了起来。 那天晚上陈燃登台,再次看见了无数的旗帜为她而举,无数的人儿为她而来。 同场音乐节还有之前结过梁子的灵复乐队。这次,陈燃的粉丝把前排占满了。 陈燃知道,这既需要很多钱,又需要很多爱。 而她,得到了。 很多生动鲜活的面容用真挚热烈的目光看着她,她所能做的,是竭尽全力演好每一场演出。 漆黑的眼仁中,眼神随着音乐而变,时而纯真稚态,时而充满诱惑。 唱出了全部的自己。 最后一遍遍鞠躬道谢时,眼尾出迸出如露珠般的一滴泪。 一场40分钟的演出躁动又热切。 但又不全然因为陈燃。 因为台下出现了屈柏。 匆匆到场后只是在vip席听了陈燃部分的20来分钟。 屈柏之前在自己的采访中称赞过几支乐队,尤其把颂歌拎出来说。 还说陈燃是很诚恳的一个小孩,坚定、努力,唱歌很有天后的样子。 陈燃在台上看见了屈柏,眼睛对着她弯一弯后,便移开。 肖嘉禾站在舞台下面,听见第一排的观众议论:【谁懂这张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的震撼啊,喻蓝真该让她去拍电影的。】 (这一颦一笑的,不知道演起戏来会多么动人。) 还有人说:【为什么,突然感觉……她好像盛开了一样,以前没那么艳啊】 (我也……) (我也。) (幸福上了?……) 肖嘉禾低了低戴着棒球帽的头,俯身走向后台。 舞台结束后,【陈燃音乐节】又上了娱乐榜热搜,肖嘉禾也好奇地点进去看,因为自己没买热搜。 热度有不少是因为屈柏,此前屈柏对陈燃的那句“很有天后风范”的夸赞也广泛流传。 热搜视频中的陈燃一头玫瑰粉色长卷发,柔顺地发出光泽。舞台灯光明明灭灭照着她光洁的脊背,她向着观众席递出话筒,全场大合唱。 除却显得有些特立独行的发色外,确实很有上世纪末天后的风范。 陈燃对屈柏那短暂的笑着的一个对视,也很像有电流一般。而屈柏则认认真真看着她,眉目似柔水。 热搜中陈燃这不普通的状态也被许多路人捕捉: 【不是,谁能懂啊,cr身上怎么……忽然有股人妻味儿。】 (真让她谈上了) (不会是qb吧,以前qb也谈过一个类似的……) 【造谣一嘴。几个月前还是清纯女大,谈了之后跟风情人妻似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状态真的好像,盛开的桃花。) …… 陈燃下台后,一个香软软的人冲进陈燃怀抱里。 是喻昼。 “你怎么来了。”陈燃下意识撩起演出服的衣襟遮住她的脸,候场区人来人往的,不能让更多人看见喻昼。 “我不是说过会来的吗,姐你不想我来吗?” “想。”陈燃其实是有些心慌,和喻兰舟在一起的时光,跟做梦一样,梦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以致会忽视掉其他。 她感觉喻昼对她的态度有点怪,偶尔亲密,偶尔又疏离。 她不太能看清楚她的心思。 陈燃让喻昼先进到自己的商务车里以防被拍到,又低头唤来辛芯,问:“确认没有蓝色的花儿吗?或者其他颜色的,署名留一个字母Y的?” 辛芯紧忙把手中的绣球花和另外一捧重瓣太阳花递给她,然后垂着头道歉说:“对不起啊陈老师,刚才疏忽了,刚才这两束花被摆在角落里被工作人员拉上窗帘挡住了,就没有看见。” “没事没事,”陈燃只接过那束绣球花,在大几十支花中找着卡片,在如愿看到那个“Y”字母时,才稍微抬了下头,嘴角提起浅笑,说,“有就好。” 然后又低头翻着面看那张卡片,依旧没留下其他的文字,但有股清新却又深邃独特的香气。 但从后台到车上的那段路,陈燃并没有抱着那束绣球花。 万一不是喻兰舟送的,那自己就把事情搞砸了。 商务车里,陈燃正脱下演出时穿的外套,一边问喻昼:“从平京过来的吗?听得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唱得很蛊,很好听~”喻昼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然后说,“从杭临来的,妈妈和你都在杭临,我就回来了。今晚司机送我来的,我待会儿坐你的车可以吗?” “我回酒店。” “之后不是暂时没有别的行程了吗,姐你要回老宅吗?” 陈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心也就又被提起了一下。 她没急着回答喻昼的话,而是先看了手机消息。 正如直觉的那样,是徐婉的消息: 【喻老师让您晚上到嘉园别墅。】 是徐婉上次给自己安排的地方,陈燃回:【好的。】 然后抬头对喻昼说:“演完还要复盘,之后还要和乐队重新编曲,我就不去喻宅了。” “哦……好。”喻昼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食指指腹搁在大拇指指甲盖,然后说,“还有一件事,妈妈让我换个名字……” 陈燃一愣,接着第一反应是顺着喻兰舟的心。 她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肖嘉禾。然后对喻昼说:“你之前不是想换吗?” 喻昼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低徊地说:“可我不想是她的工具,她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她让我改我就改。” “她怎么说的?”陈燃说“她”这个字时,语气温柔。 “就说除了喻昼,我叫哪个名字都好,都随我,甚至不姓喻都行。” 陈燃说:“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也不一定是工具呢。可以摈除掉名字中属于其他人的意味,不也是一种自由吗。” “反正都,一切商量着来嘛。她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 “姐,你真的偏心了许多。”喻昼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说,“我换名字,你应该会开心吧。” 因为这隐约能代表着喻兰舟和周镜汀的结束。 陈燃有隐约的尴尬,她感觉喻昼在剜她。但喻昼换掉名字,于情理来说,确实是件好事的。 陈燃不再说话了。 没一会儿,喻昼又说:“我确实该换掉名字,因为我也希望她开心。” 陈燃在并不明亮的空间里看她,喻昼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种晦暗的痕迹,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眼神。 “姐我先回了,今晚的演出,真的很好,尤其是篝火。”喻昼似要调整一下气氛,半笑着问,“回头能帮我要一张屈柏的签名吗?” 陈燃点点头说好- 嘉园别墅中,喻兰舟坐在红木圈椅上,望着自己的右手发滞。这次去医院依旧没查出来右手无意识颤抖的原因,她隐约开始对自己生厌。 桌上的手机里是一段陈燃下班时的路透视频: 她穿白色衬衫,外面是纯黑oversize的外套,腿上裸露光洁。玫瑰粉的头发在灯光下很惹眼,唇色是稚嫩的媚红,线条明晰的下颌,让人忍不住生出去摩挲的欲望。 看起来又野又纯。 怀中堆满了一束束橙色的鲜花,特意跨越了斑马线,隔着拉起的隔离带近距离和粉丝打招呼。 隔离带外站着一圈一圈粉丝,此起彼伏地说着:“陈燃辛苦啦,好好休息。” 都是鲜活生动年轻漂亮的女孩。 喻兰舟在看视频及评论时,似乎在此刻忘记了,陈燃是她的。 也在此刻记起,陈燃是她的。 陈燃对她的爱来得肤浅又莫名。 她早该知道凭陈燃长成那样子,想勾谁都是轻松的事情。 但她……只想让陈燃用那张脸勾自己。 用高兴的,喜悦的,哭泣的,执着的,依恋的情感勾自己。 门外响起窸窣的声音。 是陈燃在徘徊。 不是说喜欢么。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么。 为什么在退却了呢? 把我当成谁的喜欢呢。 几十秒后,陈燃敲了两下门。 喻兰舟没应。 又是两下。 喻兰舟警惕地看着门外。 隔着一扇门,陈燃说:“喻老师,我进来了啊。”随即推门。 喻兰舟盯住一步步走近了的陈燃,姿态放松着,用眼神示意她坐到身边。 陈燃照做。 喻兰舟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深海般的眼眸仔细而长久地注视着陈燃的眼睛,缓慢地凑近她的唇像要轻浮她那样了。 陈燃雀跃地闭上双眼,下一秒却听到她冷冰的询问:“陈燃,谁你都想惹一下,是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空港 “喻老师, 我,我没有……”没有去惹别人。 喻兰舟收回手,看着她面上显得无辜的表情, 问:“和屈柏是怎么认识的?” “是之前那档音乐综艺。” “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啊?没有,没有。”陈燃一时领悟不透她为什么这样问。 喻兰舟手掌向上抬着。 这次陈燃领悟到了, 喻兰舟问的是自己和屈柏有没有私下联系。 把手机解开锁搁在喻兰舟手心, 说:“密码是880916。”你的生日。 喻兰舟没做反应, 也并没有去翻查她的手机,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按灭屏幕。 她只是在试探陈燃会不会交出手机。 陈燃眼底闪过失落的痕迹。因为如果喻兰舟翻看了自己的手机, 就会明白自己为她所剖开的那颗心, 在鲜活热烈地跳动。 “目光在黯淡什么?”喻兰舟捉住了她的这丝失落, 继而问,“陈燃,你把我当什么?”那晚陈燃喊出的两个字始终令她耿耿于怀。 喻兰舟清楚地明白, 相差的是十五岁, 不是五岁。 她不清楚,陈燃明不明白, 或者是太明白了? “没有黯淡。”陈燃心一紧, 急忙去解释、去证明,说, “我把您当爱人。当我喜欢的人。” 言语好似太过于苍白, 陈燃急得又要贴上去了。 却被喻兰舟拂开。 “当爱人?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语气很平,以致令人听不出来重音落在哪个字上。 陈燃沉默了。 爱人这个词, 还是太重了吧。 自己从来就不配。 突如其来的沉默在喻兰舟的意料之外。 她以为, 陈燃至少是装,也该说爱自己, 不至于在游戏一开始就没能玩下去。 “不回答了吗?”喻兰舟心口盘桓着一股气,稳着有些颤的右手,敛声说,“那就看看爱人会对你做什么事,看看我,会对你做什么事。” 陈燃呼吸急促起来。 喻兰舟的指尖轻飘飘挑开她的外套,手往胸口伸着,褪去衬衫,问:“陈奚会这样做吗?”掌心贴在陈燃手臂的肌肤上,一路沿着往上,摸到肩头,重重一握,白皙的肩膀上立刻出现两道红痕,很快又消除。 陈燃摇着头。 听到喻兰舟说:“这样,是惩罚你对陈奚。” 陈燃有些委屈。很委屈。天大的委屈。 她碍着陈奚是喻兰舟给自己找的老师而不敢忤逆,竭力在控制陈奚和自己的距离了。 陈奚绝对是故意的。 坏女人。 “不是吗?她不会这样对你吗?” “那这个呢。”她随便取来手边的指挥棒,贴在陈燃嘴边,示意她张口。 陈燃下意识张开嘴衔住指挥棒的右端,然后愣愣看着喻兰舟朝自己左脸上伸过来的手,呼吸都停滞了。 她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肉被喻兰舟用屈起的手指夹住,微微晃了一下,像是一种警告。 喻兰舟的声音有些低哑,在她耳旁轻呵着说:“这样,是惩罚你对苏平安。” 只是传递饼干而已,居然还能亲上。 听到这句话,陈燃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喻兰舟占有欲。 过去只是因为自己还不是她的,而现在,自己是她的,所以喻兰舟情绪的冰山一角开始浮出水面。 陈燃忽然觉得被喻兰舟手指夹过的脸颊上火辣辣的。 带着一点点的痛觉,但更多的,是心里的……爽。 她好……喜欢啊。 喻兰舟生气的时候眼睛微眯着,成为一条幽深的河流。 这条河流曲曲弯弯地想缠住她。 陈燃就心甘情愿地、十分幸福地,被水漫住了。 心里正晕乎乎的时候,喻兰舟的唇贴在自己衔着指挥棒的唇上触碰了一下,然后退后,修长的手指推动着指挥棒在陈燃口中移动。 指挥棒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时,喻兰舟又哑声问:“做游戏需要这样吗?” 陈燃真的受不了了。 早就被撩起的欲望潮水一般袭来,她无助地去攀着喻兰舟的肩。 又被用了力道推开。 喻兰舟的声音转为平常说话时的冷淡语调,说:“我不碰你,自己弄。” 话语忽然在陈燃心里落下一道惊雷。内心那点“爽”,轻易地就烟消云散了。 她不想。 不想在喻兰舟眼前成为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 但喻兰舟让她这样做。 陈燃脸上的红逐渐退却,瘫跪在地毯上,手试探着往下伸去,艰难进入。 刚才的动情在冷淡的命令中一点点冷却。 她咬住唇,没发出一丝声音。 喻兰舟从高处俯低身,食指抬着陈燃的下颌,盯着问:“告诉我,这样是第一次吗?” “是……”陈燃刻意扭过脸不去看她,又被掰正。 喻兰舟直视着她的眼睛,用十分轻的声音问:“那在这个时刻,你脑海里想的是谁?” “苏平安,屈柏,陈奚……”喻兰舟依次念过这些名字,一边念一边揪着陈燃神色的转变,最后甚至是念到了……喻昼。 陈燃把泪忍在眼眶里,说:“都不是。”是喻兰舟,只是喻兰舟。 想的是你之前温柔爱我的时候。 “陈燃,不要忘记你是谁的。”她的手掐着陈燃的脖子,要把对方掐到窒息一般,“告诉我,你爱我吗?” 陈燃的脸很快涨溢着红,像红月那般。 此刻的她只想把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她哪里有什么底气说爱或不爱。 这样的字眼,是她不配对着喻兰舟脱口而出的。至少是此刻,做着这个动作的自己不配。 自尊有一刻占据了上风,她紧紧咬着牙,不说一个字。 喻兰舟直直盯着她,等了十几秒,没听到想听的话,很失望。 说爱我啊。 为什么你不再说爱我了。 为什么不哭着求我,伏在我身下,像月亮归于潮水那般。 她需要再想一想了。想一想要不要承认下陈燃是自己的一个错误。 喻兰舟松开手,对陈燃说:“停止吧。” 陈燃停下来,跪在地上平复好了喘息,然后才认认真真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眼里委屈的情绪很浓。 喻兰舟扯过薄毯扔在陈燃身上,没有再看她一眼,走出门外。 陈燃没有起身跟出去。她在想喻兰舟为什么忽然发脾气。 今晚的喻兰舟,除了占有欲之外,更多的似乎是在为别的事而生气,可自己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而生气。 喻兰舟要自己爱她,可自己又不配爱她。 那如果,自己再有分量一些呢。 写更多的歌,参加更多的节目,跑更多的演出呢。 是不是就能在喻兰舟再一次问自己爱不爱她时,没有分毫犹疑地,把全部爱意倾泻而出呢。 她忽然有了个宏伟的梦想: 想以后别人提到喻兰舟时,能捎带着想起来,有一个很有名的歌手很喜欢她,很爱她。 陈燃把自己开解好,默默穿好衣服,洗净手,往名为“LZ”的歌单里新添了一首歌,是新裤子乐队的我爱你。 然后给喻兰舟发去认真斟酌后的消息: 【喻老师,您是在为我没有立即说我爱你而生气吗?喻老师,我一开始有点委屈。我没有主动去贴近陈奚老师,不知道她跟您说了什么,所以有点委屈。在您问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配说爱你。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变得稍微厉害一些,能有资格在您面前说那三个字。】 【喻老师,我明天早上回平京,等喻昼7月12号生日的时候再回来,可以吗】 发完消息后,陈燃找出行李箱里藏着的细烟,倒了一支出来却没抽,用指尖一点点碾着烟丝。 一边记录下此刻脑海中不受控涌出的文字: 希望,绝望,希望。 又给肖嘉禾发去消息:【姐,帮我买首歌的版权。】 陈燃先斩后奏,没过多久,在社交平台上上传了那首歌的翻唱视频。 画面中的陈燃还穿着音乐节下班时的衣服,眼尾一抹红色,怀中的橙色吉他露出23的数字。 “我爱你,我总怕见不到你……” 吐字的时候情绪溢得很凶。 粉丝十分担心,私下各种猜测。 甚至有人问到肖嘉禾的私信里。肖嘉禾哪里敢说些什么,只希望这位祖宗能尽早得偿所愿- 晚风吹到喻兰舟面上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 一切的开端是因为陈燃无意识中喊出的那两个字。 屈柏,陈奚,苏平安,不过是自己掩饰真正生气的理由的幌子。 还有。 陈燃刚才的犹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 自己居然在和陈燃相处的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为着陈燃,而开始考虑这中间隔着的十五年了。 有点可笑。 居然能被一个小孩子牵动起这么大的情绪。 喻兰舟是,有些看不明白自己。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 但这一切不是陈燃的错,不该是自己惩罚她的理由。 之后几天,陈燃依旧给喻兰舟发消息,有时是拍的飞掠过的鸟,有时是一只小猫,有时是新作的曲子的片段。 如往常一样,一天都没落下过。 到了喻昼生日那一天,陈燃用这个借口,在陈奚那儿上完课后便又回到杭临。 也提前给喻兰舟发去了消息:【我到杭临来给喻昼过生日,可以吗】 喻兰舟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陈燃不敢轻举妄动,便又通过徐婉去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陈燃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到了喻宅,先是瞥了眼楼上,喻昼注意到了,从一群来给她过生日的朋友中间挤出来,说:“她在喻深公司。” “哦,好。”陈燃做贼似的捏了下鼻子,对喻昼说,“生日快乐!” 一餐饭吃得依旧心不在焉。陈燃脑海里在记挂着自己从平京带到杭临的东西,在猜想待会儿那样做可不可以。 当晚喻昼和几个朋友们一起出去后,陈燃用了和上次一样的借口,也离开喻宅,去了嘉园别墅。 路上给喻兰舟发消息: 【您还生我气吗?对不起。我爱您。】 【今晚能见到您吗?我在嘉园。】 喻兰舟挂断和喻昼的电话后就收到了陈燃的消息。 目前她还找不到解决自己异常的情绪的方法。 但她想看看陈燃。看看那只小猫有没有因为她那样的做法而很伤心。 房间内,喻兰舟刚一打开房门就被一个柔软的怀抱抱住,听到了隐约的铃铛声。 熟悉的触感和气息让她没有第一时间把怀中的人推出去。 陈燃的衣服穿得薄而清凉,喻兰舟的手抚摸到后背和大腿处大片的凝脂般皮肤。 屋内仅有着模糊昏暗的光线,喻兰舟正要伸手触碰灯光开关时,被陈燃的唇缠过来。 对方不由分说地卷掠走喻兰舟口腔和鼻尖的气息,她的身体一下子变得紧促。 喻兰舟右手扣着陈燃的头,下意识夺走主动权。 口齿融化,心融化,手下也感觉融化了。 可越亲越不对劲。 喻兰舟僵住了动作,随后抬手开灯。 “穿好衣服,滚回去。” 第32章 第 32 章 明亮的灯光下, 陈燃身上虽然穿了衣服,但近乎是赤裸了。 手腕上缠着串小铃铛。 喻兰舟的指尖有些痛觉,她的那句话是沉着声、压抑着怒意说的。 陈燃在把她自己当成什么?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来讨好自己, 以后又会用怎样的方式去讨好别人呢。难道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别人? 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几天前对她做过的事情吗? 陈燃微信头像上那只重视人格自尊的小羊, 被自己用残忍的方式, 放逐了。 此刻这样的陈燃出现在自己眼前, 让喻兰舟觉得自己恶心。 像是在逼迫着纯洁的孩子走向肮脏的欲望。 眼前忽然浮现起几年前在盘山公路上遇见的十八岁的陈燃,年轻生动,鲜活恣意。 和此刻同样的玫瑰粉的头发, 但神情一定不会像此刻一样的战战兢兢。 此前她觉得陈燃把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可她也把陈燃变得不再是陈燃。 喻兰舟轻叹口气, 指着床沿,对着好像又要落泪的陈燃道:“穿好衣服吧,我们聊聊。” 陈燃的手空空悬在胸前, 没有一片支撑。 听着喻兰舟的语气很认真, 认真到她心里发慌。 随便裹了件睡衣,没时间把睡衣的带子系好, 锁骨往下还露着一大片。 小心翼翼坐在床沿, 屁股只堪堪挨着一个边儿。 喻兰舟抬眼,“系好。” 陈燃低头系着, 手一抬起来触到洁白的带子的时候, 腕上的铃铛就又发出响声。 把铃铛一把扯下紧攥在手心里,不让它发出一点声音。 一滴泪砸在腿根。 她知道, 自己又搞砸了。 “对不起, 喻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 一定会把握好分寸的。” 喻兰舟摇头。 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 陈燃是人,不是自己的什么宠物。所以当自己提出那个有些过分的命令时,陈燃理所当然地会感觉到羞耻,或者耻辱。自己却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只顾着自己的欲望。 肮脏的欲望。 就该消解。 喻兰舟盯着眼前神色慌张的人,有些疲惫地问:“陈燃,你想提前结束合同吗?” 结束这很是可笑的合同。 陈燃的表情更加凄惶,快速摇了几下头,过来扑在喻兰舟腿边,说:“不想。我不想。喻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您不要说这样的话可以吗?” “你没错。陈燃。”喻兰舟双手扶着陈燃的胳膊,待陈燃站起身时,松开手,说,“结束吧。以后我把你当喻昼一样对待,她有的东西你也都会有。不会对你不好的。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对你了。” “我不要。我不想你把我当成喻昼一样对待。”陈燃用十分焦急且委屈的目光看着她,眼泪簌簌落下,止都止不住,有点泣难成声地说,“我喜欢你。是想把你拥进我的整个生命里的那种喜欢。是幻想着能陪着你一起变老的那种喜欢。我爱你。” 陈燃没敢再说更过分的话:是一次次见到你时产生欲望的那种爱。是希望和你水乳交融的那种爱。是希望你能把我做死的那种爱。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才实现了自己所幻想的美梦,只过了一阵短暂的日子,这样的梦就要如泡沫般消散了吗? 恨只恨不能剖开自己的那颗心,捧到喻兰舟眼前来给她看一看了。 不明白为什么喻兰舟那么多次把自己推到和喻昼一样的位置上,是自己表现得过于幼稚了吗,还动不动就哭。 忍着泪把喻兰舟垂下的手掌搁在自己脸上,语气颤抖着说:“你再好好想一想,好不好。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你可能有些混乱。但是,能不能不要轻易放弃我,好不好。” “我会变得成熟一些的,不要你操很多心,真的。也会少哭一些。” 话说到一半时喻兰舟已经拿开了手。 她看着陈燃漂亮纯净的眼睛,至少在此刻相信,陈燃对她的爱是真的。 “好,我想一想。”喻兰舟退后了半步,说,“你也好好想一想,认真地想一想。提前结束合同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一听这话,陈燃就知道喻兰舟心里的结并没有消除。 可她依旧不能为此再做些什么。 喻兰舟这一个“想一想”,就用了一个星期。 这期间,陈燃在微博上po出一小段名为《L》的新单曲的试听。 她唱道: 【向我神明一般的爱人乞求:施予我吧施予我吧。】 不知道怎么爱才好了,好像连想到她,心都会跟着酸软起来。所以陈燃告诉她:施予我吧。 音乐是她递给喻兰舟的,独一无二的情书- 三年一次的影剧盛典在平京举行,邀请了业内地位崇高的人士参与和颁奖。 此前颂歌乐队的《嘲辞》被选做一部文艺电影的推广曲,所以此次应邀表演。 喻兰舟代表喻蓝出席,坐在整个空间的最中位置。 再隔着几米的距离,是一袭淡雅的抹胸白裙的屈柏,她是电影奖项的评委。在典礼开始前,陈燃小心谨慎地低着头路过屈柏的休息室,没去主动打招呼。 只要是喻兰舟出现的地方,摄影机总会跟上去。 陈燃在候场时从舞台侧方看见了屏幕中的喻兰舟: 身穿双排扣黑色西装,前襟微敞,内里是黑色质感纱裙,脚上是黑色碎钻细高跟鞋,衬着皮肤有股冷感的白。 舞台上的灯光时不时照到喻兰舟身上,光里的纤维与浮尘毕现。 即使陈燃在前几天就知道,喻兰舟来这个典礼和自己无关,但还是开心了许久。 喻兰舟向来是绯闻绝缘体,此刻她望向舞台的眼眸流转,然后淡淡笑了笑,笑意总不达眼底。 徐婉站在她身旁,眼神冷着,时刻替她推拒着来人。保镖在几步外的暗处站着。 台上正在表演的是近几年很火的女子组合,专辑和音源都创下不俗的成绩。长相也是各有风格特色,浓妆淡抹总相宜。 和颂歌来到这里的原因不同,她们组合有首曲子很出圈,甚至到了陈燃也听喻兰舟放过的程度。 下台后组合中的队长走到喻兰舟身前,徐婉看了眼喻兰舟的眼色,没有拦下她。 那位队长弯着腰同喻兰舟说些什么。 在角落里的陈燃看到喻兰舟笑了。 笑得真心实意。 笑得漂亮到让陈燃心酸地想杀人。 怎么回事啊。 喻兰舟。 兰舟。 舟舟。 喻老师。 但过了一会儿,陈燃也有些开心: 如果有其他人可以让你开心的话,那对你的开心,我感同身受。 我也会和你一样幸福的。 陈燃在后台候场区有些走神,拿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在颤抖。 耳机里导演的声音传来:“陈燃,准备上台。五,四,三……” 陈燃站在台上,和过往任何一次的舞台都不同,这次台下有她最爱的人。 这也是她参加的第一场主流晚会,不容许有分毫的差错。 可当第一句词出口时,底鼓的声音很重。 这是彩排时没出现的情况,接着耳返的信号接收器也出了问题,没了任何声音。 虽然以前的演出中也出现过这种情形,但这是一次不容失误的演出。 陈燃有些慌了,表面上镇定地继续唱着,下意识朝喻兰舟的所在的方向望去,对方却并没有看她。 又望了一眼调音师,右手指指耳返,示意耳返有问题,对方却装作没看见似的。 但陈燃肯定,他一定看见了。 眼神在台下瞥来瞥去,最终还是落定在喻兰舟身上。 她想起来视频资料中,二十二岁的喻兰舟在国外的一场演出中指挥棒突然断裂,面上看不出来惊慌色,镇定地用手势指挥各乐器的进入。至舞台结束时表情也依旧淡然,只是转过身来向观众致谢时微抬了抬下颌。 骄傲又迷人。像只优雅的白孔雀。 陈燃的目光带着些依恋看着喻兰舟的下颌,视线稍上抬时看见了她幽蓝深邃的眼睛。 此刻她似是朝着陈燃微一颔首,给了陈燃一个短暂但坚定的对视。 陈燃的心头涌堆出无数的暖意,这股暖随着筋络送到身体各处,成为了她的底气。 她平静了下来,朝喻兰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接着把右边的耳返摘下来,去听现场音响的声音。 唱至副歌时,声音通透嘹亮极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游刃有余。 收尾也淋漓酣畅。 灯光熄灭时,她朝着喻兰舟的方向望着,想: 不是痛苦。 而是你。 是你造就了我,我得以存在- 陈燃正在换下舞台演出的抹胸裙装时,嘉宾休息室的门被随意推开。 辛芯挡住她背后露出的一片皮肤,手疾眼快地又把拉链重新拉上去。 一个陌生男人闯了进来,穿西装打领带,看着人模人样的。 他手里端着杯红酒,身上也有些酒气,直直奔着陈燃来了,说:“陈燃?” 一句疑问。 “您哪位?”陈燃对着辛芯使了个眼色,她便了然,去把休息室的两扇门都敞开。 “你后来攀上谁的枝了,杀人犯居然还能洗白。” 声音有些熟悉,说话的内容也有些熟悉,陈燃半眯着眼,问:“庄先生?” “是我,原来你记得啊。”庄望神情无赖,穿了西装却也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着话的时候就要走过来拿住陈燃捂着胸口的手,“说啊,后来跟谁了。” 陈燃盯着他手中的红酒杯颤颤巍巍,液体快要洒了出来,洒到自己这件借来的裙装上。 见她十分在乎衣服的样子,庄望干脆高抬酒杯,杯口一斜,红色液体就从陈燃的锁骨滑落到胸前的白皙处。 路过的人有些好奇地朝里望着这幅场面,吃瓜的人越聚越多。甚至陈燃看到屈柏的助理也站在了门外。 经纪人肖嘉禾赶来拦在陈燃身前,对这位自己之前的老东家认真道:“庄总,她不是您能招惹的人。” “哦,”庄望当着众人的面被拂了面子,他斜着眼睛笑笑,“是吗?我倒真想认识认识,她是谁的人。” 肖嘉禾不确定喻兰舟想不想管这件事,正犹豫着要不要搬出她时,余光中看着拥挤的人群敞开一条道。 保镖簇拥下的喻兰舟朝这边走过来了。 高跟鞋在她脚上,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 此刻旁边已经有人附在庄望耳边,说:“是喻家的人,喻深。” 还没等庄望反应过来,喻兰舟微一抬眉,身侧的保镖就朝他走了过去,抬手便是极重的一巴掌。 庄望身子站得不稳,一个趔趄,推倒在地上。 周围人看得直屏住一口气,嘈杂的空间变得安静不已。 “问问他,醒了吗。” 第33章 第 33 章 保镖拎起庄望的头发, 把剩余红酒泼在那人脸上,又拍了拍他的脸,“醒醒。” 庄望不发一言。自己的娱乐公司还是在喻家的地皮上建起来的, 和喻蓝比起来,自己的星耀娱乐就是个小作坊。 又是一个清脆的掌掴声, 庄望的头被扯得往后仰着, 因为酒渍进入到眼中, 他被迫眨了几下眼。 徐婉问:“醒了吗?” 庄望连连点头,“醒了,醒了。对不起, 喻指挥。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陈燃是喻兰舟的人, 不然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泼陈燃酒。 他向喻兰舟道歉, 喻兰舟并没理会他。 保镖松开他的头发,庄望依旧是跪仰的姿势,徐婉蹲在他身前, 说:“律师会来找庄先生您商谈和解事宜。” 此刻陈燃知道喻兰舟身旁总是带着保镖的缘由了。 可又隐约起着担心, 担心喻兰舟会因为这件事而惹上麻烦。 望向喻兰舟的眼神复杂。 而此刻喻兰舟回视着陈燃。 她不能确定,陈燃是否希望将目前的这段关系锁住, 锁到无人知晓。 她需要问一问。 目光看向肖嘉禾, 对方便开始清场。 待整个休息室只剩下两个人时,喻兰舟开口问:“刚才眼里是高兴还是其他什么情感。” 陈燃回答:“高兴, 兴奋。”想到喻兰舟维护她这件事, 甚至脑内的细胞因子万马奔腾。 “但也有些担心。怕他报复你。” “没必要的担心。” “好。”陈燃放心地点点头,忽然觉得好有底气, 很安稳。 手不再捂在胸口处, 朝喻兰舟走了几步,说:“今天是因为事情紧急是吗, 你是不是还没有想好该不该继续。” “喻老师,合同可以不继续。” 听到这句话的喻兰舟眉头一皱:才一个星期而已,陈燃就想好要退却了吗。 况且只有她主动终止合同的份儿,哪里轮得到陈燃来提。 陈燃却忽然拉过她的手,继续说:“合同不继续,但我依旧待在你身边,依旧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喻兰舟捏了一下陈燃的手,然后松开,说:“先换好衣服出去吧。” 这里并不是说这个话题的场合。 “好。”陈燃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她的头一低,黑色长假发旁就露出一点粉色的卷发。 喻兰舟抬手给她整理了一下,陈燃便又用甜蜜的目光看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后,一个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一个坐在第七排舞台的最侧边。 地位上的鸿沟再一次显现出来,陈燃的目光盯着第一排和喻兰舟隔着一个座的天后歌手,咬着唇想:什么时候能成为她。 从颁奖典礼回到车上时,徐婉那边发来消息: 【陈老师,回别墅。喻老师有应酬,会有点晚。别忘记吃饭。】 陈燃:【好的!谢谢!】附带一个小狗转圈表情包。 刚才散场时就知道,喻兰舟还得一阵交际。 阿姨做的夜宵丰盛,陈燃没什么心思,只是随便垫了些粥。 洗完澡护好肤后,又在化妆镜前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接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夜景,等着喻兰舟回来。 心里依旧不平静。 或许爱人时本就是这样起起伏伏,在起伏中觉出命运是馈赠还是剥夺。 她祈祷,今日是馈赠。 喻兰舟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见陈燃在门口等候着,问:“怎么不去睡?” “因为你会来。”陈燃弯腰给她换下高跟鞋,手握着喻兰舟白皙的脚踝时,心内忽然有一种被什么温柔拂动的感觉。 “我去洗个澡,你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没关系的,我现在不困的。”陈燃摇着头。 喻兰舟知道,如果没有个答案,陈燃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卧室吧。” “好。”陈燃为她准备好洗澡用的一切东西,眼神款款地送她进浴室。 待喻兰舟出来时,陈燃手里又拿着吹风机。 “我自己来。”喻兰舟接过吹风机,走进另一间卧室。 语气好像有些冷。 陈燃便踟蹰着不敢动了,站在走廊里,手上十分无措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过来吧。” “哦!好!” 半个小时后,喻兰舟卧室响起敲门声。 “进。” 门被打开,陈燃微倚着门框,娇娇的样子,喊:“喻老师。” 喻兰舟抬手勾了两下,陈燃便小跑着坐到沙发上。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陈燃的身子朝前倾着,“喻老师,我们不要分开。” “我都看到了,你今天一直没有看什么表演。但我上台时,你在看我,在看我的表演,对不对。” 陈燃很知道发挥自己长得好看的优势,知道怎样蹲下身,把脸贴近喻兰舟的手指,供她轻柔地捏一小下。 喻兰舟盯着她白皙精致的面庞,因自己的手指而起了一处红。 怎么感觉被拿捏了呢。 可看着这张脸,她还真的有点舍不得了。 舍不得以对待晚辈的方式对待她。 陈燃又说:“刚才耳返出问题的时候,我真的好慌。可我看见了你,看见你看我,你还鼓励我,用温柔的眼神和点头,然后我就不慌了。” “我跟您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不要我了。我哭着上去追车门,你就看着我,不理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梦里的陈燃又去了临熙,梦到扑起两米高的海浪,把她淹没了。 但这些她没说。 喻兰舟没有安慰她,说“这些都不会发生的”。 于是陈燃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 但她依旧祈愿,能不能到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让她再多一些时间,好好珍惜喻兰舟的温柔情绪。 陈燃的指尖掐了掐手心,去捉喻兰舟的手,然后用非常委屈的声音说:“这些天我都好想见你。” 由奢入俭难。她曾经历过那么幸福的感知,所以在没有喻兰舟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陈燃温暖而干燥的手握上来时,喻兰舟没有躲开,任由对方的手指滑进自己掌心。 哪怕在此刻,喻兰舟都在犹豫。 陈燃说的对,自己刚才的确没看其他人。 她看着站在舞台之上、人群之中的人,鼻梁高挺,戴着耳返的那只耳朵露着,面色白皙,墨发如瀑。 可在外界的因素的影响下却有些无措的样子。 很莫名的,有些难过。 陈燃不该是无措的。 她该是在舞台上用歌声赢取千万掌声的人。不该是被“疏忽”掉的人,不该是被用低俗的语言骚扰的人。 喻兰舟看着自己手心里陈燃的手,感受着其中的骨骼和肌肉,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不算孤独,甚至有些炙热了。 喻兰舟清楚,自己如今并不算爱陈燃。 她笑了一下,对自己说:怎么,难道你还真想着长久了。 如果不求长久的话,那就玩儿玩儿,不行吗? 她问自己,不行吗? 先过了这一年。先试着不让自己那么孤独地过一年,不行吗? 喻兰舟抽回手,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说:“最后问一次,爱我吗?” “爱。”陈燃答得毫无犹疑、目光坚定,然后像又想起了什么,说,“您等我一下。” 她跑到隔壁屋,在行李箱前蹲下,在里面找着什么。接着拿出一个长三角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两根小铁棍一样的东西来。 一手拿着一个,哒哒地跑到喻兰舟跟前坐下,眼睛亮亮地说:“这个叫探水针,测真心话的。” “幼稚。” “您听一听嘛。”陈燃娇嗔地看着她,然后自顾自发问,“我喜欢喻兰舟吗?喜欢是打开,不喜欢是交叉。” 五秒之后,陈燃握在手中的探水针已经开到不能再开,甚至是成为大于180度的优角了。 陈燃又乖顺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重新调整了握着探水针的姿势,说:“我爱喻兰舟吗?非常爱是打开,不爱是交叉。” 又是打开了一个大大的角度。 喻兰舟唇角微微勾起,是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你能不能信任我一些。” “我知道我可能看上去不可信。您不用交付我什么的,什么心思都不需要。我真的,爱您。” 于是喻兰舟不再理会此前陈燃的沉默滞后的回答。她的手在陈燃脑后拂捋,随后喊她:“燃燃。” 喻兰舟头一回这样亲密地喊她,陈燃听得有些痴了。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温润地脱出,好听地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过了几秒陈燃才意识到,好像是继续的意思。 “谢谢。”除了谢谢,好像也说不出别的了。 喻兰舟笑了,笑得如同今日在晚宴时对着那位女团队长时的笑容,说:“谢什么。” “就是,想谢谢你。”让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陈燃抬起湿重的眸子,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喻兰舟轻点一下头。 陈燃便涌身过去。手掌心柔和地陷在喻兰舟脊背的温度里,轻轻捺着,松开,如此反复。 想亲她。 喻兰舟却只是抱着她。 没有任何的动作。 陈燃的呼吸急促极了,喻兰舟听到了她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在胸腔中震颤着,一下一下。 随后陈燃挣扎了一下,唇印在喻兰舟颈侧。又像是有欲的存在了。 喻兰舟轻叹了一口气,说:“就抱着,不好吗。” 语气软得不像话。她只是想感受一下抱着另一个人的感觉。 “好。” 太好了。可太幸福了。 陈燃放弃起身,安心而又极度幸福地和她交叠抱着身体。 好温暖的拥抱。 手下的触感真的不真实,鼻间闻到的馨香也好不真实。 两个人之间依然有问题没解决。 但此刻怀抱的温暖是真实的。 “我又写了好多曲子,之后发给您,您先帮我听一下,可以么。”ssssvip超前试听,量身定制的小甜曲。 肩膀上落下两次颔首。 那晚喻兰舟没亲她,相拥着抱了两分钟后,撤出陈燃的拥抱,说:“回房吧,早点休息。” “嗯!”乖巧的应答。 同一时间,喻兰舟的超话里有人晒出一张图片,配文:以防有人没看过温柔的喻指。 照片中的喻兰舟看向舞台,目光安定而柔和,似一个勉慰和安抚性质的颔首。 【是今天的图吧,什么情境啊,看的台上谁啊。真的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神情呢。】 (多的不能说,但喻指今天在后台真的,帅炸了。) (发生了什么啊,我能吃上这瓜吗) (封锁了) 【是不是身边有人了啊】 (感觉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是就是……) (求喻指宠我) (老天奶啊,谁啊,何德何能啊,真·拯救宇宙了) “拯救宇宙的人”,这一晚睡得香甜极了。 第34章 梦见春天野花开 这场颁奖典礼陈燃的表演反响很好, 甚至可以说造就了她的又一个名场面。 这段时间,陈燃又写出了几首甜甜的歌,新专辑的制作在一步步推进中。 肖嘉禾给她发来消息, 说涉及到后续新专辑的宣传,所以之后可能要更换发色, 让她跟喻老师商量一下。 陈燃思索再三, 给喻兰舟发去消息: 【喻老师, 我可以换个发色吗?新歌的宣发可能会需要。】 喻兰舟正开着会呢,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会后她打开手机,正如预料的那样, 是陈燃。 她简直不敢想自己把陈燃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自己居然是连她的发色也要去管的人吗? 回复:【这种事情不需要问我, 你自己决定】 随后陈燃又发来一张图片问她做主封面可不可以。 喻兰舟下载保存了原图到手机相册里,然后细细端看。 照片是偏绿色调的。 一头黑发的陈燃穿着最简单的白恤,躺在棕色皮质沙发上, 眼睛直视着镜头, 没说话却又像在说话了。 【不可以,换一张】 这张太好看了。 陈燃回:【好!】又接连发过去五张。 喻兰舟看着看着, 发现都挺好看的, 甚至一张比一张好看。 揉揉眉心:【你决定吧】 陈:【好,喻老师。】 之后陈燃在微博上放出来了小段的专辑试听, 营业得很积极。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陈燃在绽放。 粉丝评论一条条涌现: 【摇滚歌手爆改小甜曲歌手】 【宝宝不要谈恋爱啊,事业上升期呢呜呜】 (那咋了, 又不是偶像歌手) 账号为“23什么时候唱进鸟巢”的人发: 【我只希望别谈太拉垮的】 陈燃用那个“超爱3.1415926”的账号翻着超话的贴子, 拇指拂了下鼻尖,想:才不拉垮呢, 天底下顶好的人。 世间的神明。 又仔仔细细盯着那人的账号名称看。 开进哪儿? 开进鸟巢? 我吗? 我配吗? 几天后,陈燃给喻兰舟发来的消息中又说:【喻老师,我接到邀请,要去给识途地图录导航语音包去啦,他们说两个星期后就能上线】 话语暗戳戳的,还附带着一张星星眼的表情包,好像再说:等上线后你会用吧会用吧。 喻兰舟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嘴角勾起一个浅笑,回复:【好】 那天晚会上陈燃唱的嘲辞很好听,声音也好听。低低的,在撞击心脏。 喻兰舟想在导航中听到,于是便让它实现。 陈燃没想到喻兰舟会回复的那么快,抱着手机蹦了两蹦,仔细调整了声线,先在文件传输助手中练习了两遍,然后才回到和喻兰舟的对话框里,发语音过去,说:“喻老师,我20号以后没什么工作安排,我过去,好么。” 松开拇指的一瞬像心尖被划过一下。 再次收到一条“好”。 陈燃的心变得松软软的,大概是滤镜吧,觉得喻兰舟真的好乖啊。好可爱。 “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一下,喻昼跟我要过屈柏的签名,我私下托其他人找屈柏要了一份,想趁她开学之前送给她,可以么。” 太过小心了。 喻兰舟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后轻笑,也发语音过去:“陈燃,和别人正常往来吧,我不会再那样了。” 不会再占有欲那么强了。 玩玩而已。 陈燃又感觉摸不透喻兰舟什么心思了,好像是解开了什么,放下了什么。 隔着一层难以逾越的雾。 还没等她细想,喻兰舟又发来语音,说:“直接来喻宅吧,在她出国前陪她吃顿饭。” 喻兰舟的声音是沉稳的特质,偶尔听着会有些哑。说长句子时仿佛又带着的百转千回,和清冷的外表截然不同。 “好的呀,喻老师。” 发完的语音后面跟着一条一个心的消息。 这样即时的交流反而使陈燃不敢给她发“我爱你”了,脸会超级红。 只有喻兰舟不理她的时候她才敢。 8月21号那天晚上,陈燃飞到了杭临。 见了她之后,喻昼恍若有些开心的样子,真挚的开心,喊她:“姐!” “哎。”陈燃应她,把仔细包装好的带屈柏的to签珍藏版影碟拿出来,递给她。 喻昼接过后,盯着上面的名字,说:“姐,我改名了。” “改名了?” “嗯,改回原来的陈烈了。”语调上扬,说,“不过收到这个礼物,我还是很开心。” “好,陈烈。”陈燃轻拍了拍她的头,说,“不过这算不上什么礼物的。” “就是礼物,我很喜欢。” 餐桌上,重新换回名字的陈烈忽然提议说:“姐,你最近有两天时间吗?我想去临熙看海。” 陈燃下意识看了一眼喻兰舟。 见她轻缓地眨了下眼睛,于是才点头说:“有时间。” “妈妈,你也陪我一起去吧。” 喻兰舟分得清什么是诚心的邀请,什么是顺带。 推拒说:“我后两天要去你外婆那儿。你和姐姐去吧,玩得愉快。” “哦,”陈烈眨巴眨巴眼睛,说,“那好吧。” 又扭头向陈燃,说:“姐,你待会儿陪我也去换个发色,就也换成黑色,好不好。” “好呀。” “那我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就去好吗?” “好。”陈燃点头。 陈烈拍了拍她手臂,走上楼梯,“等我一下。” 陈燃点头,接着转着手机壳上的流麻。 喻兰舟盯着她手上的动作看。看她按一下,然后松开。按一下,松开。 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小东西,喻兰舟眼神看着这个小玩意儿问:“这是什么?” “小鱼,她叫小鱼。” 就是这种似是而非又心照不宣,令喻兰舟想骂她都骂不了。 瞪了她一眼,陈燃美滋滋地欣然接受。 待换好衣服的陈烈下楼后,挽着陈燃的左臂欢欢喜喜地走出去。 临出门前,喻兰舟想嘱咐些什么的,却见陈燃朝她眨眨眼,意思是我都知道的,不会被拍到的。 这次比上次回来的早些。 陈燃趁陈烈去洗澡的时候,煮了虾仁豆腐汤,小心翼翼地端上去。 此时喻兰舟的书房里正播着陈燃的一首曲子,还是live版本的。 陈燃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入,“喻老师,我做了虾仁豆腐汤,您要尝一尝吗。” 喻兰舟盯着她,问:“陈烈想喝吗?” 这一句好像是在问自己这汤是为谁煮的,陈燃不确定,但还是坚定地向她归顺自己的心,说:“是给您煮的。” 喻兰舟这才推一推文件。 陈燃就着桌上的空处把瓷碗搁下。 “没什么事就出去。” “我想陪您一会儿。”陈燃抬起头,认真着问,“好吗?” 喻兰舟端起的碗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陈燃便坐在沙发上,看看月色,又回头看看她。 待喻兰舟把那小半碗汤喝完后,陈燃走过去递给她餐巾纸。 看着她的脊背微微曲了些,便问:“坐一天了吗,我给你按一下,好不好。我学过一些手法的。” 没等喻兰舟点头或摇头,手便触上她的肩头。 陈燃发誓一开始是没想些什么的。可喻兰舟穿的是纯白斜襟系带的睡衣,站在她身后的角度,能看到文胸的肩带,黑色的。 手下动作更轻柔了些,眼神瞥向别处。 她知道这里是喻宅,陈烈还在。 所以喻兰舟肯定不允许,于是干脆收收自己的心思。 问她:“还好吗?” 其实是自己不好了,想撤退了。 “嗯。” “那我先下去了。”红着脸收回手。 书房门外忽然响起啪的一声,有点像脚步声。 陈燃心一紧:不会是陈烈吧…… 下意识看向喻兰舟,完了,合约上写不要让她知道的。 陈燃不敢走出去了。 喻兰舟眼睛眯了一瞬,说:“去开门。” 陈燃如她所说打开房门,屋外空无一人。松了口气。 拍捋着胸口,看来还是不能大意。 “喻老师,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嗯。”- 陈燃和陈烈是在第二天下午到的临熙。 别墅门外就是海景和沙滩,所以当晚没出去玩,只在别墅享受临熙的蓝调时刻。 晚上选择房间时,陈燃选了上次喻兰舟睡过的屋子。 一整晚心都在发烫。 半夜陈烈忽然抱着枕头跑过来,说:“姐,今晚我能和你睡吗?我一个人睡不着。” “是害怕吗?”陈燃听着屋外的海浪声,隐隐有些要下暴雨的趋势。 陈烈轻轻嗯了一声,钻进被窝里。 陈燃弓着身,尽量远离着她。 陈烈笑了,头埋在被子里,说:“怎么离我那么远啊姐,小时候你都是抱着我睡的。” “现在你长大了么不是。” “姐,我好想回到过去。” “过去?什么时候。” “还没碰到喻兰舟的时候。” 因为我发现,遇见她之后,我有些痛苦。 陈燃沉默。 不明白陈烈为什么这样说。遇见喻兰舟,不是一件超级无敌好的事情吗。 陈烈又问:“要睡了吗?” “嗯。” “晚安。” “嗯,睡吧。” 第二天醒来时屋外还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天气阴沉。 “没什么意思,姐我们回去吧。” 临熙是十分看天的城市,但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一周都有雨。 陈燃点点头,说:“好,回去吧。” 眼下天公不作美,再空耗下去也毫无意义。 两个人重新回了杭临。 深夜,陈燃又去给喻兰舟送一碗粥。 喻兰舟搁下手中的文件笔,目视着她要做什么。 陈燃有些担心喻兰舟误会,毕竟上次被她从口中读出的名字里还有“喻昼”。 走过去主动解释着说:“喻老师,我和她,真的没什么的,我能感受到,她不喜欢我。” “最好是。”继续低头翻阅着文件。 “您不相信的话,那怎么还放我去啊。”陈燃撒娇似的抱怨,“你给我使个眼色,我就会说,有工作,去不了。” 喻兰舟又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燃却口干舌燥。 “我能亲一下你吗,在这儿。”书房和陈烈的卧室隔着许多距离。 喻兰舟依旧没搭话,像是一种默许。 陈燃回身把书房门反锁住,然后隔着桌子试探性倾近了身,要去吻她。 她没有躲。 先是轻轻的触碰,摩挲,揉捻,然后再撬开,吮吸,交换。 陈燃感到天地都在旋转,呼吸急促极了,脸色也逐渐在烧红。 好幸福。 但这样的姿势不方便,喻兰舟需要仰着头。 陈燃用理智克制着从这个吻之中撤退,亲了亲喻兰舟的眼睛。 然后绕过书桌,俯身把喻兰舟圈定在椅子上,右手抚着她的肩,低头重新吻了上去。 感受到喻兰舟还是需要仰头,陈燃便跪了一条腿下去,转为仰视她的姿态。 在自己仰着头坚持不住,快要滑下去的时候,喻兰舟轻掐着她的下颌,没再继续吻她。而是偏一偏头,往陈燃的脖子上去了。 浅浅的舔舐就激起陈燃的一阵战栗,喻兰舟在她身上发泄着,轻咬着。 陈燃能感受到自己身下,湿透了。 身子再次无力地滑下去,手紧忙找到喻兰舟的手,十指相扣住,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到了。” 第35章 第 35 章 喻兰舟的目光忽然变冷。 就在半跪着一条腿的陈燃要去询问她“今晚要不要去嘉园”时, 看到了她这样冷的目光。 “喻老师,怎么了?”陈燃话里含着隐约的水汽,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她已经好久没和她亲近了, 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渴望贴近她。 可是喻兰舟好像从上次过后一直有些抵触。 “你回房吧。”声音不带温度。 陈燃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沉,期期艾艾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您累了是吗?” 喻兰舟的声音变得更冷, 喊她名字, 说:“陈燃, 回去。” 这一晚的陈燃,很难不令自己想到被叫妈妈的那晚。 陈燃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松开时指尖在喻兰舟掌心勾了一下, 乖乖地说:“好。” 直觉还是上次的隔阂。 是她后悔了, 后悔跟自己发生关系了吗? 心重新被尘土蒙上- 陈烈出国那天, 陈燃在机场同喻兰舟一起送别了她。 喻兰舟摸了摸陈烈的脸,温柔着说:“别总是开一盏小灯看书,该休息的时候不要熬夜了。” 小女孩一头长黑卷发, 眼下点了颗特立独行的浅痣, 头在喻兰舟手掌中点点:“好我知道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回过身来对陈燃的拥抱还是轻轻的, 在她耳侧悄悄说:“姐, 照顾好自己。” 陈燃笑:“这不该是我对你说嘛。” “那我再对你说一句。” “什么?” 陈烈的声音小小的,说:“照顾好她。” 有个想法微微冒头, 很快便被陈燃压了下去, 捋着陈烈头发的手停滞一瞬,说:“好。” 这短暂的停滞更像是一种微妙不言。她知道陈烈并没有把喻兰舟交付给自己。 陈燃的飞机在两个半个小时后, 送别陈烈后, 喻兰舟没再多看陈燃,甚至连向她点头道别都没有, 就走出了大厅。 陈燃跟在她几步远的身后,目光恋恋不舍地送着喻兰舟的车辆离开,脑海不受控制地在幻想: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和她走在一起,或者她能送一送自己也是好的。 在贵宾休息室候机的时候,肖嘉禾发来消息:封面杂志一小时破了五万本。 不是主流女刊,也没有做过多宣传,粉丝狠狠给了陈燃一个惊喜。 不声不吭卖了五万本。 陈燃心里浮现出一种感觉:真不错呀我自己。 辛芯也十分高兴地在她旁边蹦了蹦,说:“陈老师,好厉害。” 陈燃知道,这种所谓的“厉害”,有很多自己长相的加成。 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在小学有很多同学围在她身边的时候,在高中抽屉里很快就堆满情书的时候。 还有,在喻兰舟看着自己的时候。 好开心。 她好想知道喻兰舟知道了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不远处有个戴口罩的女生在举着相机大炮拍她,陈燃把帽檐拽低些。 女孩摘下口罩露出脸,挥动手中的信件,又亮出自己手机上的粉色小马挂件。 陈燃认出来了,是自己的站姐,站子名字叫“尽燃”,出了很多被营销号疯狂转发的照片和视频。 自己本次行程没有公开,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陈燃冲她点点头,笑了笑。 “尽燃”指了指陈燃身旁几米远距离的地方,意思是在问可以离得稍微近一些吗。 陈燃浅笑,微抬起手勾了两下。 “尽燃”小跑过来,把信递给陈燃后,没有离得很近,只是用她和陈燃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燃燃,手机记得贴防窥膜,还有以后不要忘记遮一下登机牌信息。”不然每次自己还要挑出来一些泄露隐私的废图。 陈燃脸色微红,想起手机主屏幕上,喻兰舟的背影的壁纸还没有被换下。 只是背影而已,应该不会认出来,但如果“尽燃”刚才看见了自己和喻兰舟站在一起了的话,就不一定了。 陈燃抬起头,目光带着疑问望向对方,想从小女孩脸上看到什么信息。 “尽燃”后退几步,离陈燃又远了一些,笑着抬手比划在嘴部,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意思是自己不会乱说的。 陈燃的心如被拨乱的弦,余音在胸腔回颤: 喻兰舟是我的,现在不再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了。 其实自己一直掩饰不住这件事,哪怕此前已经被肖嘉禾敲打过几回,可依旧死性不改。 很难啊,真的很难。一想到自己和喻兰舟之间有亲密关系,心脏的鼓噪就不容忽视,想至少宣泄表达出去一些。 所以新专辑的名字一开始叫“舟”,但很快被喻兰舟否决。 那天陈燃刚从舞台上下来,辛芯就把手机递给她。 陈燃接过来一看,是喻兰舟的消息:【不忙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陈燃立刻给她拨过去,一边接过辛芯递过来的水。 渴饮了几口后,电话被接通。 “喂,老师……” 喻兰舟被这称呼吓了一跳,然后听到电话里如雷般嘈杂的喊声,反应过来陈燃可能是刚下了台,旁边还有其他人,所以没有喊“喻”。 她有些不悦,明明说的是不忙的时候,陈燃怎么不听她话。 “忙就挂电话。” “不忙的,老师。” “不忙的,我不忙的呀,听到了吗,舟舟。”最后两个字是短促且小声的音节。 本身喻兰舟是带着质问的意思去的,但一听到陈燃富有活力的声音,像只小喜鹊似的,就觉得她好可爱。 她轻咳了一声来掩饰,然后说:“专辑名字,换一下。” “哦,好。”周遭的掌声欢呼声渐小,陈燃又问,“换成‘Z’好吗?字母Z。”第一张专辑就是Y,之后再有一个字母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喻兰舟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应允:“好。” 允许了陈燃的一小点炫耀之心。 陈燃在新专辑歌词中酸酸地写: 你是清醒,是睥睨,是温柔书写的诗 我是暴雨,是失控,是反复陷落的花 千千万万次注视,千千万万遍心动- 三天后线上歌曲和实体专辑一起公布的那一天,粉丝看到这张专辑透出来的甜腻风格,很难坐得住了: 【直接不藏了是吗我这亲粉丝 燃燃你还要吗】 【还有比这个阶段的23更酸的了吗】 23唱进鸟巢:【我求你赶快公开吧,别折磨我了】 【Y和Z是一个人还是俩人啊】 【好听好听!】 没一会儿,粉丝的注意力又全被新专辑的MV里的陈燃吸引。 只是简单的录歌曲时的画面剪辑,乐队四个人,镜头一落到陈燃身上时就像播电影一般的质感。 【新专辑我买爆!】 【什么时候去拍电影 】 (有风声说喻蓝在接触了) (接触好啊 接触好啊) 【燃燃满钻延长甲我都可】 【以前的颂歌除了那个鼓手外都好可(没有说现在的成员不好的意思)】 (都长得劲儿劲儿的我好爱,当然燃燃最好看。) 继杂志销售量破十万之后,实体专辑的销量在二十四小时内破了三万张。 滚圈圈内人会震惊的程度。 同时批评的声音也愈演愈烈: 【滚圈割韭菜第一人】 【怎么一点都不爱惜羽毛啊,吃相难看】 乐评人也称:【陈燃这张专辑的含金量极低这个问题,是毫无疑问的,业内都能达成共识。她在往媚俗走,没有一点音乐人原本的坚守。】 不少过去23的歌迷评论: 【开除陈燃摇滚歌手身份】 【cr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写什么啊,什么玩意儿】 可骂得越狠,热度越高。最后到了专辑里的十首歌全在音乐排行榜前列的程度,专辑销量也一路上涨。 还有不少被新歌吸引来的粉丝:【摇滚歌手唱情歌那么动人的吗】 【一个唱歌的长这么漂亮是要怎样啊】 霎时间陈燃身边被各种声音充斥着,但心中,静寂而平和。 她在想喻兰舟。 想什么时候能再去见她。能稍微,小小地,让她为自己骄傲一下。 拿起手机给她发消息: 【喻老师,我下个礼拜一就要去瑞士录新综艺了,在那之前,能再见您一次吗?】 喻:【不需要见面】 陈燃不能从信息中判断出来喻兰舟是高兴还是生气,于是问:【我能打电话吗?】 喻:【可以】 语音电话在五秒钟之后被接通。 陈燃说:“我要去半个月呢。” 和喻兰舟之间本来就短暂的相处时间,居然又要掏出去半个月去,陈燃难受了好久,可听说这个综艺是喻兰舟安排的,便也不再能抱怨了。 电话那端没声音,于是陈燃又问:“喻老师,您舍得吗?”舍得我就这样走吗。 “我很舍不得您呢。我还有一个东西要给您呢。” “这周末,您有时间吗,我去喻宅找您可以吗?” 喻兰舟依旧没说话,她在翻看着一小段监控视频。 陈燃见她一直不回答,于是转移话题问:“喻老师,新歌听了吗?现在有好多人喜欢我的歌曲呢,专辑销量都能排进摇滚专辑前列了呢。” 好像是在问喻兰舟“我厉不厉害”。 喻兰舟并没给她一句夸奖,只淡淡地说:“好,我知道了。” “还有哦,我的封面杂志卖了十几万本呢。”是个很厉害的数字。 “嗯,好。” 陈燃听着好像在敷衍。 直到又听见喻兰舟说:“周末过来吧。” 心脏如跳墙的小兔子,激烈地被抛下,然后落地。 过了一天,网上忽然有人爆料称陈燃专辑销量造假,包养陈燃的金主贡献了不少。 这则爆料在只有几个点赞时就被压了下去。 辛芯十分气愤地说:“有些人红眼病犯了!” 陈燃一开始没有太在意,金主?喻兰舟? 可能吗? 但继而,她想到了,最近忽然冒出来的粉丝群体中的“Z”小分队,这个组织此前从来没在自己粉丝群里出现过,连小火苗也都在问“小分队”是哪位大佬,一直没有人认领。 五万销量中,“小分队”就买了近两万张。 一下子砸了快两百万,确实很奇怪。 但也绝不会是喻兰舟的手笔。 这天晚上陈燃在公司门外,碰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对方坐在车里,冲戴着耳机的陈燃按了两下喇叭。 陈燃抬头望着她,依旧是黑长直发,成熟而魅惑,不过唇色要比之前淡了许多。 向四周望了望,没什么人,于是陈燃笑了笑,然后喊她:“平安。” 苏平安喊她坐到车上。 想起喻兰舟和自己说的“和别人正常往来吧”,陈燃没再推拒。 黑色的迈巴赫开门的车门灯光投射到地上时,陈燃没有太惊讶。 苏平安哪里是什么上不起学的大学生呢,明明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从她能了解那么多喻兰舟的事情时,陈燃就猜到了。 后来陈燃私底下搜过苏平安的消息:和自己断联后,苏平安去非洲拍摄了一个纪录片,最近刚靠这部纪录片拿了一个有分量的新锐导演奖。 “什么事呀?” “现在和我见面,应该没问题吧……她对你,还管得很严吗?” 陈燃笑,说:“你不要把她说的那么可怕好不好。” “可你虽然表面上坐在这里,但心里还是担心她可能会知道我们见面,不是吗?” 陈燃松开自己一直紧张交握着的手,点头。 “那我直入主题,”苏平安把车内的灯光全部熄灭,说,“你真的不能试着去离开她吗?” “怎么忽然这样说。”绝无可能。 依旧是一张被摆到眼前的照片,苏平安说:“喻兰舟买下来的。” 照片里,陈燃的新专辑和杂志或整齐或混乱地堆在一整套房子里。 专辑有不少被挤压变形,还有几本杂志似乎是在运输时被暴力撕烂了的,封面上自己的头和脖子分离,看着有些诡异和瘆人。 第36章 第 36 章 苏平安又说:“你不想知道, 自己杂志和专辑的销售额里,有多少是真实的吗?” 陈燃还是有些难以想象。 喻兰舟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买下这些专辑? 可怜自己吗? 还是在意自己。 但无论哪种,陈燃都更爱她了一些。 苏平安说:“她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专辑两万的销量对于你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人来说还不够吗?她偏要推到五万。不是为你, 是为了她自己的脸面。” “因为周镜汀新找了一个,华林电子董事长的女儿。” “喻兰舟想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 来配得上她。而一旦她和周镜汀重修旧好, 你会跌得很惨。” 苏平安的话字字句句落入陈燃耳中, 她却只是动了动有些木然的双眼。 “你什么想法?” “高兴。”平淡的语气。 苏平安有些生气地看着她,问:“为什么而高兴?” “为她在意我。”无论这种在意是不是看不起。 看不起也是应该的。 “陈燃,你没点自尊的吗?” “以前那么在意的专辑品质也不要了, 歌曲中传递的思想也全部被狗吃……” 还没等苏平安说完, 陈燃便打断她, 说:“没有。” “我的音乐不值什么钱的,因为她听,所以才有了一些意义。我自己, 也是一样。”因为她, 所以才活着,所以才有意义。 “陈燃你真的跟狗一样是吧。” 陈燃在心底小小地吠叫两声。 爱使她臣服于喻兰舟- 八月的末尾, 下过雨的马路上, 一辆黑色奔驰闪着车灯,低调地停在离喻深生物大楼不远的地方。 陈燃戴着口罩和黑色墨镜倚靠在车身, 姿态潇洒不羁, 耳朵上依旧是有线耳机。 她在等喻兰舟,不是自作主张, 是提前征得了她的同意的, 因为刚刚演出的地点离这里很近。 陈燃是在定下这一站的演出时就和主办方说,最迟要在下午四点前登场。 那时她就期盼着等结束后就立刻赶到喻兰舟身边, 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于是喻兰舟便看见昏黄的傍晚中,落日余晖在陈燃身后延伸出一条梧桐大道。 刚才在太阳雨中纵情歌唱的人此刻换了身装扮出现在自己身边。 其实陈燃登台那一阵儿雨下得很大,淋湿了她的头发和外套。 太阳雨中的陈燃像一株坚定明媚的桃花,脸上的妆容浅淡,雨水淌过她的鼻梁、喉颈,再到锁骨,如莹白的珍珠,眼尾挑着抹淡红,恍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神仙。 此刻小神仙正无聊地踩着地上的落叶,时不时抬头往喻深生物的方向看。 见到喻兰舟后,立刻摘下墨镜和耳机,小跑着靠近她,身上一阵馨香。 离得很近后,喻兰舟才发现,对方眼里的情好像怎么也掩不住一样。 于是喻兰舟的唇角向上浮动起细微的弧度。她承认,陈燃来接她的这个举动取悦到了自己。 漠漠黄昏,她像有了归家一般。 陈燃,是她温暖的归处。 她抬起陈燃的下颌,把她的脸左右扭扭看看。 陈燃乖巧地任她动作,感觉到喻兰舟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却听见她问:“是不是胖了一些。” “是。”陈燃抿了抿唇,然后用力咬住。 该减肥了。 “挺好的。” “嗯?”陈燃不解。 “肤色也比之前好了一些,也没有再起疹子了,不是吗?” 像在问“呆在自己身边,是不是挺好的”。 “嗯!”陈燃浅笑着露出梨涡,又说,“也没有再倒霉了。” “嗯。”喻兰舟平静应着,然后伸出手,把陈燃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问,“等多久了?” 陈燃摇摇头,“没多久呢。” “怎么来的。” “辛芯送我来的。” “她呢。” “打车回去了。” 喻兰舟笑,语气柔和道:“你来接我,然后要我开车。” 陈燃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把辛芯喊回来。” 喻兰舟抚了下陈燃的胳膊,说:“走吧。”坐进主驾驶位内。 陈燃随手点开的音乐播放器里,是新专辑里的主打曲,肖嘉禾特意请来资深导演拍了MV的那首。 把光影的匠气化为无形,所以MV简约的观感之中,突出放大了陈燃的美。 最终那条MV的视频在微博上获得了超百万转发。 歌里陈燃唱: 【千千万万次注视,千千万万遍心动。】 此刻的她也望着喻兰舟侧脸,随车载音响里传出来的声音一起唱:【千千万万遍心动。】 陈燃的目光不容忽视,喻兰舟微微侧了侧头,又扭开。 陈燃问:“晚上想吃什么?” “你来决定吧。” “好。”依旧是温柔的注视,她好想把眼前的这个人,用目光镌刻进余生里。 回到喻宅后,陈燃在厨房准备晚餐,阿姨在旁边打下手。 喻兰舟坐在书房里回复邮件时,手机有消息提示。 接着是肖嘉禾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汇报说:“发帖人是快递公司的物流主管。杭临西区那一套房子里买的东西被他拍了照,转手又卖给了几个营销号。营销号没敢发,现在都处理好了。” “她知道吗?” “那个主管之后又把照片发给辛芯了,所以,陈老师应该知道。” “好。”喻兰舟挂断电话。 陈燃怎么能面上一点都不显露出来呢- 晚餐是番茄滑蛋牛肉、西芹炒香菇,还有个冬瓜口蘑汤。 陈燃向阿姨问过喻兰舟的忌口,做得还算清淡。 在喻兰舟品尝自己做的菜时,陈燃的目光偷偷滴溜溜地看着,应该还算合她胃口吧。 感受到陈燃的视线,喻兰舟点点头,说:“还不错。” 陈燃放下心来,眼睛弯弯地笑着,“那就好。” “这段时间,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没有,都挺好的。就是之后要离开你……”这点不太好。 只是两周而已。 喻兰舟抬眼望她,“这档综艺是平台从几十个企划案中挑出来的。” 只说了一句话但重要性不言而喻。 肖嘉禾也向自己强调过,节目PD是执导过国民现象级大热综艺的。 陈燃点着头,说:“我知道的,喻老师,我会认真去做的。” “嗯。”喻兰舟的目光又在她脸上扫了两下,说,“不要被人欺负。” “不会的不会的。”陈燃心里有些泉流不受控制般涌了出来,既在于此前自己的懦弱使自身蒙羞,也在于这次有喻兰舟在身后,自己不再是孤立无依的了。 喻兰舟瞥开视线,说:“洗完澡后来书房一趟。” “好!”朝气蓬勃的一声。 晚饭结束后没过多久,陈燃敲响书房房门,得到允许后进入。 她的心里忐忑着,不太能猜测到喻兰舟主动找她的目的,明明之前还一直冷着,推拒着。 冷玉一般的声音响起:“坐过来。” 陈燃顺着她的目光坐到最近的沙发上。 喻兰舟食指指尖在红木椅扶手上点了点,说:“到我这儿来。” 什么……意思? 腿上吗? 啊啊啊。 怎么回事啊,陈燃心脏锐利地跳着,目光和身体都试探性地一点点朝她腿上靠过去。 确认了喻兰舟真的是这个意思后,陈燃的脸不由自主地发着烫。 喻兰舟今晚真的好奇怪,温柔主动到像要把自己溺死。 陈燃用一只手撑着木椅的宽大扶手,把身体的重量虚虚地悬在喻兰舟身上,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喻兰舟则是摸了摸陈燃高挑的眉毛,然后开门见山地问:“杂志和专辑的事,你知道了吗。” 陈燃敛着窄窄的下巴点头,周遭全是喻兰舟好闻的气息,真的要被溺死了。 喻兰舟问:“生气吗?” 陈燃快速地摇了几下头。 喻兰舟是想让陈燃说生气的。 小喜鹊那么高兴地来同自己分享喜悦,但这份喜悦,却掺了虚假和自己的私心进去,混乱糅合在一起,构成了跟随着陈燃的污点——自销自购。 但她也猜到,陈燃不会对自己说生气,于是她便主动向小喜鹊解释道:“杂志是因为你很漂亮,所以买了很多。而专辑,是你写给我的。” 喻兰舟深邃的眼眸有漆亮的光彩,她说:“我值得,不是吗?” “我确实是想让数字好看一些,但也是想让你开心一些,让我自己也开心一些。” 说完这些后,喻兰舟的头微微撤后了一些,端视着陈燃的表情,然后问:“所以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一直都没有生气。”陈燃的眉毛弯弯,说,“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她的心早在喻兰舟说“因为你很漂亮”时就融化了。 再加上以往从来不会主动解释的人给了她解释,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 陈燃双臂环着喻兰舟的颈,偏头吻在她漂亮圆润的耳垂上,氤氲开的雾一般的语气说:“我也会更努力让数字再漂亮一些的。” 不给你丢人。 “好。” 陈燃含住喻兰舟说话时颈上颤动的位置,舌尖反复摩挲了几下,接着吻到下颌,再到偏薄的淡色的唇。 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时候,用最后一丝理智问:“怎么又对我那么好啊……” 喻兰舟却说起另外一件事:“平京别墅的家庭影院里,安装的有监控,最初是我用来纠正复盘演出细节的。” 没回答她,却又在回答她了。 微垂的头在陈燃颈肩蹭了蹭,轻柔的鼻息沁在锁骨上。 陈燃听见喻兰舟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燃燃,下次不要在影厅里做坏事。” 第37章 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家庭影院的监控拍得很清晰。 陈燃对自己的欲望很深, 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所以那晚只是个意外吧。 意识到喻兰舟在说什么后,陈燃的脸迅速蹿红。 怎么会这样啊…… 但好像……结果是好的。 那就这样吧。 陈燃的唇舌又勾了上去,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绕在喻兰舟身上, 淡淡的乌木沉香味道缠绕在陈燃心尖上。 喻兰舟脖子上的檀木项链和颈动脉上的痣摩挲着,被陈燃用舌尖挑隔开, 嘬着她颈上的痣。 她微微仰头, 气息有些不稳, “去你房里。” “好。”陈燃从她身上下去,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客房走。 门刚被锁好, 陈燃便像一只急躁的小狗一般来扑她。 扑倒到床上后就立刻低头认认真真一颗颗地解开喻兰舟白色睡衣的扣子。 解了一半时, 被喻兰舟捉住手腕, 对方目光沉沉地看着陈燃的眼睛,然后视线缓缓下移到她身上的衣物上。 她在用眼神脱着她的衣服。 陈燃是心甘情愿沉沦的提线木偶,她垂头, 目光中盛满柔情蜜意地看着操纵她的人, 抬起手臂褪去自己的上衣,又把手伸到背后, 解开内衣扣。 喻兰舟的右手拇指指腹在陈燃侧腰轻蹭着, 一种无声的催促。 没有任何束缚后,陈燃重新跪坐在她身上, 俯低身重新和她接吻。 柔软丰盈地垂在她身上, 尖端一会儿掠过她的衣物,一会儿也与她的皮肤相触。 难以控制地激荡起阵浅浅的战栗, 和水流一块儿, 被喻兰舟察觉。 对方微微坐起身来,面对着面的姿势。 最脆弱的地方被抚住, 陈燃咬着唇。搂紧了她的脖子。 喻兰舟十分轻易地就进入到水泽深润处,灯光明亮,她盯着陈燃清纯又艳丽的神情,像在确认什么。 对方只是渴盼地来吻住她,刻意在贴近她。 同第一次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从开始到结束,只在几次呼吸的起伏间。 甚至喻兰舟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自己是谁,她便柔柔轻促地喘息着,跌在自己手中。 喻兰舟抽出手,叹气般说道:“燃燃,还不到半分钟呢。” 她们一同望着。 好像水烟花。 平息后,陈燃不敢再去看喻兰舟一眼。 “你很想我吗?”喻兰舟的语气平静极了。 陈燃握住她刚才那只手,指腹按着她的手背,声音带着丝沙哑,说:“想。很想。” 事实是,还可以更快。 你知不知道第一晚我忍得有多辛苦。脑海内不间断地在放烟花。 怕你不喜欢,极力地在去想其他的事。 陈燃也曾疑惑过,上网查询过这样是否正常,但后来也就想明白了。 精神上得不到,身体上的这些,不算放纵。 她不能拥有喻兰舟,但可以通过这样直白热切激烈的身体接触,知道自己在和她产生着联系。 并且还是极为亲密的,超乎所有人的联系。 她可以在喻兰舟的手下化成春水化成气息,化为柔和流泻的月光。 这是她,爱着这个世界的时刻。 幸福的时刻。 所以她是如此渴望。 喻兰舟望着陈燃湿漉漉的眼睛中有什么亮闪闪的,被眨了几下眼后吞没。 回握了握她骨节上泛着粉色的手,问:“一次够吗?” 漂亮的小马攀着喻兰舟的颈项,毛茸茸的头趴在她颈窝,小声说道:“不够。” 喻兰舟用气声说:“今晚好像是要很久了是不是。”声音也小小的。 “是。”陈燃轻轻地、羞涩地点点头。 一同倒下后,陈燃的腿虚虚地搭在喻兰舟细瘦的腰上,被从身后角度侵入,很难意料到的姿势。 陈燃惊呼一声。 喻兰舟眉毛微挑,退出后,在她耳廓轻笑,然后低沉地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第一次的时候。 喝醉的时候。 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动的时候。 把我吻到即将窒息才分开的时候。 说着很爱我的时候。 陈燃的心被裹住,有些甜蜜有些懊悔。 自己怎么能不记得了呢。 没等自己再回想更多,便再次感受到喻兰舟手指的骨骼与血肉的形状。 是血液在沸腾。 是神魂在飞升。 是爱人在拯救。 喻兰舟对她说:“小猫,喘一喘,我想听。像你在电影幕布下那样。” 啊。陈燃的面色烧红。 本来有的小声喘息反而消失了,陈燃在克制着不喘。 手和脚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放了。 喻兰舟单手握住她,这便喘了出来。 细腻的,婉转的,百转千回的。 陈燃也知道,很难克制住。 喻兰舟一摸她,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一般,涌进心脏的全部。 全世界都在爆炸在毁灭。 而她安然地在喻兰舟身旁,喘息,高吟,释放。 喻兰舟的手指又滑了出来。 陈燃摸摸鼻尖。 这一次,进步了一些。 嗯。 第三次时,喻兰舟趁她迷离时问:“我是谁。” 得到热热切切的回答:“喻兰舟。” “舟舟。” 爱人。 喻兰舟满意地吻住她。 第五次结束时,陈燃盯着自己右腹上被喻兰舟用口红膏体画出来的红色小舟,揽着她的身体,说:“我真的希望死在你身上啊。” “陈燃,不要说这么惊悚的话。” 喻兰舟制止她,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她们抱在一起,接着自己拨打急救电话的画面。 “您没听过那首歌吗?” 陈燃的身体还很虚,但她还是费力地起身,鼻尖亲昵缠绵地蹭了蹭喻兰舟的鼻尖后,从衣柜里找出件白衬衫穿上,说:“我给你唱。”红色小舟在衬衫下摆时隐时现着。 随手拿来搁在房里的吉他给喻兰舟弹唱:“不是你亲手点燃的,那就不能叫做火焰……” 喻兰舟支起胳膊看着她。 唱歌的陈燃真的好漂亮啊。 因为高音发声的用力,所以颈上的青筋凸起,白皙的锁骨上还残存着晶莹的汗。 从容且游刃有余地弹奏、咬字,绽放自己。 丰富的舞台经验使陈燃知道怎样做会惹起粉丝的尖叫,可她此刻并没有这样做。 反而是抛弃掉所有的浮华和不真挚,全然只凭自己的一颗真心在唱着:“你呀你,终于出现了,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 拨弦时微一垂头,耳鬓间的一缕发落到锁骨上,再一抬头,盯着喻兰舟唱:“这颗心就稀巴烂,整个世界就整个崩溃,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她说。 月光也进入到陈燃的房间里,她看见喻兰舟温柔望着她,像一泊沉默的湖。 尾句落下后,余潮平息。 喻兰舟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问:“什么名字?” “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好听。”哀切直白热烈,像喻兰舟不能喝的酒,从喉头灌进了胸腔里,扩散到疲乏的四肢和麻木的心灵,使一切都活络苏醒过来。 陈燃继续说:“你还听过一首歌吗?讲一个19岁的人和他29岁的爱人为了逃避流言蜚语而隐居在深山的故事,为爱人凿出了6000多级的天梯。” 陈燃转换吉他弦的走向,开口唱:“能共你沿途来爬天梯不用忌讳……当生命仍能为你豁出去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 低吟浅唱依旧动人,喻兰舟问:“什么歌,你从哪儿看到的。” “《天梯》,从网易云故事会。” “还想听什么吗,我都会唱给你听的。” 喻兰舟知道今天下午才在台上释放出全部精力的陈燃现在肯定已经很累了,但她最后贪心着说:“生命。” 千千万万次心动的,叫生命。 陈燃笑眼弯弯,兴奋地应:“好!” 她低头轻吟出自己斟酌过无数次的歌词和旋律:“你是清醒,是睥睨……” 月光洒在弹着吉他的陈燃身上,好漂亮的人呢。歌词中的每个字也有了月的光华。 喻兰舟安静地听着,心头冒起了想把陈燃再次压在身下的想法,想听对方喘息着给自己唱。 但她压制住了,最后只是朝陈燃伸出双臂,抱了抱她,然后说:“今晚好好休息一下。”转身即将离开。 陈燃看着凌乱的床铺,伸出手,欲言又止。 喻兰舟明白她的意思,但也只是说:“去另一间客房吧。” “好。”陈燃紧紧攥攥手心,告诫自己:不能再贪心了。 接着退而求其次地,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的吉他,问:“兰舟,你能在这里写一些什么吗?” “写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陈燃手忙脚乱地找出马克笔,递给她。 喻兰舟接过蓝色的笔,微微弯腰写下数字“23”,“3”的勾尾处有些黏连成一颗小小的心的形状,又抬起头看陈燃一眼,说:“睡吧。” “晚安舟舟。” “晚安。”- 陈燃醒来后,照例点开常听歌单时,发现两个人的私密共享歌单里,喻兰舟往里加入了一首歌:明天周六乐队的春X吹拂。 完整的歌名是打出来会被屏蔽的那种。 喻兰舟好坏啊。 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走近后和面上的冰冷很不一样的人。 陈燃依稀还记得昨晚喻兰舟唤她“小东西”的语气软得不行。 于是她对她说:“你好温柔啊。”温柔到我又想说爱你。 喻兰舟轻轻掐着她的脖子,问:“这样呢。” “不疼,很舒服。” “什么癖好。”喻兰舟轻拍了几下她的脸。 “你惯的。” 此刻陈燃盯着自己昨晚刻意没洗去的口红印记,想:结尾时喻兰舟用口红画在身上的小船,好像是在用这样方式把自己侵占。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一时刻的喻宅一楼客厅里,阿姨对喻兰舟说:“陈小姐有些奇怪,每次来都会把衣服带回来,可那些衣服明明是干干净净的,是洗过的,可她偏偏说麻烦我再洗一遍。” 喻兰舟唇角勾出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对阿姨道:“没关系,您就给她洗,跟我的衣服用同样的柔顺剂。” 那么喜欢我吗? 小家伙。 寻常一天。 最美一天。 第38章 第 38 章 陈燃洗漱过后下楼时, 喻兰舟已经去公司了。 这次要去十五天,昨晚她忘记了提前把准备的生日礼物交给喻兰舟。 重新窝回被子里,翘着脚给她发消息:【喻老师, 我晚上八点的飞机】 喻:【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用等我。】 陈:【那我可以偷偷去找你吗?和昨天一样, 十分钟就好】还是想把生日礼物提前给她, 但又不想把礼物托于他人之手。 打字有些浪费时间, 喻兰舟直接拨来电话:“今天会比较忙,有三个会议。”言简意赅,抽不出来身。 “哦, 好。”陈燃在电话这端点点头, 沉默了几秒, 她在想:综艺的最后一站是芬兰,9月15号结束一切后从赫尔辛基万塔机场回到国内,最快也需要九个小时。 她从此刻开始祈祷, 希望到时候能顺利赶上喻兰舟的生日。 时间太紧迫了, 真的好想不工作了,就只在喻兰舟身边过好这样的一年。 听着陈燃的沉默, 喻兰舟问:“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样能待在你身边不走了。”明明之前才说过“要让数字好看一些”, 不给喻兰舟丢人,可她好想就这样沉溺啊, 什么都不管了。 “陈燃, ”喻兰舟笑了,声音中有隐约的宠溺, “半个月很快的。” “一点都不快。”陈燃撒娇。 需要用想你无数次才能填满。 “乖, 听话。”喻兰舟压低声音,“嗯?” “嗯!”啊啊啊啊啊, 心要爆炸成碎片、成烟花,“好!我听话!” 陈燃又说:“喻老师,我现在好想亲你啊。” “知道了,”喻兰舟浅笑,“挂了啊。” 她或许知道,陈燃说的想亲自己,并不仅仅是亲。 “好。”小喜鹊欢欢喜喜回应她那么温柔的声音。 同辛芯一起出发去海升时,肖嘉禾发来消息:【春城那场音乐节演完后,以后就没太多音乐节了啊。】 陈燃摸着右腹处有些疼痛的皮肤表面,回复问:【为什么呀】 肖:【喻老师让的,说之后少跑些音乐节,或者不跑。保护好嗓子。】 陈燃心里泛起阵酸甜,回复:【好!】- “乐与旅行”是集结了国内三支全女性乐队的以音乐表演和观光为主要内容的综艺。 十五天三国,半个月后再回到国内录制十五天。 成员们每到一个国家后,通过玩国内的经典儿时游戏获得少量经费,在规定时间内利用经费选择合适的交通方式,自行确定好露天演出的地点,进行30分钟的演出。 节目组根据30分钟内观众的驻足量和驻足时间,按一定比例评定出每组乐队的分数。 两次演出后,分数排名最后一组的乐队面临着不同形式的惩罚。 在海升国际机场时,陈燃一出场,已经在候机大厅等候的其他年轻乐队全员起立,微微鞠躬弯腰同她打招呼。 颂歌没什么太久的资历,但23有。 这段实时的路透,给粉丝看爽了: 【好长脸啊。宝宝。】 【你懂新歌收听人数破千万的含金量】 【就这个top爽】 有看不惯的路人说:【什么恶劣风气,这不也是一种霸凌吗。】 没等粉丝发言,其他路人帮着说话:(见到前辈鞠躬不是正常的嘛,你见到前辈时腰是笔直着的吗,况且陈燃不是还还回去了吗?) …… 【仇芳也在啊,这是原颂歌乐队重聚,还差苏导了】 【颂歌咔咔乱杀】 【谁来殉我死去的安燃cp】 (安燃姐出来走两步) (三步) …… (三万步!) 在混乱的评论中也有磕起陈燃新cp的——和之前影剧盛典上那位大势女团的队长陶忆彤。 因为两人在共同参加完影剧盛典后,陈燃回去就关注了陶忆彤的社交账号,对方也很快回关。 这次见面后陶忆彤主动来同陈燃握手,顺带扯了一个浅浅的拥抱。 陶的粉丝都说以前在限定组合时,也没见她对谁那么主动过- 刚落地没多久,陈燃就向喻兰舟发去照片和消息: 【舟舟,我落地啦。 这里的风景好漂亮。天空,山,草地,都跟画里的一样。】 喻:【好,录制注意安全】 陈燃嘴角笑着打字:【我会的。您也是,照顾好身体。】 确认了喻兰舟没有再回复后,用小号随便翻了下超话。 发现有不少人已经在磕自己和陶忆彤了,就包括id为“23唱进鸟巢”的大粉。 一分钟后超爱3.1415926发了条微博:不要随便磕啊啊啊,又不能把手剁掉。 “23唱进鸟巢”从主页访客中看见了“超爱3.1415926”,而这个“超爱”刚发布的微博显然是不满新cp的,于是“超爱”水灵灵地被挂了。 “鸟巢”po出访客截图和“超爱”那条“内涵”新cp的微博截图,配文:【活着活着居然还看见圆周率梦女了,而这位梦女居然还管别人磕什么cp。有病就去治别来我主页发癫。】 等等!刚发出去一分钟,“23唱进鸟巢”直觉不对劲: “超爱”的ip在瑞士啊。 陈燃现在正在瑞士啊。 “鸟巢”赶紧把这条微博转为私密,然后细细研究“超爱”的ip变化,很诡异的是,极少的几条微博都能和陈燃的行程对上:临熙,平京,临熙,海升,瑞士。 …… 这位圆周率梦女女士,好像是她正主。 “鸟巢”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头脑飞速运作:不是,“圆周率”是谁啊。 和陈燃有关的人之中。 一个一个排除,最后确认。 圆周率,yuanzhoulv,yulanzhou——喻兰舟。 “鸟巢”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呆呆地盯手机盯了十分钟—— 吓死她得了。 这是能喜欢的吗? 这是能超爱的吗? 宝宝胆子好大啊。 赶紧去私信“超爱3.1415926”:【宝宝是你吗?赶紧把新一条微博转为私密啊宝宝,ip暴露了啊啊啊啊啊。id也改一下啊,太明显了。喜欢上喻指你是这个(拇指)(鲜花)】 收到私信的陈燃心脏开始惊悸:啊?怎么发现的啊?! 随后立即把所有微博转为私密可见,然后开始注销账号。 “喂!”陶忆彤见陈燃一下飞机就一直在看手机,凑到边上,吓了她一下。 正认真执行着注销账号步骤的陈燃果然被吓了一跳。 陶忆彤双手举起,吐了吐舌头,道歉说:“对不起,就是想提醒你一下,酒店快到了。” “哦,好,没关系。谢谢。” 到达瑞士时是当地时间晚上7点,陈燃和颂歌乐队现在的键盘手王音一个房间。 陈燃心有余悸地用没有登陆信息的网页刷微博,不知道是“鸟巢”跟她们说了还是怎样,粉丝群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在提心吊胆中浅浅睡着。 第二天节目的录制结束时,是晚上6点。 陈燃收工后坐在回酒店的车上,师绮坐到她旁边问:“还好吗?” 她没有去碰陈燃,因为知道对方很拒绝类似肢体接触。 陈燃点点头。 不过是今天又倒霉了一点点,不至于。 抽签抽到最后一个,玩挑木棒游戏时,挑出的数量远远低于其他组。 交通经费少到只够坐公交,师绮的鼓和王音的键盘根本没法儿运到人流量多的地点。 在节目允许的规则内,陈燃去与仇芳所在的乐队交涉,借到些经费,陶忆彤那组也帮了忙。 最终定了小货车将设备运到林登霍夫山附近,找了个人流量不错的位置。 从近往远处看依次是清澈的流水,色彩清亮的建筑物,和绵延的远山,有着洁白云朵的天空。 本来几个人一边震惊于景色的美丽,一边欢欢喜喜地进行准备工作,可在试音阶段,“嘣”的一声,陈燃吉他的一弦断了。 断弦划进了食指根节处的肉里,一个小口子,但很深,在不断渗出血。 颂歌的其她几位围上来关切,“伤口怎么样?” 陈燃摇摇头,“没事。” 时间不多了,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表演却迟迟未开始,有不少人又陆陆续续离开了。 再拖下去会错过人流量高峰。 节目组PD递过来医疗箱后,问:“带多的琴弦了吗?” 如果琴弦得不到替换,只借助于剩余的五根弦进行弹奏的情况下,就意味着有些音域无法触及,势必会削弱歌曲的完整诠释和表达。 “带了。” 陈燃点点头,接着用医用纱布块盖住伤口,又用绷带缠了几圈之后,沉默地低头,轻轻抚了抚吉他身上喻兰舟用蓝色马克笔签下的23。 保佑我吧。 她祈祷。 用变调夹取出断弦,熟练且快速地换好弦,调好音后轻舒了口气。 幸而提前做了准备,带了替换琴弦和换弦器。 表演顺利开始,颂歌在半小时内需要演奏6首歌,不做任何停歇。 最先聚过来的是国内认识陈燃和陶忆彤的观光游客,他们围了一个小圈后,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观看。 节目组划定区域内站着的观众也随着演奏的逐渐激昂而不断涌入,驻足。 在最后一曲“生命”响起时,有人在澈水远山下单膝下跪向爱人求婚。 被求婚的女孩眼里闪着泪光点头,另一个女孩为她戴上戒指。 陈燃的目光注视着她们,唱出了自己的祝福:【人生山阴重重,流水漫过胸膛,我目光坚定向前走去,走到我那温柔的爱人身旁。 爱人呐爱人,我的爱将与这月亮永存。】 演唱结束时,氛围很热烈,所有人在欢呼在鼓掌。 陈燃垂下从绷带中渗出血渍的手,隐隐觉得,那样晦气的日子似乎又要,卷土重来了- 国内时间凌晨1点,某软件小组里突然有人爆料称:【圈内最近势头很盛长得非常漂亮的女明星被大佬包养了。 但大佬本身长得就不错。多少人等着盼着呢,之前不少人传是性冷淡,女明星艳福不浅。】 底下跟帖回:【不信有性冷淡的男的】 (不信) (不信加一) 爆料人回:【怎么那么刻板印象呢。 大佬是女的。】 接着还没等跟帖人再回复一句“啊?” 小组被整个炸掉。 第39章 第 39 章 国内凌晨四点, 一个词条爬上热搜:#这清白吗# 有人晒出不久前影剧盛典中喻兰舟微笑的另一个角度,那晚她所温柔笑着看着的,正是台上的陈燃。 而穿着洁白裙子抱着吉他歌唱的陈燃眼里的情意则要汹涌更多。 高赞评论说:【是心灵的狭窄崖谷高高堆积起深邃滚烫的爱意, 使大地震裂,又须臾之间被陈燃的爱填满。】 【是在谈吧在谈吧】 【陈燃快来哄我】 【如果这是看老板的眼神, 那我就没有老板】 【真的好好磕指挥家X摇滚歌手, 总裁和她的小野马】 【看着有点真】 【我好像知道了, 陈燃两张正规专辑的名字分别是Y和Z,中间还出过一个名为L的曲子,真的那么真】 【这热搜是cr给自己买的吧, 几年前喻蓝娱乐有个小明星在喻兰舟和某时尚品牌创始人合照的时候蹭了上去, 之后自己买热搜蹭热度, 后来整个娱乐圈都没再见到那个小明星了。cr自求多福吧】 【喻兰舟知道她眼里有情吗,不正常看待下属的眼神吗,况且人家八百年不传绯闻的人】 陈燃是在热搜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看到后, 她的第一反应是先把图片下载下来。 那时她翻遍了网络, 也没能找出一张清晰的两人同框图出来。 当那时的自己眼底的情绪躺在手术台上被正确剖析的时候,陈燃在心里感叹:真是良医啊, 良医。 可很快, 乌云就层层聚集:喻兰舟应该很讨厌吧,会不会也觉得是自己买的, 或者是自己暴露出来的。 陈燃很想等四个小时杭临的天亮后去问她:生不生气。 可白天的意外使自己有些沮丧, 怕这种晦气会牵连到喻兰舟,于是想着缓一缓再问她- 国内第三天清晨时, 喻听舟忽然给喻兰舟发消息: 【你的小野马, 马上快要病死了。】 喻兰舟在清晨5点打给肖嘉禾,声音中仿佛带着清冷夜露, 问:“她怎么了?” 肖嘉禾努力平复的声线依旧有些不稳:“发烧了。” “治疗了吗?医生呢,怎么说?” “治疗了,现在在医院呢,在打点滴,体温正在慢慢降下来。她现在睡着了。” “因为什么?” “手上伤口和腹部的伤没愈合,跳了海,不是,跳了湖之后有些感染。” 喻兰舟听着太阳穴一股股跳,掐着右腕问:“腹部哪来的伤?为什么会跳湖,颂歌是最后一名吗,你没跟导演说?” 她曾看过节目的策划案,知道其中可能会出现的最后一名的惩罚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跳伞跳海蹦极等十余种惩罚。 重点在音乐、在旅行,也在出卖这群年轻人的热血和健康的身体。 她也知道,陈燃是惧怕水的窒息感的。 但那时她想,颂歌应该不至于,是最后一名。 即使是最后一名,也不一定就是跳海的惩罚。 不,如果颂歌是最后一名,她也不会让陈燃去跳海的,所以她对肖嘉禾有过交代。 可如今陈燃却跳了湖,跳湖和跳海有区别吗。 肖嘉禾给了她答案:“不是最后一名,但是……跳湖的事……回头让她跟您说,可以吗?她的伤口是出发前文了一个小文身。”是和陈燃喜欢的人有关系的事,自己不方便“替”陈燃传达她的意思。 “右腹吗?”喻兰舟好像隐约知道伤口是什么了。不明白陈燃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对,已经做好清创处理了,没什么大碍。” “拍几张她过来。” 肖嘉禾小心翼翼推门进病房,选了几个角度拍照发过去。 喻兰舟看到照片第一眼就皱眉:什么叫没什么大碍。 小脸因为发烧而呈现不正常的潮红,下颌和锁骨处沁出层层的汗,嘴唇是干的。 睡觉时眉头还皱着,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可怕的东西。 “等她醒来告诉我。” “好,我明白的,喻老师。”肖嘉禾利落道歉,“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她。” 喻兰舟说:“不知道什么事儿呢。”要看是什么事儿,能让惧怕大海和水的陈燃主动跳下去,再来定谁的罪。 六个小时后,陈燃醒来。 肖嘉禾给喻兰舟发消息:【喻老师,她醒了。烧已经退了。】 喻:【好,先别打扰,让她再睡一个小时。节目组那边我已经说了,今天延迟录制。】 肖:【好的,喻老师。】 一个多小时后,站在床边的肖嘉禾将响了一会儿的手机递给醒来的陈燃,说:“喻老师。” 待肖嘉禾退出门外后,陈燃咽了咽嗓子,调整好声线,“喂,喻老师,怎么啦。” 喻兰舟没能从她的声音中觉出一点儿的不正常来。 陈燃,还真的是善于掩饰。 “怎么跳湖了,呛水没有,节目组设置的吗?” 陈燃没想到她能知道的这么快。 下午第二场演出收尾时,已经是晚上6点了,颂歌乐队临时排名第一,仇芳所在的浮河乐队最后一名。队长抽到的惩罚是跳海。苏黎世没有海,有湖,所以惩罚变更为跳湖。 过来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在把画面素材拷进硬盘时才发现,因为节目组的失误,颂歌乐队的素材有小部分缺失。 为了保障播出时长,节目组道歉后组织了一场竞赛小游戏:十二位乐队成员从录制地联邦理工大学附近,用上午剩余的经费自行到苏黎世湖附近,先到湖边指定地点拔得旗帜的一组乐队酒店升级为总统套房。 玩游戏的时候,节目组提前通过抽签定好卧底,卧底独立于其她成员之外,是一个人的胜利。 卧底如果成为最先拔得旗帜者,则获得一次向节目组提要求的机会,同时所有成员失去升级总统套房的机会;卧底任务失败或暴露者在十余种惩罚中抽取一种。 颂歌乐队由于剩余经费不多,选择的是有轨电车,其余两组则是打车。 节目组的规则一宣布完,颂歌整组成员间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跑了出去。 跟在陈燃后面拍的“尽燃”追都追不上。 后来勉强拍到几张成员登上有轨电车前的背影和陈燃的侧影。 看着相机里的预览时,“尽燃”按捺住心跳,即将又是一套万转图:下着小雨的苏黎世街道,四个年轻鲜妍的女孩跑得肆意飞扬,在深蓝与纯白相间的有轨电车即将关闭之际登上车,彼此间喘息着笑望着。 陈燃则是穿黑色皮夹克,戴黑色墨镜,却把墨镜抬到头顶上架着,all black的装束,鼻尖又透着粉,冷肃之余添了丝生动,像在拍杂志大片。 因为此时正值交通高峰期,路况拥堵,所以颂歌拼命跑着的时候发现沿湖另外两组也正在跑来。 陈燃和师绮前后脚,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离旗帜只有小几十米远了。 师绮边跑边说:“陈燃你是卧底吗?我可以保证我不是,所以我来拔旗。” 陈燃迈着长腿又超了她两步,也喘着说:“我不是,跑吧赶紧,别被其她乐队拿了。” 师绮不信,笑着伸出手拽她的夹克一角说:“你拿Y发誓,你要是撒谎的话,Y就永远不喜欢你。你要是卧底,我就把你踹这湖里。” 陈燃的眉头忽地皱起。 还得是熟悉的人,最能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 于是忽然不跑了,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说:“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别这样说我,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会成真的。 她不肯拿Y发誓,于是盯着前方夜色下的湖面,宽阔阴沉,有吞噬人的力量。 重新跑起来,风呼啸在她耳边: 做了惩罚的话,上天是不是就会原谅我撒谎的罪了。 师绮看着她的视线,猜出了她的意图,赶紧提起口气追上去想拦下她。 可已经晚了,扑通一声,水面的平静被打破。 两秒后,又是扑通的一声。 师绮也跳了下去。 然后是工作人员的落水声。 瑞士早晚温差大,此时水温最低是八度。 几个人被捞起来的时候都跟落汤鸡一样。 陈燃裹着毯子,反复给工作人员和导演组鞠躬道歉,回到酒店后笑眼弯弯露出梨涡问师绮:“你下去干嘛,我会游泳。” “你,你,”师绮提不上来气般指指她,“喜欢疯了你。” 她哪里能想到随口一句玩笑话,陈燃就直接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下去了- 此刻喻兰舟柔着声音问陈燃:“怎么不说话,为什么跳湖?” “很幼稚。游戏里师绮说如果我撒谎的话Y就永远不会喜欢我,我撒了谎,所以不想这句玩笑话成真,就做了惩罚。” 这次换喻兰舟沉默,片刻后,她问:“那么喜欢吗?” 陈燃的声音有些鼻音,听起来是在撒娇:“嗯。喜欢得不得了。” “节目下午才录制,你好好休息吧。”喻兰舟声音淡淡,又问道,“看国内娱乐了吗?” 陈燃知道她是想问那个热搜的事,但她又怕喻兰舟真的认为是自己买的,凭自己此刻混沌的脑子,肯定不能解释清楚。 于是下意识逃避拖延道:“没有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你再睡会儿吧。” “好,舟舟,再见。” “再见。” 喻兰舟决定了,要定“Y”的罪。 第40章 第 40 章 下午节目录制时, 陈燃为了“Y”跳湖的事儿,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制作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知道了。 所有人也都知道喻深集团的大小姐生性清冷, 脸上表情总好像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似的,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再结合着国内的新闻一看, 陈燃的跳湖就更显得用心不明了起来, 像是一场秀一般。 他们都祈祷陈燃的这场秀不会惹得一个自身被封杀、牵连到这档综艺的结局。 第三日是对当地旅行风光的宣传, 出现在镜头里的陈燃全然没有昨天晚上的脆弱病态。 她穿一件明媚的红色针织衫,在镜头推向她时,摆了摆手热情地打招呼。 旅行第一站是悬崖天空步道。 到观景台时正是日落时分, 陈燃站在高空之中俯瞰脚下, 再抬头望向远方浩渺的天地, 心脏产生了惊惧感,但更多的是看到寥廓景观的欣喜。 该有人一同分享这个时刻的。 正心内感慨着的时候,成员忽然收到节目组的任务:给你此刻心里想到的人打电话。 看到任务卡时, 陈燃抬头望了一眼镜头后的李萱PD, 应该不至于为了一盘醋,包一顿饺子。 仇芳打视频电话给妈妈, 仇芳妈妈一边称赞着“我们芳芳新发型好看哦”, 一边看到仇芳身后壮丽的景色“哦呦哦呦”个不停。 周围人都发出善意的笑,视频电话快结束时, 师绮拉着陈燃凑到手机镜头前, 热热烈烈地喊:“阿姨好,阿姨我想吃你炸的菜丸子了。” 陈燃也笑着喊:“阿姨好!” 仇芳妈妈听到后快乐到不行, “好好!回来阿姨就给你做哦, 还有燃燃,回头一块儿跟小狮子来家里, 还有背后那些小女生,有多少来多少哟,阿姨家房子大,住得下。” 激起一阵叽叽喳喳的应答声:“好!”、“阿姨我带俩锅去,回头吃不完的您帮我装锅里”、“谢谢阿姨!”、“谢谢阿姨谢谢芳芳!” 在其他人陆续拨打电话时,陈燃在思索着这通电话,到底应该拨给谁。 她没有什么朋友的,仅认识的仇芳、师绮,都在这儿了。 还有一个,不太能提及的名字。 正凝神想着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疑惑地看向十几步开外的陶忆彤,按下接听键。 “喂。”陶忆彤有些甜的声音通过听筒传递过来。 “怎么了?”陈燃问。 “不是要给心里想到的人打电话吗?”陶忆彤给她打了电话。 陈燃心内起了些波澜:你该喜欢的人是喻兰舟啊这是在干什么…… “想我前天吃了你的格力高饼干还没还给你?” 陶忆彤笑,“还有玫瑰梅,也没还。” “好啦好啦,我记得的,回国给你寄十箱。” “一言为定。”陶忆彤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大概是因为自己最初的乐队,是喻蓝艺术厅所资助扶持的吧,所以天生,对喻蓝的人有好感,想亲近。 挂断电话后,陈燃的目光重新涣散。该有样学样地打给仇芳或师绮吗? 但节目组想看的,似乎另有其人。 手机重新震动一下,“另有其人”的“人”给她发来消息:【打给我】 还没等陈燃反应过来,旁边瞄到消息的师绮夺过她的手机,手快地拨了过去,按了免提。 接通后把手机重新还给陈燃时,抛了个媚眼,眼神好像在说:姐之前对不住你,姐现在帮你一把。 陈燃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在摄像机镜头下,心一下子就蜷缩了起来,声音探着一般,说:“喂。” 电话那端喻兰舟冷玉一般的声音传来,语气却宠溺温柔:“录节目累吗,需要我过去吗?” 没有表明自己是什么立场,是老板还是爱人还是金主。 啊啊啊这是不是真的啊。陈燃迎着风,落下了一滴泪。 大概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吧。 喻兰舟问:“怎么又不说话。” “又”字很奇妙,代表着此前也是如此亲密熟稔的。 陈燃回过魂来,使劲摇了摇头,“不累的,您是还在工作吗?”国内时间是十一点多。 “在收尾了。” “好,那,喻老师,您晚安,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您了。” 喻兰舟蹙了下眉,“您晚安”是什么说法,那么快地先挂断电话是头一次,以前都是腻到不能再腻地吞吞吐吐地说一句“我爱你”才挂电话的。 陈燃,不乖。 挂断电话后的陈燃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她额头出了些汗,眼神湿漉漉而带着些怨忿般地望着李萱PD: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 李萱则轻挑了下眉头:收视率,稳了。 在打卡当地美食时,餐厅中有个戴口罩的小女生非常激动,问:“我能和您握一下手吗,我是专门从意大利赶过来的。没想到真的碰见了。” 追星女的爱伟大而细腻。 她们可以为了去打卡陈燃的大屏奔波千余公里,可以为了让陈燃看到自己的应援而在音乐节夜排几十个小时。 在递给陈燃的信上贴满许多可爱的贴纸,它们带着独特的香气。 会在此时眼里有星星一般看着陈燃,小心翼翼地问一句“能不能握手”,“和您”。 “您”字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心上之人。 有什么不能的呢。 陈燃小狗一样,伸手握了上去,说:“谢谢你。” 在她后面,跟着来了个戴着口罩、整体看上去干净清爽的男生,也学着前面女生的样子,问陈燃:“能握个手吗?” 陈燃正低头给那位女生签着名,犹豫了两秒,没看那人,浅浅伸了下手。 重回酒店洗漱完休息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陈燃的脑袋成了浆糊。 喻兰舟的“打给我”三个字强势而霸道地住进陈燃窄窄的心里,贯盈充溢。 正如此刻,手机里备注是“喻老师”的人又发来消息:【要打电话吗?】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陈燃,原来人生可以幸福成这样,像一场幻境。 十指飞快地回复消息:【想!】 一边避开所有摄像机和工作人员往屋外偏僻露台走。 几十秒后便听到喻兰舟好听的声音,她问:“白天怎么挂断电话?” 电话背景音是车流声。 “对不起,喻老师。我怕…” “怕什么?”喻兰舟关上车门。 “怕我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那对你,好像是一种不敬。 这是身体曾连在一起的人该说出的话吗? “有什么好怕的。” “还怕你认为那个热搜是我买的,舟舟,我没买过那样的热搜。我只是,只是有一个记录着些东西的小号,被粉丝发现了。”陈燃呼吸紧紧地,问,“我是不是……太笨了……把你给暴露出来。” “不是。”喻兰舟先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问,“小号名字是什么?” “超爱3.1415926。”陈燃的脸羞涩着。 此刻仿佛是几年前在喻宅那个下过暴雨的黄昏时刻,喻兰舟随口问:“23?”,陈燃回视她,肯定道:“23”。 喻兰舟会明白的。 “多了个v”,她说。 她明白了。 “是vip。” “好。”电话那端的喻兰舟似乎无奈般笑了笑,好像还点了点头,又问,“身体还难受吗?” “不难受。” “晚上做梦吗?” 陈燃摇头,“没有。” “好。” “喻老师,我又想问那个问题了。”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喻兰舟能明白她要问什么。 于是她说:“因为你不爱你自己。”你太爱我了。 陈燃像被戳穿摔烂的橡皮泥,软趴趴的,没有任何的反驳。 她当然不爱自己,如果爱自己的话,不会苟延残喘地活着。 “因为你很可爱。”让我心疼。 喻兰舟把“可怜”换为“可爱”。 不久前,徐婉曾汇报说查清楚陈燃的身世了: 家在杭临汇民小区,母亲生下她之后得了产后抑郁症。父亲做生意欠了债,债主逼着他下跪,把他打进了医院,肾脏破裂。 之后他们带着陈燃去了临熙的海边。 那天傍晚,有人说陈燃父母是为了去救自己即将被海水卷走的孩子双双溺亡,也有人说,是父母牵着孩子一同往海的深处走,最后不忍心,把孩子推上岸。 后来陈燃被远方亲戚带回到杭临,送进福利院里。 喻兰舟听后,无比庆幸那晚在陈燃独自一人去临熙时,找到了她。 庆幸之余,便是后怕。 当年的事情,不知道那个6岁的小孩子记得多少,记得什么。 此刻电话那端的人问喻兰舟:“什么可爱……?” “像只小猫时可爱,像只小马时可爱,像小羊时也可爱。” 以前喻兰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说话的一刻。 陈燃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医院查一下心脏了,心脏的异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喻兰舟真的,罂粟一般,魅惑着她。 “喻老师……”陈燃的声线绵软,喊她。 “嗯。”喻兰舟应她,问,“行程累吗?要不要我跟导演说晚些再转场去德国。” “喻老师,我没有那么脆弱的。”陈燃轻轻笑,笑声勾起圈圈涟漪,“您不要包容我的脆弱。” 陈燃又撒谎了。 跳湖那晚她又梦见了滔天巨浪,深蓝到发黑,填灌满她整具躯体,令她身体中没有一丝氧气,口中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激烈地在海浪中挣扎着,看着妈妈的身影向海的深黑中走去,思维在崩溃大声喊着母亲,母亲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容上肌肉退蚀,先是浮肿起来,接着成为了一具枯骨。 自己现在,不太好。 一闭上眼,海水就会立刻灌进耳朵鼻子口腔里。 此刻缷去妆容后的自己,脸色白得跟水鬼一样。 喻兰舟却说:“脆弱并不是缺点,是要爱人包容、爱人证明的时刻。” “爱人?”陈燃耳朵尖在发热,面上也开始爬上无可躲避的绯红。 “不是吗?”喻兰舟的语气悠悠的,像兰花枝叶垂着勾下的那一小点儿,“她们都说我们不清白呢。” 一双浅蓝海浪形成的手在把陈燃一点点往岸边推举。 世界上怎么会有喻兰舟这么完美的人啊,连撩人说的话也跟情诗一样。 “我猜你手机里,一定保存了那张照片。” 说的是影剧盛典上那张同框图。 陈燃被揭穿,身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生病的原因,又沁出了层薄薄的汗。 “拍得好看吗?花了一些钱买断的呢。”喻兰舟在一点点引导。 陈燃的脑子有一些断弦,不流畅的思绪勉强行动着,为她拼凑出喻兰舟的话外音:买断? 既然买断了,那又是谁放出来的呢? 陈燃忽然抬起头,呼吸急促着,喘息声细微又短促:“是您吗?” 终于明白过来了。 “对。”喻兰舟轻笑,“绯闻是我示意的。不,也不是绯闻,不是吗?”真的不能再真了。 看到陈燃出发时的机场路透时,其中一张是陶忆彤伸手想要给陈燃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被陈燃用其它动作化解躲开了。 喻兰舟看到,心内产生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 陈燃确实长着一张很伟大的脸,能让所有人在须臾间对她产生好感,不自觉想要贴近。 喻兰舟怕上次“安燃cp”那种情况故态复萌。 她想没有人敢再觊觎陈燃。 但显然,她做的还不够。 “为什么跟陶忆彤走那么近?” 陈燃的心成了蜂蜜做的,一刻未止地泛着甜蜜泡泡。 声音柔到不能更柔了,说:“想知道那一晚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哪一晚?” “影剧盛典那一晚。” “我怎么不记得我开心了。” “您对她笑了。” “没有对你笑过吗?” 陈燃哽住了,回想起过去时刻,尤其是最近,点点头,说:“有。” “那还靠近她吗?” 尽管知道喻兰舟看不见,但陈燃还是摇摇头,说:“不靠近了。” “好。”喻兰舟满意应。 这通电话打了许久,她问陈燃:“累了吗?困了就先休息。” “不累不累。”陈燃把随身录音笔往声筒处又举了举,“您再跟我说一会~” 她渴望多听听她的声音,多收集一些这样的幸福时刻,来捱过往后的余生。 “文身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时,陈燃的右腹开始攒动起燥热:“想保留你占有我的痕迹,想我是你的。” “我还会用吻把你一点点侵占呢,难道你要一处处铭记。” 喻兰舟的话语的生动性很强,陈燃能回想起她俯低身吻着自己的样子,她身上的幽兰香气似乎漂洋渡海,送到了自己鼻息间。 心和身都起了一阵阵颤栗,热流。 好渴望和她做啊。 电话那头又不说话,喻兰舟猜测,大概是害羞了,转换话题问:“你回来后想做什么?” 陈燃的口比心快,声音坚定:“想跟你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 喻兰舟被这话冲击到不得已眨眨眼, 像是在平息话的余力。 陈燃在说什么啊。 总能在喻兰舟觉得她清纯的时候语出惊人,但想一想,好像确实是自己先挑起来的。 眉毛不觉跳动了一下, 浅勾起唇角说:“知道了。你先睡一觉吧。” “还不困呢。”那么爆炸的信息要被一点点海绵一般慢慢地吸纳进心里,陈燃确定, 今晚是睡不着了。 “要我哄着睡吗? 喻兰舟把对她的温柔从床上贯彻到了生活中。 “可以吗?”陈燃的语气是亮亮的。 喻兰舟淡淡笑着, “我不会。” “我会, 那我之后哄您睡。”对未来充满着无穷希冀和幻想。 电话那边有人在小声说:“喻老师,到了。” 陈燃听见喻兰舟说了声好,于是便问:“在忙是吗?” “嗯。” “那您先挂了吧。” “好。” “晚安, 舟舟。”忽然意识到喻兰舟那边是清晨, 陈燃矫正道, “不是,是早安,舟舟。” “我爱你。” “晚安。我知道。”喻兰舟挂断电话, 走上飞机- 第四日是小游戏加观光任务的模式, 成员们用游戏所获经费去打卡剩余的必去景点。 道具拿出来时,陈燃就觉得又完了:弹玻璃弹珠。 小时候玻璃珠可是小孩间的硬通货呢, 有透彻的, 有璀璨晶莹的。 那个时候和陈烈一起玩的时候,自己总会输给她好多颗。 一群生动鲜活个性各异的女孩俯在台子上弹弹珠的样子, 充满了童真乐趣。 陈燃执起一颗纯蓝的玻璃珠, 瞄准仇芳的珠子,竟然击中了。 意外吗? 可接下来竟然接二连三地击中其她人的玻璃珠, 最后获得胜利时, 陈燃直起身,把纯蓝玻璃珠举到唇边吹了一下: 是幸运。 今天应该是美好或者称之为幸福的一天吧。 午饭休息期间, 肖嘉禾摸着自己的额头有些烫,头也昏沉沉的,但国内起的舆论令她一下子清醒了。 起因是前一天陈燃同自己的几个粉丝握手,粉丝群里有人扒出陈燃握手的其中一位所谓“男粉丝”,几天前在某平台上传过一个AI换脸视频。 视频是一支舞蹈,但这支舞蹈是擦边的类型,因为那男的粉丝数只有个位数,播放量不高,所以最初没有发酵。 但之后那男的上传了和陈燃握手的照片,粉丝一拥而至。 到肖嘉禾发现时,短时间内视频播放量已经破十万了。 该视频下不断有人评论: 【删稿啊臭男的】 【被你们男人看上,cr真是倒了血霉了 【@喻蓝,干活了】 还有人说: 【又不是换到了什么网站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看她新综艺路透吗,右腹上好像又多了个文身】 【陈燃十八岁坐牢的社会妹,给我们跳支舞娱乐娱乐怎么了】 肖嘉禾立刻联系国内,电话还没拨出去,视频就被平台下架了。 接着平台方负责人的电话拨进来,道歉说是他们没有仔细审核内容,表示愿意承担过错。 肖嘉禾没工夫跟他虚与委蛇,听了两句话后挂断电话,立刻全平台搜索有没有更过分的视频。 得到没有的结论后轻舒一口气,瘫在电脑前没有了力气,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 陈燃见她上午身体就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一整个中午又都在商务车里忙碌,电话打了许多个,一直盯着电脑,也没怎么吃东西,便端了盘奶酪面包给她送过去。 陈燃来到跟前时,肖嘉禾赶紧把电脑屏幕合上,冲她笑了一下。 陈燃觉出不对劲来,问她:“怎么了,姐。” 肖嘉禾按着电脑的手在发抖,勉强冲她笑了一下,说:“没事,你先去休息一会吧,下午还要赶景点呢。” 这件事,她需要先跟喻老师汇报一下。 肖嘉禾盯着网络盯到快五点,应该不会再起波澜了吧。她在雪山脚下把车椅后调,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下午五点多,有个一直营销顶流身份的男明星的粉丝开始作妖。 因为之前男明星翻唱了陈燃的“嘲辞”,在平台火了一阵,他家粉丝之后就四处拉踩陈燃的原版。两家掐了一架,打了三天三夜,陈燃家险胜。 他们家不服气,所以借机再来挑事儿。 有组织地集中刷起词条#陈燃擦边# 又发动了一些水军把那条被下架过的视频四处上传,带着齐刷刷的文案: 【谁还没看过陈燃擦边视频啊】 【我看陈燃跳的就比原版好~】 还有一些装作路人的: 【社会妹吸引社会妹粉丝,烂到一块儿去了】 【喻深长公主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社会妹啊】 【陈燃小腹上是不是又多一个小船一样的文身啊,喻指挥家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太低俗了吧】 其他各家粉丝也都来围观,吃瓜评论不停,互联网一时十分热闹。 平台意识到不对开始屏蔽话题时,又有人说:【捂嘴干嘛,喻家了不起哦。】 一些过去23的粉丝脱粉回踩:【陈燃早该被人骂骂了,拿那种不入流的情歌出去招摇过市,也好意思自诩摇滚歌手。】 【骂得不亏,写出这种质量的歌讨长公主欢心呐】 他们把陈燃创作的退步归咎于同喻兰舟在一起。 事情的发生前后不过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节目打板结束,陈燃跟其她人一起从少女峰上乘缆车下来。 雪山脚下刮起一阵风时,众人看见陈燃的身体站在原地,她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睫上有雾气。 “怎么了?”师绮走过去问她。 陈燃的眼泪在雪山下凝固,眼前闪着的全是那句评论:喻指挥家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太低俗了吧。 低俗,低俗。 低俗。 当我的名字把她染污时,我好想我的名字同我自己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好让她永远是洁净的,同这雪山一般。 当我稍微感觉到一点点的幸福时,就会被打回原形。 她的泪落在坚实土地上,无声叩问神佛:让我幸福一天会死吗? 眼前一片模糊的灰色,接着是一群女孩围抱住了她。 她们叽叽喳喳说着“好冷啊”、“风吹的我头疼”、“快上车快上车”,一边护着哭红双眼的陈燃坐到车上。 陈燃垂着头,喉头哽咽得像要爆炸了,泪水瀑流一般砸在她腿上,旁边人不去看她,悄悄往她手心塞纸巾。 堵不住。 身边仇芳快速地抽出几张纸,温柔捺在陈燃眼睛上。 又被泪水打透。 她的泪水如同命运的苦河,永不断流。 到酒店后,下车前王音和毛敬之脱下外套把陈燃遮了个严严实实,挡住了所有拍路透的。 她们把陈燃送回房间,王音没在房间停留太久,蹲在陈燃跟前说:“晚上想吃什么的话,跟我说,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都行。” 接着关上门。 一分钟后,陈燃点开手机音乐播放器按到最大声,缩进被子里无声且汹涌地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三下。 陈燃的眼睛有些肿,想起今天还没给喻兰舟发消息。 拿起手机时,心脏开始停滞,一秒两秒。 接着是有力迅疾的跳动。 喻兰舟: 【来这个地址,来我这儿】 【徐婉在你酒店房间门外】 陈燃起身时觉得天旋地转,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掬起一捧又一捧冷水溺住自己。 徐婉果真在门外吗? 你呢,果真来了吗? 为什么呢? 不要靠近我。 舟舟。 会倒霉的。 陈燃关掉水龙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像人。 自己还没打扮一番,还不是一件精致的礼物。 冲不像人的自己扯出个笑容,走到玄关处,拉开房门。 是徐婉。 陈燃冲她笑一笑,说:“你来了。” 车子开到一处湖畔别墅前,陈燃看见了远处夜色中终年处于积雪期的连绵山脉,近处湖泊在别墅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平静祥和。 她走进宽阔的空间中,先进入眼帘的是院落中一棵至少有两百年的苍郁古树,半廓形的门廊将室内与院落的空间分割开。 喻兰舟正斜斜地倚靠在米色的墙壁上,像在等待。 罕见地戴了眼镜,镜片在灯光的反射下折射出稀薄荧光,穿灰色v领的针织衫,脖子上叠戴了两根项链,一根依旧是檀木链,另一根是细细的梵克雅宝的孔雀石。 陈燃眨了眨眼,用泛红呆滞转动着的眼球确认了眼前人的存在是真实的。 走过去时脚步虚幻漂浮,声音也轻飘飘的:“您为什么会来?”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最初陈燃是希望能见她一面,之后是希望能呆在她身边。 而此刻,她开始自私地期待喻兰舟是为她而来的。 喻兰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回复了消息后,也朝她走来,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想吃点什么吗?” 陈燃摇摇头,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时,陈燃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七阶魔方递给她。 喻兰舟抬头,目光盯着她,轻柔问:“这是什么?” “您看看。”眼里闪着凄烁的光。 喻兰舟转了几个面,看到魔方的每一面都有颗被拼出来的爱心。 “你拼的?” “嗯。跟节目上一个老师学的。” “手指好了吗?” 陈燃眨眨眼,藏起自己的左手,说:“差不多好了。” 你这样关心我。 我又会哭的呀。 没能忍住。 喻兰舟把哭泣着的她抱进怀里时,陈燃僵住了动作。 听见她说:“你再问一遍你进来时问的问题。” 陈燃抬起脸看她,声音沙沙的,哑哑的,问:“你为什么会来?” 喻兰舟抱紧了她,回答:“因为担心你。”- 徐婉在车上收到喻兰舟的消息: 【让他消失】 【他们】 很久没出现过的冷峻而锋利的话语。 第42章 莫怕莫怕 陈燃的眼睛亮晶晶, 猛地抬起头望着她,像是在问真的吗? 喻兰舟温柔浅笑着,神情静穆, 耐心中有哄慰:“就是为你而来的,只是为你而来。” 从得知陈燃跳湖的那一瞬开始, 她便推了一切事务, 让徐婉准备飞机。 本来是打算借口说因为工作而来, 但看到陈燃的整个眼眶肿着,就不想再顾及所谓的“不能主动”。 她早在把复出后的第一场演出定在陈燃上大学的城市平京的时候,就主动了, 不是吗。 而陈燃, 也恰好接住了她的主动。 陈燃的心脏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所有脉络断绝重组,血液断流停滞后重新奔涌,心脏板块在运动推挤中焕发出一片新的陆地。 这片托举着她的陆地的名字叫做:只是为你而来。 她一定会爱喻兰舟从生到死的。 一定会。 本来喻兰舟想让她在酒店里哭完哭个痛快, 但徐婉说陈燃的声音窝在被子里, 手机里轮番播放着一首首歌曲,喻兰舟便一下子想象到那个画面。 小乖, 好可怜。 所以她没能忍心让陈燃哭更久, 便给她发了消息,让她来自己这里。 让自己来哄一哄她。 “为什么哭?”喻兰舟用指腹给她抹去珍珠般断弦的泪。 “忍不住。因为本来以为会是一个幸福的日子。因为冒了一天的幸福泡泡被戳破, 好像有什么在告诉我:回到现实。” 更多的是因为, 我好像真的不配站在你身边。 “现实是什么,是我来了, ”喻兰舟抱着她的时候脚下好像还在微微挪动般晃着哄着, 说,“我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 幸福。”陈燃好想发明一个比“幸福”还要幸福的语词。 很快便想到了,比幸福还要更幸福的语词,是喻兰舟。 “那你的幸福泡泡是什么,我看看能不能修复。” 陈燃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说:“是你的那句‘打给我’,还是昨晚你温柔给我打的电话,还有一点点,是节目上弹玻璃珠全击中目标。” “我现在在抱着你,哄着你,所以前两个泡泡有没有修复?” “有,而且比之前的更大了些,大好多倍。” “后一个,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陈燃在她柔软的怀里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说:“这里有玻璃弹珠吗?” “我让徐婉准备。” “我酒店里有。”是今天做游戏时赢得的一小罐,王音帮她揣了一路拿回酒店。 喻兰舟想了想,徐婉今晚应该会很忙,说:“我开车,我们回去拿。” “我打车就好了。”陈燃不想被人拍到喻兰舟和自己在一起。 “这里不好打车。” “没事,我很快回来。”陈燃微微挣开她的怀抱,认真看着她。 喻兰舟本来是想让陈燃在自己开车送她和徐婉去准备之间选一个的,但那样又带着压迫意味了。 她收敛住自己,为陈燃叫好出租车后,叮嘱说:“那你慢些。” 陈燃觉得喻兰舟在跟司机交谈时说德语的样子好迷人啊。 这样的人,竟然是自己能够得到的。 陈燃捂着心口,回头望后视镜里的人,忽然觉得片刻都不想与她分开。 她在半个小时后回来。 一路顺畅,就是付钱时很是心惊肉跳,小几千人民币呢。 陈燃揣着小罐子进门,喻兰舟在沙发上等待着她。 宽大卡里冰玉奢石的餐桌被用黑色马克笔划出线条,这是喻兰舟选定的比赛场地,她还去搜索学习了游戏规则。 方框内部有序摆放好五颗珠子,两人在横线外依次用手中弹珠击打。 游戏开始后,陈燃的手感如同白天一样,准到不行,接连击中了两颗。 她兴奋地看向喻兰舟,对方正皱着眉头凝神屏气瞄准目标。 陈燃的目光下移到她手上,握弹珠的姿势好像不太对。 走近了,手覆握在喻兰舟手上,调整着她的手势。 陈燃的唇有意在她耳侧和脸颊摩挲,似蹭似亲,心猿意马。 喻兰舟侧转脸看着她时,陈燃目光躲闪,又不争气地红透了脸。 “还想做吗?”撩人的冷玉。 陈燃点点头。没有一刻不想。开心的时候想,难过的时候想,觉得自己晦气的时候也十分自私地想。 喻兰舟用额头轻轻蹭了一下她,“五颗珠子,把剩余三颗全部击中,今晚做什么都可以。” 从陈燃身侧离开,微笑着站直了抱臂看她。 陈燃呼吸发颤,手也在发颤。 左手握住不停抖动的右手手腕,又重重平复了几次呼吸。 俯低身专注,接着是清脆利落的三声玻璃球碰撞的声音。 最后一个幸福泡泡也被修复。 喻兰舟过来牵她住的手,说,“走。” 从浴室出来后,喻兰舟正坐在床边,这次不再是勾勾手,而是朝她伸出了右手。 陈燃走过去牵握住,被她拉进怀里,锁骨交触。 慢慢地一同倒下。 雪山来融化她。 喻兰舟用带着香气的手进入她。身下和心里一同被她熟悉的味道填满。 陈燃喉头滑动了一下,双臂环着她的颈项,短暂地闭上双眼。 却又舍不得放过喻兰舟眼里的神情,便睁开眼与她对视着,她看到自己在对方眼睛里融化。 喻兰舟轻眨了下眼,长长的羽睫扇着,问:“有什么要求吗?”她不是很会,但她可以通过询问来学。 陈燃的气息灼热,声音低沉沙哑如被缓缓打磨的砂纸:“喻老师……再多一根……” 不够。 听到这话的喻兰舟脸红像熟透了那般,动作一滞。 陈燃垂下头,握住她的手,带出去后又重新涌向自己。 狂风呼啸,她心内一片幸福的虚无。 需要爱人填满她的眼睛,口,嘴唇,身体和心灵。 她用颤抖的指尖描摹喻兰舟的眼廓,勾着她倾下脊背与自己亲密接吻,她差点控制不住咬破她的唇。 她用身体铭记她的温度,也在心上铭刻一圈圈激荡的爱意。 她绞紧,逼仄地发出呓语,“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一语双关。 喻兰舟的手停在漩涡中心,“那就不离开。” 这话是对自己未来的超前预支。 喻兰舟不确定未来是怎样的,却想在这样一个时刻,把自己的未来预支给陈燃。 陈燃的呼吸越来越急,身体越来越抖。 死死咬着下唇。 挣扎如同水面轻轻跃动的鱼。 喻兰舟拍拍她的腮面:“别憋着。” 陈燃的手紧攥着床单,“嗯——” “喊我的名字。”延续。 “喻兰舟。”承受。 “再喊。”照拂。 “兰舟。”涌动。 “发出声音。”控制。 “舟舟。舟舟……” 陈燃哭着抱她喊她。 喻兰舟哄着她轻拍着她。 只发泄了一次,小猫便软趴趴地窝在她怀里,抽搭一下粉红的鼻头。 “幸福吗?” “喻兰舟。” 陈燃答。 比幸福还要幸福还要更加幸福。 “什么?” “喻兰舟。” 我很幸福。 喻兰舟笑着吻她,勾去她的泪,“累了就睡吧。” 陈燃紧紧攥着她的指头不愿松开。 “我陪你。”喻兰舟妥协。 “嗯。”小猫受宠若惊,小心翼翼趴在她旁边。 喻兰舟问:“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呀。” “戳破你幸福泡泡的是什么。他们的评论吗?” 陈燃摇摇头。 “是我的懦弱,和不能承担风雨。” “归根到底是我这副躯体,不够有力。 ” “兰舟,我想试一试。” 喻兰舟问:“试一试什么?” 陈燃由趴着的姿势,撑着床铺起身,穿好睡衣后打开手机,从中翻找出一些音频文件,一个个发给她。 “帮我听一听。” 喻兰舟倚靠在床头,也穿好衣服,拿过耳机盯着屏幕仔细聆听。 安逸的温床里,孕育不出诗人,所以惊惧的日子里,有人提心吊胆悬崖摘花: 它们是带着些温情的摇滚曲,从前奏开始就十分入耳,编曲质朴,人声也纯净。歌词没有尖锐的批判性可也绝不流俗,融进了一丝交响乐的恢宏感,但所有的乐器都没有喧宾夺主,所有细节的处理也都十分细腻。 大道至简的歌曲。 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听完后,喻兰舟摘下耳机,仰了仰头,问一直趴在旁边看着自己表情的陈燃:“什么时候写的?” “有一些是之前的想法,来到喻蓝后,就一直在尝试。嘉禾姐也帮我请了顶尖的编曲老师合作。”陈燃神情真挚,“怎么样?” “站在客观的角度,很不错。“喻兰舟屈起食指,碰了碰陈燃的鼻头,说,“站在听众喻兰舟的主观角度,非常喜欢。” 陈燃重新为她戴上耳机,发过来一个26kb的音频文件。 喻兰舟在她的注视下点开,听到她对自己说:喻兰舟,我爱你。 沉重、郑重地撩起一阵风,风过水起涟漪。 喻兰舟不自觉笑着轻挑了一下眉。 她当然知道。 “还有一些歌曲,永远不会发行,只写给你听的。想等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你会期待一下吗?” 喻兰舟点点头,说:“我会等,会期待。” 又问:“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她以为陈燃排练跑演出上节目拍杂志,每周往返来见自己就已经够忙的了,怎么还能有时间写出这么多质量不俗的歌曲呢。 “是因为我没多少时间。”只有一年,如今是只剩下十个月了。 她也想让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与她共存,可最终也只是存在于那份合约中。 又想起评论里那句“太低俗了吧”,陈燃哽咽地说:“我不想把你染污。” “没有把我染污,你才21岁,十分光明璀璨。” 陈燃的光明璀璨和黯淡无光中间,只隔着一个喻兰舟。 她目光含满柔情看她,眼眶还有些红肿着。 喻兰舟拍了拍身边床铺的位置,说:“累吗?安心睡一晚吧,明早徐婉送你回酒店。” 陈燃挪到她身边,小猫一样地躺下,小猫一样地叹舒口气,说:“喻兰舟。” 好幸福。 “嗯?” “我好喜欢你。” “知道。” 陈燃安心睡去后,喻兰舟单手发消息问肖嘉禾:【新歌曲的事,她三头六臂吗】 肖嘉禾给她发来一张图片截屏,拍摄时间是凌晨3点,陈燃在结束演出回杭临的飞机上,戴着耳机躬着腰趴在电脑前听着音频采样。能看出来表情和身体都困极了,手边一小摞的咖啡杯叠在一起。 肖嘉禾说:【这样是常态】 喻兰舟放下手机,转过头轻轻捋了捋陈燃的鬓侧。 在这之前,陈燃对于她,就“只”是一只小猫。 这晚之后,陈燃又成了大雨之中被雨水一直不停冲刷的一棵沉默的树。 树不会一动不动,树会在痛意中生长、茁壮。 小东西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安稳,如今,喻兰舟想稍微给陈燃一些甜头,想要她安然睡在自己掌心。 可后来喻兰舟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在深夜里拨去电话向陈燃示弱时,陈燃对她说“稍等”,随后开着免提,把手伸进对面另一个女人的衣服里,问女人:“有什么要求吗?” 第43章 第 43 章 清晨陈燃醒来时, 喻兰舟不在身边。 她只记得自己昨晚一直牵着她的尾指,直到睡到昏沉。 可中途惊醒几回时,喻兰舟都在身边, 都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着她。有一次好像还注视着她受伤的左手。 陈燃忽然好奇和心痛起来, 喻兰舟是什么时候来到苏黎世的, 来的路上累不累, 哄着自己累不累。 神思游着的时候,喻兰舟出现在门边,倚靠着门廊, 说:“起来收拾一下吧, 要赶车了。” 升起的霞光微微晃在她身上。 “好!”陈燃轻轻的, 充满希冀的声音。 她与喻兰舟在陌生城市的清晨共享温润流水般的晨光。 离开别墅前,陈燃站在喻兰舟面前,两人的身高差刚好够陈燃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然而陈燃却不想止步于此。 她还有好多力气没有被喻兰舟用尽。 被亲吻额头时, 喻兰舟微挑了一下眉, 然后抬头看陈燃的眼睛,看着她像又要把自己吞吃了那般。 抬腕看表, 说:“你还有半个小时赶到酒店同她们汇合。” 火焰被压下, 陈燃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些醒来。 她拉着喻兰舟的手,指纹抚过她手心手背每处腹地, 声音小羊一样绵软:“生日见。” “好。” 坐上车时, 陈燃才摸到手机,看到所有关于自己的舆论一夜之间被平息。 顺带着, “顶流”劈腿多人的瓜高高悬挂。 当日, 男明星在社交平台道歉。 第二日,男明星发布退圈声明。 喻兰舟从头到尾甚至没有过问对方的名字。 第三日喻蓝工作室取证告黑。 平台陆续处理了多个违规账号。 有知情人爆料:还有多个不良网站背后组织者被抓走了。 一时间风声鹤唳。 所有大大小小各类网站也都将换脸视频全部删除。 这件事也引发了一阵讨论: 【喻深法务部重拳出击】 【威武得我想喊妈妈】 【就这个大佬爽】 【不是, 喻指这么宠的吗?cr吃那么好】 (还不是被玩玩儿就丢了) 【cr谈得明白吗,起开我来】 陈燃盯着手机时百感交集。 肖嘉禾告诉她新专辑的上线还需要一点时间。 陈燃也告诉自己,不要急躁。 但她不想被贴上低俗的标签,不想每次自己粉丝跟别家打架的时候被别人揪着自己的学历不放。 也不想每次都要喻兰舟帮她处理。 于是陈燃放出几年前的稷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几张照片,正方形函匣立体式的设计,正红色的,一直在她相册里躲着藏着,好像在逐渐褪色般。 有路人质疑:【热知识,造假证犯罪啊。装也装得像一点,你P个民大,鬼信啊。】 (不是,我高中和陈燃一届的,拍过二十六中的高考成绩宣传,等我找找图) (蹲蹲) (蹲) 紧接着那位网友晒出公示栏里的高考辉煌榜截图:【当时学校不让宣传这些,所以展示了一天就下了,我回学校取档案的时候拍的】 热心群众纷纷@稷民大学。 数量多到稷民大学不得不发声明: 兹证明,陈燃确为我校2022级本科生,学科门类:生物科学类。 后办理退学事宜。 质疑声浪在稷民大学官博后发的声明下平息。 【这个喷不了,这是真学霸】 【女儿长大了,不再只是逃避了,甚至还懂得利用自己的名声为自己证明了】 【女儿装装的,有点喜欢】 与此同时,乐与旅行在德国站的录制也落下帷幕。 长达一个小时的烟花秀燃放在美因河畔法兰克福,李萱PD看着监视器里十几个女孩在漫天烟花下一起笑着奔跑追逐的场面,也不自觉笑着。 烟花是喻兰舟赞助的,节目组没掏一分钱。 看着璀璨烟花下极为漂亮动人的陈燃,李萱举起对讲机,让摄影老师将全部镜头推向她,来回报喻兰舟的烟花。 几天后,结束了综艺行程身处在赫尔辛基万塔机场的陈燃,已迫不及待要归家了。 国际航班落地后,便直接转机到杭临。 在回嘉园别墅的路上脑海里把礼物清单一一检查时,辛芯喊了她一句:“陈老师,看下手机吧。” 陈燃皱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陈燃和喻兰舟两人的聊天记录被曝光了。 曝光的记录中陈燃给喻兰舟发去的消息占比居多,多到陈燃发十条,喻兰舟才有可能回复一条。 关系是亲密的,但条条状状都在把陈燃的卑微分毫毕现地陈列。 评论不容乐观: 【捡手机文学是吗?】 【这瓜,真的假的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宝贝你这么卑微的吗?】 (快跑啊宝宝远离pua) 【包假的,这样的聊天记录怎么可能被曝出来,别造谣了。】 陈燃倒觉得没什么,自己所发的每一条消息都是自己的心想发的。 车子开到嘉园别墅前时,却不想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陈燃去泡茶的间隙手抖着给喻兰舟发去消息:【伯母来了】 端茶出去时喻寄枝依旧拄着黄金手杖,她的姿态优雅而有气势,上下打量着这栋房子时神情睥睨高傲。 陈燃看她的侧脸时都在心惊,喻兰舟的姣好面貌是得到了对方的完美遗传,那股子高傲或许也是。 在喻寄枝面前放下呈着金边茶瓷盏的托盘时,陈燃按住还在发抖的左手,站在一旁等着喻寄枝的发难。 脑海里幻想出多幅场面,想象了一万种结局。 喻寄枝开口,声音凛寒,问:“在她身边多久了?” “两个月多一点。” “你是做什么的?” “歌手。” “哦,唱歌的。” 陈燃没回应。 她听出了喻寄枝的弦外之音:在以前,自己是戏子。 喻寄枝没听到她的回复,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一句自言自语一般,却又必然要陈燃听到:“她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一点眼光没有,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好直白。 陈燃眨了下眼睛,说:“她不喜欢我,是我喜欢她。” 喻寄枝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问:“有多喜欢?” “喜欢到可以为了她活着,也可以为她去死。” “哼。”喻寄枝溢出声轻蔑的笑,她可见过太多花言巧语的人了,知道穷人的血液里流淌着无尽的肮脏和欲望。 她问:“可以为了她挡刀?” 陈燃坚定地答:“可以。”毫不犹豫。 “可以为了她失去一切?” “可以。” “那如果到最后要你一无所有呢,全部,连她一点点的爱也得不到。” “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 我空无一物,那我就双手空空地来爱她。 喻寄枝笑了,像是觉得陈燃非常可笑一般,她笑得酣畅淋漓,笑到弯身。 片刻后又端正坐直了,食指往上抹去因发笑而溢出的眼泪,问:“可你不是收下了吗?九位数。” 陈燃的心忽然化为松散的沙土,簌簌往下陷落。 有一些落在地上被踩踏,有一些被风吹拂,刮到虚空中消散。 是,她收了。 但她没动。 那是喻兰舟可以随意对待她的凭证,喻兰舟用九位数,买断了陈燃身为她恋人的身份。 陈燃站直了脊背,说:“我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喻寄枝表情淡漠,说:“不用了,收下吧。她爱玩,就让她玩,不妨碍的。”只要不闹大,不带进家门。 玩儿什么? 人吗? 陈燃紧紧攥着手心,指节骨骼被金钱折断,可她也没想过从喻兰舟身边离开。不是因为钱,是因为爱。 她依旧恭敬待着喻寄枝,说:“您要留在这儿吃个便饭吗?我做饭手艺还可以的。” “不用了。”喻寄枝起身,和陈燃擦肩而过时,又瞥着她,说,“收收你的心思,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对不会允许你进喻家家门。” 陈燃沉默。 思维拨开迷雾逐渐展开:喻寄枝,会不会也曾对周镜汀说过同样的话? 所以喻兰舟要自己站在她身边,要一个不入流的自己出现在喻寄枝眼前,好让喻寄枝明白周镜汀的好。 “我明白的。”陈燃听到自己说。 她会发挥好自己身为工具的作用。 话音落下时,喻兰舟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看到两人站在那里的情形,缓慢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她问喻寄枝:“您要走了,是吗?”语气算不上好。 喻寄枝也瞥了她一眼,离开屋内。 喻兰舟离开前过来拍一拍陈燃的胳膊,说:“等我回来。” “好。”陈燃看着她的眼睛,乖乖地回应。 喻兰舟移开目光。 喻宅里,喻寄枝掩着手帕咳着。 喻兰舟面色如霜,问:“消息是怎么回事?” “喻兰舟,上来就质问我,是吗?” “没有质问,只是在询问您,您还监控了我什么?”喻兰舟的声音更沉些,她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环视着这间宅子,问,“除了定位我的位置和让人破解我的消息外,安装监控了吗?窃听呢?” “没有监控和窃听,”喻寄枝不觉得自己理亏,坚定地说,“定位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那消息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不是这次喻寄枝手底下有人不怕死地铤而走险拿喻家的秘辛换钱,自己倒一直被蒙在鼓里了。 “两个月前。” “为什么。”喻兰舟的语气充满刺痛。 “怕你被人骗。” 听到这话,喻兰舟笑了,说:“像您那样?” 本来还心虚着的喻寄枝面色一变,“啪”的一声,喻兰舟的脸上落下个重重的巴掌。 喻寄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不畅,问她:“你说什么?!” 这是喻兰舟记忆中第二次挨巴掌,第一次是因为十八岁的自己跟她说喜欢女人,喜欢周镜汀。 她同上次一样没有躲,只是站在那儿被动地承受着,语气却毫不退让,盯着喻寄枝,然后幽幽地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放心,有您的经验在前,我不会被人骗的。” 喻寄枝麻木的手抬起,又要落下一巴掌了,看着自己呵护在掌心的女儿毫不退让,有些无措起来。 她不能再落下这一掌了。 指着喻兰舟问:“你是想来给她讨个说法的,是吗?” “是。” “想让我做什么?给那个黄毛小丫头道歉?想都别想。” “那我就替您做错的事,向陈燃道歉。” “道什么歉?你想怎么回应?说你们是恋人关系还是包养关系?”- 当晚,陈燃守在别墅的小房间里,等来了喻兰舟的消息: 【不要等我,今晚不过去了】 【对不起】 陈燃看着一整间屋子里自己准备的礼物,又重新把它们收好,吹灭一根根灰心的蜡烛,隐藏好一颗不安分的心。 第44章 西伯利亚 下雨了, 陈燃在有喻兰舟气息的房间里仔细嗅闻着枕头,觉得自己的香气和喻兰舟的香气还是不一样。 空空大大的别墅二楼,只剩下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的人。 陈燃一盏盏关掉等待的灯, 心脏有梗着的疼,有担忧的疼。 她在想, 回去后, 喻兰舟会听到喻寄枝怎么评论自己呢? 两个人会不会约定, 什么时候就彻底把自己抛弃。 会不会自己明天就被喻兰舟抛弃。 陈燃打开卧室的投影仪,看着剧中人的悲欢,眼睛在没开灯的夜晚黑亮亮的, 泪水和气息融流在一起, 混合交杂着淌在枕头上。 忽然听到楼下有声音, 听起来不像是阿姨的动静。 陈燃的心一紧。 别墅的安保系统很好,所以应该不会是其他什么人。 下床开门冲到走廊间,看见了正迈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来的喻兰舟。 内搭是白色衬衫, 外面是黑色的西装套装裙, 细细的黑色腰带束住她紧致的腰身,眉眼清白深邃。 那么漂亮, 那么叫人心动。 “您怎么来了, 不是说不来的吗……”她的语气里有欣喜有震惊,走过去勾着喻兰舟的食指往屋里带, 一切的悲伤情绪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只化为一种情感:她在今晚好想她, 以至于见到她时很想哭泣。 “和你做了约定。” 挨了喻寄枝那一巴掌后,喻兰舟看着镜子里留下印痕的脸, 犹豫了片刻, 还是给陈燃发去了消息。 她不想这个样子出现在陈燃眼前。 但转而,好像便能想象出陈燃一个人蜷缩在什么地方可怜巴巴地想她的样子。于是便冰敷了好久, 直到巴掌的痕迹消失了,才来找她。 喻兰舟亲了亲她的额头,嘴唇带着外面的风雨的湿润凉意,问:“吃饭了吗?”阿姨说陈燃做了好多菜等待着自己。 “没有。”陈燃摇着头,又问,“您呢?没吃的话我现在给您做。” 又用了“您”。 现在这个字莫名地令喻兰舟有些难过了。 她自己吃不吃倒是没什么,可她不想陈燃旅途回来后饿一整晚肚子,于是便说:“让阿姨把你晚上做的菜热一热吧。” “热过的菜不好吃。” 喻兰舟神情认真地说:“你做的菜怎么会不好吃。” 陈燃鼻子一酸,她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喻兰舟这样心软的金主,放低自己高高的姿态来哄金丝雀的金主。 难怪自己要死在她身上呢。 陈燃柔柔地答:“好。” 喻兰舟见投影亮着,问:“在看什么?” “《克洛伊》,”陈燃牵住她的手问,“你看过吗?” 喻兰舟注视向画面,电影正播放到两个人从酒店出来,坐在出租车里的场景。 “看过。”她点点头。 “那你怎么看待克洛伊?” “记不太清楚了,许久之前看的了,忘了情节。” “克洛伊的一生,就是遇见凯瑟琳,然后短暂绚烂地燃烧。”陈燃扯住喻兰舟的手腕,轻轻落下一个吻,“与其平淡活着,我也愿意这样燃烧。在凯瑟琳的心上烙下一道疤。” “我不是凯瑟琳,你也不是克洛伊。”喻兰舟虽然说自己已经记不清楚电影的情节,却依然安慰说,“我们的轨迹不会与她们相同。” “对。”陈燃双臂抬高,环抱着她的颈,“我们不会与她们相同。” 十几岁时,陈燃很讨厌等待。她的时间忙着上课,忙着兼职,忙着写歌,忙着奔跑,不会去用来等待和期盼着任何人。 她还很有目的性,最怕一场空。考试付出努力后要看到成果,如果同谁的来往多一些,那肯定是要从她们那里得到些什么的。她一直怕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但如果等待和盼望的对象是喻兰舟的话,她就不怕了,也不会抱怨。 只会庆幸,有接近她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分,一秒。 她拉着喻兰舟走到别墅里自己的录音室门前,对她说:“你推门看看。” 喻兰舟伸手,一整屋她喜欢的粉剑兰高高低低簇满室,桌上摆着一个粉色礼盒。 陈燃用目光引着她去拆封。 喻兰舟抽解丝绸带子的时候陈燃就那样盈满笑意地看着她,笑容中仿佛包裹着无尽的爱。 礼盒打开后,几只仿生蝴蝶从剑兰花儿中飞了出来。 中间托着一个U盘,喻兰舟拿起来看了看。 陈燃从她手中接过U盘插在电脑上,片刻后,一首华美如同月光般的曲子流淌在空间内。 陈燃的声音在间奏中轻缓,她温柔看着喻兰舟,说:“这是第一首,名字叫爱人。这里还有22首,都是写给您的。” 此前喻兰舟曾说过期待。如今所听到的,超乎期待,等于颤动。 她笑容浅淡,拥抱住陈燃,说:“谢谢。” 陈燃没有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当成什么宝物一样,她明白喻兰舟什么都不缺。 “难以被打动”是喻兰舟身上的特质。 陈燃在拥抱中眼神看着桌上的另一个盒子,嗓音微哑说:“还有一些。” 喻兰舟打开另一个木盒,里面呈着的是一根指挥棒。 黑檀木的手柄,棒杆的材质是碳纤维的,极为轻盈。 她在陈燃期待的目光中将指挥棒握持在手中,如一把银光毕现的出鞘利刃。 “还有还有。”陈燃牵着她的手往更里面走,接着一一打开那些精致的盒子。 喻兰舟有些怀疑陈燃是不是把珠宝店搬回了家。 桌面上铺满了价值不菲的胸针和耳饰。 她有些无奈,笑着问陈燃:“为什么给我买这么多?” “因为喜欢你。” 喻兰舟戴这些首饰时非常漂亮。本身她是清贵的人,冷得像羽化的仙,很难接近。但一戴上这些佩饰,就变得稍微不那么锋利一些了,陈燃能存些把她拉下凡尘共飨人世晨露的幻觉。 “还有。” 长木桌的最里面,有陈燃最想献给她的礼物,项链和戒指。 陈燃始终不敢问之前自己送给她的那条项链如今处于何地。 所以她又送了喻兰舟一条新的项链,既然之前在苏黎世的那一晚喻兰舟叠戴了两条项链,那会不会有一天,就顺手,真的就顺手,把自己送的项链给戴上呢。 海瑞温斯顿的定制项链,没有镶太多的钻。 它不喧宾夺主的,哪怕只被喻兰舟叠戴过一次,也就算完成了它的使命。 钻戒是同品牌水滴形切工的,订婚时常用,对戒。自己那只被自己藏了起来。 陈燃小心翼翼而又满是得寸进尺地问她:“我能给你戴下戒指吗?就戴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喻兰舟点点头,伸出手。 接着便看到陈燃取出戒指,用极为正式的、郑重的、一生仅有一次般的目光为她戴在中指上。 喻兰舟怜惜地看着她,如果自己今晚不来,她会有多么失望呢。 她真的拿陈燃没办法了,心意重得没法回应。 低头看着戒指的尺寸分毫不差。 喻兰舟动动手指,没立刻将它摘下来。 冰箱里的生日蛋糕被拿出来,上面写着:祝你永远,顺顺利利! 这大概是一直倒霉的陈燃对自己最真诚的祝福了吧。 喻兰舟挑了一点儿奶油抹在陈燃鼻尖,笑着看她,好像一只小熊,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在陈燃给她唱生日歌时,喻兰舟闭上双眼。 许什么生日愿望呢? 那就希望自己,爱陈燃。 之后两人吃饭,洗澡,然后是,爱陈燃。 喻兰舟用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轻抚着花,在丛外流连。 只是浅浅地进了一下,陈燃绷着脚尖,床单顷刻被揉皱。 撞一下,冰凉的戒指便与花触一瞬,陈燃便抬一次身。 记起之前陈燃的要求,戴着戒指进得太浅,有些不方便。 随即便换了手。 用拿指挥棒的右手重新探入,两根。 陈燃一直搂着喻兰舟的背,使她落到一片柔软上,她便伸出舌尖,吻一吻它。 陈燃捧着她的头颤抖着,声音低低的。 这是第一次。 可往后好多时候喻兰舟手上力气不够了,就故意在陈燃耳边小声地喘。 喘得如细弱的兰花和婉转的黄莺。 声音色极了。 她好像也发现,每次她在陈燃身上轻轻喘的时候,陈燃就十分紧簇,接着她的手指便被瞬间浸透,连指根都湿漉漉的。 没办法了,陈燃求她:“舟舟,你不要喘,好不好。”含住她的耳垂,松开时再呢喃着乞求,“我不想那么快。” “嗯。”喻兰舟乖乖地答应她。 可陈燃却又因为她这一句应,就高了。 做到第六次时,喻兰舟说:“燃燃,够了吧,我没力气了。”声音小小的,养尊处优的。 陈燃觉得她真的好可爱。 她要爱死了。 陈燃抬手抚过她线条明晰的下颌,哄着说:“我还有力气。” 情势颠倒。 陈燃深深望着怀里的人,吻了她一遍又一遍,吻到喻兰舟眼眶泛红。 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事啊。 她沿着清秀山体的线条回溯,雪山的形态被她用手心深深印刻,背面的凿痕被用手抚慰。 隐藏的溪流温润,甘甜可口。两岸的花芬芳而纷乱,一点红月低悬。 陈燃终于吻到了月亮。 雪山在她唇舌下静寂融化。 红月抖颤着,将喻兰舟的理智抛到云霄外,她抓扣住陈燃的手,没说话,只握了两下。 陈燃持棹桨在舟的水面上荡漾。 许是速度越来越快,小舟不堪重负,也翻涌起水声,接着沉没。 她发现小舟真的好喜欢摸她的脸。 下颌,太阳穴,鼻梁,脸颊。 小舟又多了一个习惯。 摸她的耳垂。 摸到陈燃的耳垂泛红在夜风中又过一道凉。 陈燃想:幸好我还有这一张脸。 她用这张漂亮的脸去吻爱小舟。 在她耳侧喃喃:“舟舟。舟舟。” “我好爱你啊。” 可为什么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梦见你。这是为什么呢。 陈燃在她身上把自己剩余的力气耗尽,睡着的时候还把要把她的手拉过来搁在自己腿间。 半夜醒来时,喻兰舟又离开了。 陈燃坐起身,笑着叹了叹:还有力气哦。 她依稀记得喻兰舟离开前曾在自己颈后,轻声说着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 我就是在那样地爱着你的呀。 反而是你。 陈燃看着手上雪山背面的凿痕留下来的低烫温度:你,又经历过什么呢? 她脚步轻轻地去隔壁房间门口,看到屋内的灯还亮着,心这才安定地沉下锚- 喻兰舟依旧在很早时离开,陈燃醒来后看见她的消息:【信息的事处理好了,你不要担心,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不起。】 【晚上见,我去送你。】 昨晚喻寄枝的手捂在胸口,不停拍着捋着,指着她说:“喻兰舟,我告诉你,不允许回应。” 又说:“他们现在对泄露的信息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难道你要跳出来说你们两个之间不是这样的,陈燃没有这样低微,你们是恋人关系?” “新鲜事层出不穷,信息泄露的事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喻兰舟抬眼问她:“那您呢,这件事被人遗忘,那您还是会继续监视我,以为我好的理由一辈子在我手机里安装定位软件吗?” “舟舟。”喻寄枝喊她,随即很快改口,说,“不是,兰舟,就到底为止,我承诺,好不好,你相信我。” 喻总极为少见地低了头。 喻兰舟仔细盯着她,声音冷淡,说:“喻总是千金一诺的人。” 喻寄枝点头。 喻兰舟在那个时刻却忽然觉得,她好像是以牺牲陈燃,换来了喻寄枝对她隐私权的让渡一般。 她决心要给陈燃一个小小的承诺了。 第45章 第 45 章 上午九点, 陈燃的最新专辑《求》零宣传全平台上线。 一共十首,每一首的实时收听人数都破了两万,其中的三首达到了八万人之多。 粉丝激动不已: 【好高产啊 而且每一首都好好听】 【我嘞个大作曲家啊, 陈燃到底跟没跟大佬谈啊,这歌灵透了】 (百分百谈了, 专辑带着点古典乐的感觉) 【说陈燃退步的请出来打脸】 有知情人浑水摸鱼评论回复道:(偷偷说一句, 其实还写了另外23首, 但不是给你们写的,也不会再放出来) (Y专属吗?还有她怎么对23那么执念) (自己名字23划,喻指名字也是。缘分, 妙不可言~) 众多知名乐评人自发宣传, 称《求》这一整张专辑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甚至超越了奠定陈燃滚圈地位的出道专辑《Y》。 滚圈人评论:【有这好东西你早拿出来啊,听着爽疯了。】 【我撤回23是垃圾这句话】 【出实体吧,白胶也行黑胶也行, 我必买】 【赌一手最佳专辑获奖】 肖嘉禾关注了一上午, 最后发来消息:【是一场胜仗。】 【恭喜!】 陈燃的心稍稍舒着,呼了一口长长的气。 她的心在为两件事而猛烈跳着, 一是自己得到了认可, 二是喻兰舟同她说:【晚上见,我去送你。】 她从来没觉得这几个字这么动听过。 直到晚上七点多坐上了喻兰舟的副驾驶, 陈燃还是觉得有些像是在梦里。 她的目光先放在了喻兰舟的左手上, 昨晚的戒指已经被摘下了。 够久了。 喻兰舟让自己做了一个晚上的开心小孩。 出发前,陈燃给喻兰舟买了杯奶茶, 给她插好吸管, 递到她唇边,说:“尝一下, 就一口。” 恃宠而骄了啊,陈燃评价自己。 喻兰舟在陈燃亮晶晶的目光中抿了一小口,随后说:“好喝。” 还想再抿一口时,奶茶已经被陈燃拿回去了。 她就着喻兰舟刚才用过的那个吸管,喝上了。 好甜。 见喻兰舟盯着她,陈燃解释道:“这个喝多了也会失眠的,所以就让您尝一下,说的就是一口嘛。” 喻兰舟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点点的娇嗔似的。 陈燃在心里握拳:yeeeees!! 计划通。 喝同一杯奶茶,get。 车厢里陈燃的歌曲停止的间隙,导航中陈燃的声音响起来,喻兰舟掩藏着,微微笑一笑。 “为什么要来送我呀。”陈燃好奇地问,她知道喻兰舟很忙。 “有话想跟你说。” “您说,我会认真听的。” 喻兰舟的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方向盘侧边敲了两下,沉思了几秒,然后说:“喻总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我不能说以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出现,所以需要你心内坚定一些,让她的话动摇不到你。” “我明白的,我并不在乎她对我说的任何话。” 喻兰舟点点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视线挪开后,说:“但也并不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陈燃疑惑地看着她。 等红灯时,喻兰舟回转目光与她对视:“你的地位,由你的争取而决定。” 这话的意思是允许陈燃去争取,争取站在自己身边的权利。 喻兰舟怕她不明白,便又说:“不要表现得十分被动,就原原本本展现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以大胆,也可以乖巧。可以去讨好她,也可以在她面前不屈服。” 喻兰舟并不保证自己与陈燃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所以她想让陈燃去争取。 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但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去想和陈燃的一辈子,但绝不能是先比陈燃想到两人的一辈子。 陈燃沉默。 您想让我表现得大胆些,最好是能粗俗些,以便吓到喻寄枝,让她怀念起周教授的好,是吗? 还是您认为尽管我表现得再乖巧,也还是上不了台面的。 绿灯亮起,喻兰舟目视着前方,问:“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能。” 明白了。 站在喻兰舟的角度,她要自己认真努力地去争取,不论用何种手段,要让喻寄枝看到自己和她的可能性。 可或许,无论自己多么认真努力挣扎,都还是比不上周镜汀的。 这就是陈燃曾看到的“拆屋效应”: 周镜汀是喻兰舟想开的天窗,陈燃是开天窗时需要拆除的屋顶。 但无论怎样,争取不是件坏事儿。 如果喻兰舟一直喜欢周镜汀,自己退出后也算完成了工具使命。 但如果……如果喻兰舟后面喜欢上了自己,那不就是人生中最好的事吗。 如果,如果。 她要去争求这千万分之一的如果。 陈燃点点头,坚定而肯定地答:“我会去争取的。” 喻兰舟伸出右手,陈燃搭覆上,手被她攥紧,牵紧。 陈燃抬起她的手背,亲了亲,蹭了蹭,咬了咬。 牙齿咬着手背上那一小块儿肉时,抬眸看喻兰舟。 对方笑一笑,问:“怎么了?” “想咬您。”陈燃松开牙齿,她也不知道,就是好想咬喻兰舟啊,想捏她,想融化她,想揉进她。 喻兰舟笑着揉一揉她的头。 下车时,喻兰舟将车停稳,陈燃倾过身,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然后微红着脸,说:“再见舟舟。” 喻兰舟说:“先等我一会儿。” 陈燃回过身,什么意思啊。 “我再送送你。” 这是可以的吗? 陈燃的手有点抖,提醒她:“会被拍到。” 随即陈燃反应过来,喻兰舟是要其她人明白“屋顶”的存在。 但她还是好心动,在自己下车出来后有点迷糊,喻兰舟走过来主动伸手牵了她一下的时候。 左转转右转转才找到方向,而喻兰舟在的地方,就是她的方向。 两人在停车场去乘电梯到航站楼入口前,已经有粉丝和代拍发现了戴着口罩的她们。 有人发出疑问:“谁啊不会是喻兰舟吧。” “这穿着打扮和低压气质,很难不是。” “不是!真谈了啊?!!” “快冲!!” “牵手没,牵了没啊。” “看不清,贴得很近。” 霎时间摄像机一涌而至,闪光灯多到照亮了两人所走的路,粉丝很快拉着手围成圈挡着拥挤的人群。 黑色口罩下喻兰舟的双眸冷着,瞥了眼人群中挤得最厉害的几个人,众人便静默下来。 好吓人啊。 陈燃的粉丝高高地举起手里的信件,却小声地说:“燃燃,信……” 也有人问着:“能签名吗……” 还没等陈燃询问,喻兰舟便神情柔软着,说:“去吧。” 陈燃跑过去收信、给粉丝签名,而喻兰舟在身后看着。 看她的漂亮的小孩被许多人喜欢,然后露出欣慰的表情。 人数有点多,陈燃几次回头看,喻兰舟都在用那种表情看着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陈燃一边鞠躬道歉,一边跑回喻兰舟身边,侧着身微弯了弯腿撒娇似的,说:“我们走吧。” 电梯关闭前,喻兰舟伸手牵住她的手。 上行的电梯将其她人看到两人牵手的一刹瞬间爆发的极热烈的喧闹阻绝。 “尽燃”看着刚刚拍下的图片里: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的陈燃被喻兰舟牵着手,真的好生动啊,跟电影画面一样。 等陈燃认认真真在安检前和喻兰舟再告别一次时,刚才画面的预览图已经在超话炸开了锅: 有化身复读机的评论—— 【那可是喻兰舟啊】 【那可是喻兰舟啊】 【那可是喻兰舟啊】 …… 【明星甚至都以能跟喻兰舟合上影而感到荣幸,陈燃你告诉我你就这样水灵灵的跟她谈了?】 (老说让陈燃宝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好的。谁能想她吃那么好啊) 【cr这小丫头命真好】 【喻兰舟真的好大佬啊】 【有没有人懂有文身的右腕握着喻指洁白的手腕,真的how配】 (泼盆冷水,圆周率传说中的女儿,只比陈燃小几岁) (啊啊啊要疯) (不管了,她幸福就好) 而喻兰舟的粉丝群体也颇不冷静。 本来都持着是陈燃炒作的心态对待的,现在来看,好像是真的。 这么多年了就这么一次绯闻,再一看陈燃,长得好像也确实配得上。 两人疑似恋爱的消息很快登上热搜。 有人把陈燃的前二十一年人生做了个总结: 【你叫cr,从小被送进福利院。福利院发生了一系列祸事,他们都怪在你头上。 十七岁你单枪匹马,在滚圈有了自己的一袭地位。 十八岁你考上了top985大学,却因一场提前谋划的讹诈坐了牢。 从牢里出来,你组建了乐队,发行了专辑,参加了综艺,你变得有些火。 然后你给福利院捐了一千多万。 坐牢的事情被曝出来后,你的口碑跌落到谷底,碰见了喻兰舟,她把你签到自己公司名下,她给你打赢官司洗清冤屈,她在你被欺负时出动喻深法务部。】 【哦,忘了说,之前那个说“脱光了也没人看的”那位老叔,已经是素人了哦,还有“前顶流”】 陈燃心热得有些头晕。 春城音乐节上,陈燃在talking间隙,第一排有人高喊“2399”。 23是喻兰舟和陈燃,99是祝福。 2399就是两人的超话名称。 陈燃笑着指了指那位女生,随即掏出口袋中多带的一个吉他拨片,让底下的工作人员帮忙给递了过去。 因为陈燃私底下给喻兰舟写了二十多首歌曲,但都不发行,音乐节上粉丝起哄说“唱两句隐藏曲”。 陈燃害羞,头却始终摇着。 然后鞠躬道歉,开启下一首歌曲。 演出结束下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陈燃拿到手机,发现有路人拍到喻兰舟去看了其她人的演唱会。 此前喻兰舟也经常出入各种艺术厅美术馆或是音乐会,但演唱会,却是第一次。 她在底下安安静静坐着,有时挥舞着荧光棒,被台上歌手隆重介绍时微微点头笑着。 陈燃醋得不行。 如果可以去看演唱会的话,那为什么不来看自己的。 陈燃边摘下耳返边打字问:【喻老师,演唱会好看吗?】 喻兰舟很快回复:【吃醋吗?】 陈:【掉醋坛子里了,酸酸的。】 喻:【所以你邀请我】 陈:【邀请您什么呀?】 喻:【邀请我去你三万人的演唱会。三个月后。】 第46章 第 46 章 陈:【?!我吗?我的演唱会吗?】 喻兰舟浅笑, 她揉捻着剧本的纸页角,连续发去几条语音:【对,相关文件的审批已经下来了, 在明年的一月份,杭临体育场。】 【还有一个电影剧本, 你回头可以看一看, 戏份不多, 但这个角色很重要。宋玉如导演的戏。】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你要更忙一些了。】 此前肖嘉禾汇报工作时曾问过喻兰舟:“是否考虑让陈燃去拍戏?因为已经有多个公司向陈燃递来了剧本。尽管角色不大,但人设都很出彩, 就这样推掉可惜了。” 喻兰舟沉默着, 然后说:“你去问她本人的意愿。” 肖嘉禾问过后回复说:“陈燃说, 听喻老师您的。” 这个回答不对。但喻兰舟又不能说出哪里不对。 她明白,陈燃那张脸,不放在电影屏幕上, 太暴殄天物了。 纸页的边被她的手指揉皱, 喻兰舟依旧有些不想。 不想陈燃被别人看到。 但又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她决定,先尝试一下放手。 【啊……】此刻陈燃的心里有失落有惊喜, 可是她好想只留在喻兰舟身边, 但又要如喻兰舟所说的那样,去争取自己的地位。 双趋冲突摆在眼前, 陈燃发语音喊了她一声:【舟舟】喊出千娇百媚百转千回的柔情。 喻:【嗯?】 陈:【我现在好想亲你】 喻兰舟没回复。 片刻后陈燃又说:【不只是亲您。您知道弗洛伊德把人格结构分为哪三个层次吗?】 【有自我、本我, 还有……超我】 还没等陈燃问一句“您知道‘超我’是什么意思吗”,喻兰舟就发来了一个字:【好。】 撞喻兰舟题库本上了。 不是……她知道啊…… 陈燃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腿也有些发软, 打字说: 【回去?】 喻:【好。】 啊啊啊啊啊。 陈燃不疯谁疯。 此刻2399的超话里,有人晒出一张签名照, 正是此前的影剧盛典中陈燃和喻兰舟的同框图。 艺术签落在了身穿洁白长裙怀抱吉他的陈燃身上。 一开始并不能看出是谁的签名,直到超话里有喻兰舟的粉丝说:【是喻指的。“舟”字的走向隐约能看出来。以前都是工作签,私下从来没给别人签过名的人,居然练了艺术签,还签在了陈燃身上,这占有欲真的,我服了】 【正主发的糖,我猛磕】 【谁见过雪山这样啊】 【大佬她超爱的】 2399超话里有人发出来一个小轿车和一个“嘘”字的表情,后面跟着条链接。 吃过了的人抚掌称赞:【两万字的国宴!大补!】 (挂了) (太太挂了) (太太能不能再补一下) 太太抓耳挠腮,太太为了让每个饥饿的人都吃到饭与平台大战三百回合。 陈燃虚拟ip的小小小小小号混入敲碗队伍,她发:【太太再补一下(哭泣)】- 从春城到乐与旅行综艺的国内录制地是两个小时车程。 到酒店时是上午十点多,陈燃盯着一个电话默不作声。 是陈烈打来的。 陈燃其实有点害怕接起来后该说些什么。 接起来后说一声:喂,陈烈你好,我是你小妈吗? 真是疯了。 可她好想成为陈烈的小妈。 十秒钟过后,陈燃按下接听键。 “喂,姐。” “喂……?” 电话那端陈烈笑了一下,说:“怎么跟我是你姐一样啊,姐姐,你怕我吗。” “没有,”陈燃也笑,问她,“吃饭了吗?” “刚吃过晚饭。” “心脏最近还好吗?” “有点不太好。” 陈燃关切地问:“怎么了,医生看了吗?” 陈烈无聊地抠着手机挂件上小熊的鼻子,说:“没什么大碍的,姐你不用担心。” “嗯,不舒服的时候及时跟柳阿姨说。” “我会的。” 全天下的话题仿佛都被用尽了一般,双方都沉默了下来,陈燃心里升腾起一股尴尬。 片刻后,陈烈说:“姐,恭喜得偿所愿。”声音中仿佛有哽咽。 “陈烈……”陈燃喊了她一声,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 陈烈笑了一下,笑得很酸,玩笑般问着:“为什么你们都要跟我说对不起?” 她是,你也是。 “没有提前跟你说……” “你三年前就跟我说过了,姐。”陈烈思考了一会,继而说,“我希望你,幸福。” “会的,”陈燃点着头,在喻兰舟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我一定会的。” 陈烈嗯了一声,然后说:“那我挂电话了啊。” “好。照顾好自己。” “好。”- 晚上先是录制在国内的先导片。 三组乐队十二个人重新在国内聚到一块儿后,彼此间都熟络亲密了不少。 仇芳首先来确认陈燃的状态,看她桃花满面的样子,说:“又幸福了小燃燃?” 陈燃不说话,只是笑着,露出梨涡。 简单的聚餐结束后,陈燃回到酒店刷着手机,看见昨晚春城音乐节的站子图中,有一张她自己特别喜欢:穿着薄款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颈上打着休闲的领带,黑长直发散至肩上。 本来这身装束没什么,但在舞台背景光的映衬下,白色衬衫就太薄了。 薄到能虚衬出自己的腰侧线条,连右腹处的红色小舟也若隐若现着。 陈燃胆大地把图给喻兰舟发过去。 没一会儿,喻兰舟回:【?】 陈燃:【就是想发给您看一下】 喻兰舟沉默。 陈燃撤回图片消息,然后回:【对不起……不好看吗】可这张照片有万转啊…… 喻兰舟重新把那张图片发回去,意思不言而喻。 好看,所以她保存了。 陈燃的脸颊红红的。 趁着王音在浴室里洗澡,她用牙齿叼起深蓝色T恤的下摆,对镜拍了张清晰显露自己腰腹曲线的照片,脸红心热地发过去,然后撤回。 喻兰舟看了一眼后,随即把手机屏覆下,目光移向电脑,耳际也红了起来。 【喻老师。】陈燃好想同她用语音撒娇啊。 【你知道她们怎么写我们吗?】 喻兰舟盯着手机里一条条跳出来的对话框: 【写我们这样。】 【那样。】 【喻老师,你要看一下吗?】 陈燃给她发过去一个自己保存下来的文档。 然后发:【我们这样】 【那样】 【好不好】 喻兰舟面色平静地点进去,脸红心跳地退出来。 理论知识得到拓展。 盯着手机里陈燃的照片,就在这一瞬间,她对着她,产生了欲望。 待喻兰舟又回了一个“好”字过去后,晚间的文娱爆了一个词条:#安燃cp# 起因是苏平安的纪录片继斩获国际知名奖项后,在国内又获得了大奖。 得奖后的苏平安十分高调地接受了一众记者的采访。 其中有人问:“苏老师之后考虑执导电影吗?如果有的话,女主角会选谁呢?” 还有人问:“苏老师,如果现在有本子递给您,要出演一个同性恋者,您希望合作的另一方是谁呢?” “感觉这个问题好多坑。”苏平安沉思了三秒,然后说,“跳就跳吧。” 她的目光直视着镜头,饱含深情着说道:“陈燃,我想和你拍。” 死去的安燃姐今晚出来走了三万步: 【一个是新晋大导,一个是滚圈顶流,一起度过籍籍无名的岁月,然后顶峰相见破镜重圆。kswlkswl。】 【我的安燃cp复活了。甚至金婚了。】 【苏导什么背景啊,这么明目张胆跟喻指抢人】 【打起来打起来】 陈燃看到热搜后心一跳:苏平安到底在干嘛啊。 先给苏平安发消息说:【平安,真的,真的,不要这样了】 苏平安回:【我尽量控制。】 陈燃不想跟她说更多,很快给喻兰舟发去消息询问: 【喻老师,热搜上的,您应该没有生气吧……我真的跟她没什么的】 喻:【没有。好。】 有点在哄女朋友一样,令陈燃心里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好想哄她一辈子。 陈燃甜甜蜜蜜地打字:【全世界我最最最爱你】 喻:【好。】 陈燃放下心来,跟全世界温柔道了晚安,她爱这个世界- 节目在国内录制的第十三天,已经接近于尾声了。 这两趟旅途下来,颂歌乐队分数一直稳居第一名,因此始终没有做过惩罚挑战。 仇芳所在的浮河乐队都挑战麻了。 于是乎,最后一场蹦极惩罚挑战施行时,其余的两队人也跃跃欲试。 即便是出于节目效果的考虑,陈燃也不好意思一次挑战都不做。 在工作人员给陈燃检查装备时,李萱PD不放心地又问了问她:“确定没问题吗?”喻兰舟宝贝着呢,前后叮嘱几次不能让陈燃跳海。 两个月一次的体检结果告诉陈燃: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她站在高台上,面向远方群山,风从她的指尖穿过,脚下是宽广的大海。 会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吧。 她如今不想死。 跳下去之后能短暂地感受到死是什么样的。 会让她更加懂得活着的珍贵。 跳下去的一瞬,陈燃脑海里果然浮现出了许多喻兰舟。 生气的她,冷眼看着自己的她,过来牵着自己手的她,吻着自己的她。 陈燃看见了自己对于人世的留恋。 但同时她好像听到了身体的某一寸骨骼随着摆颤而断裂的声音。 又好像是错觉。 脊骨处有隐隐约约的痛意。 被吊机拉着往上时,陈燃调整好表情,没让摄影机拍到自己表情痛苦的时刻。 工作人员关切地来问:“陈老师没事儿吧。” 陈燃笑着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 离录制结束只剩一天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横生事端。 等明天结束后自己立马去医院看看就好了,没必要让她知道。 这是自己的倒霉,是天时不好地也不利。 夜晚时,疼痛加剧了些。 陈燃的牙齿差点被咬到崩碎。 她蒙在被子里出着冷汗,在最疼痛时给喻兰舟发去消息,没有放低人格说“你的小猫”如何如何。 而是说:【你的小树想你了。】 想成长为与你并肩的小树,想你了。 第47章 第 47 章 喻兰舟在第二天清晨才回复她:【怎么了?】 她刚从周镜汀那儿回来, 昨晚很少喝酒的人在酒吧喝个烂醉给自己打电话,出于朋友的角度,喻兰舟也不能放任不管。 她过去时, 一个看着便十分跋扈的女孩把有些昏睡着的周镜汀交给她。 又瞪了喻兰舟一眼,临走前又看了看周镜汀, 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走了。 喻兰舟把周镜汀带回对方的家中, 又担心醉酒后出什么事, 便一边回复邮件一边守到清晨,一直没什么空闲。 周镜汀醒来时,眼角带着露珠一样的泪, 苦笑着问她:“为什么来?” 喻兰舟起身, “你喝醉了。” “你担心我吗?”周镜汀洁白的手紧紧拧着床单。 喻兰舟坦诚, “担心。” “哪种担心?”周镜汀不依不饶。 喻兰舟没回答她,去倒水时转而问她:“那个女孩是谁?”没有看她。 周镜汀脸色苍白,吐出的话却浓墨重彩:“炮友。” 喻兰舟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凝滞, 递给她水的身形也僵硬。 “你说什么?”目光又冷又寒。 “没听清楚?”周镜汀又笑, 说,“我说, 那个是我炮友, 也是学生,不过是隔壁学校的。” 喻兰舟好想把她的笑容扯碎, 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手, 没有把杯子砸到落地窗上。 “你有病吗周镜汀?” “怎么啦,”周镜汀若无其事地从床上起来, 站到喻兰舟面前, 说,“这不是你对我做的事吗?反过来就不行了, 你就不能接受了?” “她是什么人?” 周镜汀听到这话后笑得更认真了些,说:“舟舟,你关心我些好不好。” 只要稍微探听一下,就该知道那个女孩的身份。 她语气潦落地说:“你不要过得那么幸福,不然我该多心痛啊。” 喻兰舟把水杯搁在桌子上,坐到桌前问:“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她喜欢你吗?” “不喜欢。” 喻兰舟神色平复,又回到海的深静,说:“结束吧。” “你结束吗?”周镜汀弯一弯腰,离喻兰舟更近一些,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呼吸吐在她颈侧,说,“你结束我就结束。” 喻兰舟垂在桌子下的手有些颤抖,对上周镜汀的目光躲闪,缓慢地攥紧了拳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 在周镜汀面前呼吸也是轻轻的。 周镜汀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声音中带着腔柔软的磁性,说:“想我亲你吗?”- 一夜未睡的陈燃看到喻兰舟的回复,立马给她发:【没有,就是昨晚忽然想您了】 喻:【嗯】 陈燃腰疼得有些厉害,昨晚思来想去斟酌一整晚,自己到底该如何去处理这个伤。 今天综艺行程结束后,正赶上国庆节的末尾。 如果不想被喻兰舟发现自己的伤的话,就不能回去。 一时之间竟想不到求助的人,肖嘉禾和辛芯是喻兰舟的,师绮是公司的。 犹豫半晌,最终她在微信上戳了戳仇芳。 此刻陈燃趴在酒店柔软的床上,斟酌着字句:【喻老师,今天录完节目后,我能不能先去仇芳那儿,上次和仇妈妈约定好了的。】 喻:【随便你。】 陈燃知道,喻兰舟这样的回复,一定是生气了。 但她也没办法了。 随着最后的打板结束,陈燃和仇芳瞒着所有人直接去了通海市医院。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腰椎爆裂性骨折,她指着片子中一小块儿游离的骨块,叹了一声,说:“都压迫到神经了,你这位朋友,挺能忍痛。” 仇芳替陈燃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采取最快的治疗方案的话,多久能恢复?” “最快也要一个月。” 陈燃的目光看向病房外的飞鸟。 瞒不住的。 与旁边的仇芳对视一眼,说:“谢谢你。” “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吗?”仇芳有些难过,从医患沟通室里出来后,泪水就止不住哗啦啦地流,边哭边说,“如果不是我手欠抽到了蹦极,你就不会这样了。” “没有没有,小芳。”陈燃无力地抬起手给她揪过去几张纸巾,“是我体质的原因。”毕竟都说我天生衰命嘛,有的人还叫我阿衰。可是很奇怪,待在她身边的时候我就不会这样。 一离开她,一离开她…… “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就今天吧。” 仇芳点点头,握着陈燃的手,给她沁凉的手心渡去些温度。 傍晚时,陈燃给喻兰舟发消息:【喻老师,对不起。】 喻:【?】 陈:【我撒谎了,我现在没有在仇芳家,我在通海市医院,昨天蹦极时腰受了一些伤,医生说需要做手术。】 她在陈述事实时,仔细斟酌着词句,想使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陈燃都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心又一粒粒幻化成死寂的灰,该被埋入到黄土之中。 她目光怔怔看着手腕上的文身,深海与小马。 异想天开。 手机响起,是徐婉。 仇芳替陈燃按下接听键后递给她。 徐婉询问陈燃:“陈老师,现在仇芳在您身边是吗?” “她在。” 陈燃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望向仇芳,对方也一脸懵地摊开手。 “好,陈老师您再稍等一会儿,辛芯很快就赶到。喻老师刚才联系了通海市医院,很快就会让专家进行手术的,这项手术难度不大,您不要过于担心。” 大起大落。 希望与绝望只在一句话间,只在一个人身上。 “我没有打扰到她吧。” 徐婉看到喻兰舟是暂停了会议去处理的这件事,但她摇摇头,说:“没有。您别多想,现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好。”陈燃的声音被哭腔哽滞住,艰难说了声谢谢。 你是我命运唯一的可贵。 第二天,陈燃被从手术室推出来,徐婉、仇芳和辛芯都等候在一旁。 徐婉上前,说:“医生说手术情况很不错,好好养伤就可以了。” “还有就是公司出了一些事,喻老师在处理,暂时来不了了。” 陈燃点头。 她知道。 昨晚喻兰舟跟她说了。 昨晚喻兰舟仔仔细细地同陈燃解释着,声音沙哑中有些软糯。 每说一个字一句话,就让陈燃的心跟随着燃烧过一个字一句话的血肉痕迹。 那时的陈燃神思好像要在顷刻间崩断一般,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个血红的非分之想:喻兰舟,我的。 “那就等之后您身体稍恢复一些,能转院的时候,会有私人飞机带您回杭临。” 陈燃惊讶地看了徐婉一眼。 “这也是喻老师的意思。” 徐婉转述:“她说,不把您放在身边,她不放心。” 陈燃的非分之想再次得到膨胀的欲心的加冕: 喻兰舟,我的。 几天后从通海回到杭临时,终于才见到喻兰舟。 她好像瘦了一些。 坐到陈燃旁边,伸出指头勾着陈燃的侧脸,问:“受伤的时候,为什么不早一点跟我说?” 陈燃垂着眸答:“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为什么?” 陈燃笑,语气轻松,“因为我好像还是倒霉了。” 有了这一回,下次再碰见类似的事时,会镇定自若一些的吧。 “没事。有我在呢。”不论发生什么,都能为你兜底。 陈燃看向她,目光担忧道:“还怕你多想。” 喻兰舟确实在多想: 如果不是自己要陈燃去参加这档节目的话,她就不会受伤了,就不会在体内留下三颗钢钉。 医生说以后陈燃都要去注意腰部的损伤,不能久坐不能忽然弯腰。 陈燃过去的二十一年中,虽然小伤不断,但这样需要卧床两个月的伤,还是第一次。 宋玉如导演那边虽然说,可以为了陈燃把试镜时间稍微推后一些,但能不能赶上,以及陈燃能否登上明年一月份的演唱会舞台,目前都很难说。 陈燃确认了,喻兰舟真的在自责。 于是便勾起她的尾指,轻轻摇晃着,说:“医生说没什么事的,我也会好好做康复训练。” 又说:“您已经尽力在保护我了,不是吗?”事后她听李萱PD说的,喻兰舟反复几次的叮嘱。 喻兰舟眨眨眼,说:“这算什么保护。” 陈燃看向自己的右腕文身,说:“可是如果没有您的话,我说不定早就死了。” 她对着喻兰舟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你是我命运中唯一的可贵,其它的都不重要。” 我的生命,躯体,灵魂,在遇到您之前,是随时都可以破灭的。 陈燃极少地正式喊她的名字,说:“所以喻兰舟,你一定要开心,要幸福。” 喻兰舟抬起头,眼神被呈纳进了一片温柔的花海之中。 如第一次碰见受伤的陈燃的时候的心悸,如第二次在福利院看见她时,临时变更抉择,觉得会和她发生些什么故事的直觉。 她恍惚记起早些时候自己对周镜汀的回答。 那时的自己在片刻的慌乱过后,镇定下来说:“不想了。” 现在不想亲你了。 因为我记起了另一双纯挚热烈充满爱意的眼睛。 喻兰舟说:“镜汀,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结束的。” “对不起。” “因为我发现,我当时在做出那个和她睡的选择时,心中是带着些对她的爱的,尽管那时来说只有一些,但我对她,并不是全然无所谓的。” “我为我之前向你说过的话道歉。” “我不知道怎么能弥补你,但你现在需要想清楚,要不要和那个女孩断了,由你决定,你的身体,爱情,都在你手中。” 第48章 独角戏 陈燃在康复期时, 每天戴着护腰的器具,有时在花园里用喷水壶浇花,有时轻轻倚靠在树下听风声。 喻兰舟看着她跟个玩具小熊一样可爱。 她们一起在喻宅的别墅里种花、种树, 也种菜,还养了一只有些黏人的小狗, 给它取名叫乐乐。 偶尔喻兰舟回来晚时, 陈燃会在客厅等着她, 给她端一碗粥,再用轻柔的手捏一捏她的肩膀。 她们习惯了在家时听着家庭音响中播着的符合二人取向的歌,或是在夜深人静时点开一部影片静静观看。 喻兰舟十八岁以前, 喻寄枝对她的看管很严, 不能跑, 不能跳,禁止她看电视电影等一切娱乐影音。 必要的公开场合出席时只会带着喻听舟。 喻兰舟在十八岁后才开始去读不入流的小说,看血浆糊满屏幕的悬疑剧, 也看细水长流的爱情。 这次, 陈燃带着她看了一部小众的韩国影片《致允熙》。 在听到主人公说“因为我说爱你,父母却认为我病了”时, 喻兰舟镜片之下的眼睫在黑暗里颤了颤, 被陈燃捕捉到。 主人公纯说总是梦见允熙,梦见在一起时, 陈燃再次凝望向喻兰舟。 她做着同样的梦。 故事临近结尾时, 两位女主人公在下雪的小樽重逢,陈燃再一次去想象, 她们在并肩行走到路的尽头时, 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 可却始终想象力匮乏,补全不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她的头轻轻枕着喻兰舟的肩,说:“这部比较适合冬天看,我们可以在冬季重温,然后等下一个夏天到时,我们再看另一部《道熙呀》,好不好。” 那一部倒和自己的心境相似些,都有着同样的被救赎,被拯救。 喻兰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好像先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说:“好。” 陈燃蹭一蹭她的肩,又嗅一嗅她身上的香气,好像在吸她一样。 在有更多时间相处时,许多次陈燃都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她在这段时间里放纵沉溺自己一颗燥热的心,喻兰舟却始终欲望浅淡。 两个正当最好年岁的人二十天了没有一次,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 所以已经摘下护腰的陈燃决心软磨硬泡地求她一次。 于是在主人公的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隐没时,陈燃吻上喻兰舟的锁骨,然后抬手,摘去她的眼镜。 喻兰舟双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说:“不行。” “医生说没问题的。” 喻兰舟疑惑:什么医生,哪个医生? 几秒钟之后她反应过来——陈燃你都问了些什么啊。 耳朵尖滴红,却冷着脸,说:“不要随便去乱说这些。” 陈燃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说:“没有,我是去搜了些视频,视频里医生说的。我没有乱去说,舟舟。” 她才不会跟别人说呢,一个字都不可能。 “嗯。”喻兰舟微敛着下颌,但手依旧没放开,依旧是不允许。 陈燃舔着她的耳廓,“我真的很想你。” “一会儿就好了,不,十个数就好了。” “你宠宠我好不好。” “好不好嘛。” 喻兰舟抬着眼嗔看了一下她:真是个撒娇鬼。 没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喻兰舟左手的两根手指直接按在她水泽上,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腰别动。” “嗯。”陈燃点点头,然后垂下头咬唇盯着: 那是一双特别漂亮的手,莹白光润,此刻正捻按在鲜红的花朵外侧。 喻兰舟心内数着数,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十个数就好。 十,九,八,七,陈燃的身体颤抖着。 六,五,抬起湿润的眸子看她。 四,闷喘了一声。 喻兰舟越来越慢地数着。 三,咬着唇。 二,身体紧贴着她。喉管里溢出高亢的声音。 一,解决了蔓延的余韵。 喻兰舟收回手。手上一片水渍。 在余韵中的陈燃弓起身给喻兰舟擦手。 留白的电影结局被此刻的陈燃私自补全。那一晚两位女主人公,就是该干柴烈火地来一次的。 “那么敏感吗。”甚至都没进去。 陈燃对她的欲望重得吓人。 “对你。”只有对你才会这样。 “以后要不要用玩具?”她怕自己满足不了。 “不要。”陈燃果断拒绝,“只需要你,只要你。” “好。” 陈燃的手探到喻兰舟身上,也想为她解决。 却又被止住,喻兰舟轻轻笑,声音更小一些,说:“我有点累。” 是真的很累。白天刚解决完公司的一堆事务,傍晚去医院复诊右手,晚上回来陪陈燃看电影。 “好。”陈燃湿漉漉的双眸充满爱意地盯着她,亲了一下唇,说,“我爱你。”然后趴在喻兰舟怀里。 怎么那么幸福啊,像世界末日一样。 “嗯。”喻兰舟捋着她乖顺的头发。 “你怎么那么好呀。”小猫延续撒娇。 “好吗?”喻兰舟吻一吻她的头发,“那你就再爱我多一些。” 到永远都会喜欢我- 乐与旅行播出后,在网络上的讨论度很高。 陈燃作为这档综艺的主咖,表现出了耀眼而强势的光芒。 一头黑长直发,仰头歌唱时的模样被阳光被细雨被微风偏爱。 低沉有质感的声音唱出新鲜结构的旋律,前两期中陈燃的live演出掀起了一股翻唱潮。 节目的群像细节也足够丰满,评分一路飘高,陈燃又涌进些新的粉丝群体。 在一些人磕着综艺里陈燃和其她人的cp时,2399的超话里,不停有人问,这俩怎么没动静了。 【不至于这么快BE吧】 【我不信】 她们一边说着磕两口就跑路,一边又不断在写文画图剪视频,把超话排名干到了前十。 陈燃每日不在超话里呆个半个小时的,就出不来的。 她的身体比预想中恢复得更快一些,十一月中旬就要恢复此前暂停的工作,去试镜了。 喻兰舟利用空闲时间,带着她出艇游玩了一趟,两人顺利地看到了海豚跃涌的景象。 在机场时还被路人拍了下来。 当晚cp超话里猛增了几百帖子。 去试镜的前一晚,陈燃自手掌心中托出个钻戒,问喻兰舟:“舟舟,我能戴这个戒指吗?” 陈燃想让自己不安定的命运有一个支撑的锚点。 喻兰舟眯了眯眼看着戒指,和陈燃此前送给自己的那件是对戒,只不过自己的那件被自己收起来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小愿望而已。 喻兰舟点一点头,而后问道:“要我给你戴吗?” 如同你给我戴戒指那般郑重。 陈燃做梦都渴求。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在心内念着婚姻誓词,然后说:“yes。” 喻兰舟认真盯着她,那一小个戒圈被她持在指尖,慢慢推进、一厘厘箍住陈燃的手指,也一点点箍住陈燃即将爆炸的心脏时,陈燃才知道了“死而无憾”一词的伟大妙意。 陈燃抬起喻兰舟的手,吻一吻,又吻一吻自己的戒指——礼成- 和晏作家相遇是在一个下雪天。 那天,受强冷空气的影响,平京早早地下了一场雪。 试镜的别墅里,陈燃走进去,远远地看着主位上坐着个清雪一般的人。 名字也很好听,晏新雪。 年龄看着30岁左右,脸上有明显的动过刀的痕迹。 陈燃感到很奇怪,能看出来,对方的骨相很漂亮,是不动脸也会很出众的那一类人。 鹅蛋脸,狐狸眼,有点像古早小说的立绘封面。 人乍一看上去和新雪的气质很像,可等陈燃离得近了些看,倒像是沉寂雪山下潜藏的火,用“柔媚”一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陈燃在偷偷看着她,晏新雪见她来了,搁下手中的茶瓷盏,笑着对她说道:“快来这边。”语气十分熟络。 陈燃走过去微鞠个躬,说:“您好,晏老师。” “你好。”晏新雪浅浅笑着,说,“你先坐着稍等一会儿,宋导马上就到。” “好。”陈燃颇为拘束地坐下。 “剧本认真看了吧?” “认真看了,我还写了人物小传,您可以帮我看看理解的对不对吗?”陈燃从包里掏出文件,双手递给她。 晏新雪手上接过去,却说:“不急。”她的眼睛先盯着陈燃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目光下移到手。 陈燃抬头时与她对视一瞬,发现她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打量自己。 眼睛躲过去。 又听到她说:“真漂亮。” 晏新雪是在用打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陈燃的。 “谢谢。” 下一瞬晏新雪却忽然倾近了身,抬手勾着陈燃的下颌,用炽热的目光盯着她看。 陈燃快速往后退坐着,远离开晏新雪的手,目光不再温和,冷冷看着她,问:“在做什么?” 晏新雪收回手,开朗地笑着,说:“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你是否值得我追求。” 陈燃被话语冰冻住了,而后瞪眼皱眉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很想问晏新雪一句“你有病吗”,出于素质,陈燃忍住了。 哪有这样的人啊。 “很突兀吗?”晏新雪柔媚笑着。 “很奇怪。” “不奇怪,”晏新雪的双臂分别搭在沙发左右扶手上,右手食指敲了两下,然后侧转手腕,露出胳膊上的“Y”刺青,说,“如果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你的话。” 第49章 有一种感觉 陈燃盯着她手腕上浅红色的文身看了几眼, 然后抬眉,表示疑问。 “你觉得,‘Y’是谁?” 陈燃的思绪僵住了, 整个人一动不动。 不是……喻兰舟吗? 晏新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身体向后仰着, 笑着说:“陈燃, 你的第一张专辑, 是写给我的。是我说你声音好听,是我说你词好,也是我说, 你的歌声肯定能被千千万万个人听到。一切都是我。” 陈燃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确实没从中找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心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在生活艰难的时刻, Y确实给了她很多的力量,所以在看到喻兰舟房间里那张莫奈的画时,下意识把对Y的好感加到喻兰舟身上。 “所以, 每次演出时收到的蓝色绣球花, 也是你送的?” 晏新雪微一点头,“是。” 陈燃还没有问更多, 宋玉如导演便走了进来。 她打量着陈燃的身段, 说:“确实是慕鸣的最佳人选。” 晏新雪颔首一笑,说:“那当然, 这个人物, 就是照着她写的。” 江湖中的煞神,漂亮又冷面无情, 心内却有一把为江湖大义而燃烧的火。 最后为了电影的女主人公身受十余处剑伤后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有些隐晦的同性情节。 女主人公, 是屈柏。 所以递了几次本,都被喻蓝拒绝。 最后还是副导演亲自上门, 肖嘉禾才又把本子交到喻兰舟面前。 小房间内,晏新雪与陈燃对词。 陈燃调整好神态,体会着身负重伤的感觉,断断续续地读出台词:“我不信这世上真的会有那样一个没有乱为杀戮的世界,但如果是你来……你来主持,我愿意相信。” 生命残存之际,慕鸣倒在温怜雪怀里:“下辈子……下辈子。” 哪里有什么下辈子。 背后也受了伤的温怜雪,怜惜地抚过慕鸣的脸,目光沉着,承诺她心中所想:“那就下辈子,我早一些遇见你。” “那我……若换了皮囊你认不出我呢。”气息孱弱。 温怜雪细薄的唇张合着,可慕鸣却听不到了。 两人一同倒地后,残余一丝气息的温怜雪被人救走,慕鸣孤零零葬身火海。 陈燃从戏中的火海中走出,看见宋玉如满意点头。 前一个月的休息期间,喻蓝为陈燃请了表演课老师,又经历了多次揣摩练习。 所以拿下这个角色,是内定也是必然。 临走前,晏新雪追出来给陈燃送她落下的深蓝色围巾。 两人站在别墅的檐下,晏新雪的左手忽然捺在陈燃的大衣袖腕上,被陈燃惊乍拂开。 晏新雪却又朝她眨了下右眼,一点也不让人感觉轻浮,反而是像热烈绽放的粉色山茶花,她说:“我们以后要见面很多次了哦。” “倒也不至于见很多次。”陈燃所饰演的不过是个只出场十几分钟的角色。 “我是说,一定会再见面很多次的。”晏新雪的语气里带着势在必得,又朝陈燃靠近些,近到能闻到陈燃身上的香气,说,“真好闻。” 有些骚扰的性质了。 陈燃冷言制止她,说:“晏老师,请自重。”手抚了抚试镜结束后重新戴在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意思明显。 “在宣誓什么?”晏新雪挑眉望着她,问,“另一个对戒的主人呢,怎么不同你一起戴上?” 陈燃眉头跳了一下。 她的话直戳心肺。 又听见晏新雪问:“你爱喻兰舟吗?” 有雪花落在陈燃眼睫和肩膀上,她点点头。 这世上唯一不会变的事。 “如果你爱她的话,很爱很爱的话,”晏新雪带着幽香的手拂一拂陈燃肩头上的雪,说,“那么我肯定你一定也会爱我的。” “而我,则是从你的歌曲诞生的那一刻,就在爱你。” 晏新雪说得很是浮夸,但此刻她的那双狐狸眼被转换成小鹿眼,从中透出股真挚来。 陈燃从来没有收到过身边女性这样直白的话。 一时间听得有些懵懵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更多的时候,她在想着喻兰舟的眼睛,幽蓝深邃的眼睛。 如果是喻兰舟的话,如果是她对自己这样说的话,可以幸福到原地昏迷过去。 晏新雪微扬着头,说:“我还有时间,所以我会等到你跟她的合约结束。或者,时间不够的话,我不排除我会施行知三当三的行为。而你,也一定会爱我。” “不可能的。晏老师。”对方是个疯子,陈燃确认了,继而说,“我比较关心的是,您是否有妄想症,或是身体有其它的疾病?” 晏新雪却落落大方地点点头承认,说:“确实有。”没说是有哪方面的病,或是二者都有。 陈燃皱着眉,没再看她一眼,快步走到车里,催辛芯赶紧驱车离开。 晏新雪望着车轮压出的痕迹,留恋的目光向远处车消失的地方探了又探。 在剧组拍戏时,晏作家追求的声势弄得很大,又是以陈燃的名义请客吃饭,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对陈燃嘘寒问暖还百枝百枝地送花,很是浮夸。 陈燃却顾不上理她。 虽然自己的戏份不重,但最后一场十分重要的武打戏差点要了陈燃的半条命。 所幸没有再伤到腰,凝着一身冷汗从威亚上下来时,站在后面的晏新雪伸手扶了她一把,说:“小心。” 趁陈燃没躲开时,又替她整理了下头发,极为刻意拙笨的肢体接触。 宋玉如也不去管这些,有几次陈燃看着旁边的辛芯,都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亏心。 和屈柏的拍摄倒是正常。 对方展现出一个影后的素养,带着陈燃入戏,在戏中的气场很强,有几次陈燃与她的眸子对视,都觉得不自觉地被吸引。 陈燃拍摄完所有戏份回到杭临后,本来想去喻深大楼去接喻兰舟下班的。 但这次没有得到她的允许。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时喻兰舟才回到喻宅。 陈燃等候在门前,甫一看到喻兰舟时,就能觉察到自己所发生的变化——一看到她,自己的身体就好高兴啊。 之前也是,有的时候跑演出很累很累,但下了台一看到喻兰舟或者和喻兰舟有关的东西时,陈燃就头皮一麻,整个人都能感受到什么叫直冲灵魂和心房。 陈燃依旧弯身,为她换下鞋,边问:“您吃饭了吗?” “嗯。”冷淡的语调。 “今天累吗,我待会儿给你按摩一下好不好。” “不用。” “那这个,”陈燃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说,“礼物。” 喻兰舟的目光更冷淡了一些,没去伸手接,而是说,“放那儿吧。” “哦,好,舟舟。”喻兰舟的情绪很低,陈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 陈燃把礼物放下,想去牵她的手,被喻兰舟躲开。 喻兰舟说:“我去洗澡,你睡吧。”很久没出现过类似于命令的语气。 “我还不困,我想等您一会儿。” “不困就在门口等着。” 听到这句话,陈燃确认,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等喻兰舟收拾好后,等在房门口的陈燃走过去,扒开自己的睡衣衣领,露出右肩给喻兰舟看,说:“喻老师,我这里伤到了一点儿,你能帮我涂药吗?” 不算厉害的伤,只是被蹭红了一点,陈燃用来撒娇示弱。 喻兰舟看了她一眼,接过药膏,冷淡的目光示意她坐到床边,然后用指腹大致抹在陈燃肩上发红的地方,不再看她一点儿。 “舟舟,为什么不看我。”陈燃的语气低落极了,她发现她真的很难忍受来自于喻兰舟的忽视,那比凌迟还要难受。 喻兰舟的声音冷得如同冬季夜晚的海面,“你不明白?” 声音低到令陈燃的双腿有些发颤。 此前喻兰舟一直在等待着陈燃主动跟她说晏新雪的事,剧组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但一直等到陈燃的拍摄结束,也没等来一句解释或提及。 照之前的经验,陈燃不该不知道她要如何去做的,但陈燃却在耗着。 喻兰舟有些疑惑,直到今天听辛芯说,那个姓晏的送了陈燃许多的蓝绣球,同以前演出时陈燃收到的署名为Y的花的品种一样。 这就明白了。 陈燃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陈燃根本就解释不了她和Y之间没有什么。 一直以来,喻兰舟都觉得陈燃是只属于自己的,但Y却先于自己认识了陈燃,好像就,破坏了什么。 喻兰舟开始设想:她会不会更喜欢Y一些呢,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喜欢错了人呢。 她的目光看向今晚陈燃送给她的礼物上,很精致的礼盒,但是同许许多多个自己送给陈燃的礼物一样:都并未被拆封。 于是便问:“为什么不拆我送你的礼物?” “舍不得。”陈燃过来牵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语气里有些委屈的软糯,像软乎乎甜唧唧的芋泥,“我想始终把它们当成一个个惊喜,存起来,好让我知道自己还有盼头。” “每次演完一场演出,我给自己的奖励就是,下个月拆一个礼物。倒霉的时候拆一个,伤心的时候也会拆一个。高兴的时候就不拆了,不然就太过于浪费了。” “所以我不是不拆,”陈燃的鼻头红红的,声音里又带着丝甜蜜,“而是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所以舍不得拆。” 理由还算合理,喻兰舟微微点头,“有要跟我说的事吗?” 已经避无可避了。 陈燃不得已,只能在此刻托出,她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感觉那个人就只是一个精神有些异常的人而已。” “她对你做了什么?” “就只是说喜欢我而已,还做了些让人感觉到十分尴尬的事。” 就前者来说,喻兰舟输了。 因为她从始至终没对陈燃说过喜欢。 “那你呢,喜欢她还是喜欢我?”无比幼稚的话,但喻兰舟却问得十分认真。 “喜欢您。” “喜欢Y还是喜欢我?” 陈燃抬头,有些吃惊的样子,问:“您怎么知道的呀?” 喻兰舟鼻子里溢出声冷哼,“不能知道?” “不是的,喻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喻兰舟揪着不放。 “喜欢您。”陈燃的眼睛热烈注视着她,“之前也只是以为您是Y,所以才在意Y。” “喜欢我什么?固执霸道占有欲强?” “喜欢您漂亮温柔,占有我、对我好。” 喻兰舟的情绪很不对劲,陈燃得出结论后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您今天不理我,是因为吃醋吗?” “不,”喻兰舟双眸缓缓盯住她,如一条白蛇缠住她的猎物那般,说,“我是在练习,练习如何占有欲不那么强一些。” 猎物主动附身,她亲了亲喻兰舟的嘴角,搂着她,说:“我喜欢你占有欲强。”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想让你对我有情感。” “怎样的情感?”喻兰舟的指尖在此刻慢慢地划过陈燃身体的曲线,“陈老师,教教我。” 陈燃的眼睛黑亮亮的,她带着喻兰舟倒在床上,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在光亮中回答:“什么情感都好,所有情感。喜欢,爱护,怜悯,发泄,倾诉,还有……占有。” 喻兰舟一一实现她。 鼻尖凑过去轻轻蹭着陈燃的鼻梁。磨蹭间那点细密的微小汗水好像也在交换,相融。 喻兰舟微微撤开,月光下的眸子却热烫得发亮,用残弱的气息道:“这叫喜欢。” 她头一回说了喜欢。 希望陈燃能听到,希望对方不止把它当成是一句床上的话。 又揽过陈燃的腰,又细又密地吻着,说:“这是爱护。” 然后扯落陈燃的睡衣一侧,露出后背,又吻在她受过伤的亮亮的疤痕上。 “这是怜悯。” 喻兰舟齿上微一用力,咬破了陈燃的嘴唇,眼里的红痣幽深,说:“这叫发泄。” “而倾诉是——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我很不喜欢。”喻兰舟坦诚。 她没在网上找到晏新雪的更多消息,只知道她大概三十多岁,二十多岁时国内知名大导用她的小说拍了一部戏,叫座又叫好,自此后晏新雪便跻身一线编剧行列。 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香,香得有些诡异,就在陈燃的发尾处,时有时无的一缕。 喻兰舟觉得很奇怪,明明该是香水的味道,可她闻着,却泛着股陈腐气儿,像是潮湿泥腥的土上开出来的花儿。 属于那个女人的。 感觉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 喻兰舟发力去咬了陈燃。 陈燃却很开心,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在这处。 鼻腔涌上一股酸。 “舟舟……”声音短促。 喻兰舟的手在陈燃的乞求声中攻占下一座城池,说:“这个,叫占有。” 此时陈燃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晏新雪给她发来的消息: 【来找我试一试好不好。】 【我会给你,我全部的爱。】 第50章 弱水 本来是为了及时收到喻兰舟的消息而关闭了静音, 此刻信息的提示音在暧昧的水声激荡中响起。 “是Y吗?”喻兰舟笑着问,她的直觉告诉她是。 手上碾着那一点没停止。 “不知道,不想理。”陈燃抬手去摸了摸喻兰舟的长长卷发, 然后慢慢把其中一缕发在食指上绞了一圈,伸着脖子去嗅闻。 满心芳香。 喻兰舟的笑意未止, “给我看看。”很认真的语气。 陈燃抬着身子把她的手指覆得更深, 到身体尽头。然后伸手去拿到手机, 解开锁,看到了消息。 是晏新雪换了新号码发来的骚扰短信。 喻兰舟一直盯着她,势必要看到短信的内容的态势。 陈燃把手机捂在胸口, 安抚她说:“你看了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已经拉黑她五个号码了, 可她总是搞这些。” “给我看。” “你不要生气。” 喻兰舟不承诺她, 只是往后撤着自己的手,不理会内里留恋她的翕动。 “舟舟……”陈燃慌张地欺住她,很快将屏幕转向她。 喻兰舟的眉头在看到“我会给你, 我全部的爱”时耸起了一瞬。 全部的爱? 确实是很诱惑人的话语。是陈燃始终在对自己做的事, 也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事。 喻兰舟紧眯起双眼, 仔细盯着陈燃已经泛上些绯红的脸, 停下动作。 “舟舟?”陈燃目光与她对视,试探性喊她。 下一瞬身体被前所未有的感觉填满。 涨得陈燃心里有些发慌。 明明最初只是一根。 忽逢海啸, 身体在激烈颤动, 她抱着喻兰舟的后背,小声吟着, 声音破碎。 没几下后就身体就悬滞住, 高抬的腰肢跌落。 喻兰舟从高位看着眼睛湿润的人: 漂亮得像地球球花。 没出去便开始了下一次。 陈燃重新热切地抱住她,腿勾着喻兰舟的腰。 但渐渐的, 喻兰舟发现有些不对劲。 陈燃怎么,不够似的。 她的手又开始无力起来,滑了出去。 明明是上位,可却一直很被动。 喻兰舟偏了偏头,咬了一下她的下颌,问:“故意的?”故意让我看消息,故意让我吃醋。 “不是,舟舟,不是故意。” 喻兰舟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抵在陈燃耳畔,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你欺负我。” 好娇啊。 陈燃恨不得狠狠咬一口那么娇的她。 几乎是咬着牙才控制住冲动,陈燃眉目柔软成水,温吞问她:“那你让我欺负吗?” 喻兰舟抿着唇。 是让的。 陈燃温柔颠覆。 把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吻了个遍。 到脸上的痣和颈上的痣都泛红。 白皙微微晃动,莹润的身体肌肤呈现着呼吸吞吐的变化。 因为吸气,脖颈的中间凹陷,两根血管支撑起檀木链,链子下面空荡起一小片肌肤。 口半张着,被陈燃含住舌尖,留一个纠缠窒息的吻。 因为陈燃最近在为即将到来的演唱会而做准备,所以一天之中会呆在健身房两个小时。 到窗外月亮已经低低落下时,陈燃抬着喻兰舟的一条腿,侧着脸,亲了亲她的脚踝,说:“跟您说个秘密。我一直都很讨厌别人的脚。但你的不会。” “我真的,超级喜欢您的。” “全部的爱”这样的词汇对陈燃很有吸引力,但却比不上喻兰舟“一丁点的喜欢”,所以甘愿捧出一整颗只为着她的心。 早晨时,喻兰舟送她到排练室。 因为巡回演唱会的第一站是杭临,所以乐队的几个小伙伴和其她乐手以及和声,全部都到了杭临。 陈燃看着喻兰舟新换的车子,问:“怎么又换了辆红色的车子呀?”好张扬的颜色。 “哪个颜色好看?” “白色。” 喻兰舟手里拿了个小熊的挂件,坐进主驾驶后,轻轻嗯了声。 陈燃的目光随着她手上的挂件晃悠来晃悠去的,弄得她手上的挂件跟个逗猫棒一样。 觉察到陈燃的目光,喻兰舟举着挂件,问:“想要吗?” “想!” “不给。” “为什么?” “不想。” 好幼稚啊喻舟舟。 “你给我嘛。”陈燃勾起梨涡,媚媚笑着,“舟舟。” 喻兰舟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一秒的被颤动到。 陈燃趁机夺过小熊挂件,还俯过身顺口亲了她一下。 车停在排练室门口时,已经到了的几个人都伸出头来看。 毛敬之和王音一直都只听说了两个人交往的风声,从来没有直面过。 好震撼啊。 喻深集团的大小姐开着红色跑车来送陈燃来上班。 毛敬之的嘴都没合上过。 一边感慨着人各有命,一边咂摸着让陈燃帮自己要一个喻指的to签。 在和乐队排练重新编曲过的音乐歌单时,陈燃给喻兰舟发过去几句《生命》的哼唱。 然后再把自己认为有趣的事情发给喻兰舟。 可能是陈燃跟她报备久了,让喻兰舟恍惚之中有了一种自己谈了一场健康的恋爱的错觉。 喻兰舟随后也发过去张餐食的图片,是之前陈燃做的菜。 算是第一次主动的回应,连喻兰舟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陈燃很快回复:【想喝番茄豆腐汤了是吗,等我回去就给你做。】 就差在后面加一个“乖”字了。 陈燃因为急着收工,所以排练过程中很是严苛,效果也十分不错。 所以晚上七点时就回到了喻宅准备晚饭。 喻兰舟走进厨房时,用目光示意身旁帮忙的阿姨出去。 站到陈燃身边,问:“什么菜?” “番茄豆腐汤,清蒸山药丸子还有白灼虾。” “会那么多。” “嗯!”陈燃笑着点头,然后说,“在酒店的时候看着大厨做,就学会了。” 喻兰舟盯着她切菜的手,目光仔细看过食指处一长条伤痕,问出了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手上是怎么了?” 陈燃抬起手,也看了看食指那处留下的白色伤疤,又望着对方,说:“没什么的,之前刷盘子,水槽的不锈钢边沿翘起来了,没注意,手就滑了过去。” 陈燃说话的时候仔细盯住喻兰舟脸上的表情,不放过每一处细微的变动。 最后得出结论:喻兰舟开始关注自己了,或者说,是开始关心自己了。 这让她无比兴奋和温暖。 真的好幸福啊。 吃过晚餐后,陈燃陪着喻兰舟在书房里。 喻兰舟看着乐谱,陈燃琢磨着新编曲的细节。 没一会儿,喻兰舟随口说起今年远山乐团的新年音乐会还没邀请艺人合作。 陈燃眉头跳了跳。 她知道以前每一年的新年音乐会,喻兰舟的远山交响乐团都会邀请知名艺人来合作表演。 所以喻兰舟说这话,什么意思? 下一瞬,陈燃得到了答案,喻兰舟问她:“要来吗?” “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感觉我好像……还不够资格。” “陈燃,”喻兰舟笑了笑,说,“杭临演唱会三万张票在十秒内一售而空这件事,要我提醒你吗?” 陈燃笑了,眼睛眯起来,好像就是在等喻兰舟这样一句话一般,走过去抱着她,然后说:“喻老师,我好幸福啊。” 喻兰舟重复问她:“幸福吗?” “嗯。”陈燃的肩膀轻轻朝上一耸,抱得更紧一些,说,“超级。” “要更幸福一些吗?” 陈燃稍稍退后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说:“想。” “所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是吗?” 陈燃激动地吻住她,气息缠绕在一起,在喘息中说:“知道。” 是喻兰舟来指挥。 她要与她共同来完成这场演出。 《求》专辑中不少用到管弦乐队,这是陈燃在写曲子时就埋下的伏笔。 那时只是一个奢望,如今竟然,真的要实现了。 所以喻兰舟也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在听到专辑里有许多交响乐的元素时,就在想,这会不会是陈燃的愿望。 陈燃问:“会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 “不会的,只是一场而已。我们之间,三首可以吗?” 陈燃猛然点着头,飞快应着。 于是之后陈燃在准备演唱会的时间之外,又抽出许多时间来与远山交响乐团进行磨合。 一次陈燃与乐团排练的结束后,肖嘉禾把陈燃拉到一边,用手碰一碰她,说:“祖宗我求你一件事儿。” 陈燃感觉这个目光很熟悉。 像是徐婉苦口婆心地对自己说“喝醉了就不要再亲喻老师”时的神态。 她舔舔嘴唇,心虚地问:“什么事呀?” 肖嘉禾扶额,无奈地说:“舞台上就别再看喻老师了。” 眼睛都要钻喻老师衣服里了。 “哦,好。”陈燃点点头。 但还是觉得很难控制得住了。 喻兰舟就站在自己身侧左手边微微靠后的位置,同在舞台上,就很想看她看指挥自己的曲子时是怎样的状态。 最后还是在一次回眸对上喻兰舟严肃提醒她的眼神时,才稍微收敛。 远山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在杭临大剧院举行。 两千张票瞬间被cp粉和两个人的粉丝洗劫一空。 前排的黄牛票甚至被卖到了两万一张。 2399超话里鬼哭狼嚎:【同担姐下手那么狠啊,两万都掏得出去】 (真的疯了) (姐不白去,姐偷偷抗大炮给你们找糖磕) 晚上八时,喻兰舟在观众的如潮掌声中上台,与乐团成员一同肃立向观众致意。 接着身穿桃白晚礼裙的陈燃登场,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发型简单素净却又染了些喻兰舟的清贵而显得不可冒犯。 好像一朵雨中桃花。 陈燃向观众深鞠一躬后,径直走向喻兰舟的指挥台,然后伸出右手等待着对方的握手。 正如排练时的那样,喻兰舟与她交握。 但此刻,两人握完手后,陈燃并没有立即松开,而是行了个吻手礼,之后才又同首席小提琴握手。 观众席的cp粉在心内发出爆鸣,然后手下偷着按快门:【这真的是真的吗,是我能看到的吗】 有眼尖的人发现,在陈燃吻上喻指的右手时,喻兰舟的耳后逐渐铺上层粉色,不太明显。 这对于十七岁就更上国际舞台的喻兰舟来说,极为罕见。 陈燃退回到演唱位置后,笑着与喻兰舟对视一眼。 舞台上一束主灯照耀着陈燃,另一束稍暗一些的灯光打在喻兰舟的背影上。 明与暗之间有了交叠。 陈燃缓缓走近一些,距离喻兰舟不到一米。 喻兰舟狭长的眸子里盛着浅淡的笑意,微一颔首,随即高高抬起右手,用陈燃送给她的那支指挥棒指挥乐团进入演奏。 大概是因为身后是喻兰舟,是包容的大海,所以陈燃很安心。 所有的旋律从陈燃口中流畅且极为优雅地倾泻而出,一丝不苟。 在这场演出中,陈燃有时随着音乐的节奏而微微晃动,更多时候则是侧过身去盯着指挥家的侧影。 但有一次,在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中,陈燃竟然看到了喻兰舟仿似皱眉的表情,稍纵即逝,快到陈燃以为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后面再多次去看时,喻兰舟脸上一直是平静而富有激情的表情了。 台上仿佛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她们在舞台上用音乐拥抱彼此,嵌入彼此。 三首歌的时间飞逝而过。 最后一句旋律结束时,喻兰舟的左臂由高处往下慢慢落定,拿着指挥棒的右手垂下,收止乐声。 此刻两人背对而站,陈燃在喻兰舟左臂下压时,向观众鞠躬道谢。 演出结束后,2399超话彻底沸腾。 站姐发出最后谢幕时的那个画面:喻兰舟的手臂是下压的动势,陈燃则是随着乐声的终止而逐渐弯腰鞠躬。所以画面看起来就像是指挥家在指挥控制着歌者的动作一般。 神灵合一,心意相通。 【这张图片,真的是神中之神。】 (好能打的一张图,镇圈了) (how配how配,妈妈们请快do) 还有一张是陈燃吻手时喻兰舟的脸红,有人评论道:【吻手礼而已不应当让喻指方寸大乱呀,除非上台前那只手做了什么事。】 (看着陈燃的发髻耳鬓处稍微乱了一点点,感觉是上台前do了) (支持do了) (支持喻1) 【cr你别给喻指扇感冒了,唱三首歌能回头多少次啊】 【晏作家好像也来了】 晚上喻宅的书房里,陈燃趴在喻兰舟双腿旁,眸光湿润地说:“舟舟,我们继续没做完的事,好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舟 确实是做了些什么。 当时陈燃要的是她的右手。 换衣间里, 陈燃低眉勾着喻兰舟的小指,脚下却把她逼到后退,吻落在她脸颊上。 一开始吻也还算轻柔, 清白。 但紧接着,陈燃的声音有低低的灼烫感, 唇在喻兰舟颈侧蹭了又蹭, 说:“喻老师, 我好紧张。” “紧张到来这样对我?”喻兰舟盯着她捉住自己右手的动作。 “对不起。”陈燃垂着双炙热的眸子,但登台前肖想喻兰舟,是她经常做的事。 她会觉得身侧有她的温度, 手被人挽起, 发声的喉被人吻住。 更何况现在这人近在咫尺。 陈燃也觉得好奇怪啊, 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的人啊。 “陈燃,”喻兰舟警告她,语气却不怎么坚决, “要上台了。” “一会儿就好, 就一会儿。”陈燃的手十分不老实地揪着喻兰舟外套里面背后位置的衬衫,整齐的穿着被她扯出了一个缝隙, 哀求般说, “您知道的,我会很快的。” 喻兰舟隐隐有些想笑, 她抬望着自己的左手, 小声说:“手上不太干净。” “那就隔着。”陈燃牵过她的右手,说, “指挥的手更有感觉。” “声音呢。”喻兰舟依旧不肯。 “这样。”陈燃抬起喻兰舟的左手, 捂上自己的唇。 一个漂亮美人楚楚动人地让你欺负她,羞涩又大胆。 喻兰舟的手慢悠悠地覆过去, 抬眸问:“多久。” “1。” 1分钟后,陈燃虚虚伏在喻兰舟肩头,鬓发微乱,香汗淋漓。 房间外有人喊:“喻指挥,快上台了。” “好。”抽出手来,替陈燃捋顺呼吸,也捋好头发。 临登台前,喻兰舟也调整了几次呼吸,脑海里还残留着陈燃刚才的艳丽表情。 忽然觉得很荒唐,很鬼迷心窍和不可置信。 她喻兰舟居然会跟人站着做这种事。 有些疯过头了。 所以当晚上陈燃说“继续没做完的事”时,喻兰舟只是为她挽了挽耳侧的发,说:“陈燃,下次不要这样了,我感觉,很不好。” “哦,好的,舟舟。”陈燃直起身抚了抚她的背,又说,“对不起,舟舟。” “没事。”喻兰舟抱一抱她,藏起有些颤抖的右手- 音乐会结束的第三天,陈燃去了海升参加金声奖颁奖典礼。 由陈燃操刀的专辑《求》不负众望地夺得了最佳专辑奖、最佳编曲奖。 颂歌乐队也成为年度最佳乐队。 都是重量级的奖项。 而前段时间,陈燃创作的《生命》在音乐节中被广泛地运用于求婚的场景,甚至被选做了好几个音乐节的主题曲,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广为出圈。 再加上乐与旅行播放量的持续飙高,一时间,陈燃的走红程度风头无两。 她的心逐渐变得膨胀,膨胀到不可一世的地步。 看着各个平台上夸赞自己的评论,她感激涕零地想: 我没有再给你丢人了。或许,我可以,允许我的名字同你放在一起了。 又正值乐与旅行综艺播放到喻兰舟让陈燃给她打电话那一段,#喻兰舟陈燃#的词条又爆了一个热搜。 陈燃整个人像漂浮在美妙的梦境之中一般,好想让全世界都听到这样的喜悦。 她想了想,很快在社交平台上晒出金声奖的奖杯并配文:【以我为荣!】 像个急需要得到认可的小孩子。 请您,以我为荣。 片刻后,她收到了来自喻兰舟的回信。 喻蓝娱乐发文:【以你为荣。】 2399的超话里都磕疯了,提前过年。 飞机上,陈燃看向窗外,恍然落了一颗泪。 人怎么可以幸福成这个样子。 落地杭临后,是徐婉来接的。 还没等陈燃收敛好脸上的笑意,徐婉便表情凝重着,说:“陈老师,喻老师现在,可能需要您。” 陈燃的心在这一瞬,停跳了。 她的头脑一片懵着,手心开始出汗,涌起惊魂动魄的担忧,颤抖着声问:“她怎么了?” 她好害怕。 害怕喻兰舟会出什么事,害怕上天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厄运转移到她身上。 徐婉斟酌着词句,说:“前几年喻老师的右手手腕出现了无意识的颤动,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原因,治疗的效果也都平平。新年音乐会结束后,有几个瞬间都颤抖得很厉害,所以我怕她担心……以后可能都演出不了了。”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徐婉咽了咽嗓子,说,“雷新毅跳楼自杀了,就在刚刚,消息目前还没传开。” 陈燃缓慢地眨着眼,知道了徐婉的意思。不久前,雷新毅被爆出来的税务问题,是喻兰舟的手笔,之后他整个人就完全被抵制退圈了。 而当时喻兰舟这样做,是为了护着自己。 陈燃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发滞地问:“雷新毅,因为什么而自杀?” “目前还不清楚,我正在派人去查。”徐婉摇着头,说,“几年前,喻深裁员部分高层时,有一个叫容玉的单亲家庭的女孩,她的父亲因为被裁员,失去了重要经济来源,又要还在市中心买的房子的房贷,各种生活压力骤增的情况下,跳楼了。喻老师去吊唁去补偿的时候,看见容玉就坐在十三楼的窗台上,之后喻老师同她耗了一整夜,那个女孩才被救下来。喻老师今天,又见到她了。从见到她回来后,神情就有点不对,再加上雷新毅跳楼这件事,可能对喻老师的影响也很大……” 陈燃慌乱极了,她一直是没有精神力的一个人,或者说,她的精神力就是喻兰舟。 所以当得知喻兰舟出了什么事时,陈燃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刻陈燃不停吸气吐气,为自己平复着喘息,她要冷静下来。 要成为舟的停泊之处。 陈燃下定决心了,雷新毅为什么而死都可以,但绝不能是因为喻兰舟而死。 她一定要让雷新毅,死有余辜。 哪怕是对他的捕风捉影也好,强加之罪也好,陈燃自己的心可以变黑,但喻兰舟,一定要是安然无恙的。 这件事要绕过喻兰舟的人,给苏平安吗?还是屈柏?或是新结识的其她人? 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是又换了一个号码的晏新雪:【打给我,我能帮你。】 待徐婉离开后,陈燃快速地给晏新雪拨去电话:“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帮?” “我这里有一些雷新毅做鸭的照片,我可以买一些热搜,意指雷新毅因无颜面对这些爆料而自杀;或者说,雷新毅手底下有一个慈善基金会,这些年他靠这个基金会中饱私囊,吞了不少救治危重病人的款项,我手里有一些东西来证明。” “但这些,我都不保真。”晏新雪的声音极轻,在此刻却特别清晰,她问陈燃,“你选择让他哪一种身败名裂?” 陈燃极为坚定地道:“哪种都可以,立刻。” 电话那端的晏新雪停顿了几秒之后,笑了,说:“你还真是喜欢啊。” 陈燃没跟她废话,问:“你什么要求?” “答应我三次见面。” “就只是见面?” “只是见面。”- 陈燃进门的时候,看见喻兰舟坐在二楼客厅的地上,后背倚着墙。 下颌朝上抬着,双目紧闭,头发凌乱地搭在颈上,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她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走进到喻兰舟的内心过。 她只知道喻兰舟怕黑,讨厌人抽烟,讨厌烟味儿;喜欢一直开着灯,喜欢稍小一些的卧室,会失眠。 而这一次喻兰舟把自己缩进了黑暗里。 陈燃为她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灯光中,喻兰舟是主体。 “兰舟,”陈燃走过去,双膝跪在她面前,向她伸出胳膊,说,“先起来,跟我回房里,好不好。” 喻兰舟没睁开眼,也没任何的动作。 “墙凉,不靠着墙。”陈燃从身后把她抱进怀里,用身体挡在喻兰舟和泛凉的墙体间,试图给予她一些温度。 她摩挲着喻兰舟的手掌心,温柔地喊她:“兰舟,舟舟。你看着我。” 喻兰舟并不去看她。 陈燃把手臂伸到她的膝弯下,然后抬着喻兰舟的手,搭在自己颈上。 如同她当初救起自己那般将喻兰舟抱进卧室里。 她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喻兰舟坐在床边,陈燃则跪在她面前,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说:“雷新毅的死,不是你的错。” 她把手机举到喻兰舟面前,给她看着热搜,然后说:“他是因为维持了半辈子的老艺术家的形象要被曝光,所以轻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真的。所以你不要自责,因为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喻兰舟的眼睛看了两下屏幕,然后移开。 陈燃拉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将一条围巾托到喻兰舟眼前,说:“还有,那个叫容玉的女孩,也并没有怪你,她刚才又来了一趟,给你送来了这条围巾,她亲手织的。她还让我转达给你,说她明白,她父亲的死并不是你的错。并且你也给她的父亲找了下一份工作,只是晚了一步,所以她之后都没有怪过你。她还说,让你注意保暖,冬天别感冒了。” 喻兰舟摸了摸那条围巾,眼神看向陈燃,是在问:真的? 陈燃热烈地点着头,“真的,你信我,舟舟,我没有撒谎的。” 陈燃站起身,又说:她刚走没多久,我去把她喊回来。” “不用。”喻兰舟拉了下陈燃的手,说,“我知道了。” “嗯!”陈燃又重新在她面前跪直了身体,抱着她,说,“她说她有点不敢面对你,等下次,下次我一定留下她。” “嗯。”喻兰舟拉她起身,说,“不要跪。” 陈燃坐到她旁边,摸着喻兰舟的手心越来越不正常的温度,说:“舟舟,我去给你测个体温。” 喻兰舟放开牵着她的手,默许了她的动作。 38.5,有些发烧。 陈燃抱着她,微微哄晃着,说:“我喊医生来看一下。” “不用,吃片药就好了,在楼下医疗箱里。我不想看到别人。” “好。”之前也有一次是轻微发烧,她看到徐婉为喻兰舟准备的药,确实是有效的。 “吃药之前,有什么想吃的饭吗?或者吃完药后过会儿再吃饭?”喻兰舟的晚饭还没吃,陈燃担心伤到她的胃。 “番茄豆腐汤。” “好。”陈燃摸抚着她的背,用柔到极致的声音说。 喻兰舟吃完晚饭后,过了半小时,又被陈燃哄着吃了药,睡着了。 她开始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梦境中有一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地朝着封闭的门口跑着,然后是一场大火,滚滚黑烟弥漫,她感觉到熊熊烈火在自己脖子上燃烧,窒息到不能说话,眼角泛出泪来。 是梦了无数遍的梦。 但这一次,封闭的门,打开了。 有人在天光乍破处朝她伸出手,温柔喊她——舟舟。 “舟舟。” “舟舟。” 第52章 第 52 章 “舟舟。”陈燃看她眉头紧皱着, 连忙唤她,温热的手掌覆过去,缓缓抚摸着她的手。 喻兰舟意识先醒, 知道守在自己身边的是谁,知道喊那声“舟舟”的是谁。 她一直没抗拒陈燃叫她舟舟, 是因为想在这儿把从喻寄枝那失去的爱弥补回来。她也想喻寄枝这样喊她。 睁开眼睛, 陈燃果然陪在自己身边。 见她醒来, 陈燃由坐着转为半跪在床边的姿势,轻柔柔地问:“做梦了吗?” “嗯。”喻兰舟的脸色还白着,指尖动了动, 微微放松了呼吸, “你去睡吧, 不用在这儿。” “我想陪着你。”陈燃的声音软软的,在示弱在撒娇,手上却强势地扣住喻兰舟的手, 紧密无隙。 喻兰舟勉强笑了下, 说:“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一点点而已。” “我不想让你难受。”一点点也不行。 陈燃伸出手小心地摸着喻兰舟的眉, 又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是最温柔、最心软的人。所以你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陈燃跪在地毯上,倾身半搂住她, 说:“我已经存了一些钱了, 我还可以去多开一些演唱会,多上一些综艺。” “以后你的手, 我能陪着你一起去看吗, 我们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会找到原因的, 会治好的。” 陈燃很想说出“我们慢慢来”这几个字,但是怎么办呢,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留在她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纵然陈燃体会过失声的感觉,有着类似的感同身受,但也笨拙得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来,因为她知道,那究竟是多么无力的一件事。 最终陈燃只是恨起自己的无力来,她的唇贴在喻兰舟的额头上,说:“兰舟,不要对我失望。” 喻兰舟盯了她一眼,然后垂眸,说:“你抱着我。” 听到这句话的陈燃心难受得跟要爆炸了一般,好可怜啊舟舟。 头一回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陈燃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相贴的肌肤几欲融在一起,她把喻兰舟的一缕发紧紧攥在自己手心,沉默地抱住她,情绪却如汹涌爆发的火山: 你不要对一切失望灰心。 我用我的一切虔诚地请求天地,所有的一切,都善待你。 喻兰舟听不到无声誓言。 她向陈燃索取更为确定的爱意:“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陈燃抬手环住她的脖子,语气郑重中带着承诺的意味说,“我爱喻兰舟。爱舟舟。很爱。超级爱。非常非常爱。我永远都会爱你。” 如果有一天,如果,自己不爱她了,那么陈燃,甘愿死去。 又吻一吻喻兰舟的唇,落下结印一般,说:“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你的。” 喻兰舟把自己安心地放进陈燃的怀抱里。 这是她第一次,身边有个亲密无间的人陪着她,有了倚靠。 她开始想:原来她是可以过这样的生活的,不用自己一个人的。 夜晚更深时,陈燃守在她身侧,一分钟的手机都不去看,只是抱着她,吻着她。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现在的所有,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喻兰舟很少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候,很少有这样向外界去索取什么的时候。 “我会。我当然会。” “那你再说一次那句话。” 再次心意相通。 陈燃抬起她的手,笃定地说:“我永远都会爱你。永远。” 第三天时,警方出了调查公告,雷新毅因私吞公款,畏罪自杀。 喻兰舟没有生病太长时间,陈燃在忙到飞起的演唱会排练间隙做了电子邀请函发给她,里面用语音说:“喻兰舟,我邀请你来我的演唱会。” 也写了正式的纸质邀请函,写废了十几个草稿才满意地保留了其中字写得最漂亮的一张。 这次演唱会的歌单做出了调整,一张Y专辑里面的歌都没有。 参考着喻兰舟的心思,陈燃选了Z专辑中的三首歌,甜甜蜜蜜的,留在演唱会的前半程。还特别用心地编排了喻兰舟喜欢的几首曲子。 演唱会当天,庆贺的花束摆满了长长的走廊,蔚为壮观。 这一次,陈燃特意叮嘱“不要收蓝色绣球花”。 片刻后收到晏新雪的消息:【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陈燃在登台前的间隙面无表情地打字:【你只是说见三次面而已】 晏:【好。】 她有信心,三次足够了。 除了橙色的应援花郁金香外,依旧有一束重瓣太阳花如约而至,上面的贺卡依旧是过去的祝福:【我的歌手,演出顺利。】 上台前,陈燃在舞台通道里牵了牵喻兰舟的手,笑着说:“喻兰舟。”比幸福还要幸福的形容词。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喻兰舟有些颤动的目光中,陈燃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后像是怕被她责怪一般,快速地背离她,走到升降台的位置,又回头来看了她一眼,笑容温柔。 心跳,呼吸,颤抖。 喊着陈燃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束光亮起,陈燃那张漂亮到举世无双的脸出现在极为广阔的屏幕上,她举起喻兰舟送给她的定制话筒,唱出第一句词。 这是陈燃出道以来最大的一场演出,喻兰舟把远山交响乐团交给了她,所以陈燃身后是几十个乐团成员的支撑。 曲子被改编得恢宏又盛大,伴着陈燃低沉的歌声,令人一阵一阵地起着战栗。 无数的橙色荧光棒随中控的指挥而亮起来,陈燃的心也不受控地悸动着。 这不是梦中的景象吗? 只有在梦中才这样幸福吧。 喻兰舟就坐在台下的某个地方,舞台太过宽大,陈燃现在还不太能看见她,只知道她的大概方位,便朝那个方向笑着。 终于在第一首歌结束从高台上下来走位时,得以朝她更靠近些,边讲串场词边搜寻着。 找到她后,陈燃笑了,大屏幕把陈燃的笑容同底下喻兰舟挥着荧光棒的瞬间捕捉起来投放到一起。 陈燃的声音兴奋:“欢迎喻兰舟女士。” 山呼海啸的尖叫声之中,陈燃的心跳逐渐清晰:好想在喻兰舟三个字前面加上一个前缀“我的爱人”啊。 但一想,简直又跟天方夜谭一般。 陈燃幸福地望向喻兰舟,对方笑容淡淡地点头应。 喻兰舟穿着黑色大衣搭纯白色高领毛衣,大衣的右下角是叠了层深墨色布料的拼色设计。独特别致又高雅。 偶尔抬手挽一下鬓间的发。 她的前后左右都围坐着穿黑色西装戴着监控耳麦的女人。 让其余人想靠近都不得。 有观众议论:【传说中大小姐出行至少要配三四个保镖的场面】 【想象不了但亲眼见到了】 【长得真的好漂亮啊】 台下镜头又给到屈柏,对方的到来是陈燃和喻兰舟早已知晓的,所以也紧接着说出了欢迎词:“欢迎屈柏老师。” 可屈柏旁边却坐着个陈燃意料之外的人——晏新雪。 镜头给到屈柏时,晏新雪也入了镜。 燃烧着的新雪一般漂亮,狐狸眼微微一眯,朝台上陈燃看去。 陈燃脸上面色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去看喻兰舟。 对方依旧是那副表情,平静如海面,看不出喜怒。 演唱会结束的后台,屈柏伸出双臂,想给她一个庆祝式的一个拥抱:“今晚真的太棒了,陈燃。” 陈燃微微俯低身,姿态谦恭地浅浅抱了抱。 有人在这一瞬间按下快门键。 两人的电影即将在四月份上映,演了这样的剧情,但又要故作清高地说“我不卖这个”,会遭人唾骂的。 陈燃早前跟喻兰舟说过这件事,到后期可能会有一些简单的电影宣传,喻兰舟表情依旧淡着说“知道了”。 喻兰舟没给她定下和屈柏之间的宣传尺度,所以只是拥抱而已,应该不至于过分。 #陈燃演唱会#又上了热搜。 【都来看看我老婆这惊天动地的下颌线。女娲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 【演唱会上好多美女】 (好多拉子) 【唱得太疯了太爽了】 【我老婆简单的装造都好天神。】 (是你老婆吗,是喻指老婆) 国内时间凌晨三点时,陈燃满身疲惫地回到喻宅。 刚一进门,陈烈便打来电话祝贺。 陈燃一边换下鞋一边同她说起来今天在唱《篝火》时,介绍了给这首歌曲取这个温暖的名字的人。 陈烈语气中带着高兴,说:“姐,我看到了。看到了你说我,还说了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总是黏着你。” “是呀,那时候我去捡塑料瓶你还要跟在我身后,结果你掉河里了我又去捞。” “姐,别说了。”陈烈嗔她一句,“我都记不得了。” “怎么记不得了,那时候我给你梳着俩羊角辫,一晃一晃的,多可爱啊。” 陈燃这边和陈烈说说笑笑,没注意到在客厅中坐着的喻兰舟,正在身后幽幽地着看她。 下了舞台的陈燃黑色的长发向后梳着,在脑后用夹子夹起一半,落下及腰的长发。颈上还带着舞台妆的细闪粉,正在拨弄着玄关处摆着的绿植的枝叶。 腰上从身后忽然伸来一双手,陈燃心一惊。 她扭回头去,看见喻兰舟在用眼神跟她说“挂电话”。 陈燃心颤着点头应。 但又不能那么突兀地结束电话。 陈烈说:“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总是给我唱歌哄着我睡觉,今晚的那首mama就有那种感觉。” 陈燃回答她:“确实是照着那时候的情绪写的。” 喻兰舟挑开陈燃的衣服下摆,手伸上去,轻轻揉捏着,不知道是不是想揉捏出陈燃的喘息。 陈燃咬牙克制住喘,把她的手按在原地,微摇了摇头,目光中有些乞求。 喻兰舟却将她自己的左手虚捂在陈燃唇上,和上次在换衣间里一样。 电话那端陈烈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陈燃微一撇头,平复好呼吸后打断陈烈说:“小烈,今晚我有点累,明天再打给你好吗,我先去洗澡。” “好,姐,那你先去吧,早点休息。” “好。” 陈燃的“好”字刚一脱口,喻兰舟便封住了她的唇。 陈燃看到电话确实是被挂断了之后,才放心地同她接吻。 能感受到,喻兰舟今晚很不一样。 像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今晚是喻兰舟第二次去看演唱会,和上一次看演出的感觉很不同。 除了一些抒情曲外,大都是摇滚乐。 陈燃的声音有红酒般的质感,摇摇晃晃的,长长的直发到胸口处,在舞台上由内到外逐渐放开自己的性格。 在其她人随乐声歌声把场馆蹦了个几近崩塌时,喻兰舟这一角始终安静着,有些诡异。 但表面的平静之下,喻兰舟的心绪在暗流涌动: 舞台屏幕变幻画面上,陈燃的表情有时灵动娇俏,有时缠绵暧昧,有时则清烈如脱缰的马。 声音嘹亮有力,高音稳稳支撑到high点。怒音也好好听。 陈燃……给她唱的,好爽啊。 再加上屈柏。 屈柏。 和那个人。 “陈燃,我有没有说过我占有欲很强?” 即使已经足够湿润,但喻兰舟还是盯着她,欲将自己的两根手指伸入陈燃口中。 她声音低哑地问:“允许我这样做吗?” 第53章 无人知晓 “好。”- 今晚喻兰舟的车先行离开前, 屈柏款款地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喻兰舟降下车窗。 对方温婉笑着,语气却剑拔弩张, “喻指挥好福气。” 喻兰舟挑眉不言,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屈柏继续说道:“身边有那么漂亮又那么爱你的人陪着。也是怪我, 犹豫了一阵儿, 就晚了。只是喻指挥, 护她那么紧做什么,怕人抢走?” 陈燃对她,连一个拥抱也是虚虚的。 喻兰舟不悦地望着屈柏。 自己从来不需要去抢东西。 如果一个东西需要用抢才能得到, 那她情愿不要。 又听对方说:“如果当初是我就好了, 我把她带走, 现在是不是我和她都会很幸福。” 屈柏的绯闻,无人不知。 前前后后谈了几个小女友。每一任都认认真真地谈,在记者问到和女朋友的关系时也不会否认。每一任她都将对方捧到天上, 喂不少资源。但每一任大都是维持不到两年。 屈柏最可以交出去的, 就是真心。 如果陈燃喜欢的是屈柏的话。 喻兰舟不敢去想象。 喻兰舟有些恼,怎么有那么多自己可以去吃醋的人, 在升起车窗之前, 语气冷淡地说:“那你就试试,能不能带她走。” 这一晚陈燃用身体给予。 喻兰舟略带粗暴地索取。 两个人都觉得, 有一些什么, 是可以通过这样做,去抓住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陈燃感到快感如海浪一般一股股袭退着她的防线。她如站在海浪之中那样。脚下细软的沙子也随流水波涛陷落。 她逐渐站不稳。 脑子仅存的意识提醒她:要拒绝。 再不拒绝仿佛会死。 手抵着喻兰舟的胸口, 说:“不要了。” 喻兰舟仔细盯着她的表情,停下动作, 问:“要我停吗?” 陈燃紧紧咬唇,思考一秒后摇头。 喻兰舟觉得自己肮脏的欲望又在蠢蠢欲动。 她把陈燃带到落地窗前,只关了一层轻纱的窗户透过来微亮的天光,窗外的树色模糊。 陈燃在这样的天色下看清楚了喻兰舟的神情,像要吞吃了她一般的炽色。 喻兰舟的身体紧紧贴合着陈燃的身体,在陈燃耳际轻声问:“喜欢谁?她在不在楼下?” 陈燃因为她的动作而无法回答,怕溢出的会是些破碎的声音。 对方又牵起陈燃的手,带着她虚指着楼下的某一处,在里面的另一手却沿着相反的方向游动,问她:“是在这儿,还是在这儿?” 落地窗冰冷而真实的温度七零八散地渡到陈燃身上,灵魂和身体都到达高处,她落下泪,无法控制地从鼻尖溢出来声闷哼,身前身后气息潮湿。 陈燃摇着头,眼角泛出雾气,“不是。不在楼下。” 最爱的人此刻正在爱我。 本该是快乐的事,但喻兰舟的眼睛隔着一层雾,让陈燃看不透她。 于是便问:“喻老师,发生了什么是不是?” “是拥抱是吗,是那张照片对不对。” “喻老师,屈柏是前辈,她对我那样,我可能是没法躲的。” 喻兰舟的语气里充满失望,向外撤离着,说:“就像你没法躲我这样?” 陈燃安抚她:“不一样的,喻老师。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没有躲你。我不喜欢她。” 答对了。 喻兰舟把她从窗前带回到床上,温柔细致地吻着。 陈燃重新回到安全之中。 第二天下午和仇芳见面的第一眼,对方的手便朝陈燃领口伸去,问她:“脖子上怎么有伤?” 陈燃下意识挡住对方的手,急忙从包里拿出镜子来,见到只是一处划伤才放下心来。 是喻兰舟的指甲不小心划伤的。 昨晚陈燃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浅浅的红痕,很快又消除,也是被对方弄的。 过去喻兰舟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 她向来有分寸。 或者与其说是有分寸,但不如说是“讲究个体面”更贴切些。 两个人之间,可以商量着来。但喻兰舟从来不会把这样隐秘的事情表现在外,被旁人知道。 昨晚,是例外。 或许是如喻兰舟所说,是占有欲。 仇芳盯着陈燃的表情,也猜到了,带着微微的怒意问:“是不是喻兰舟?!她掐你了吗?” 陈燃笑着答:“没有没有,别多想。” 昨晚头脑昏沉沉又眩晕的陈燃察觉到可能是喻兰舟昏头的时候说的一句话:“宝贝。” 自己的身体便化为绵软的细沙,一点点渗出海水来。 这一点点爱,已值得我涌身- 再过不久,就是新春了。 陈烈在国外暂时不回来,喻兰舟便一直想着去看一下她。 于是趁着春节前的这一段时间,飞去了波士顿。 但回来时却不怎么高兴。 因为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陈燃,尤其是现在关系挑明后,更为尴尬了些。 餐桌上,喻兰舟主动挑着话题,笑着问陈烈:“前段时间放假了怎么不回去。” 陈烈的叉子在餐盘上划过一瞬,发出刺耳揪心的声音。 她缓了缓,反复思考了几遍,然后说:“您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去吗?”眼里的情绪即将决堤。 就当是我最后一次,小小的僭越。 以后,以后我一定闭口不提。 陈烈的话很大胆,大胆到她在说出这句话时都有些心悸,觉得下一刻会被喻兰舟扇一巴掌。 喻兰舟的面色一顿。 她确实没想到陈烈会这样直白地质问她。 忽然觉得自己来错了。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不可以吗? 喻兰舟放下餐具,起身离开,没对陈烈说一句重话。毕竟,自己也确实不光彩,从陈烈那儿把陈燃给抢走了,所以陈烈对自己有埋怨,也是应该的。 陈烈追上去,声音带着些急促的喘气,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会这样说的。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您别生气。” 喻兰舟有些无力无奈,停下脚步,转回身正对着她,说:“我没生气,你情绪别激动。” 陈烈的手垂下来。 她果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回去,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那就这样吧。 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微微晃着,说:“后天我学校有演出,你能来看吗?” 喻兰舟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温柔着,说:“好。”- 陈燃收到了晏新雪的消息:【来和我见面。】 她瞒下所有人去了晏新雪的住处,心底觉得有些难以言喻,遮遮掩掩的。 晏新雪的房子很明亮,地板是哑光白,客厅中摆着的许多书架把原本宽阔的空间填满。 晏新雪给她倒一杯茶搁在桌上,随意拿起桌上一本杂志,闲聊般说:“演唱会很好看。” “见面什么事情?”陈燃没有喝茶,单刀直入地问她。 晏新雪看了看桌上未动的茶杯,笑了,说:“怎么?怕我在茶里下什么东西。放心,我虽然是小人,也卑劣,但这样明显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陈燃依旧没喝。 “行吧。”晏新雪搁下翘着的二郎腿,身子朝陈燃倾近些,问,“你对你妈妈,是怎样的印象?” 陈燃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对方又为什么扯到自己妈妈。 晏新雪的身子又靠到沙发上,读出陈燃在演唱会上唱过的歌曲的歌词:“茉莉一样。暖光一样。流水一样。” 又说:“我这人,别的不行,全部的聪明都用在打听别人身上了。” 晏新雪把几张陈旧的照片和两份报纸摆在桌上。 有一张照片上是沙滩上凌乱摆放着的三双鞋子。 而报纸的标题写得醒目:旷日海滩发生溺水事故,三口之家仅有女儿幸存。 陈燃只看了一眼,便心痛地转过头去。 霎那间涌出眼泪,眼睛也即刻变得通红,疑惑中带着痛恶,质问晏新雪:“什么意思?” 晏新雪平淡的声音读着报纸的正文内容:“2009年6月15日下午,三名外地游客在旷日海滩落水。群众救起一名小女孩,另外两名成年男女下落不明。” 陈燃的泪砸到腿上,晏新雪看不见。她不顾陈燃的泪光,拿起另一份报纸继续读着:“旷日海滩落水成年男女遗体已被打捞上岸。” “不要读了……”陈燃的声音委屈而羸弱,“为什么这样对我?”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说爱我吗? 晏新雪停止朗读,她的食指捺在第一张照片上,抬头问陈燃:“要摊开看看吗?” 陈燃知道剩余的那些照片会是什么,拼命摇着头。 晏新雪收回手,说:“我这里还有一段影像。”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低到有些残忍,问陈燃:“暖光一样的人,会带着你赴死吗?” “陈燃,你确信,你是被你父母救起来的吗?脑海中的记忆没有经过任何的美化?” 模糊的回忆如海水般涌灌到陈燃的脑里。 有父亲对自己的踢骂,有母亲对自己的无视。 接着是自己小小的哀求的声音:我不想死。 陈燃捂着痛到要分裂开的头,所有的思想和声音都乱做一团,成为粗大而沉重的绳索栓在她的每个苟延残喘地跳动着的神经上。 喻兰舟的声音和温度在这时出现在身侧,陈燃听到有人说“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她拒绝再去回想记忆。 放下紧紧揪着头发的双手,泪水凝固在眼眶中不再落下,抬起头问晏新雪:“这算是第一次见面是吗?” 晏新雪怔愣了一下,然后说:“是。” “结束了吗?” 如果你的目的是看到我的痛苦的话。 晏新雪说:“结束了。” 陈燃起身时,对方又把一个U盘递给她,说:“这是那天下午的视频,看不看在你。” 第54章 我也曾经想过这样杀了我自己 陈燃开始失眠, 开始睡得极不安稳。 心脏时刻都在作痛。 喻兰舟在新年前从国外回来。 陈燃的鼻子很敏感,从喻兰舟身上嗅出了属于别人的气息。 她绝望地痛恨这样的敏感,表情也绝望。 刚下飞机第一个来见的不是自己, 拥抱的也不是自己。 喻兰舟见她沉着脸,淡笑着问:“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吗, 辛芯怎么没跟着你。” 是想问她“怎么看起来这么累”的, 但词不达意了。 “舟舟, 我还是想,有一点私人空间的。”因为疲惫和绝望,所以陈燃回答这句话时有气无力的。 喻兰舟的面色一滞, 本来是关切一般问她, 可陈燃却少见的严肃。 她闭上嘴, 没再说话。 是啊,陈燃要是不说,她还以为陈燃整个人都是自己的呢, 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呢。 “对不起, 喻老师,”陈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紧忙来道着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喻兰舟眸子始终紧敛着,没有多余的神情给她。 什么人。 明明不久前还说会永远爱自己。还没过多久, 就这样对自己。 多余的期待。 陈燃慌张极了。 不行, 这不行。 她好怕失去喻兰舟。 于是又对她撒了谎,身子倾过去哄着她说:“我的腰有一点点疼, 私下去找了个中医馆, 没让辛芯跟着,是怕你知道了。” 就惩罚我吧, 惩罚我这样的人。 果然,喻兰舟的神色立刻变得柔软,把她抱在怀里,问:“现在呢,还痛吗?” 陈燃摇摇头,然后埋在喻兰舟颈窝蹭一蹭,声音轻轻的,说:“不痛了。” “我陪你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之后也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 “真的没问题吗?”喻兰舟盯着她的神情确认,她发现自己真的是看不透陈燃,如果她撒谎的话,那自己一点也看不出来。 陈燃浅笑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答:“真的。” 表情上看不出些什么,喻兰舟又盯着她的身体打量,看到陈燃锁骨往下的位置有处红色,便问:“又起疹子了吗?” 陈燃听说当皮肤上起疹子时,实则内脏上也早已起了疹子。 听起来就好恶心。 她又开始挠着自己的手臂和脖子。 “不要抓。”喻兰舟控着她的手,问,“吃药了吗,发生什么了吗?” 陈燃任凭着她扣住自己,微微笑着,说:“吃过了,没什么事。就是太想您了。” 半真半假的话陈燃说得还不太熟练,重新转移着话题,说:“明天艺术馆有个画展,我想去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陈燃连撒娇都要投其所好。 陈燃不喜欢看画展。 她喜欢喝酒,喜欢去KTV,喜欢和朋友一块儿去撸串。 但最喜欢的,是喻兰舟。 喻兰舟点头,说:“好。” 陈燃的倒霉衰运在第二天下午如约而至。 画展的廊道里,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正抬着头欣赏着一幅画作。 窈窕立着,五官精致美丽,狐狸眼, 是晏新雪。 陈燃扯着喻兰舟的袖子,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怎么了?”喻兰舟盯着陈燃拉着自己的手问。 陈燃抬起脸,往晏新雪站着的方向扬一扬,小声地说:“晏新雪。” 喻兰舟眯着眼,打量着那人。纵使隔着有些距离,但喻兰舟却好像是又闻到了对方身上带着的一股陈腐的气息,不像新雪,像埋藏在地下的棺材。 喻兰舟很不喜欢。 晏新雪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朝这边走来。 陈燃偎在喻兰舟耳侧,说:“我去,你不动,好不好。” 喻兰舟站定了,点点头,看着陈燃朝晏新雪走过去。 她不知道陈燃和对方说了什么,只知道晏新雪看着陈燃的眼神柔柔的,很是亲密。 两个人的头离得越来越近,说话的时间有点长。 喻兰舟敲了敲垂下的右手食指,说:“陈燃,过来。”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场馆中很是突兀。 陈燃的心在不受控制地逐渐下沉。 喻兰舟刚才那句“陈燃过来”,像在唤一只狗。 像在唤乐乐。 她抬起头,目光犹豫,确认一次。 喻兰舟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言。 轻视。又是轻视。 喻兰舟眼神,是在争一个所有物。 太轻了。 自己太轻了。 轻到像一粒灰尘。 不,不是,不是灰尘,是滚到地上的垃圾袋。 她确定自己是装饰,是配件。 是喻兰舟胸口上戴着的胸针,是她的耳饰。 晏新雪不喜欢自己,喻兰舟也不喜欢自己。 生命是由无数个失望组成的。 陈燃屈服。 但在向喻兰舟走过去时,每走一步,心上涌出的一颗眼泪就在跟自己说: 这不是对的。 这不是对的。 见她走过去,喻兰舟眼里好像有得意有欣慰有炫耀,是胜利者的眼神。 陈燃觉得,她跟看着家里的乐乐叼回飞盘时的表情没什么差别。 陈燃不想被这样对待。 她也想被人好好爱着,问一句自己喜不喜欢。 问一句自己高不高兴。 问一句自己是否感觉是平等的。 本质上,喻兰舟对待自己的方式还是没有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过去,陈燃能说服自己,因为是自己爱她,所以受着。 但现在,爱好像变得痛苦。 痛苦极了。 痛苦到陈燃又不想活了。 晏新雪刚才问她:“视频看了吗?” 陈燃看了。 看到确实是自己自作多情。 母亲没有救她,父亲没有救她。他们牵着陈燃往海的深处走去。 他们肿胀成可怖的尸体。 他们在夜晚跟陈燃说:跟我们走吧。 陈燃跟他们说:“我不想死。” 陈燃往岸上游去。 但直到如今,她都没有如愿游到岸上。 喻兰舟没有注意到陈燃的表情,她的目光放在逐渐朝她们走来的晏新雪身上。 对方离她们两步远时,喻兰舟盯着她的脸,忽然产生了一股熟悉感,很莫名。 晏新雪笑盈盈地来跟她打招呼,说:“喻老师,您好。” 喻兰舟微一点头,随后搂着陈燃的腰和晏新雪擦肩而过,没有多余的话。 陈燃的情绪不高,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出来了。 车内的灯光暗,喻兰舟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的泪光。 陈燃别过脸去,把头往衣服里缩了缩,小声说:“我睡一会儿。” “嗯。” 到家后,陈燃一言不发地去了浴室。 随后又推开喻兰舟卧室的门,喻兰舟正坐在书桌前打电话。 陈燃走过去,坐到她腿上,搂着她的颈,吻她的锁骨。 她身下什么都没穿,娇嫩的皮肤挨着喻兰舟的及膝半身裙。 “我在工作。”喻兰舟的声音平静,在用仅存的耐心提醒她。 陈燃不听,继续舔舐着喻兰舟颈上的痣,舌尖把那串檀木项链挑起又放下,放下又挑起。 她化形成焦躁无比的兽。在无形的牢笼中左冲右突,却无济于事。 喻兰舟的目光变冷。 陈燃看着她变冷的目光,在手机备忘录里敲出几个字,“我想你占有我。” 她在毁灭自己。 “现在?” 【现在。】 陈燃扔下手机,眼神灼热地看着她,一手扶着喻兰舟的肩,另一只手的手指先行进入了她自己。 像过去喻兰舟命令她做的那样。 喻兰舟盯着,眸色变得深沉,挂断电话。 陈燃抢过她的手机,把她的手机也扔到远一些的地方。 喻兰舟拉开书桌的隐藏空间,从里面掏出一个指套。 陈燃一只手拿过去,用嘴撕开包装,单手给喻兰舟戴上后,带着她一同进入。 喻兰舟完全是被动的,任凭陈燃急促的呼吸,急促的动作。 椅子上被弄湿后,陈燃望着一脸无措的喻兰舟,笑着问:“您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喻兰舟的唇紧紧抿着。 陈燃问:“我想还到落地窗那里,可以吗?” 深蓝色的窗帘只关上了一半。 陈燃牵起喻兰舟的手,将赤裸的自己和衣冠楚楚的喻兰舟都带到明与暗的分界处,还要再问她:“要往右边再去点吗?” 要再去往透明的那边吗? 窗外好像起了滔天的昏暗海浪,她要被大海吞没了啊。 身后好像也被雨水浪花打湿,陈燃趴扶在落地窗前,承受着或轻或重的沉闷撞击。 喻兰舟依旧没有察觉到陈燃情绪的不对劲,她单手抬着陈燃的下颌,从身后问:“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隐晦的事情被其她人察觉。 陈燃的呼吸在落地窗上凝结了一团雾气。 呼吸吹颤着她的发丝。 她的脑海里充斥着浮肿的尸体,呛死的窒息感,和幼时被一次次的抛弃。 精神是麻木的、痛苦的。 身体却在这个时刻感受到幸福。 喻兰舟咬在她右肩上,声音喑哑地追问她:“这是你要的吗?燃燃。” 陈燃的身体还在抖着,牙齿紧紧咬着,颤声说:“您不是这样对我的吗?” 不是在对陈烈的电话里这样对我,不是把我拉到落地窗前,不是把我当成一件战利品吗? 话越界很深。 理智在提醒陈燃:闭上嘴,这不是被包养的人该跟金主说的话。 可她一点都控制不了了,她发疯地绝望,歇斯底里地绝望:“您有把我当人来对待吗?” 陈燃的世界崩塌,她不能自洽了。 此前她一直把自己当做是被爱着的小孩,是被父母用生命和爱托举而活下来的人。 但晏新雪打醒自己:自己不是被爱着的,而是痛苦绝望的情绪下的存活,苟活。 是一件不幸。 妈妈早该把自己带走的。 自己早就该不挣扎的。 不挣扎现在就不会难受了。 陈燃的眼里全是泪水,眼前的一切都是灰黑色的。 喻兰舟也是灰黑色的。 陈燃的声音颤抖的不行,明明知道不该说这些,可怎么也控制不住:“我知道,因为我爱你,所以一切都是错的。” “我主动是错的,我后退是错的。我有欲心是错的,我不去争取也是错的。” “您能刚回国就去和周教授见面,我却连和别人多说两句话也要被您唤回去。” 喻兰舟听到陈燃那句“有把我当人来对待吗”时,眼里闪过一阵刺痛。 她很想问一句“陈燃,我没有把你当人来对待吗”? 跟喻听舟谈条件让你上综艺。看到视频里你鲜血淋漓地握着刀,搁置下正在谈的案子去救你。怕你想不开飞到临熙去找你,听到你发烧连夜出国去安慰你。 如果没有把你当人,那我是跟谁上了床,被谁睡了? 质问的话有很多,但看着陈燃疯狂流着泪的眼睛,喻兰舟的心有点疼。不是为自己,是为了眼前这个流着泪的人。 喻兰舟哽咽着声,叹了一口气: 再爱你一些也没什么。 语气轻柔地向陈燃解释道:“我没有和她做什么。” “我也没有和她做什么!”陈燃的情绪没有随着喻兰舟解释的话而平复下来,反而更加激烈。 她去打听了,周镜汀身边最近出现的那个女孩,都传开了。 女孩本来是骄纵跋扈的小千金小公主,却被周镜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周镜汀把那个年轻女孩玩儿的跟狗一样。 喻兰舟也把自己玩儿的跟狗一样。 从这一点来说,喻兰舟和周镜汀两个人,还真的挺般配的。 可是狗不想再叫了。 她想被爱。 她不想活了,但还是想被爱。 第55章 深海之光 喻兰舟因为陈燃的话而头一回去审视自己。 她在要求陈燃给自己纯粹的爱, 而自己,却不能做到。 她不得不承认,今天在面对着晏新雪时, 自己的反应过了头。 但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燃燃。 我也好怕你不再爱我了。 因为你爱我,所以一切都是对的。 她以为演唱会结束的那一晚同平常的情事没什么区别, 只是自己大胆了些。 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陈燃感受到了带着胁迫意味的羞辱。 喻兰舟反思, 确实是做错了。 “我知道了, 燃燃。”喻兰舟把她抱进怀里,用整个身躯的温度温暖着她,“我知道了。” 对不起三个字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她的手沿着陈燃光裸的胳膊往下滑, 与她十指相扣, “先跟我回去。”回到温暖里去。 陈燃哭到头脑整个在发涨, 脑海里不断传来尖锐的啸鸣,连喻兰舟的话也听不清了。 直到对方吻去她的一颗颗泪,直到她满含怜惜地摩挲亲吻着她的唇, 气息是温润的, 直到她用柔软到极致的声音解释说:“我回国是去见了她,因为她又在喝酒, 喝到不省人事。我把她送到家里就离开了, 没发生什么,我们没有什么的。” “以后我去见她, 都先跟你说, 好不好。” 喻兰舟的姿态低极了,她怕陈燃因为这件事就不爱她了。 又吻在她耳侧, 说:“以后你也可以去问我做了什么, 问我去见了什么人,也可以占有我, 对我有占有欲,好吗?” 陈燃曾和仇芳谈论过关于占有欲的问题。 那时仇芳问她:“那你对她有占有欲吗?” 陈燃笑着摇摇头,说:“占有欲是有钱人才能搞的东西。不信你瞧街上,那个穿拖鞋的男的,要是他冲过来说:陈燃你不要看别人,你只能是我的。你想想吧,该多恶心啊。我马上就会报警了。可对喻兰舟来说,我和那个男人没什么两样。” 所以我又怎么不会有自知之明。 人不能有贪心。 可如今,她的心贪得不得了了。 吃醋和占有欲是不同的。吃醋是站在爱人的角度,想让对方来哄一哄自己,也是同对方的撒娇。 但占有欲要更为强势些。它不去理会情感中细小的枝节,只需要去想“她是我的”这样的想法。 现在喻兰舟对她说“你也可以对我有占有欲”,一通发疯换来了这样重的一句话,陈燃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开始想:喻兰舟是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这样说? 陈燃在自己的泪光中,看到喻兰舟眉心皱着,像是在忧伤着她的忧伤,悲愁着她的悲愁。 直到喻兰舟丢出最后的重磅炸弹,陈燃的心彻底崩塌,随后又迅速在废弃的大楼上重建新生: 喻兰舟眉眼低着,牵住陈燃的手挨着自己唇边,说:“我喜欢你。” “你先等等我,好不好。” 等等我缓慢增长的喜欢,等等我难以去交付的心。 喻兰舟的话很慢很慢,慢到陈燃傻傻盯着她的唇,把那两句话在眼中心中咀嚼了千万遍,才意识到,喻兰舟对她,说了喜欢。 陈燃又笑又哭着,情绪更加汹涌起来,“我……我,喻老师。不是,舟舟。” 心脏都蜷缩起来,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始终对所听到的内容持着惊颤和怀疑,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是不是自己醒来后,喻兰舟就又会冷眼看着自己。 陈燃把声音变成天空上轻柔的云朵,不可置信般说:“舟舟,你说什么?” 喻兰舟没再重复那句喜欢,她换了句话,对陈燃说:“对不起。” “陈燃,我知道我错了,好吗。” 说话的语气很温柔随和,是真的在道歉。 陈燃知道,能听到她说那么一句已是不易。 那么重要的一句话,喻兰舟说一次,就足够了。 不对,陈燃记起来,是第二次了。 这一次,陈燃确认。她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舟舟,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陈燃的唇贴在她锁骨上,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没事的。”喻兰舟紧紧搂着她,把她带倒在温暖的被子里,仔细盖着,又给她擦着泪。 然后说:“乖,宝贝。” 陈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说她喜欢自己。 她跟自己道歉。 她叫自己宝贝。 真得到喻兰舟的喜欢的时候,陈燃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啊。 自己前面二十一年心脏的跳动,仿佛都是为了支撑自己到这一刻。 因为自己是个承受倒霉的人,所以上天在此刻发现了她对于自己的疏漏,所以来疯狂弥补自己。 陈燃的泪濡湿在喻兰舟瘦削的肩头,她一直轻拍着自己,一直啄吻着自己。 此前自己对于幸福的想象还是太过于局限,太过于小心翼翼。 陈燃的心很空,但又很满,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怎么办能让喻兰舟保持住这一点点的喜欢。 轻轻喊:“兰舟。” 喻兰舟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着,“嗯?” “你要我等你什么?” “等我再喜欢你一些。”等我再放心地把心交出去一些。 “好。我会慢慢地等的。我不着急,你不要逼自己。” “嗯。” 窗帘的一角依旧未被关严实,但月光是明亮的,心也是- 春节期间,陈燃搬回了嘉园别墅。 因为喻宅时刻会有喻家的人到访的几率。 早晨喻兰舟从嘉园别墅离开去上班了,陈燃则是要等春节过后才开始准备下一站的巡演。 此刻陈燃正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 师绮发消息喊她出来玩儿,她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喻兰舟才刚出门,她就好想她啊。 客厅音响中播放着喻兰舟指挥的曲子,ipad里是关于喻兰舟的剪辑视频。 网上这类视频差不多被她翻了个遍,不过好在是又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喻兰舟和她的视频。 看得陈燃想给这些剪刀手打钱。 我们女人就要靠看这些才能讨生活啊 晚上喻兰舟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 陈燃记忆深刻,是酒精过敏的反应。 很不应该。 她扶抱着喻兰舟有些摇晃的身体,问:“你出去吃饭了吗,喝酒了吗?” 喻兰舟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轻轻嗯了一句,依旧很娇。 “和谁啊,喻总吗,喻老板吗?还是其她人。” “怎么不问周镜汀。” “因为你跟我说过,你如果去见她的话,会跟我说的。” 喻兰舟笑了,手摸上陈燃的耳垂,说:“嗯,其她人。” 陈燃也闻到了,身上确实是有一点点其她人的香水味。 “为什么喝酒呀。” 最初的喻兰舟该对这样事无巨细的问题感到厌烦的,可现在偏偏从胸腔里升出一股股的情愫来。 她好像喜欢。 喜欢陈燃围在她身前问来问去的这种感觉。 “没有喝酒。”她回答。 “没有喝酒脸怎么红了呀。” 喻兰舟抬起双含着水汽的眼,眸子里有笑意,好像要引着陈燃往歪处想。 毕竟之前几次的过敏,都是陈燃亲的。 陈燃也想到了,瞪大了眼睛看她。心里有个小人在焦躁地跑来跑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被别人亲了吗?” “没有。” 问不出个什么,陈燃把她扶到沙发上后,说:“吃药了吗?我去给你拿。” “没吃。” 陈燃细微地叹了一声,笑笑,去给她准备药和水。 喻兰舟吃药的样子好可爱,葱白的指尖捻起那一小粒药丸,张大嘴巴搁在舌头中后方的位置,喝一口水后,还要左右晃晃脑袋,腮帮子鼓着。 见陈燃一直盯着她笑,喻兰舟把水杯递给她,眼角微垂,解释说:“怕药下不去,黏在舌头上太苦了。” “是个好方法。”陈燃走过去接过杯子,一边摩挲着她的背,问,“晚上吃好了吗,还需要吃点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晚上和容玉吃得很饱。” 陈燃没有继续追问喻兰舟究竟跟谁去吃饭,喻兰舟便主动提及。 陈燃轻缓地眨眨眼。 嗯。 喻兰舟真的挺招年下的。 “她主动来找你了吗?”陈燃施行喻兰舟赋予她的吃醋权利。 “嗯,说她没有怪我,又给我送了副手套。” “手套呢?” “搁车里了。” 陈燃摩挲着喻兰舟的手背,轻抚过上面的一根根筋络、血管、白皙的皮肤,又问:“她怎么回家的?” 你像接送我一样接送她吗? “我送的。” “那她有没有邀请你上去坐坐?” “有。” “嗯。”陈燃收回手,说,“我知道了。” “就问到这里吗?”喻兰舟抬眸问她。 “就问到这里。” 剩下的,陈燃打算用身体确认。 她用柔软的手攀上喻兰舟的肩头,包裹着轻缓缓揉覆,凑在她耳旁,像是要吻上了一样呵气,“你刚才说,不饿的话,那……这个呢?”裹住她耳垂重重含咬。 她问的是:情事呢? 或者问的是,想吃陈燃吗。 喻兰舟针织衫最下方的一颗扣子已被陈燃扯下,手指和手掌都有了从下方侵入的富余。 喻兰舟在漂泊的海面上忽然被浪打翻,水反而灌满了舟的身躯。 大海。茫然。孤寂消失。亮堂堂的月光。 她随水一同沉默沉没,再也分不清自己是水,还是水是自己。 而陈燃在乘舟用手指溯游探访的那一刻就更加确信,喻兰舟没有去找别人。 她只有自己。 她对自己试探了那么久,又怎么肯随便找一个什么人。 喻兰舟的情人,只有一位名叫陈燃的女人。 紧紧扣着她白皙的手腕,喻兰舟的手背皮肤上又留下了陈燃的痕迹。 “喻兰舟。” “你是不是只有我。” 她还想听见她亲口承认。 喻兰舟又短暂地失了神,仿似没听到。 直到攥着她泛红的脚踝,逼到她泛出潮涌,陈燃才肯放过她。 自己的柔软撞在她胸口锁骨处,延续最后湿滑细腻的抵死缠绵。 食指挑出喻兰舟胸前的项链,将链条用力勾向自己,指尖觉察到那链条在欲断不断之间。 喻兰舟也因为这力而贴向自己。 终究还是没扯断那项链。 “我只有你了。”陈燃轻伏在她身上,微微叹着说。 又贪婪地吻着喻兰舟的唇,直到所有都交融在一起,所有都不再清白干净,才放她入睡。 月光下,陈燃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回头望望薄被之下露出肩膀沉稳睡着的喻兰舟,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之感。 是她荒芜无光的二十一年人生里绝无仅有的,纤维一般细小,钻石一般珍贵的幸福。 幸福感。 她拿起纸和笔在月光下涂涂写写,二十分钟后,一段旋律和几句词诞生在今夜幸福的月光下: 她,暗冬无限阳 幸福仅存的解释。 她,漆夜千万星。 世间唯一的意义。 半夜喻兰舟忽然醒来。 敲了敲陈燃的门,“燃燃,我好饿啊。” 她的神色还有些困顿,是在强撑着身体跟陈燃说话,腔调软得像春水,惹得陈燃一阵颤。 她好吃这套,好爱这种时刻,会对她无意撒娇的喻兰舟。 褪去了所有伪装和戒备的喻兰舟。 “嗯——”陈燃感觉自己用了对待小孩子那样的语气问她,“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山西刀削面。” 陈燃噗的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那么具体的吗。” 陈燃于是从床上下来,用床头柜上放着的小皮筋扎住自己的头发。 在经过靠在门框旁的喻兰舟时,亲了下她有些裸露的肩膀。 先打开了手机软件搜索刀削面的材料和做法。 走到冰箱前,一一比对。 面粉,小葱,小青菜,西红柿,香菇,木耳。 在喻兰舟等待的间隙,陈燃发给她一个链接,测MBTI的,说:“耐心做哦。” 等待水开的间隙,陈燃又把脸埋在喻兰舟的颈窝,猛然呼吸着她。发丝垂在她颈窝,猜测着说:“舟舟,你是intj吧?” 陈燃真的好想时时刻刻都呆在喻兰舟身边啊,她身上的气息,好温暖。可是自己目前还没有被允许在夜晚时睡在她身边。 喻兰舟差不多快做完了题目,眉眼笑一笑,问:“为什么这样猜?” “我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型来选的,理想型是intj。” 喻兰舟按下提交键。心里想着:那自己可一定要是intj。 结果出来后,喻兰舟唇角向上撇起。 还挺准的。 陈燃把头凑过去,看到结果后就顺势吻在了喻兰舟的侧脸上,“我就说吧。我的理想型,一定是你。” “你是什么?” “isfj。” 喻兰舟又去搜索isfj是怎样的人。 半小时后,陈燃看着吃着自己做的刀削面露出浅笑的喻兰舟,幻想到了两个人七八十岁时的生活。 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喻兰舟:“所以你为什么会过敏?” “不知道。”喻兰舟低头避开陈燃的目光。 “嗯。”陈燃装作淡然,继续假模假式的,笑着猜测道,“是容玉喝酒了,然后她偷亲了你,所以你不知道是不是。” 喻兰舟也笑,“陈燃,不是每个人都是你的。”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大胆的,也不是每个人喻兰舟都允许靠近自己的。 “那就是你自己偷偷抿了酒。”陈燃问出了很想问的那句,“舟舟,你是不是在引诱我。你还想让我吃醋。” 这次喻兰舟点头,说:“嗯。” 又好乖。 陈燃心里的小人在掐着人中,想着:总觉得一个人乖,是不是没救了。 因为要践行自己可以去对她吃醋,可以去占有她,所以有了今晚。 喻兰舟实在有些,太惯着她了。 幸福到这种程度,这可怎么办呀- 晏新雪又发来消息:【第二次见面。】 陈:【如果我不去呢】 言而无信就言而无信了,靠近晏新雪,就是靠近痛苦。 晏新雪给她发过去一些照片。 同样的招数,只不过这次照片里的内容,是关于喻兰舟的。 晏:【那这些喻兰舟忘记的过去,就会出现在她的邮箱里。】 陈燃的眉头紧皱着看照片里的内容。 又是顷刻间落下瀑流一般的泪来。 这些东西比自己的记忆带来的冲击要更加汹涌些。 汹涌沉重到陈燃的心撕裂般扯着,痛着,想去冲到照片里抱一抱那个小女孩。 晏新雪给她发来语音,说:【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很爱喻兰舟的话,那么我确信,你一定也会很爱我’。”】 第56章 第 56 章 照片里, 大约八九岁的喻兰舟身上到处都是黑色烟灰的痕迹。她的左眼被一块白色毛巾捂着,毛巾依稀透出被点点血迹浸湿的红色。 小女孩衣衫褴褛,身上只被一件临时披上的黑色外套裹着。 一位警察阿姨抱着她, 她们身后是漫天的大火,身前是围截追堵的摄像机。 喻兰舟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中, 只剩下凄楚呆滞, 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的样子- 陈燃的血液都透着凉意, 直接打电话问她:“这些是什么?” 晏新雪的语气轻松:“我在平京。来平京见我。” 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陈燃是一只惊惧的鸟,晏新雪的消息是拉满的弓。 她即将被这弓射穿- 晚上十一点,有车辆驶入别墅, 喻兰舟依旧回来得很晚。 陈燃候在门前, 准备在喻兰舟进来时抱住对方。 她的手里还拿着条纯白的围巾:羊绒线, 双股编织,用的心思比容玉只会多不会少。 容玉送给喻兰舟的围巾,她并没有围上。 那么陈燃觉得, 自己能不能是个例外。 喻兰舟一进门, 脖子上被一件柔软的东西勾了一下,整个人朝前倾去, 被陈燃等候多时的怀抱拥住。 围巾顺重力半垂下, 被陈燃拢在手心。 喻兰舟低头看着脖子上多出来的东西,又抬手摸了摸, 再看向陈燃, 最后笑着问:“什么。” 陈燃盯着她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皙颈项,说:“围巾, 我织的, 送给你。” 这样一件东西,是否能为你在冬天渡去一段温度呢。 “花了多久?”喻兰舟下意识计量时间成本。 “没多久。”断断续续三个月。 喻兰舟仔细触摸着围巾的手感, 抬头看陈燃,说:“给我围好吧。” “嗯!” 陈燃的手擦过喻兰舟的脖子,围巾仔细裹住她的脖子后,又细致为她整理好,刻意用围巾遮挡住檀木链。 最后还按了按,触到缝隙中一片温软的肌肤。 喻兰舟乖乖地被围住,黑色的长长卷发被一起窝在白色围巾下面。 她低着头,下颌蹭了蹭围巾表面。看着很珍重的样子。 陈燃认真地问她:“我能去你房里吗?” 听起来是件暧昧的事情,但陈燃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好好看看她。 睡在一间房里时才发现,对方会在灯前忙到很晚。在思考时用钢笔端顶着下颌,陈燃恍惚能透过她这个动作看到她的高中时期。 察觉到炽热视线的喻兰舟自文件中抬头,“你先去睡吧,不要等我了。” 陈燃走过去,依偎在她肩膀上,“舟舟。” 呼出的热气令喻兰舟颤抖了一下,“嗯?” 陈燃的手环过她的腰腹,问:“你每天大概会睡几个小时呀。” 她睡得比自己晚,起得也比自己早许多,所以陈燃十分好奇。 “有五个小时吗?” 喻兰舟答:“差不多吧。”现在好很多了,过去陈燃不在时,往往要在半夜噩梦裹身般惊醒。 陈燃注视着她的表情,忽然说:“我想求求你,求你一件事。” 喻兰舟抬眉,淡淡笑着问:“怎么忽然想求一下我。” “你让我今晚和你待在一起好不好。”陈燃的语气可怜兮兮的,是真的在用求的方式和她对话,她想整夜都能抱着她,安慰她。 “为什么?”喻兰舟有些惊讶,陈燃之前从来也没这种要求过,有些突然。 以往有过几次温存后陈燃在她房里昏睡过去的情况,那时候喻兰舟总是轻悄悄起身去客房,她实在是不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人。 “行吗?”陈燃只是一味地撒娇,乞求喻兰舟的心软。 “嗯。”喻兰舟轻轻回复了一声,霎时间却又有些别扭,微微调整着有些起伏的呼吸。 陈燃身上的香气是浅淡的,因为和自己住在一起,用一样的洗护用品,所以两个人的香气也像。 浅浅渡到肺中,有些出于温柔的云朵间的晕眩,很令人着迷。 所以尽管今晚有可能会睡不着,但也是值得的。 喻兰舟从怀抱中撤开,说:“你先睡吧。” “好。” 陈燃嘴上应,但依旧是趴在床沿上的姿势,用手垫着下巴偷偷看她。 算了。 喻兰舟拧紧钢笔,缓步走到床边,对陈燃温柔道:“往里面去去。” 陈燃立马抱着枕头往里睡,扭回身应了一声:“好!” 喻兰舟刚一躺下,就立马被抱住,紧紧的,很有安全感。 仅仅是拥抱着的姿势,陈燃就已万分满足,她用拇指指腹抚摸喻兰舟的左眼轮廓,眼神中带着迷恋和疼惜。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喻兰舟笑着拿开她的手,“睡吧。” “好。”陈燃侧身向她,用被子掩住自己的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半阖着,依旧在偷偷看。 “别看了。”喻兰舟反手捂上她的眼睛,掌心下眼皮跳动了几下,鲜活得像一颗温润的心脏。 陈燃用眼睛蹭了蹭她的掌心,闭上双眼,“好。” 月亮又移过窗棂一格时,陈燃才真正睡去,但梦中并不安稳。 一直清醒着的喻兰舟见她眉头紧锁着,接着是身体的抽动,最后竟有些委屈般小声抽噎着。 喻兰舟对从噩梦中惊醒的经历习以为常,知道在这个时候,该有一个人把自己温柔唤醒。 于是她便轻轻摸着陈燃的后背,把她喊醒,“燃燃,怎么了?” 陈燃从阴暗的混沌中惊醒,脸颊上喻兰舟的手带着些温度给她拂去眼泪。 “做噩梦了吗?” “嗯。”陈燃的嗓子哭过一样的软糯,扑进喻兰舟怀里,头在她身前蹭着。 她梦见了白天所见到的那些喻兰舟小时候的照片。 “没事,没事。”喻兰舟用极慢的语速安慰着,“我在呢。” “嗯……”陈燃紧紧攥着她的衣服一角。 舟舟,你不要害怕。 我也在呢。 第二天清晨,陈燃早早起床,昨晚她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没有再睡着了,她知道喻兰舟也是。 自己害她一夜都没有睡好。 整理好后便去给喻兰舟做早餐。 只要是两人见面的时刻,陈燃总要为她做几次饭的。 每次看着喻兰舟一口口咽下自己的劳动成果,都超有满足感。 喻兰舟不喜欢煎蛋,也不喜欢蛋黄,水煮蛋也要煮得不留溏心,然后再把蛋黄挑出来。 七点钟时,喻兰舟坐在餐桌前。 陈燃把早餐蛋摆到她面前,又耐心细致地在面包片上涂好黄油,递给正低头浏览着新闻的喻兰舟,对方没抬头便接了过去,自然而然。 饭后,陈燃同往常一样陪着她去医院。 她一直等在门外,见喻兰舟出来时脸色平静,忙上去问:“怎么样?” “比以前好多了,”喻兰舟转动右手手腕,笑着说,“差不多是以前的七成?” 右手的颤抖更多是生理性因素,外界引起压迫的心理诱因微微解除,辅之以药物,近来便恢复了许多。 陈燃轻轻摸上去,目光中担忧未去。 “医生说再过段时间,能恢复个差不多的。反正现在又没有演出,没事的。”见到对方比自己还深的忧虑,喻兰舟安慰,又伸出左手刮了下陈燃的鼻梁,“所以别皱鼻子了。” “嗯~”陈燃又抬起喻兰舟的手,用鼻尖触一触她手背的皮肤,抬头时满脸温柔。 “我去公司了,司机送你回去,晚上见。” “嗯,晚上见。” 等晚上喻兰舟回来时,陈燃坐在沙发上出神,连她回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有些不寻常。 “在等我?”喻兰舟弯下腰,从身后抱着她,两人的手在陈燃小腹处交叠。 陈燃曾在一些影视剧中看过这样的抱姿,每次都感觉,好温暖,现实中,也正是这样。 喻兰舟的唇蹭一蹭她的耳朵,陈燃颤抖。 “嗯。” “怎么魂不守舍的?” “哦,在想编曲,有点陷进去了。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喻兰舟起身,拍一拍她的肩,“吃饭吧。” 陈燃随她起身。 餐桌上,喻兰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又到了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啊。”比平常吃得更少了些。 喻兰舟放下筷子,双手搁在身前,说:“需要跟你说一下,周六有一场晚宴,宴会上可能会和周镜汀见一次面。” “好。我知道啦。”陈燃温柔应,又开玩笑说,“那天我刚好拍完商务从平京回来,你跟她说话,不要离她太近哦,我鼻子很灵的。” 喻兰舟居然真的乖巧点头应,又问:“一米?” 陈燃忍不了了,倾身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不这样就行。” 喻兰舟点点头,笑着说:“好:”- 飞往平京过安检时,陈燃忘记提前跟工作人员说明自己身体内有钢钉,仪器响个不停。 陈燃回神,眼皮垂着,说:“对不起,我做过手术,腰上有钢钉。”以往从来不会忘记跟工作人员说的事情。 安检员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用手持金属探测仪进行局部检查前说:“麻烦您再摘一下戒指吧,需要检查一下。” 陈燃把戒指摘下。 拍完商务的当天,陈燃回到平京别墅。 因为自己总在杭临待着,所以这里一直是冷冷清清的。 辛芯临走前,陈燃递给她一张卡,对她说:“我想休息一天,明天你不用过来,去逛逛街,给家人买点东西都可以。” “不用了,一切已经包含在薪水里了。” “拿着,一直陪着我飞来飞去的,挺累的。” “不累的,这是我的工作。” “没多少钱,拿着。”陈燃脸色有些白,离开喻兰舟,又做了噩梦。一整晚都在梦。 辛芯依旧犹豫。 陈燃无奈笑着说,“手抬得有点累。” “谢谢。” “没什么,你先回吧。” “好。” 晏新雪定的见面时间是上午10点,一切都是最明亮的时刻。 陈燃认真裹好自己,从手机上叫车去她家里。 依旧是明亮的空间,陈朽的气息。 一进门晏新雪便朝陈燃走过来,离她离得非常近,在她身旁嗅了嗅,说:“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陈燃皱起眉,退了退。每次离晏新雪稍近一些,都会觉得有些压抑。 落座时,她在桌子上见到了晏新雪曾发给她的那些照片。 晏新雪饮起一盏茶,抬眸幽幽地说:“陈燃,我忘记提醒你了,从上次到现在,或许是你最后的幸福时光。” “要听吗?”晏新雪的语意低徊,透着得意一般,“她跟你一样,是不被父母爱着的人。” 第57章 第 57 章 喻兰舟曾叫明兰舟。 当年喻寄枝看上了一个家世平凡的男人, 拒绝了父母为她选定的人,下嫁给明昌容。网上关于明昌容的资料不多,仅有的几张照片中也能看出这个男人年轻时的英俊。 两人结婚后, 明家在喻寄枝的经营下,从名不见经传的中产阶级, 一跃成为科技界的翘楚。 两人婚后第二年, 生下了明兰舟。 婚后第六年, 明听州出生。 再之后,明昌容出轨了一个带着女儿一起生活的女人。 喻寄枝提出离婚,明昌容一直不答应。 正逢喻寄枝母亲病危, 喻家召回喻寄枝, 喻寄枝便随后一心扑在事业上。 而此时明昌容沉迷投资, 离了喻寄枝的明家已势危。 他终于松口,同意离婚,而离婚的条件之一就是明兰舟要归他抚养, 理由是他舍不得这个孩子。 喻寄枝明白, 自己现下并不能拿出来令明昌容满意的数字,为了尽早摆脱这个苦海, 便答应了把明兰舟留在明昌容身边。 但明昌容事后却又反悔, 不愿离婚,痛哭流涕地称不愿与她分开。 自回到喻家后, 喻寄枝一边与那几位虎视眈眈的叔伯斗, 一边抚养着喻听州。 明昌容反复纠缠几次,喻寄枝无暇应对, 便不再理他。 所以对与明昌容生活在一起的明兰舟, 也鲜少有时间顾及了。 被三番两次以抚养费为借口要钱后,喻寄枝与明昌容谈判, 要求明兰舟回到自己这里。 明昌容狮子大开口,喻寄枝也正是亟待稳固地位的时候,两人就金额方面始终未能达成一致,前前后后拖了一年多。 以致于明昌容带着孱弱的明兰舟来要钱时,她看着瘦弱的女儿,有些陌生。明兰舟看她,也怯生生的。 再一次见面时,明昌容没了耐心,暴露出本性,直接当着喻寄枝的面殴打明兰舟。 喻寄枝面上无动于衷。 明兰舟一开始对父亲的殴打行为还会有反抗和逃避,躲藏时带着伤痕的手臂露出。 直到她看见喻寄枝竟然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平和,便也不再躲藏和反抗了。 为了让明昌容看见自己对明兰舟的狠心,为了说明他不再能威胁到她,喻寄枝转身离开,没再回头,只淡淡说:“既然谈不拢,那就不用再谈了。随你怎么处理她,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明昌容失了智,快步跟上去抓住喻寄枝的头发殴打她。 明兰舟冲过去,把明昌容从楼梯上推下去,慌乱中自己也被他带了下去。 楼梯不高,但醒来后的明兰舟看到喻寄枝头上有伤,还以为是母亲保护了她,还去关心母亲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过多久,喻寄枝靠着收集的明兰舟遭遇到家暴的照片,离了婚,夺得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改了姓喻。 “要是只到这里,还不算什么,毕竟在喻寄枝无力自保的情况下,用这样的手段去获取自己自由也无可厚非。但还有一件事。” “你知道她眼睛里的那颗红色的痣吗?喻寄枝一直不喜欢。为什么呢?” 晏新雪又展开另外一件往事—— “离了婚之后,明昌容被债务逼到走入绝境,铤而走险同别人一起去实施绑架,绑架对象,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成功了。喻兰舟被囚禁的时候,因为喻寄枝没有及时接电话,绑匪按着喻兰舟的头往地上磕。当时她戴着眼镜,后来镜片扎进她的左眼球,巩膜裂伤,视网膜脱离。” “所以即使那颗痣是后来自然生长的,于身体没什么害处,喻寄枝也提心吊胆着,担心哪一天喻兰舟就想起来了。” “在谈判时,明昌容开出天价,喻寄枝尚未在集团中站稳脚步,所以依旧宝贵赎金。她报了警,惹怒了他,为了泄愤,他便在喻兰舟背后捅了一刀,血流不止。” 陈燃从听到喻兰舟不再反抗时便开始流泪,到此时,已哭得全无形象。 晏新雪递给她纸,问:“要缓一缓吗?”毕竟眼前的人看起来,椎心泣血的样子像是要昏厥。 “到这里都不能接受的话,那再往后,你要怎么办呢。”她轻轻叹着。 “你怎么知道的?还了解得这么详细?”光是承受那些画面的想象,就已经使陈燃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真的在喻兰舟身上发生过。 “是明昌容死前的妄语,正好有闲人有心去听了。他死前一直在狱中叫嚷着,喻寄枝要杀他。一个记者费了一番周折得到这些信息,而我,更是花了许多心血和金钱得到这些,所以你要怎么赔我?” 晏新雪说话的语气又变得有些轻忽,在幻镜中一般,使陈燃走了神。 望着陈燃失空的眼神,晏新雪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说:“不信?” 陈燃依旧沉默落着泪,不应她。 晏新雪早有准备,打开桌上的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当年绑架案的登报和现场照片,还有当时喻兰舟的两项手术记录。 “后来喻寄枝确实把所有的经历都全部封锁和销毁,但总有不透风的墙。你眼前所见的这些东西的价值是……”晏新雪的目光流转打量着这套房子,“这一套房子,外加我的其它的全部资产吧。” “对了,你应该摸过她后背上那道伤疤,一把匕首的宽度,入刀不深,但差点要了她的命。” 喻兰舟后背上的疤痕,恐怕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知晓,陈燃不得不正视晏新雪所讲的事情可能是真相这样一件事实。 她问:“伤口不深的话,为什么会要命呢?” “你不知道?”晏新雪没有想到,陈燃竟然连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你对她,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出言嘲讽,“陈燃,你在这段关系里,究竟充当什么?” 陈燃被问得无措,脑子因前面的冲击而停止运转。 没有回话,晏新雪便自顾自给出答案:“她有凝血障碍,命金贵着呢。每月15号,固定去医院的日子,不是吗?虽然是轻症,但依旧需要定时去注射凝血因子,情况好的话是用药物控制。” 陈燃愣住了,在一起前徐婉的警告浮在眼前:不能让喻老师受到一点伤,一丁点儿都不行。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喻兰舟偶尔会十分排斥她的接近,或许是怕身上注射的痕迹被发现。 “她对你瞒下这个,看来是根本没打算过和你长久啊。” 在明昌容的口述中,他曾让喻寄枝去听喻兰舟的血液滴落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此刻晏新雪张开手比着动作,口中的拟声词化为鲜血,坠落到地上。 让陈燃身临其境,肝脏均欲毁天灭地般的疼痛。 “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她的生命也一点点地流逝,直到最后警方的到来。经历手术台上的九死一生后,受到巨大惊吓的九岁女孩被送往国外,一方面是脑海的自御机制,另一方面是喻寄枝请的专家的催眠,所以如今的喻兰舟,才会遗忘掉那些过去,才会好好地活着。” “后来喻寄枝给喻听州改了名,把‘州’换成了‘舟’,把属于喻兰舟的小名给了喻听舟,就是怕喻兰舟想起来。” 晏新雪又重新推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喻寄枝带喻兰舟去国外治疗的记录的复印件。” 陈燃看着,直到眼睛里重新被泪水填溢,落到纸页上,一层层往下汹涌地洇湿那厚厚的纸张。 晏新雪笑了,眼睛像新月一般,说:“所以之前我提及你痛苦的过去,是为了让你体会一下,喻兰舟在面对被封印起来的痛苦记忆时,会是怎样的。” “陈燃,我是在拿这些东西威胁你,离开她。” “当然,仅仅凭这些,或许还不够沉重。我只是先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如果这些足够让你到我身边来,那我也不必再把另外一些事说给你听了,免得你做噩梦。” 陈燃的声音颤弱,“她的苦痛,是你的筹码吗?” “不能是吗?”晏新雪笑着,轻挑了下眉。有一些资料在风的吹动下散落到地上,她先去关了窗户,然后躬着身去捡拾,期间偶尔咳嗽两声。 收拾完后,晏新雪重新坐回沙发上,说:“你可以权衡一下,她过去的痛苦,和你离开的痛苦相比,孰轻孰重。 “当然,喻指挥的承受力可能会比你好很多,你可以赌一下。” 能不能承受? 自己的痛苦记忆能被喻兰舟治愈。 那自己的存在,又能否治愈喻兰舟呢。 “为什么是我?”陈燃发问,她的心脏被利爪紧紧揪着,撕裂,划破。 “凑巧罢了,我凑巧喜欢上了你,而我又凑巧,命不久矣。又或者,谁让喻兰舟太有钱了呢,”晏新雪身体微微向后,姿态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继续说着,“我曾去找过喻寄枝来以此威胁,但很遗憾,她没有上我的当。” “陈燃,你要上我的当吗?” 她的声音,如十八楼地狱的恶鬼- 陈燃的大衣外套又落下了,晏新雪想拨去电话提醒她先别走时,发现她的手机也在大衣口袋里。 晏新雪去摸手机的时候,摸到了一枚戒指。内圈刻着YLZ三个字母。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把戒指藏进自己衣服内兜,随后追上陈燃,把衣服递给她,“怎么那么爱落下衣服啊,辛德瑞拉的大衣?” 陈燃没理她。 “不说句谢谢吗?” 陈燃依旧闷声往车上走,尽管离开之前已经去洗手间整理了一番,但眼泪在冬日的风中还是几欲凝结成冰。 回杭临的行程中再次过安检时,失魂落魄的陈燃才意识到左手中指上的空空荡荡。 她慌张地喃喃:“戒指,戒指丢了。” 她苍白着脸和手,回过头来对辛芯说:“辛芯,帮我找戒指。” 第58章 第 58 章 平京那么大, 要到哪里去找那么小的戒指。回溯了一路,到最后又回到别墅中去找。 陈燃把别墅里里外外翻了三遍,没找到戒指, 却在角落里翻出了一份合同。 是关于她和喻兰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 陈燃细致比对着,那几页无条件赠与合同, 资源和条件不比包养的合同条件差。 兰舟, 这是什么呢? 她记起当初被捂在心口处的纸页, 依稀留着刚印刷出来的温度。 需要去问一问喻兰舟。 除晏新雪的家外,所有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不得已, 她打电话去询问晏新雪。 “戒指?就是第一次见面时你向我示威般的那枚是吗?我没有看到唉。” 已在杭临的晏新雪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 捋着袖子写下一幅毛笔字, 边说:“不要怀疑我哦,我拿我自己的性命发誓,我没拿。不过确实有可能是落在我家了, 我给你找找。” 下笔的手和说谎的声音都十分稳健。 “好, 如果找到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寄给我,我把地址发给你, 麻烦你了。”这一次陈燃嘴唇嗫嚅着, 艰难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温温柔柔的回答, 晏新雪笑着问, “上一次落下围巾,这一次也落下大衣和有可能的戒指, 陈燃, 你真的对我没意吗?” 陈燃的眼神涣散,不说话。 挂断电话后, 辛芯在一旁举着手机颤颤巍巍道:“喻总要见您,得尽快回杭临了。” 这一次,是在喻寄枝的宅邸见的面,陈燃一路走掠过风景,心里在想着喻寄枝过去的所作所为。 见面后,她对待喻寄枝的动作和语气颇为不善。 喻寄枝抬眉,“上次见面,起码还会维持一些该有的礼节,怎么这次反而像个蛮人?” “有什么事吗?” 喻寄枝被她毫不修饰的话冒犯到,她自椅中起身,倚着手杖,说:“只有一件事,离开她。” “凭什么?” “凭你不配。” 陈燃的心被锐利的箭刺穿。 “不配”这个词,她似乎已经听过好多次了。 又听喻寄枝说:“从一个小明星到现在这个位置,兰舟没有亏待你。你想从她身上得到了,也早就得到。所以就趁现在,退出吧。” “不退。”陈燃骨子里的倔和叛逆在此刻站立,喻寄枝根本没资格跟自己说这些话。 “你要等到被抛弃才醒悟吗?陈燃,我是她母亲,知道她所有的心思。你应该也知道,她是在逼我同意她和周镜汀。她是从十七岁就开始喜欢周镜汀的,到如今,你算算,有多少天了?” “我看她们在宴会上有说有笑,倒也般配。而你,”喻寄枝冷哼一声,眼神上下扫着打量着陈燃,“你的头发染成那个低俗的粉色,才更像你。” “所以她的目的达到了吗?” “什么?” “如果我离开她的话,你会允许她和周镜汀在一起吗?” “至少会比和你在一起更能令我接受一些。” 陈燃笑着,问:“为什么,因为我贫穷的出身?因为我骨子里贪财的血液?还是您担心她跟我在一起,会落得和您一样的下场?” 不过脑子的话,陈燃又说了。 她本以为喻寄枝会勃然大怒,但并没有。 对方只是浅淡笑了笑,转而问她另外一个话题:“你在监狱时,因为什么而受到处分?” “打架斗殴自残自伤你都犯了。” “去看过精神科吗?” 脚下步伐一问一迫近。 陈燃没丝毫后退,目光与她相持,说:“喻总,我没疯,也没病。好好的站在这里呢,不需要去看精神科。” 喻寄枝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盯住她,说:“坐牢的事,是自己捅出来的吧,要死要活的样子,你说你没疯没病?” 看到陈燃的瞳孔颤了颤,喻寄枝明白,陈燃确实在喻兰舟身上用了心机。 “我问你,如果兰舟两次没去救你,你就不活了吗?” “你这种精神状态,我要怎么放心她跟你在一起?你如果真爱她的话,又怎么会不择手段地欺骗她。怎么敢,跟她在一起?” “我的话明确放在这里,我会考虑同意她和周镜汀在一起。因为周镜汀至少不是像你一样,是依附于兰舟而生的菟丝花。” “所以你可以选择一个时机,演一出分手拿钱的戏,退出了。” 陈燃的目光变冷,她的声音是起伏翻涌的海浪,讽着一般讥问喻寄枝:“您真的这样爱她吗?如果是的话,能拿出多少钱来呢?一千万,两千万,还是更多?”- 回程路上,坐在后座的陈燃朝窗外看去时,傍晚的绿荫之下,喻兰舟的那辆古斯特正从右边道路汇过来,主驾驶上正是喻兰舟。 在街头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 以往分别过后再见喻兰舟的第一眼,陈燃总是无比地欣喜。 但从平京回来后见到她的第一眼,陈燃眼前率先浮现出的是喻兰舟的那些照片和晏新雪所描述的文字。 她难以把那些经历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无法想象她曾经受过那些苦难。 陈燃降下车窗,指挥着辛芯往古斯特旁并去。 两车并排时,陈燃准备好笑容,挥着双臂,试图引起喻兰舟的注意。 对方却似没看见一般,径直加速离开了。 陈燃低头给她发去消息:【舟舟,我回来啦。刚才在路上看见你啦。你是要去哪里吗?我做好饭在家里等你哦。】 一直到晚上十点都没有得到回复。 晚上十一点钟时,喻兰舟到家,陈燃紧忙去迎她。 从见到她开始,陈燃的整颗心脏都开始发疼发酸。 喻兰舟的神色有些疲惫的样子,脸色也是苍白的,眼神朦胧迷离。 让陈燃好想好好疼疼她,把她捧在手心里,搁在心尖,永不使她跌落。 喻兰舟低头时,陈燃刻意地缩回手,因为她怕被喻兰舟发现自己手上仓促买来的同个款式的新戒指有问题,怕被发现去见了晏新雪。 正要如往常一样弯腰为她换下鞋时,被对方止住动作。 “怎么啦?”陈燃抬眸,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问,眼眶里有一汩努力掩饰下而未落下的泪。 “没事。”喻兰舟不与她对视,换好鞋后自顾自朝里走着。 “你吃饭了吗?”陈燃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喻兰舟回身,声音倦怠地说:“我有点累,今晚先别来找我。” “哦。好。我知道啦。”陈燃乖巧地应,目送着喻兰舟往浴室走去。 把桌子上的饭菜撤下后,陈燃随后回到房里,但依旧竖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没能听太清。 一个小时后,喻兰舟给她发消息:【来另外一间客房】 陈燃心一惊。 进门后,喻兰舟指了下一面玻璃展柜,问她:“陈燃,这间房里的这个柜子,你动了吗?” 声音又是冷的。 陈燃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和晏新雪见面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所以她不理自己。 下一瞬,她知道了答案。 不是因为这个。 见她不回答,喻兰舟没有更多的耐心,直接不耐烦地问她:“这里摆着的一件木雕哪儿去了?” 陈燃想起来了,那里确实摆放过一件小船式样的木雕,她曾好奇地拿起来看过,木雕的边缘被磨得很细致平整,握在手中滑润润的。 如果喻兰舟那么在意的话,那它肯定是出自一个很重要的人之手。 现在它丢了,喻兰舟是在向她问罪。 陈燃小声地答:“我不知道……” “这个房间除了你还会有鬼用吗?”喻兰舟的语气阴恻恻的,像是冷嘲热讽,“还是你想说在我家十多年的佣人会不知道不能碰我的东西?” 什么时候会用到这间客房呢? 在陈燃对喻兰舟十分渴望的时候。渴望到把隔壁房间整张床单打湿的时候,会用到。 陈燃的脸色有些难堪,她试图解释:“舟舟,我没有拿那件木雕,我只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就又放回去了。” “那可真是见了鬼了陈燃。”语气带给陈燃揶揄讽刺的感觉。 恍惚间,陈燃忽然想起来什么。自己曾收拾过这间屋子。会不会,会不会是自己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放错位置,扔了呢。 见陈燃在回想的样子,喻兰舟眯着双眼,问她:“想起来了吗?” “我确实收拾过这间房间……”陈燃语滞,缓了缓声音,说,“我会找到的。” “找不到呢?”喻兰舟语气冷肃地咄咄逼问。 “找不到我再给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可以吗?我保证会一模一样的。”陈燃乞求。 喻兰舟忽然笑了,摇了摇头,看了看陈燃垂在身侧的左手,又盯着她,嘲弄般发问:“你以为你是谁?” 空气在凝固。 那件木雕出自谁之手已经很明显了。 而木雕圆润的触感,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周镜汀很细致地打磨过,不难看出珍视之意;还有一个解释,是喻兰舟曾把它握在手心里摩挲过许多次。 又或者,二者皆是。 她们才是最心意相同之人。 她们才是最相配之人。 回程路上,陈燃一直在计算,从十七岁到三十六岁,是6935天。 而自己,只在喻兰舟身边不到三百天。 那是喻兰舟喜欢了快20年的人。 喜欢的时间快要和自己的人生一样漫长了。 果然,白月光就是白月光。 更何况是没死没病家里人还能同意在一起的白月光。 “对不起。”陈燃道歉,但心中总有些难过,一整天都在弥散的泪意在此刻倾泻,“我错了,喻老师。我以后不到这间房里来了,也不会再乱碰你的东西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就这一回,我再也不会犯了。” 喻兰舟不理会她的示弱和道歉,反而逼问:“哭什么?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是吗?” “没有,”陈燃摇头,哽咽着说,“从来都不是委屈,我不委屈。” 喻兰舟抬手勾着她的下颌,双眼紧盯着她,警告道:“不准哭。” 陈燃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脸憋到通红。 喻兰舟松开手,“连呼吸都不会了?” 陈燃细微地喘气。 喻兰舟看着陈燃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样子,问:“在我身边那么压抑吗?” “不是。”陈燃没忍住抽噎。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在哭呀。”喻兰舟浅笑着,故意恶劣地问她,“委屈?” 她还没说自己被晏新雪挑衅到眼前的事情,陈燃倒先委屈上了。 下午时,公司前台打电话称有一位姓晏的小姐要见自己。 喻兰舟当时正在忙,没顾上理会。 但晏新雪又借人之口转达,称“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还给她”。 喻兰舟便允了她上来。 进门后,晏新雪十分熟络的样子,自顾自走到落地窗前,再回转着身,对喻兰舟道:“好久不见。” 喻兰舟没与她寒暄客套,直接问:“什么东西?” 晏新雪没回答,反而是双手抱臂打量着喻兰舟办公室里一幅书法作品,问:“这幅字是您写的吗?‘行云流水’,写起来也行云流水一样。” “没有事情就请回吧。” 听到这话的晏新雪也不恼,笑着说:“我坐下说可以吧。” 秘书送来茶水,喻兰舟点头,同晏新雪一起坐到沙发上。 在她靠近时,喻兰舟又闻到了那股诡异的香气,再一抬头,晏新雪那张动过刀子的脸就凑到眼前,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喻兰舟手上的戒指。 喻兰舟坐正身子,同她拉开些距离,“说吧。” 晏新雪表情玩味,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掏出一件首饰盒,说:“是一枚戒指,内圈刻着你名字的戒指。陈燃落下的。” 喻兰舟这才下意识往回收着自己戴着戒指的左手。 晏新雪却不给她掩饰的机会:“看起来,和您现在手上戴的这枚,是一对呢。” 喻兰舟把手背到身后,面色阴沉。 多讽刺啊。 陈燃去平京的第二天早晨,喻兰舟从首饰台里选饰品,看到陈燃送给她的礼物被安放在一旁,其中那枚戒指,只被自己戴了一个晚上。 那枚的戒指内壁,什么都没有,但陈燃自己所戴的,里面有YLZ三个字母。 像是在说:你是自由的,而我,是你的。 生日那晚,喻兰舟看着月光下睡过去的陈燃,温暖的心潮一阵阵浮涌。 喻兰舟忽然觉得,那么多东西,不戴浪费了。 浪费陈燃对她的心意。 于是便挑了那枚对戒戴上,没再摘下。 是想用戴戒指这个举动告诉陈燃,自己更爱她了一些。 所以她情愿被陈燃的戒指束住,情愿在被手下员工的眼神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这颗戒指时,对她们微笑着回应。 情愿在参加有周镜汀和喻寄枝在的晚宴上戴上它。 就像一则宣告一般:我也爱她。 喻兰舟甚至还期待过,等陈燃回来后,看到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会是怎样的一种欣喜。 可现在,说是去平京拍商务的陈燃,每天给自己发消息说很爱自己的陈燃,瞒着自己偷偷去和晏新雪见了面,甚至还摘下了那枚在自己面前一直戴着的戒指。 所以刻着YLZ三个字母的戒指像喻兰舟的耻辱一般,被摆在眼前。 喻兰舟藏起左手,整理好表情,缓声对晏新雪说:“是我的,谢谢你的送回。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就是想问一下,她还没回来吗?”晏新雪看穿了喻兰舟的掩饰,于是摆着手,笑着说,“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啊,我们只是聊了会儿天。她是洗手的时候把戒指摘下来了,走得匆忙,我打她电话打不通,估计是在飞机上,刚好我也要回杭临,就顺路带过来了,您千万别介意。” “知道了,请回吧。”喻兰舟没再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孱弱地被人羞辱,却无法回击。 所以今晚,她没有再去问陈燃“为什么又去见晏新雪”。 过去陈燃指责自己下了飞机第一件事是去看周镜汀,那她呢,借工作之名,不也是去见了一个自己极为在意的人吗? 以前读到小说中主人公产生误会的时刻,喻兰舟也会疑惑:为什么不说开? 现在她明白了。 该道的歉道过了。教不会的也不教了。 她绝口不提占有欲和她目前所能交出去的那些仅有的喜欢和爱。 不提就没有。不提就毁灭吧。 这一次,喻兰舟闭嘴。 她问陈燃:“又在委屈什么?” “那么委屈的话,今晚就搬出去吧,别再联系我了。” 陈燃的心脏停滞,人也像是久久未能从喻兰舟话的含义中脱离出来般呆滞。 片刻后,才张口艰难地说:“不,不要,喻老师。我不要搬出去,不要让我搬出去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喻兰舟出言讽刺:“放心,合同上明确写着,如果是甲方提前终止的话,钱不会要回来的。收拾东西吧。” 喻兰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称得上“疯”的事,她不敢赌陈燃究竟对她有多少真心,所以选择用尖言利语来推开她。 果然,从陈燃的表情来判断,这些话割伤了她。 穿着单薄睡衣的人立在那里,泪落得无声而汹涌。 片刻后,陈燃问她:“你是因为木雕而生气还是因为别的而生气?” 第59章 第 59 章 她心里混乱极了, 但还残存着一丝希望,觉得喻兰舟是因为她去见了晏新雪而生气。 她想先问一问,至少问一问喻兰舟为什么改变了主意而不用那份更为正式的合约。 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就喜欢自己。 万一她爱自己呢。 很爱呢。 “很”这个程度副词她甚至不敢用来修饰喻兰舟两次。 喻兰舟回问她:“还能因什么而生气?” “因为我去见别人。” 喻兰舟被说中了。但她拒绝承认。 她说:“你不配。” 陈燃早就领教过喻兰舟的嘴毒, 在这样的时刻勉力使自己撑下去,执拗地问:“那您为什么拟了两份合约?您完全可以不和我上床的, 只做表面功夫, 周教授也会受不了, 向你投降的,不是吗。” 两份合约的区别在于发生关系和不发生关系。 喻兰舟正欲答些什么,脖子上的檀木项链忽然断裂。 珠子四处滚落。 陈燃蹲下身, 一颗一颗地拾起。 有一些珠子滚到不好拿出来的角落里, 陈燃便跪着腿去找。 喻兰舟忽然有些心酸。从一开始, 陈燃对她,好像就是这样一副极力表现,极力讨好的样子。 “你出去,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她极力忍耐着。 因低头的姿势, 陈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缓慢的阻塞,她说:“可我想见到你, 我想一直见到你。” 晏新雪玩味的表情犹浮现在眼前。 喻兰舟逐渐分不清真假了。 她听到自己在凭抗拒被爱的本能说:“滚出去。” 陈燃把已捡拾到的珠子握在掌心, 站起身来,说:“我要听到答案。” 如果喻兰舟当真对自己没任何一点点的爱的话, 那她就这样放弃, 也不算错过。 喻兰舟冷笑,“你真的要我说吗?” “要。”陈燃凝住泪, 在水光模糊的眼中, 执拗地看向喻兰舟。 “因为你是我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陈燃一直梗着的头飞快地扭过去。 世界随即响起一阵嚣鸣。 应该哭的呀,应该继续流泪的呀。 可这一次, 陈燃再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还要继续说吗?” 陈燃缓了缓身子,把檀木珠搁在桌子上,说:“不用了。” 因为自己是廉价而又轻浮的人。 因为自己是不顾一切地贴上去的人。 因为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她知道了。 但很快,她的心变得有些野。 她想变为一个绑架犯,捂住周镜汀的口,拖到黑色的车上,给她灌下只能爱喻兰舟的药水。 舟舟,你不要伤心。 舟舟。 我会让你得到她的,尽我所能。 喻兰舟的手在掌心内攥出血痕。 为什么伤人的话自己说出去时也这么难过呢。 像是有什么重重碾压过五脏六腑,有一种名叫“后悔”的情绪蔓延了整个心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件木雕的确重要,甚至算得上是定情信物一般了。 那是十七岁时,周镜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周镜汀书包里常装着平刀和砂纸,做废了好几块儿木料,才成功。 做成的第一个,被喻寄枝给扔了。 喻兰舟哭着对周镜汀讲时,对方又重新做了一个。 做第二个时,周镜汀手上留了一道指节长的疤痕。 所以刚开始回到家里时,喻兰舟还算得上能忍耐,但当看到那个展台位置空空如也时,心还是空了一下。 于是开始不受控地找个由头跟陈燃发火。 但眼下,比起木雕的丢失,喻兰舟的心,更多的是因为陈燃的反应而沉重起来、悲伤起来。 她意识到,陈燃这次,是真的要离开她了。 心脏开始抽痛,牵连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筋络、每一滴血。 她听见陈燃低低的声音说:“木雕的事,是我做错了。但可能,也确实弥补不了了,对不起。我今晚先离开,您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收拾东西。今晚我不会去嘉园别墅的,您放心,不会碰到您其它的东西。” 关上门前,陈燃低着眉,对她温柔道:“喻老师,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晚安。” 陈燃很少对别人说晚安,因为过去在网上看到过一个俗气一点的说法,“晚安”即wanan。 woainiaini。 “再见。” 我爱你。 陈燃在酒店的房里一夜未眠。 在喻宅没能流出的泪一整晚都在流泻。 既在为喻兰舟,也在为自己。 昨天她问喻寄枝,“能拿出来多少钱”。 她差一点就要替喻兰舟去质问对方了。 陈燃的声音变哑,头隐隐约约痛着,照镜子时,左眼眶里恍然出现块红色的血块。 和喻兰舟眼里那颗痣的位置一样。 她望向镜中的人,不明所以地笑了下。 喻兰舟那句“因为你是我可以随意对待的人”说得没什么不正确的,陈燃从一开始给自己的定位也是这样的,但如今,为什么会被这样一句话刺痛呢。 因为心存了不该有的幻想和希望,所以会失望绝望。 她在喻兰舟去公司后,才去到喻宅。 搬家是件耗精力的事情,但自己在喻宅,并没留下多少东西。 她的目光触及到喻兰舟书房柜子上的一排排奖杯,然后缓慢地抬手,将自己的奖杯从喻兰舟的奖杯旁拿走。 那天她在金声奖颁奖典礼上说:“感谢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回来后还撒娇问喻兰舟:能不能把自己的奖杯跟她的放在一起。 现在,陈燃轻轻摸了摸喻兰舟的奖杯,金色的,精致而华丽的。 冰冷,耀眼,绝非自己所能企及。 但她依旧轻声说:“谢谢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把喻宅里属于自己的痕迹完全清除后,陈燃在喻兰舟的书桌上留下一个从寺庙中求得的香囊。 那天她从晏新雪家出来,打电话给屈柏:“屈老师,你知道平京哪里求愿比较灵吗?” 她记得屈柏信这些。 “求什么愿?”屈柏的声音低着。 “一个人的健康无忧。” 在西直寺的山幽水明处,陈燃裹着围巾,戴着帽子和手套,端正跪在人来人往的大殿前。 她求助于满天神佛。 她闭上双眼,在心内呢喃:“求求您让她平安顺遂,我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来换。求求您了,答应我吧,和我做一笔交易吧。” “不不,”陈燃想到了什么,开始反悔,“我忽然有一些贪心了。十五年,十五年好不好。用我十五年的寿命换她健康。” 她希望用这十五年弥补她和喻兰舟之间的年龄差距。 她不知道神佛应不应,但她会一遍一遍求,到千遍万遍,到哪怕其中有一次,如此渴求的愿望被听到。 重新回到酒店后的陈燃,全世界好像都空寂,都失了颜色。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预定好的结局提前来临时,自己果然是无措的。 没有什么要去说的,没有什么要去做的。 一个人在酒店发了长久的呆后,微信电话突兀地响起,是仇芳。 刚一接通,仇芳家狗狗就冒在屏幕里面。 “在干嘛?”仇芳问。 “睡觉。” “眼怎么肿了,等等……”仇芳定睛,“眼里怎么有个血块啊,怎么不去看看啊,你在哪儿啊。” “酒店。” “一个人吗?” “嗯。” “……吵架了?” “不是。” “行了,”仇芳把小狗往一旁抱着,起身去换衣服,神色认真地说,“地址。” “什么?” “酒店地址,我现在去。”仇芳隔着屏幕锤她,“没人管你你这个小可怜要怎么办啊。” 仇芳进门时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问:“吃饭了吗?我给你买了些吃的。” “吃过了。” 陈燃察觉不到胃的空虚,不想吃任何东西,所以撒谎。 仇芳把食物搁到桌子上,坐到她跟前,问:“能说吗?” 目光下意识从陈燃的眼睛离开,里面的血红看起来有些骇人。 陈燃摇摇头,没有什么好倾诉的。 喻兰舟的遭际不能说。 她从喻兰舟那儿离开的事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或许从得知喻兰舟喜欢的是周镜汀那样的人时,陈燃就该时刻提醒自己。 自己是和周镜汀是完全不同的人,所以喻兰舟的取向也不会跨度那样大。 “严重吗?” 陈燃点头。 严重。严重到距离事情发生的第二十个小时,陈燃依旧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是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的呢。 “她不理你了?” “嗯。”陈燃点头。 仇芳捋起袖子,反手叉着腰,说:“不是,她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比你还幼稚啊。动不动就不理人。” 陈燃摇头,说:“不是幼稚。” 是她不爱我。 一点点爱都没有过。 “先别想了,把衣服穿好,我先去陪你去看眼睛。”仇芳把陈燃从沙发上拉起来,语速飞快地说,“不想成为瞎子就跟我走。” “芳芳,”陈燃拍着她的手,说,“没什么大事的,以前这种情况不也是出现过的吗?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仇芳想起来,上一次也是这样,喻兰舟对陈燃冷暴力。 弄得陈燃每个星期都往杭临跑,让人把车停在喻宅旁边,自己在车上等着。等喻兰舟的车过的时候,紧忙下车眼巴巴地看她一眼。所以有段时间陈燃的眼睛里有了同现在一样的血块,但没现在这么严重。 仇芳不管,她今天非得把陈燃弄医院去,找到陈燃的外套给她披上,又给她戴好帽子和围巾,边戴边咕哝:“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哪里好了,哪里值得你爱了。” “就凭你长这样,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她就仗着你对她的喜欢欺负你。” “年纪那么大还不知道疼人。” 陈燃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有点反应:“她年纪不大。” “好好好,”仇芳对陈燃无语了,“年纪不大,和你最最最般配了。” 不般配。 陈燃心内一个声音小声说道。 到医院做了检查后,医生说目前来看没什么大碍,需要再进一步观察血块是否增大、眼睛是否出现其它不适症状。 重新回酒店后,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仇芳给她准备敷眼睛的冰块。 陈燃拦下她:“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处理的。你路上慢一点。” 本来不该“赶”仇芳走的,至少应该问一问“要不要在这里住下”,但转念一想,无论是住同一间房还是另开一间房,仇芳都免不了要为她操心一夜。 “这就要赶我走了哦。” “不是……”陈燃勉强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不是离开她,就不活了的。” “跟我回家住吗?没有想我妈妈做的饭吗?” “以后肯定去。但现在,芳芳,我心里有点乱,我想先静一下。” “好,”仇芳点头,“我明白了。” “谢谢。” “谢你个头啊。”仇芳嗔她,“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想去做些什么吗?我陪你。” “嗯,好。”陈燃应着,“我想好告诉你。” 仇芳离开后,陈燃依旧是整夜难眠。 怕仇芳担心,第二天上午陈燃给她发消息:【我今天去排练室,有些东西要调整一下。不用担心我。】 进到排练室内,陈燃打开音响,随便播放起歌曲。 每个音符都是区别于之前的嘈杂混乱。 从来没有这样过。 连音乐都让陈燃觉得厌恶,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她冲出房门,在洗手间内止不住地干呕着,眼眶溢出生理性的泪。 她没地方可去,重新进入录音室,把音乐关了,枯坐着。 屋外光线变暗时,给晏新雪发去消息:【她不要我了。】 没收到任何回复。陈燃也不知道自己想收到怎样的回复,出于怎样的目的给她发这样一条消息。 她不要我了,所以你不要把东西给她看。 她不要我了,所以你不要再去招惹她? 陈燃蜷在沙发上,身体依旧没任何睡意。 清晨时,缩在角落里,惨淡的白色天光爬上她苍白的指尖。 辛芯给她发消息问:【陈老师,你和喻老师……怎么了?】 傍晚时,又收到了一条消息,竟然是徐婉,她说:【陈老师,木雕找到了,佣人打扫的时候挪了位置,之后忘记归位了。】 陈燃紧攥着手机,片刻后打字回复:【好。那就好。】那自己也不至于再愧疚。 徐婉又发:【您已经……两天没有给她发消息了是吗。友情提醒您一句,再过8个小时,合同就自动解除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掌握这一年的关系的,其实是陈燃。 她只需要退后一步,喻兰舟就再也不会联系她。 她与喻兰舟也就断开了。 但这次,是喻兰舟说的,不要她再联系她。 或许陈燃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伏低示弱撒娇,不择手段地重新回到她身边。 可这次,陈燃不想这样做了,所以没再同往常一样每天都给喻兰舟发去消息,一天未断。 她要去上晏新雪的当。 她要站在一个奉献者的角度,成全喻兰舟的十九年,六千九百三十五天。 她明白,没有喻兰舟的意思,徐婉是不会给她发这样的消息的。 但因为木雕丢了就对自己说“滚出去”,因为发现木雕不是自己扔的,就用合同压自己回去。 舟舟,你怎么会这样呢? 陈燃也不禁怀疑了。 手机快没电了,陈燃把手机覆下,没再回复。 窗外晚霞绮丽,把她身上和心内所有的颜色都夺取。 天一黑透,她就彻底失去了时间。 屋外有人在拍门。 陈燃想动,但身上又没有力气。 她看到仇芳和苏平安走了进来,想对她们笑笑,眼前却逐渐变黑暗。 陈燃在短暂的梦境中梦见自己成为了喻兰舟。 无数的摄影机涌向她,话语成为冰雹,聚光灯成为团绕的荆棘,喻寄枝的不予理会是直刺心脏的利剑。 她手上像抓了什么东西一般醒来,醒来空空。 背后浸出一身汗,陈燃的心急遽跳着,从床上坐起身,森凉的液体从手背的针管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苏平安守在一旁,见她醒了,端起杯温水,问:“渴吗?要喝点水吗?” 陈燃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苏平安的手问:“我睡了多久?” 苏平安抬腕看表,“两个小时。” “几点了?” “晚上九点二十。” 还有不到三个小时,陈燃松开抓住对方的手,微喘了口气,又问:“芳芳呢?” “回去了。” “有看见我的手机吗?” 苏平安把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递给她。 陈燃拿到后解开锁,晏新雪发来消息,她没有看,按灭手机,又抬头对苏平安说:“谢谢,这里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先回去休息吧。” 又动了动手腕:“输的什么?” “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快结束了,我等你输完再离开。” “不用了,平安。”陈燃的语气低落,“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的。” “她值得你这样对她吗?”苏平安反问。 陈燃抬眼看了她一下,随后扭过脸去,手无意识抠着床头柜上一角边缘。 “我能问问吗?” 陈燃沉默。 苏平安明白了,她从来就没有在陈燃心里立足过。 “我知道了。”她说,站起身来,“有需要,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声音有丝哽咽。 陈燃的心忽然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击中了一下。 不同于晏新雪对她的虚情假意,她能感受到,苏平安的真挚和会让自己予取予求的决心。 她看向苏平安,毛衣外搭的白色衬衫有些皱褶,妆容也并不十分完美,淡色的唇衬得脸色疲惫。 像是仓促之中的赶来。 陈燃辛酸地移开视线。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爱而不得。 “谢谢。” “嗯。那我先走了,联系我。” 苏平安平稳地应,转身正欲离开时,又听陈燃说,“平安,别喜欢我了。” 苏平安的身形在原地凝结,许久,她微微侧头,没有回头看陈燃。 陈燃盯着她的背影,接着说:“她喜欢那个人喜欢了十九年,我想,我喜欢她喜欢得会更为长久。” 她对喻兰舟随便的一个动作都会心动到不行。 喜欢她同自己闹小脾气,喜欢她眨眼睛时睫毛颤动的样子。 喜欢她冷脸上自己的样子,也喜欢她失神的时刻。 最喜欢,她成为自己生命的全部。 苏平安终于开口:“我只是告诉你,我会一直在。无论是朋友的身份还是什么。” 后面一句,她撒了谎。 苏平安承认,她被陈燃的心吓到了。 她可能无法做到像陈燃那样。 但在当下,她愿意去试一试,用低劣的手段,得到陈燃这样真的,一颗爱恋的心。 苏平安离开没多久,独特的铃声响起,是晏新雪的电话。 陈燃按下接听键,说:“我想现在离开她。” “发生了什么?” “她以为我扔了周教授送给她的木雕,很生气。说提前结束合约。” “她没说些别的?” 陈燃的声音轻淡,“没有。” “那你呢,怎么那么轻易就愿意离开她了?不是说很爱她吗?” “我于她而言,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所以无关紧要无足轻重,我离开她,她也不会伤心的。” “我想结束了。”她有点累。 “这不是你能选择的。”此刻,晏新雪是虐玩老鼠的猫,她用带着凉意的声音说,“陈燃,游戏还没开始呢。” 第60章 第 60 章 陈燃的手用力揪着惨白的床单, 问:“什么意思?” 晏新雪问她:“她不爱你的话,你不爱她吗?不想等合约结束吗?你真的舍得,离开她吗?” 陈燃质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这是你人生中能和她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 你不想要长久一些吗?”晏新雪间或传来声咳,“我还可以等, 等你合同结束吧。放心, 我不会违约的。” 她给陈燃一个如即将行刑的刽子手一般的最后宽容。 陈燃确实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为喻兰舟做。 想给她烤小熊饼干, 想陪她一起去露营,一起去赏一场雪。 还没有为她买一百束鲜花。 在漫天飘的樱花中亲吻。 她确实好想……跟她在一起。 “仔细想一想吧,我不逼你。”晏新雪挂断电话。 陈燃紧紧攥着被挂断的手机, 所有想法奔涌在一起, 交织腾跃, 头剧烈疼痛着。 该怎么做呢? 她发了好久的呆。 仇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医院来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进病房时她垂着头,慢腾腾地走进来, 把东西放下后, 对陈燃道歉,说:“你怪我吧。平安是我喊来的。我就是看不惯喻兰舟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就让她吃一下醋会怎样嘛。 “她不会为我吃醋的。” 手机震动一声。 她再次收到徐婉的消息:【陈老师, 还有最后一小时。】 徐婉传递过来的是喻兰舟最后的逼迫吗? 陈燃叹息一声。 仇芳看到她这副表情,问:“她发来的?” “不是。”陈燃摇头。喻兰舟极少主动给她发消息。 “现在到哪一步了?快分手了吗?”仇芳小心眼儿地浅浅诅咒了一下这段恋情。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芳芳。” “需要先一个人待一会儿吗?医生说你大概后天可以出院, 你需要用到的东西我都给你拿过来了, 我明天再来?” “嗯,谢谢。芳芳。”陈燃一板一眼地道谢, 她发誓, 她会对芳芳好的,给她买许多个包, 再送她一把极好的贝斯。 “嗯。不客气呢。”仇芳微微觑她一眼,也一板一眼地答。 “我发现了,喻兰舟不光幼稚,还小气,怎么会有人一吵架连助理都收走的呀。” “就是,她好小气。”陈燃浅笑着,眼角溢出些泪意。 病房门重新被关闭后,陈燃蒙紧被子,在黑暗和沉闷的空间中把自己逼到窒息。最后一小时,怎么想都好宝贵。 即使喻兰舟那样说她,她还是舍不得。 她好舍不得啊。 好舍不得她啊。 但她怕,她会越来越舍不得,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原本就瘠薄孱弱的心又该被削去一层。 剩下的这些天,是砒霜。 最后一分钟,陈燃决定给自己一个饮鸩止渴的机会。 也要看喻兰舟给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她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跳过0点,72h的时限已到。 时间来到零点十分,零点二十。 一分一秒的流逝都令陈燃的心起起又伏伏。 零点二十三分,陈燃给她发:【喻老师】 没头没尾。 算作投降。 但她故意迟到了。 微信聊天界面没有冒出红色的感叹号。 发完消息后,陈燃把手机放在远一点的位置。 她知道,喻兰舟即使可能会回复,但也至少会隔几个小时,或许是更久。是几天,几个月。 更或许,是从此就不再回复她了。 她这样笃定着,所以竭力去控制着不去看手机。仿佛不看,结局就永远不会到来。 以至于她发现喻兰舟在零点三十分给自己回复的消息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喻兰舟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她还愿意理自己。 抱着手机的陈燃欣喜若狂地哭泣。 不亚于一次重生。 模糊的泪水中,陈燃回复消息的手都不稳,眼泪落到屏幕上,她小心翼翼地拂去。 【对不起。】 半小时后,喻兰舟重新回复:【没事。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没有问清楚就怪你。你现在在哪儿?回平京了吗?】 陈:【没有,我还在杭临呢。】 喻:【要见一面吗?我们谈谈。】 陈燃从手机屏幕的反射中看见自己的样子,形容憔悴。 不想让喻兰舟看见这样的自己,她犹豫着,沉默了片刻。 没一会儿,喻兰舟发:【先睡吧,明天我让徐婉去接你。】 陈:【好。】 上午九点时,已经在车上的徐婉给陈燃发消息,问:【陈老师,我去接您,您现在在哪儿?】 徐婉虽然是九点给陈燃发的消息,但却是在凌晨四点收到的喻兰舟的命令。 喻兰舟很少会在半夜给自己发消息。 所以听到消息音的徐婉几乎是惊醒一般,起身查看消息。 最近几天,喻兰舟面上无波无澜,可守在她身边的徐婉最知道,她在这最后的期限,心内究竟是多么焦急地等待着。 陈燃离开的第一晚,喻兰舟一夜未眠。 徐婉去接她时先给她带了头痛药。 下午喻听舟和喻兰舟在射击场在见面时,喻听舟被对方极为苍白的面色吓到。 犹豫地问:“姐,你怎么了?公司要没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喻兰舟会因为什么而憔悴到这个样子。 明明最近体检的结果一切良好啊,手腕也一直在稳健恢复中。 喻兰舟懒得看她一眼,戴好耳机,抬枪射出第一颗子弹。 片刻的嚣鸣后,喻听舟问起陈燃来:“对了,那小孩呢?怎么这两天没见,在嘉园?” 她不是很黏人吗,以致上回自己到喻宅还扑了个空,甚至有两次约喻兰舟出去,对方都推说没空。 看到喻兰舟朝自己看一眼,喻听舟明白了。 她凑到姐姐跟前,揶揄地说:“闹别扭了呀。她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很顺着你吗?” “你会在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偷偷跑去见另一个人吗?”喻兰舟抬眼,忍不住说出口。 这是她始终无法理解的事情。 当时她也想过,是不是晏新雪在说谎,但那天陈燃又问是不是“因为我去见别人而生气”,足以佐证,陈燃背着她去见晏新雪是事实。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自己说,有什么事要去见她,可陈燃偏偏瞒着她。 喻听舟听过事情原委后,懒懒地笑着,问:“晏新雪就那样直接找到你?” “姐,别恋爱脑了成不成。感觉不到的爱就是不爱。” 喻兰舟凝眉看她。 感觉不到的爱就是不爱? 那如果,她感受到了陈燃的爱,而陈燃却没有感受到呢? 毕竟自己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字眼。 见喻兰舟有一刻的滞愣,脸上表情冷着,喻听舟以为她还在生气。 “姐,要不要我在靶子上贴晏新雪的照片?” 喻兰舟虚弱地对她:“滚。” 第二天,徐婉听到喻兰舟问她,“我是不是应该去给她道歉?” 喻兰舟的手里拿着个香囊,做工精致针脚细密,看上去便极为用心细致的香囊。 是平京西直寺的开光宝物。 与喻寄枝上次为她求的项链,同宗同源。 第三天,喻兰舟说:“你帮我给她发消息。” 她在这三天里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此前她从来没有想过陈燃会不给她发消息。 因为之前哪怕自己生气,哪怕自己出言刺伤她,那个小孩依旧会贴上来,也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就跟自己道歉。 始终爱人的心脏会动力枯竭吗? 喻兰舟的思绪成一团乱麻。 她发现自己难以想象失去陈燃后的生活。 再不会有人在自己回家时围着自己问东问西,不会有人每日精心挑着话题给自己报备,给自己买整台的珠宝,眼睛亮亮地给自己唱生日歌,坐着红眼航班也要在间隙写歌给自己…… 这些,她都失去了。 但她又不甘失去。 所以她让徐婉旁敲侧击,以期陈燃能给自己发消息。 发什么都好。 只要她再主动来找自己一次,那这一次,自己一定会同她道歉,跟她好好说,说她并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一直到零点,消息窗口空空如也。 喻兰舟的心脏被重重撞击。 原来没有人会真的一直爱自己。 喻兰舟接受了。 直到静室里手机响起突兀的声音,她慌张地去查看,忽然意识到,她不能接受陈燃不理她。 于是看着晚了二十三分钟到来的消息,她说没关系。 或者说是——谢天谢地。 喻兰舟庆幸。 但手下只克制着,回复了一个“嗯”字- 再次踏进喻宅,二楼的那间客房成了陈燃有创伤的屋子。 路过时,她扭过脸,不敢去看一眼。 陈燃眼里的血块已经小了很多,她站在书房门口,低着头,没有踏进去。 喻兰舟不解地抬眸,然后缓缓开口,对她温柔道:“先坐吧。”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过去她与陈燃的关系飞速进展前,就有过在这样的情景中的谈话。 与陈燃对上眼神时,她才发现对方眼里的血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心脏被揪在一起般难受,喻兰舟定了定神,先问她:“眼睛怎么了?去看医生了吗?” 陈燃答:“去看过了,没什么事情的,过几天就会消了。” “嗯。”喻兰舟坐到她对面,心腔一股酸软、无力,以及愧疚。 身为过错较多一方,她先道歉:“我先说我想对你说的。” “对不起,那天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我本意,也不是我本心。我是想说,在你面前,我可以真正地成为我自己,因为你会包容我,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的包容我。” “当时你问我,有没有对你去见别人而生气。现在我的回答是,有。我以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彼此在去见对方介意的人时,都会和对方说,但你没有提前跟我说。” 陈燃皱着眉,急忙道歉:“对不起,喻老师。这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我去见她,是为了争取一个角色的试镜,拿到慕鸣那个角色之后,我又去读了她其它的作品,当时宋玉如导演也在的。” “试镜?”喻兰舟用口齿捻过这两个字,有些疑惑。宋玉如……也在吗? “对不起,喻老师,我不该瞒着你。您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只是,太想尽快站稳自己的地位了。因为是临时接到的邀请,所以就直接去了,本来想通过后就立马跟您说的。” 喻兰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太强的占有欲了。 她拿周镜汀做想象。 如果是周镜汀去见了一个喜欢她的人的话,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大动肝火。 因为她知道周镜汀不会乱来。 那陈燃呢? 喻兰舟问自己,陈燃就一定会乱来吗? 但是陈燃,你和晏新雪两个人,究竟是谁在说谎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喻兰舟怔怔望着对面的人, 前两天的晚上,晏新雪在拨来的电话中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喻指挥,上一次忘了跟您说清楚, 陈燃来找我,是为了修改新剧本的事情。” “再说了, 您总得允许陈燃和别人的正常交际啊。省得她来见我这个编剧, 还要偷偷摸摸的。虽然没有其她人在, 但半个小时而已,能发生什么事?” 话说得欲盖弥彰。 晏新雪说没有其她人在。 喻兰舟目光仔细洞彻着陈燃漂亮的眼睛,试图看穿一次她。 对面人的眼睫颤了颤, 却依然无惧。 反而是眼里的红色血块异常显眼, 让喻兰舟想起自己曾对她做过什么。 徐婉在此时敲门, 说有重要的工作电话。 喻兰舟对陈燃道:“我先出去一下。” 处理完工作后,给喻听舟发:【打电话问问宋玉如,前两天在不在平京, 立刻。】 她不擅看穿谎言, 但喻听舟却极为拿手。 片刻后喻听舟回拨电话,说:“不在平京, 我前两天在通海参加一个私人聚会的时候碰见她了, 怎么了?” “没事。”喻兰舟挂断电话。 陈燃在说谎。 为什么呢? 喻兰舟的身体虚浮了起来。 察觉到陈燃对她有所隐瞒的时候,喻兰舟的心被阻塞住了。 所有的道歉、坦诚的预设都不再能推进。 陈燃真的和晏新雪做了什么事吗?倒不见得。 但喻兰舟把这次的谈话当做是开诚布公, 陈燃却对她有所隐瞒。 隐瞒的原因, 不得而知。 所以喻兰舟决定,再晚些坦诚。 她重新走进书房, 微垂下眼, 她不想再去拆穿陈燃手上的戒指不是原来那枚。 因为如果她提到戒指的事,陈燃一定会找晏新雪询问, 那必然会知道自己曾被她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圈定过。 如今,自己爱她,依旧是不能比她爱自己更多。 喻兰舟俯低身,手伸拦在沙发靠背上,以一个半包围对方的姿势问坐在那里的陈燃:“所以你以后如果见她和苏平安或者屈柏的话,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我不会阻拦的。” 陈燃点点头,乖巧地答:“好。” 喻兰舟手抵着陈燃的后背引她身体朝前,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又吻一吻她的眼睛。 随后在陈燃滞后的反应中,说:“那说好了。” “说好了。我答应你。”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她抬眼问陈燃,睫毛颤着。 陈燃抱她进怀里,唇贴着喻兰舟的耳廓,说:“我爱你。” 她的心始终沉着,大概是因为,看到那条檀木项链依旧出现在喻兰舟的颈上。 两个人极为默契的,对当下未修补的裂隙视而不见,未意料到火车正朝着未知的方向脱轨。 下午时,陈燃的小熊挂件就重新回来了,摆在喻兰舟的钥匙收纳盒里的旁边。 喻兰舟却在这时看到了陈燃手背上输液的针眼,意识到了什么,她问:“这几天还生其它的病了吗?” 陈燃心一放松下来,就完全忘记了掩藏。 喻兰舟关心的话语像忽然烫了一下她一般。 她安抚式地笑笑:“没什么事的,只是些葡萄糖。” 同你的遭遇相比,这算得了什么呢。 喻兰舟正想再说些什么,陈燃的手机响起。 “你接,我去拿个东西,然后去上班。” 陈燃点点头,“好~” 在离开时,喻兰舟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边一个人大吼着说“陈燃你可真没出息”。 喻兰舟回头,陈燃紧忙把电话挂断。 她没打算问她什么的,但陈燃紧忙解释道:“是仇芳,我跟她说一声,省得她找我。” “嗯。” 和好后,陈燃依旧会给自己做饭,甚至上班前还塞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小熊饼干。 会在晚上时轻敲书房门,问要不要按摩,按摩时专心致志,手下动作轻轻柔柔的。 会在喻兰舟洗完澡后提前守在门口,手里拿着吹风机,撒着娇请求给她吹头发。 喻兰舟伸手缠绕着她的长直发,问了她过去总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爱你。” 一切照旧,唯独在情事上不同了。陈燃对待自己,比以前更加温柔小心。 喻兰舟推着说不要了,那她就停手。 也没再像以前一样缠着喻兰舟要、没有非得把身上的力气在喻兰舟手上耗尽才算完。 喻兰舟暂时不知道原因- 除夕那天,前台说有贺卡送至。 精致的纯白色的贺卡上,只用秀丽笔写着: 新年快乐! ——Y. 其中的“新”字,是草书的写法。 看得出来有一定的功底。 贺卡一角被捏在指尖,喻兰舟抬眸思考,实在是不明白晏新雪的用意了。 是在祝福什么呢,还是依旧未死心? 喻兰舟看了一眼后便压在角落里。 她急于回家。 陈燃说她做了八宝饭,味道一定会很好。 一到家,陈燃便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说:“你回来啦。” “嗯。”喻兰舟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说,“迫不及待。” 陈燃笑着,拉她做到餐桌前,呈上各类菜品,并说:“少吃一点,晚上不是还要回去吗?” 她说的是回喻寄枝那儿。 这是免不了的事情。 陈燃如此贴心,让喻兰舟对她有亏欠心。 喻兰舟拖到很晚才去参加家宴。 直到陈燃催她,她才动身。 临走前又吻了吻她,并说:“我会回来早一点的,好不好。” “好~” 喻兰舟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问:“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去旅行可以吗?”陈燃想抛开所有一切,奔赴到没人的地方。 “想去哪里?” 陈燃搂着她的脖子,额头轻蹭着她的颈,“你来定,我跟着你走。” “好。” 一家人的家族聚会上,喻寄枝竟然邀来周家和其它企业话事人,俨然把家人之间的团聚场合当作利益交换的地点。 喻兰舟稍一打量,周镜汀和她的母亲周隐都在。喻听舟则在言笑晏晏地同人交谈。 甫一进门,喻寄枝便瞥了她一眼,责怪她的姗姗来迟。 喻兰舟则无视了她。 向周隐问好时,对方朝她点点头,目光中带着笑,说:“兰舟,镜汀刚才还问你呢。” “好,伯母,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去见她。” 周镜汀正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闷酒,喻兰舟走过去,问她:“和那个女孩分开了吗?” “没有。”周镜汀收回看着楼下夜景的目光,把它移到喻兰舟身上。 “为什么?” “她太笨了,不被我骗,也要被其她人骗的。” 喻兰舟皱起眉:“你骗她什么?”上一次见面时,两人聊起的,也是那个叫明佛的女孩。 周镜汀脸上带着些微的酒后红晕,说:“俗气地说,是一颗心。” 喻兰舟忽然对她感同身受,“她很喜欢你?” 周镜汀喝酒上脸,但其实此刻并没有多醉,她点点头,说:“嗯。和那个女孩差不多吧。” 喻兰舟知道,她说的是陈燃。 但周镜汀为什么说的是“骗取一颗心”呢。 怕话题又说回自己身上,喻兰舟给她殷殷劝言:“那你就去拿真心对她。” 周镜汀目光复杂且深重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宴席结束后,喻寄枝看着周镜汀离开时的背影,有些惋惜的样子,说:“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不错吗?我第一次见到她后,那时您评价她,心思看着重。我说我喜欢她时,你说,她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现在,您倒说起她是个不错的人了。”喻兰舟话里不乏短刺。 喻寄枝先让在一旁听着的喻听舟回了房,之后才冷眼回视着喻兰舟,语气里也染上了些严厉:“喻兰舟,我醒来第一年,你不声不响搞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回来。让她喊你妈妈,你几时做过妈妈?到现在,你又随随便便养一个小你十几岁的人,倒又成你的情人了?” “这些年我没有亏待你吧?你说要去学指挥,跟我闹绝食,我答应了。你养着那个有心脏病的外人,我也接受了。喻兰舟,你委屈什么?” 此刻,喻兰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会逼问陈燃“委屈什么”,原来是基因里的劣根性得到了良好的继承。 她说出与陈燃一样的答复,但表达的意思却截然相反:“我不委屈,当然不委屈。您做的决定永远是英明正确的,您看不上的人,也永远是‘不入流’的。” 喻寄枝以为她还是在为周镜汀鸣不平,“你和一个女人,还是和一个得不到一分钱家产的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当初身无分文地嫁给明昌容后的艰辛生活,历历在目,所以不会再让喻兰舟过这样的生活。 周镜汀表面上是周氏企业家的大公主,实际上,她只是周厚谊的私生女,是周厚谊在结婚前和另一个女人生下的。 结婚后,周隐能认下她,但周厚谊碍于周隐,又不敢给周镜汀太多宠爱。 一直到周镜汀三十多岁,也未真正得到些什么实权实利。 周镜汀自己也知道,所以她从不去争周家的财产。 喻寄枝见过周镜汀另一副面孔。 那时她用周镜汀私生女的身份逼迫周镜汀,不要给喻兰舟回应。 况且周厚谊也不会允许他用来联姻的棋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喻寄枝知道,周厚谊一直是在拿周镜汀生母的命来拿捏她。 她的生母身体孱弱,一直在高护病房续着命,又是个爱周厚谊爱到痴的性子,所以在一开始,喻寄枝以为周镜汀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显得十分听话知礼。 但那天,喻寄枝却听见周镜汀问:“等她死了就可以,是吗?” 喻寄枝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生母。 所以喻寄枝不敢把自己女儿交给这样的人。 此刻喻兰舟意识到,原来还是,过去被蛇咬过的经历困住了喻寄枝,那条井绳,又被喻寄枝用来困住自己。 这是每每谈到此处便会打结的话题。 喻兰舟闭上嘴,说:“我今晚不想再跟您争吵,我先回去了。” 喻听舟从房间里冲出来拦下她,手横在她身前,说:“我让人送你。” 她知道,大过年的,自家姐姐肯定是又跟往常一样,给底下人放了假。 “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姐,路上堵得很。” “没事儿。” 喻兰舟离开后,喻寄枝目光依旧看向门外,抚摸着心口的位置,气愤地说:“每回回来都跟点卯似的,把家当什么地方,酒店?” 喻听舟扶着喻寄枝坐下,“妈,消消气儿,我姐今天在公司忙一天了,也应该累了。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喻寄枝这才平复稳气息- 喻兰舟在大年夜,在平京的街头堵了两个小时,开车回到喻宅。 从楼下看陈燃的卧室灯关着了,便轻手轻脚地上楼。 路过陈燃未关紧门的卧室时,却听见了里面传来小小的、压抑的喘息声。 喻兰舟的心缓慢而沉重地跳着,她听出来,这是陈燃难以抑制的情动反应。 浑身的血液冰凉,喻兰舟颤抖着手,推开房门—— 第62章 第 62 章 喻兰舟知道, 自从上次争吵后,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有一些东西,却实实在在是变了的。 从上一次的三天断联开始, 陈燃不再是每天都给自己发来消息,偶尔会漏发一天或两天, 像是一种容忍性测试。 即使有发来的什么, 看着也比从前无趣了些, 不会有那种,把“生机勃勃”的自己展示给她看的感觉。 陈燃变得更乖巧了,乖巧得像机器。 还总是用一种喻兰舟看不懂的目光去看她。 此刻, 听到推门声后, 陈燃猛地起身, 按亮小夜灯。 她看到了喻兰舟明显冷淡的表情,顾不上穿鞋便跑下床,走到她面前, 语气低低地说:“你回来啦。” 喻兰舟看到她指尖依旧泛着的水色, 声音很沉地问:“这段时间,你都是自己解决的, 是吗?” 之前还觉得奇怪, 怎么陈燃最近像被削去了欲望一样,原来是没有把欲望用在自己身上。 不是不可以自己解决, 而是, 自己明明就在她身边,但陈燃却选择…… 为什么呢? 她紧盯着陈燃, 要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不起喻老师, 我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陈燃垂着头,目光不敢直视她。 喻兰舟依旧没说话, 只注视着她,意思是这样的解释还不够。 “因为要准备新的演唱会,压力太大了,”陈燃舔舔有些干涩出血的唇,“不太好频繁地去找您,所以想着,自己先解决一下。” “频繁?”以前缠着自己要的时候少了吗? “一两天至少就要有一次。” 确实。喻兰舟的欲望没有那么重。 但现在呢。 陈燃该做些什么呢? 在喻兰舟一直紧盯着她的目光中,陈燃轻柔地扯过她的手,搁在自己腰侧,按压着,抚摸着,声音细柔地喊:“喻老师~” 喻兰舟眼帘一掀,周遭温度都变冷。 要在以前,陈燃肯定就不敢说话了 但此刻陈燃却用指腹碰一碰她左眼眼帘,感受到柔软、细细的经络在跳动。 喻兰舟的双眼皮上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小点一小点,亮亮的。 眼睛的形状也好看,眼里那颗红痣也漂亮。 “做什么?”喻兰舟的心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摸摸。” 喻兰舟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春天包容花朵,看见了初阳融化冰封。 这样的对自己的疼惜,真的是,很久没见过了。 陈燃的手指又向下摩挲过她的唇线,拥抱过来时墨色的发擦过喻兰舟的锁骨,一丝一丝都惹人遐想。 她开口,温软的语气落在喻兰舟身上:“舟舟,今晚……再陪陪我。我需要您。” 陈燃拉她进欲海。 喻兰舟拉开抽屉,发现指套被床上的人一个人消耗了许多。 她看了陈燃一眼,对方刻意别过视线,不敢看她。 这次喻兰舟对她并不算温柔,她不让陈燃闭眼,一定要引着她去看身下。 让她看清楚,两人正在做什么。 陈燃也并未过分羞涩,她一定要把身体的其它一处地方紧挨着喻兰舟的皮肤才算安心。有时是胸前,有时是小腹,有时是腿根,或者是脚踝。 喻兰舟并不讨厌这种接触,相反,她几次都想狠狠捏一捏陈燃的胳膊、脸。 或许像陈燃对自己做过的那样,轻轻咬她、舔舐她。 到最后,喻兰舟看着深陷在被褥中的人重新喘息着释放。她相信,陈燃还喜欢自己。 窗外有烟花绽放,陈燃在被子里轻轻喊她:“喻兰舟。” “嗯?”喻兰舟也应她。 “新年快乐。”陈燃勾着她的脖子,细细密密地吻着。 “新年快乐。”喻兰舟故意侧过脸,啄着陈燃的唇,随后交换一个濡湿的吻。 又一吻结束后,陈燃看着她的眼睛亮得像月光,对她说:“你再多跟我说几次。” “新年快乐吗?” “嗯。” “留着以后说。”喻兰舟埋在她颈上,陈燃的身体是温暖的,身上的香气和自己的混在一起,很好闻。 但这次依旧和以前不一样。 陈燃依旧没求着再来许多次,便阖上双眼,在床上睡着了。 睡前口中喃喃着,说:“我陪着你。” 陪着我? 好,以后陪着我。 喻兰舟捋一捋陈燃额间的发,仔细为她清理好后,抱她在怀里。 怕陈燃不习惯睡觉的时候开灯,喻兰舟便一直睡在自己不喜欢的黑暗里。 听着陈燃的心跳声,好像也能接受有人一直躺在自己身侧了。 第二天陈燃醒得早,见身侧的喻兰舟眼下有熬夜后的痕迹,牵住她放在被子下的手,问:“你一夜没有睡吗?” 为什么呢。因为在我身边,并不能够感觉到安心,是吗? “昨天下午时喝了咖啡。”喻兰舟找起借口来,又说,“还是眯了一会的。” 陈燃双手环抱住喻兰舟的腰,头埋进她胸前,久久未松开。 喻兰舟手便在她背后轻轻拍着,问:“怎么了?” 陈燃轻轻摇着头。 早餐时,陈燃举着两个小狗式样的钥匙扣,磁吸了,分开后一贴近,两只小狗便重新紧密地贴在一起。 她凑到喻兰舟眼前,问:“要哪个?” 喻兰舟接过白色的那个。 陈燃便把自己手上那只咖色小狗靠过去,啪嗒一声,小狗贴贴。 陈燃不知是有意无意,也贴近了她的面。 喻兰舟的脸颊微烫,这一天,竟又因为这样廉价的一个钥匙扣而高兴了起来- 按照约定,喻兰舟空出五天,与陈燃飞到国外旅行。 在一个景点时,即使戴着帽子围巾和口罩眼镜,她们还是被路人认了出来。 收到目光时,喻兰舟牵住陈燃的手。 但她们虽然在牵手,可却不是十指紧扣,喻兰舟的食指与中指贴在一起,被叠进陈燃的手指缝隙里。 很别扭的姿势,像貌合神离。 喻兰舟看了陈燃一眼,忽然很想把两人的遮掩都摘下来。 她心有不甘。 这种不甘在陈燃反常地不碰她时,更加蔓延了起来。 在酒店房间一起泡温泉时,喻兰舟鲜少收获到陈燃的目光。 但如果是以前,陈燃早就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往她这边瞥八百眼了。 直到自己露出些难以言喻的委屈的神情时,陈燃才像意识到了什么,主动贴近自己,才同以前一样。 边向她道着歉,说:“刚才在想事情,有些出神了,对不起。” 喻兰舟渐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陈燃拿捏住了。 毕竟出口伤人的是自己,过去对陈燃态度不好的,也是自己。 到如今,爱着陈燃的,更是自己。 喻兰舟不敢再同她发脾气,也不去询问她为什么。 她只知道,在感情上她依旧不会主动朝谁迈出一步,所以陈燃在两个人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掌管对她的感情生杀予夺的权利。而她,听之任之,一旦陈燃撤退了,那她也不会做任何挽回- 回国后,陈燃因为要准备在平京的演唱会,所以先飞去了平京。 之后不久,喻兰舟出于工作需要,也前往平京。 她们一同住在喻兰舟送给陈燃的别墅里,陈燃再去陈奚家请教声乐相关的事情时,喻兰舟偶尔也会跟着。 2月12日,元宵节。 清晨去上班前,陈燃把一碗汤圆呈到她面前。 她缠着她,一定要亲眼看见喻兰舟吃下一个柿子样式的汤圆才放心,并说:“以后也要记得吃汤圆,事事如意,平平安安。” 陈燃依旧没提邀请自己去看她演唱会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忙忘了。 她不邀请,喻兰舟也不再提及。 情人节那天早晨,喻兰舟看见陈燃正伏在书桌上写一个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问正对着她坐着的陈燃:“在写什么?” “菜谱,在做一些手账记录。” 可喻兰舟分明看到被陈燃藏在书里的信封。 但一直到晚上,喻兰舟也没有收到那封书信。 原来书信要寄予的人,不是自己。 喻兰舟有些受不了陈燃这种,对她时远时近忽冷忽热的态度。 白天的情绪蔓延到夜晚,她再次同以前一样,不能睡好觉。 她隐约觉得,最近她好像记起了什么—— 阴暗潮湿的开阔地下室,白色的天花板。一个涂着红色指甲的长发女人。 喻听舟来时见她面色苍白,关切地问:“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2月15日,陈燃成功举办了在平京的演唱会,回来时,身体像是疲惫到极致,喻兰舟将她从浴室中拖出来,抱到床上,擦干净身体,为她盖好被子。 2月16日。 道熙的扮演者去世。 两个人曾约定过一起看那部《道熙呀》,没能实现。 陈燃呆呆看着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消息愣了许久,随后不受控制地落下一颗眼泪,然后是许多颗。 有些遗憾。 生命遗憾,得不到珍重的爱,也遗憾。 陈燃哭得一塌糊涂。 道熙最终还是没能等来她的夏天。 陈燃把朋友圈背景换成一张截图,是电影最后的片尾曲字幕:消退了所有像悲鸣一样的呐喊声。 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所长和小女孩在夕阳下拥抱的截图,一开始喻兰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在无意中看到喻听舟在刷的朋友圈后,拦下她的手机,说:“等等。” 她问:“这是谁的朋友圈?” 为什么会与陈燃分享一样的电影截图? “晏新雪的。”喻听舟答。 第63章 第 63 章 她们似乎, 在喻兰舟不知道的地方心意相通。 喻兰舟的心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血液一时难以畅流。 她有些疲累。 想问一问陈燃,为什么? 想问一问她, 真的要再继续下去吗? 如果她与晏新雪没再私下联系的话,会这么默契吗? 这次喻兰舟忍耐不了了, 等晚上回去时, 直接问她:“燃燃, 这几天你跟晏新雪见面或联系了吗?” “没有。”陈燃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 喻兰舟把在喻听舟那儿拍到的照片给她看,轻声问:“这张照片,和你在朋友圈分享的, 是同一部电影是吗?” 陈燃定睛看着, 正是那部电影。 她点点头, 说:“是其中这位演员的去世,我有些伤心。” 喻兰舟的目光收聚,不敢相信般, 问:“去世了?”照片中的女孩看着不过二十多岁。 “嗯。”陈燃语气哀伤地点头。 “我知道了。”她抱着陈燃安慰。 后来喻兰舟从热搜上看到了女孩的遭遇, 知道了陈燃的难过。 她该先查一查这部电影的。 喻兰舟出差结束后,陈燃便陪她一起回了杭临。 她越来越频繁地做梦。 好多次从梦中醒来时, 眼角是泪。 心理医生盛芳泽从家里离开前, 喻兰舟听到她在和喻寄枝通电话。 盛芳泽说:“她最近不太好。失眠时间在增多,睡眠质量也有所下降。” 喻兰舟忽然从身后冷不丁冒出来, 盛芳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连忙挂断电话。 “为什么要联系我妈妈?你是我的心理医生。” 盛芳泽:“哦,伯母最近有些失眠, 所以来找我问一下。” 喻兰舟觑她, “撒谎的技巧可以更拙劣些吗?” 盛芳泽带着歉意笑笑:“伯母是关心您最近的状况。” “所以你就全部跟她说?” “没有没有,基本的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盛芳泽招架不住喻兰舟这样直白的责怪, 忽然转移开话题,“哦对了,上次忘了跟你讲,你身边那个,最好也要注意一下。” “陈燃?注意什么?” “对。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并不比您好到哪儿去。” 喻兰舟的右手手指无意识一颤。 陈燃是,被自己压抑着了吗?还是情绪的感染? 又或是因为其它的因素?- 晏新雪的新剧,最终没用陈燃。 喻蓝方得到的解释是陈燃和主人公的气质不太符合。 反而是苏平安拿了一个本子来找喻蓝,点名让陈燃出演。性少数群体,冲着拿奖去的。吻戏不少,亲密戏更是不少。 而合作对象,依旧是屈柏。 喻兰舟难受到心内发狂。 她问陈燃:“你想接吗?想我就让肖嘉禾去回复她们。”心似乎被锋利的刀剖开,一点点往外冒着血珠。 “你想让我接吗?你不想,我就不接。” 喻兰舟亲自看过本子,也请业内专家看过,确实是能冲奖的剧本。 她不能……总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耽误陈燃吧。 于是她便说:“那就让肖嘉禾说接。” 毕竟上一部晏新雪的戏,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而使陈燃失去了机会。 但现在她要难受死了,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让陈燃接晏新雪的戏呢,还省得像现在这样一部戏两个情敌。 陈燃抬目看她,顿了许久,说:“这部戏有吻戏,还有……”许多床上戏份。 喻兰舟搁下碗筷,面上强装平静,她看向陈燃,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陈燃问:“你能接受我亲别人吗?” 忽然被这样问,喻兰舟甚至有点小孩子般的委屈地想哭,她想对陈燃说“不能接受,你只能亲我一个人”。 但那样的话,就真的太……幼稚了。 最终,喻兰舟平稳地点了头,声音温和道:“可以。” 还有一句话藏在心底:但你亲别人一次,我就要十次百次的亲回来。 陈燃的目光颤了一下。 能接受啊…… 她低头不看喻兰舟。 既然她不在意的话,那自己也用不着过分矫情。 更何况现在晏新雪在向自己要钱了。 陈燃一直没动喻兰舟给自己的钱,但给喻兰舟买珠宝,给福利院捐款,给山区女孩助学,倒真的没那么富裕了。 确实该拿到这个角色。 得到喻兰舟的应允后,陈燃在演唱会间隙,一直在上着表演课,还会给自己加许多节课,练习着手术场景。 屈柏是体验派的代表演员,上次对戏时,陈燃能感觉到,自己和她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陈燃的角色设定是最年轻的天才外科医生,她只能以用心钻研和勤加练习以求贴近角色。 于是她更加忙碌了起来,以致下了演唱会的舞台后就因为体力不支,而被送往医院。 幸而那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3月,陈燃为了那几场镜头,练习到能用医用镊子把生鸡蛋的壳完整地剥下来,指节间也起了厚厚的茧子。 从几位早有代表作的小花中脱颖而出,拿下了这个角色。 苏平安来祝贺她,说:“你放心,工作中,我不会打扰你的。” 4月,陈燃结束在演技班的培训后便立即进组,临走那一天没见到喻兰舟。 4月末的挪威北部仍旧在降雪,纷纷扬扬。 开机前的准备阶段,剧组一个刚跟组的小姑娘坐在了镜头箱上,被管道具的怒斥了一顿。 小姑娘没遭遇过这个,当场不受控地掉眼泪。 屈柏得知了事情原委后紧忙赶过去,把小姑娘护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姑娘趴屈柏怀里一动不敢动,一边哭着一边脸红着。 屈柏放开她,眼睛直盯着对方,说:“先去我车上休息吧。” 待小姑娘离开后,屈柏坐到镜头箱上,让人把那个道具组人员叫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他:“不能坐吗?” 那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向来温婉的人发火:“我再问你一遍,女人不能坐吗?” “能,能能的。”那人点头如捣蒜。 陈燃知道这件事后,就想起过去她和屈柏第一次在综艺上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屈柏还以为陈燃没有背景,在后台的时候语意殷殷地对她说:“自己上点心,不该去参加的酒会不要去,该远离的人躲着点儿。” 陈燃猜测,坊间传言的“屈柏表面上恋爱不断,实则是让那些女演员借助她来提高名气”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可真温柔啊。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两个女人在异国他乡的邂逅。 一个是在职场上拼搏数年确诊癌症的人,一个是遭遇职场不公后丧失对生活的希望的年轻天才医生。 她们在夜晚的便利店相遇。 第一场戏开机前,屈柏抬手把陈燃的一缕额发捋下来,温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额侧。 陈燃抬起脸,盯着她。 “你的面容,演26岁还是小了一些。”屈柏笑,解释了陈燃眼里的疑惑,她说,“这样显得成熟些。” 陈燃忽然想起剧本中熟的不能再熟的台词:你的手,一直是这样热的吗? 但下一秒,她恍惚。 喻兰舟的手的冰冷触感浮在近旁。 陈燃恍然抬头看满天风雪。 她好想她。 屈柏忽然问她:“陈燃,上一部戏,你是不是在透过我,看别人?” 陈燃被点透。 她不知道该怎样投入真挚的感情,于是便把眼前的人幻想成喻兰舟,把情感筛置出来。 屈柏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陈燃与她对视了一眼,依旧不回答。 “放心,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在确认,时机的重要性。” “很早以前了。” “多大?” “十七岁。” “喜欢她什么?” “人好,对我好。” 屈柏点点头,说:“也能理解,但是说真的,陈燃。你如果一直把我当做她的话,我会很有挫败感耶。” 陈燃无措地低着头。 屈柏扶着她的肩,让她抬头看自己,说:“陈燃,相信你自己。不把我想象成喻兰舟,也可以入戏的,不是吗?” “所以不要再这样做啦。在这里,你只是徐序书。而我,是和你相遇的兰韵。我们的相遇,是有因果的,你要仔细地去体会这种情绪随着人物的心理活动而变化的过程,而不是一上来,就把我当成喻兰舟,然后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屈老师。”陈燃认真道了歉,然后说,“好,我记得了。” 屈柏松开手- 陈燃出国后,喻兰舟睡得越来越少。 虽然陈燃总是会打来许多电话,但从电话中,喻兰舟能听出她的疲惫。 于是好几次便说着:“早点休息吧。” 可明明她那么不舍得她,明明那么想让陈燃多陪她说些话。 终于在接近陈燃生日的这一周,喻兰舟借口想看挪威的风景,飞到了陈燃身边。 临出行前喻兰舟问徐婉:“身为她老板,去探班总是可以的,对吧?” 徐婉点头:“当然没问题。而且这次剧组里有我们两个演员呢。” 她先瞒下了陈燃,之后遇到时只说是顺路来探班就好了。 尽管做了预期建设和思想工作,但当看到在拍戏休息间隙,屈柏无意识地没有移开自己依旧放在陈燃腰上的手,喻兰舟还是愣了一下。 她说服自己,这是在配合入戏,没什么的。 其她人看到她的出现后都下意识发出声音,喻兰舟不太好看的脸色又让她们噤声。 苏平安看向躁动的一角,目光与喻兰舟对视了一瞬,因为隔着距离,所以陈燃和屈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苏平安重新扭过头去,对着对讲机喊action。 陈燃和屈柏两人随即投入情绪。 喻兰舟看到在戏中的陈燃,台词清晰,目光专注而投入看向对面的人。 她在落泪,对面的兰韵不给她擦泪。 她们对着词,一条过后,苏平安喊卡,陈燃的泪未能止住。 她转过头看向导演,但很快又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又一颗剔透的眼泪,在这个时刻落下。 喻兰舟隔着段距离,手虚空抬着,屈起食指指节,似是在给她擦泪,是一种安慰。 陈燃既欣喜又有着说不清的难过,难过心酸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喻兰舟到挪威的第一天,陈燃拍戏拍到凌晨四点。 下了戏后的陈燃强撑着身体,和喻兰舟一起吃了顿饭。 说是一起吃,但其实是喻兰舟在等着她。 喻兰舟有一些话想问她,但她不忍心消耗着陈燃仅存的力气,所以最后还是让她早早去睡了。 第二天需要拍的一段戏,是陈燃在镜头面前引诱屈柏。 陈燃的神情无辜,伏身的姿态却又使自己如禁果。迷蒙昏暗的灯光映出她精致的轮廓。 屈柏很会演那种柔情似水的角色,她的蜜一样的目光始终追着陈燃,点一点她的唇。 陈燃伏在屈柏身上,面上吻得痴缠但其实却很浅。 她没想到喻兰舟会站到监视器外一直看。 她无法做到自然地在喻兰舟面前吻别人,于是频频出戏。 身上全是汗。 在苏平安喊了第四次卡后,陈燃从屈柏身上起来,反复鞠躬道着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屈柏温婉笑着,说:“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弄花了你的口红。” 陈燃面无表情地答:“没关系。”她的目光找不到任何落点,不敢去看喻兰舟,不敢去看屈柏,也不敢看苏平安。 喻兰舟在导演身后的监视器里看着,陈燃上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白炽光照耀下的肩头莹润,下身是低腰牛仔裤,露出一大片紧致的腹,身上的“小舟”文身被重重的遮瑕覆盖住,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样的情形,很难不让人多想。 很难不让人吃醋。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拍到天黑。 不得已,苏平安让人清了场,把出资方之一喻兰舟请了出去。 退出去后,喻兰舟不禁在想,里面两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陈燃依旧伏在她身上吗? 屈柏又吻了她一次吗? 她斩不断这样的想象,产生了新的疑惑:一定要拍这样的情节吗? 答案是——一定。 她答应了陈燃的。 喻兰舟的一颗心酸到烂软,像蔫吧的小番茄。快要被放坏了。快要长满霉斑,成黑色的了。 陈燃短暂收工后,与她一起走在日暮的海边。 喻兰舟走在前面,陈燃跟在她身后。 到了没人的地方,喻兰舟忍不住问她:“屈柏私下对你,有过激……或者亲密一些的行为吗?” “没有。屈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合作中能够感觉出来。除了情节需要,她没有过任何不合时宜的动作,语言。是个……还不错的人。”陈燃如实说。 “还不错的人……”喻兰舟喃喃了一遍。听说在现场屈柏会极为耐心地指导陈燃,带着陈燃入戏,两个人私下也见过几次面,一起吃过许多次饭。 仿佛非要揪出一点什么一样,继续问道:“但是,她刚才摸你的耳垂了对不对。” 独属于自己的动作。 陈燃嗓子哑了哑,过了十几秒后才张口,声音低低地解释着:“那是剧本的需要,喻老师。”情欲的表达。 喻兰舟听不出来陈燃语气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只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被陈燃驯化。 但她好想,陈燃能主动来哄一哄她,吻一吻她。 但眼前的人显然并没有这个意识或者说意愿。 喻兰舟心内不平,微微瞪着陈燃:那张嘴吻了别人就不能来吻自己了,是吗? 陈燃恍若不明所以的样子,问:“怎么啦?” 喻兰舟不再理她,往回走着。 被一个拥抱从身后环住身体,陈燃有些热意的温度洒在她耳际,喻兰舟轻轻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 听见陈燃说:“对不起,舟舟。” 喻兰舟只得装作大度,她拍一拍陈燃搁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说:“没事。” 天一擦黑,陈燃便又重新回到剧组拍夜戏。 半夜。 陈燃忽然进门,朝她扑过来的时候,上半身没用力气地压着她。 好温暖。 好令她留恋。 随后是温热的手在身后撩拨。 她先从腰后侵过来,然后往上,极为不安分地揉捏着喻兰舟。 喻兰舟制住她的手,回头与她接吻。 陈燃的手却没停下,一只手依旧轻缓缓捏着。 喻兰舟发出轻轻的,暧昧的喘息。 声音在静夜里十分突兀。 突兀到喻兰舟察觉到什么东西 —— 第64章 第 64 章 这是一场梦。 喻兰舟忽地睁开双眼, 后背的一滴汗滑落。 充满了梦的冰冷的空虚感。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灼热的温度很快褪散,喻兰舟动了动指尖,身旁只剩下空凉。 她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身下很不舒服。 她坐起身, 将双手捂在脸上,闭上眼睛缓缓思考了一阵, 依旧没缓过来。 欲求不满吗? 她耻笑自己。 门外有动静, 她听到陈燃的声音在房外问佣人:“喻老师睡了吗?” 佣人声音轻细:“可能是已经休息了, 您可以再去看看。” 陈燃答:“嗯。” 喻兰舟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然后心内茫然地等待着陈燃的敲门。 过了一个小时,陈燃依旧没来兑现她那句“嗯”。 直到重新听到隔壁房间的关门声, 喻兰舟才知道, 今晚她不会来找自己。 早晨时喻兰舟问佣人:“陈燃呢?” “说是有早晨的戏, 4点半就出门了。”- 拍摄现场。 喻兰舟坐在剧组为她另外准备好的椅子上,身上是早晨七点的晨光。 她就坐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人对戏。 她用目光一寸寸丈量:陈燃身上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出来的那点肉,又还给形销骨立了。 一双眼睛如同锐利的灯, 照得所有暧昧的光影无所遁形。 中场休息时应该是陈燃的睫毛掉进了眼睛里, 屈柏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睛。 陈燃微微有躲的趋势, 然后朝喻兰舟看过来一眼。 喻兰舟装作无事般低头随意翻着剧本。 同事之间帮个忙而已。 这没什么。 不值得吃醋。 早在来挪威之前, 喻兰舟就做了许多思想准备工作。 她知道陈燃为此上了许多节表演课。 私底下反复拿器材练习缝合练到胳膊都不太能抬起来。 算了。自己不该这样小性子,弄得所有人都不自在。 喻兰舟起身, 打算先离开。 她计划明天回国, 国内事务在催了。 但离开前,依旧忍不住又回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 推翻了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 喻兰舟冷下脸色。 她在阳光下闭了闭眼, 转身回到车内。 本来一切都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的。 但当她看到: 晨光下,陈燃和屈柏的手牵在一起。 陈燃的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屈柏的手背, 蹭了又蹭。 那个动作,那个喻兰舟以为的,陈燃只对自己才有的独特的动作,也对屈柏做了,她忽然就受不了了。 杀伤力比亲眼看着陈燃和屈柏亲吻还要大许多。 一切都是可以被演出来的,是吗。 在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陈燃对她做了三次,那时陈燃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喻兰舟的手背,就好像连同她心上的褶皱一同被抚平。 但如今陈燃也这样摩挲屈柏。 喻兰舟坐在陈燃的房车里仔细考虑着。 理性和欲望在反复拉扯,让她久久做不下决定。 下一场戏即将拍摄到陈燃穿着婚纱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化妆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喻兰舟眼尾有些红,她望着换上婚纱的陈燃,好像是别人的新娘啊。 她透过镜中与陈燃对视,在陈燃即将说出那句“对不起”前,对她说:“燃燃,我补偿你,你不要再拍这个戏了,好不好。一切赔偿我来负责。” 语气低低的。因为是她的错。是她的无理要求。 镜中,陈燃的表情愣了一瞬。 但没过多久,她就转回头,盯着喻兰舟的眼睛,温柔而认真地说了一句:“好。” 好? 那么轻易就答应,那你这些天所付出的努力呢,也即将因为我的私心而被埋葬吗。 喻兰舟愣愣看着她,因为陈燃的利落而有些无措。 陈燃并不是阿谀。 是喻兰舟的一颦一笑都牵引着陈燃的心,更何况如今在面上,她还是委屈地凝泪的样子,让陈燃好想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安慰。 她实在是受不了喻兰舟这样的表情。 连着两天,都是常常是这样的表情。 喻兰舟确认般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陈燃走过来抱住她:“真的,我不拍了。” “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喻兰舟身子软软地被她抱在怀里。 “不是,本来我演得就不好,心理压力很大。做梦也总是梦到,梦到自己发挥不好。并且腰也会有些不舒服。” “腰不舒服吗?”喻兰舟从她怀里挣开,退后半步,手轻轻抚摸上陈燃的腰,“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们现在去看。” 现在的陈燃,看着确实比以前憔悴些。 陈燃的手按上喻兰舟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笑了笑,说:“现在是不痛的。而且也不严重的,不要担心。” “那……就这样放弃,以后如果你会后悔呢。” 陈燃重新搂着她,唇贴近她耳侧,温热气息撩拨着,说:“不会后悔的。我不喜欢演戏的。我喜欢你开心。” “嗯……”被这样哄着,被阳光雨露照着,喻兰舟的心不再是走向腐烂结局的番茄了。 她握住陈燃的手,指腹抚掠过肌肤,轻轻说:“那我们回国,我会补偿你的,音乐综艺好不好?你如果想休息一阵的话,那我们就先休息一阵。” 国内金牌综艺《歌者》正在筹备第三季。 以陈燃现在的唱功,参加这档节目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陈燃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好。我休息也可以,不休息也可以的。” “嗯。那就到时候再看。” 喻兰舟抬眸,盯着陈燃的眼睛,很突兀地问她:“你爱我吗?” 是一种确认。 “我当然爱你。舟舟。我当然爱你。”陈燃给予她肯定的答复。 “那我去和她们谈。”喻兰舟一点也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我去说,舟舟,我去说。”陈燃目光中透着坚持。 她不想让喻兰舟参与进自己辞演的事情上来,她想让这件事情与喻兰舟无关,所以辞演理由,是自己的心理压力是身体原因是什么都行,但不能是喻兰舟。 喻兰舟正欲说些什么,国内电话打进来,是喻听舟,她语气显得慌乱地说:“姐,妈又昏迷了。” 喻寄枝前几年曾患脑炎,经过治疗后这几年没再出现过昏迷的症状。 喻兰舟神色紧张,问:“医生怎么说?” “炎症虽然控制住了,但人还没醒。”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陈燃听到了始末,于是便说:“舟舟,你先安心回去,我处理好一切,就立马回去。” “好。”喻兰舟重重握了两下陈燃的手,说,“徐婉留在这儿协助你,我先回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陈燃回握她的手,“好。”- 因为自己的辞演,陈燃在剧组鞠了许多次躬,她郑重向众多工作人员道歉。 苏平安的话很少。 第一次执导电影就出现这样的事,她对陈燃,又气又心疼。 尽管陈燃始终说是因为自身身体缘故辞演,但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是因为喻兰舟。 她瞪着陈燃,陈燃便再鞠一次躬。 苏平安无奈地揪着头发。 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喻蓝是出资方呢,谁让喻兰舟说造成的所有损失都由她来承担呢。 幸而电影开拍不算太久,但要临时再找一个演员来,是不易的。 屈柏提出补救方案,她曾经合作过的一位演员有过医疗剧的拍摄经历,外形虽然不算太符合,但那位演员可塑性很高, “请她来试试?” 对那位叫危易安的视频面试结束后,苏平安和一众人员才松了口气。 效果似乎,不会差。 陈燃这才飞回国内。 回国第三天,喻寄枝病情稳定下来。 一周后,陈燃的生日,喻兰舟才终于有时间和她匆匆见面。 5月14日这天,杭临城的江上天空,无人机表演一直从白天延续到第二天的凌晨。 展示的画面是生日蛋糕和陈燃歌词相关的句子: 你所坚定的,一定会成功。 燃燃,生日快乐。 刷到视频时,陈燃想不出来是谁策划的。 “燃燃”这个名字,喻兰舟这样叫她,粉丝也这样叫她。 陈燃结束《歌者》的面试回到杭临时,喻兰舟给她发消息:【去录音室看看。】 那时把嘉园别墅当做陈燃暂时的落脚处后,喻兰舟让人准备了个录音室,同平京的别墅一样。 上次陈燃给喻兰舟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是放在这间房里。 这是同等的仪式感。 等陈燃推开门时,许多礼物被橙色郁金香衬着映入眼帘。 其中尤为惹眼的,是一把宝时华全球仅三件的巴玫浅钻蓝色木吉他,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线型流畅,弧形背板纹路如狮。 还有一把深蓝色的吉他,由著名的独立制琴师制作。 还有一支橙色的镶满钻的定制话筒,配着小巧精致的耳返。 官网售价12万元的香奈儿耳机,被陈燃粗心丢过一个,现在重新拥有。 礼物涵盖陈燃生活工作的各个方面。 陈燃细细抚摸过这些礼物,心再难平静下来。 喻兰舟的消息又来到:【抱歉,有重要的事,今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你可以出去和仇芳她们一起出去玩。】 陈燃刚刚还被高高捧起的心脏从高处摔落。 喻:【燃燃,生日快乐。】 又被捧起一点点。 陈燃需要有个人来对她说这句生日快乐,来让她确认自己的存在不是一个错误。 喻:【晚安。吃过蛋糕和寿面后,今晚早点睡。】 心被安放回去。 喻:【等我抽出来时间,陪你再过一次。】 她感受到了喻兰舟的在意。心重新上升到与之前的同等高度,回复喻兰舟:【好的喻老师。那些礼物,我都好喜欢好喜欢的,谢谢你。晚安。】 佣人端上来的寿面里还有用胡萝卜刻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陈燃边吃边刷手机。 本该是庆祝自己生日的日子,超话里却忽然争论起来。 本来,这个时间段的陈燃该在国外拍戏的。但陈燃去《歌者》面试的消息流出,这意味着,陈燃从电影《从行》中退出了。 部分粉丝很是不解:【听说《从行》是完全能冲奖的好饼。】 (再好的饼也被拱手让出去了) (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虽然《歌者》也很好,但rr流量大,怕到时候会挨骂。) (我有预感,这片子能拿奖。) 热点实时上升,路人也来凑热闹,起哄道: 【喻大佬吃醋了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请勿造谣。陈燃是因腰伤复发而辞演的。) 在医院的喻兰舟看到一条扎眼的消息:【能不能别造谣啊,我女儿独美。谁要和老女人扯上关系。】 第65章 第 65 章 本来陈燃的生日, 喻兰舟是想学着网上的教程,用胡萝卜刻出“生日快乐”四个字,搁在寿面上的。 她还准备了无人机秀。那些字的意思是:情感上, 如果陈燃对她坚定的话,一定不会失败的。 此刻喻兰舟看着自己被菜刀锋利的刃砍到的左手食指, 即使已经做了止血措施, 但还是正往外渗着鲜血。 “老女人”三个字, 并不比锋利的刃留下的伤口浅。 老? 和二十二岁的陈燃相比,确实是老了一些。 输完凝血因子后,徐婉从病房外进来, 明明想对喻兰舟说些什么, 却又不敢说。 喻兰舟知道她的意思, 笑着说:“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您要做什么事就让其她人去做嘛。” “好。我知道。” 喻兰舟看向窗外,问:“烟花准备好了吗?” “好了, 在嘉园别墅能看见。”场地限制, 同上次在德国的烟花秀相比,规模小了许多。 “开车带我去看吧。” “好。” 喻兰舟又问:“对了, 你让人删评论了吗?” 明明刚刚还在的那条“老女人”的评论, 转眼间就不见了。 “什么评论?” 喻兰舟:“没事。” 第一簇焰火升腾时,喻兰舟给陈燃发消息:【燃燃。看烟花。】 从陈燃回复她的消息中, 她没有跟朋友一起去玩。 所以在陈燃的生日这天, 她与陈燃,共看同一场烟花, 也算陪她过了生日- 5月末, 陈燃参演的武侠片《如梦》进入宣传期。 陈燃跟着屈柏一块儿周转,又是去柏林宣传, 又是回国跑路演,十分繁忙。 一直合作的造型师给陈燃做的每套造型都很出圈,喻兰舟存了许多宣传图。 在柏林那一场活动中,陈燃的头发高高盘起,用名贵的簪子挽着。 手腕上戴着细细的金色腕表和一件水绿镯,左手中指戴着钻戒,看起来贵气逼人。 在海升的路演,陈燃则穿得没那么隆重了,但也清艳。 浅浅的梨涡,被修饰得细细黑黑的眉毛,眉尾下压。 皮肤吹弹可破,妆容浅淡到仿佛是直接用皮筋扎个辫就上台了。 屈柏则穿一袭黑色贴身长裙,开衩有些高度,走路时露出双笔直白皙的腿。 温婉中飒意十足。 路演映后提问环节在线上同步直播,直播间弹幕不间断: 【下辈子能不能让我长成陈燃那样。】 【老天奶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屈陈萌死了,穿得好配】 此时有一阵风吹起陈燃额前的发,让她整个人说话时给人的感觉明媚又柔和,像星辰。 但这明媚柔和忽然被打破。 陈燃的眉骨被一枚鸡蛋砸中,她抬头寻觅抛掷者,那人口中叫嚷着,“陈燃你去死,要不是你,他会退圈吗?!” 之后被安保人员拖了下去。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前顶流”的粉丝。 【好抓马,前“顶流”粉丝发疯,cr无妄之灾】 【快去擦擦,宝贝,我们等你回来】 陈燃目光从容,没一丝慌乱。她接过屈柏递过来的纸巾,擦掉眉骨处的污渍后,温声对观众道歉道:“对不起,我先去换件衣服,洗把脸,两分钟。” 陈燃的手抬起来的时候,用电脑看着直播的喻兰舟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这场路演,陈燃没有戴戒指,二是陈燃好像不需要她的保护了,已经能独当一面。 两分钟后,陈燃准时回来,是“真洗把脸”,完全素颜的状态。 弹幕在疯嚎:【不是,怎么比化完妆还好看啊,这河里吗?】 有观众问:“燃燃能不能现场唱一下最近很火的OST《春日》?” 屈柏的新电视剧播出前,邀请陈燃为剧写歌用于推广,陈燃没有推辞。 剧播了一整个春天,陈燃的歌也在大街小巷火了小半年。 嗓音慵懒,歌词清丽:【从扶亭的上空飞过/我看见千山万水/清润的雨洗濯过混沌的心/我高呼/我将永远爱你/直到我的名字消失】 一首歌带火了一条扶亭路。 却没有人知道,这是当初陈燃为见喻兰舟守在去喻宅的扶亭路上,创作出来的歌曲之一。 无论她飞向何地,总是向着喻兰舟的所在之地的。 根据预定流程,陈燃扭头问屈柏:“屈老师想听吗?” 屈柏笑着点点头,“想。” 于是陈燃清唱了一小段,有质地的嗓音把这首歌诠释得平和而出彩,特意没唱那句“我将永远爱你”。 【清唱也是天籁】 【妈妈妈咪我出生了】 还有观众提问:“有什么是两位在片场的时候印象特别深刻的吗?戏内戏外都行。” 屈柏说:“跟燃燃对戏的时候看到她那张脸就会很紧张。” 她笑,继而称赞:“长得太漂亮了,每次都被美一大跳。” “还有一个就是慕鸣最后在火海中那个场景,燃燃演得很好,我当时完全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陈燃则回答说:“在片场屈老师总是毫无保留地教我、称赞我,所以我真的特别特别地感谢她。屈老师完全是我真正的老师。” “另外还有,屈老师待人很好,平京初雪那天,屈老师亲自包了饺子分给大家,酸汤的,和我小时候吃过的那种感觉很像,就感觉很温暖。” 主持人提到有观众带来件礼物,送给她们,是两只毛绒绒的小乌龟。 在电影中,温怜雪就养了只这样的长毛乌龟。 那位观众站起来说:“想看到温怜雪和慕鸣穿越到现代的样子。所以两位老师之后会考虑再合作一部现代篇吗?” 屈柏笑着答:“这个,要再看缘分吧。还要看眼前人愿不愿意呢。” 本来陈燃应该答“屈老师,我愿意的”,应该大卖特卖的,但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陈燃拿着话筒,笑着,不说话,只看着屈柏。 主持人急忙岔开话题:“现在平台的观众一直在提问燃燃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燃燃你能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陈燃回答:“比我大,长得漂亮,对我好,温柔,手好看。” 大十五岁。超级。特别好。私下。指挥的时候。 说出去的内容,屈柏完美符合。 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打趣声。毕竟一直以来,所以和屈柏合作过的人都评价她十分温柔,待人也好。 趁着现场有人起哄的热闹,又有观众递上去一对戒指,说想看两人重现一下电影中温怜雪给慕鸣送戒指的那个场景。 主持人接过后,分别递给她们,说:“既然观众想看,那能不能麻烦两位老师现场戴一次,也算了了电影中的遗憾。” 屈柏看向陈燃征求意见,对方浅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屈柏抬起陈燃的手,缓慢地把戒圈推入陈燃的无名指。 陈燃短暂地戴上了一小会儿,供粉丝拍完照后,要把戒指拔下来时,却有些艰难。 她面上微笑着,手下十分用力地去拔:“怎么还,卡住了。” 弹幕纷纷刷: 【这是命。】 【认命吧。】 【哈哈哈天注定。】 【太配了两个人】 【屈老师怎么那么配年下啊】 【屈老师下海的那部能不能早点抬上来。】 【女人中的妈妈】 陈燃虚虚地抬头望了一眼镜头,把脸憋红,最终才从无名指根节上拽出那枚戒指。 【多卖,爱看。】 【喻指别看】 喻兰舟看到了,然后觉得那条“喻指别看”是对的。 她就应该如陈燃所说的,不去看这场直播。 却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翻起陈燃的超话看,爬墙的人不在少数。实时排名,超过了2399。 超话里还有不少她们两人对视的特写。 绿色的乌龟成为她们的信物。 陈燃还送了屈柏很多可可爱爱的吉他拨片作为纪念。 路演切片上了热搜后,有评论说: 【感觉喻指挥跟那小乌龟似的,绿绿的,很可爱。】 【这不得吃一顿大醋,回头别连路演都不让陈燃参加了】 【cr回家惨咯】- 喻蓝娱乐成立十周年,喻兰舟赴平京出席公开活动。 有粉丝在机场蹲到她的行程,离她有着段距离,她们除了喊着“喻老师好漂亮”外,喻兰舟还听到有一些人喊她“妈妈”,声音在喻兰舟冷淡的目光下极为微弱,但此消彼长。 她们看着和陈燃的年纪差不多大。 晚宴时喻兰舟问喻听舟:“你会觉得和我说话,有沟通不了的感觉吗?” 喻听舟来了兴致,“怎么这样问啊?” 她还是头一回见喻兰舟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问自己。 “就是,会不会觉得和我有代沟。” “完全不会啊。你又不是老年人。喻听舟眨眨眼,“或者,你又不是妈妈。” 她说的是喻寄枝。 喻兰舟眉头微松,但转念一想,喻听舟和她,差不了几岁。 或许她该换个人问一问。 这段时间喻兰舟和陈燃两个人都很忙,所以等到陈燃通过喻兰舟出席十周年活动的照片发现她手指上那道伤口时,已经是要拆线的时候了。 她在晚间给喻兰舟拨去电话:“舟舟,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语气低徊脆弱到风一吹就形散。 喻兰舟听着电话那端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她安慰道:“没事儿,就是一个意外,已经愈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杭临,或者我去平京找你,好不好。等愈合好,我陪你去拆线。” 喻兰舟知道陈燃的行程紧张,便说:“没大碍的。真的。” “我要去。我要陪着你。”陈燃坚持。 喻兰舟轻笑道:“好。” 回到杭临后,陈燃陪着她一起去医院时,看到拆线过程的陈燃眉头一直紧皱着,仿佛是什么大手术似的。 陈燃虽然也经历过拆线,但她就是觉得,喻兰舟会痛。 喻兰舟抬头看她,拍一拍她的手,说:“不疼,没感觉的。只是有点痒而已。” 医生走后,陈燃搂着喻兰舟的头,让她的脸埋在自己小腹处,轻缓缓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每次都要小心一点。” “嗯。”喻兰舟在她怀里点点头- 几天后,杭临的最后一场路演,身为主创人员的晏新雪也在,戴着一副墨镜,墨镜下的脸部线条流畅明晰。 几人一起向观众鞠躬时,晏新雪把手搭在陈燃身上,陈燃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活动结束后,因为这天刚好是屈柏的生日,所以主创人员一起去聚餐。 这次陈燃不敢再不报备。 给喻兰舟发:【舟舟,晚上剧组有聚餐,屈柏和晏新雪也在】 喻:【好,我知道了。】 宴席上,寿面端上来的时候,陈燃忽然察觉自己好像,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定睛看着餐桌上的那碗面,样式虽然精美,但与自己生日那晚吃的寿面相比,没有用胡萝卜刻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家里的阿姨会用心到给自己刻这几个字吗? 况且喻兰舟明明一直很注意生活中的这些细节,又怎么会轻易让东西伤到自己。 会不会,会不会呢。 回家后,她要问一问。 酒过三巡,包厢里,晏新雪路过陈燃身边时,手拍着她的肩膀,幽幽地说:“来家里见我。” 陈燃在手机上给她发消息:【如果她知道我又去你家的话,我和她就彻底结束了。】 晏:【那就在我车里。】 半小时后,坐在主驾驶上的晏新雪笑着对车窗外的陈燃道:“你来啦。” 陈燃沉默着,没有应声,坐进副驾驶。 “找你来,是还有一件需要告诉你的事。” 晏新雪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当年的绑架案,被绑的,不止她一个。” 陈燃的眼睛颤动,“什么意思?” “还记得明昌容出轨的对象吗?那时我跟你说过,他出轨了一个带着个小女孩一起生活的女人。” “而那个小女孩,是我。” “喻兰舟的抚养权归明昌容时,我和我的母亲,和他们住在一起。那段时间。我和喻兰舟一块儿挨他的打。” “后来喻兰舟回到喻家,我偶尔去找她。所以那天,明昌容不敢自己去实施绑架,派去的人匆忙急促中,把当时和喻兰舟在一起玩儿的我,一块儿抓去了。” “所以正因为我是亲历者,所以才那么清楚当年事件的每一个细节。” “第一次威胁喻寄枝拿钱时,绑匪给喻寄枝寄去了两根脚趾。但不是喻兰舟的,而是我的。喻兰舟毕竟是他亲生的呀。可惜却被喻寄枝认出来那不是喻兰舟的脚趾了。” 陈燃眼里的震惊难以掩藏。 晏新雪看到她这副表情,调笑着问:“要看看吗?” 还不等陈燃回答,晏新雪便自顾自撩起右边的裤腿,脱下鞋子,露出右脚被斩断的两根尾趾。 陈燃的泪落了下来。 晏新雪看到她落泪,愣了一下。 十几秒后,笑着说:“哭什么。哭得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这是母亲去世的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为她断掉的脚趾而流泪。 晏新雪动了动残缺的右脚,依旧笑着说:“很丑吧。” 陈燃盯着她的脚,哭得汹涌。 晏新雪叹了口气,依稀说着:“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了。” 她重新穿好鞋子,捋下裤腿。又说:“但我恨她。” “母亲找到我后,看到我被砍断的脚趾后,歇斯底里地用东西砸向明昌容。” 晏新雪忽然摇了下头,说:“我记不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她很快就被另一个绑匪失手打死了。” 晏新雪的语气平静,却压抑得像即将卷起狂风暴雨的云雨。 “我们被绑架到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母亲被打死后,他们怕被警方找到,开着小货车连夜更换了地点。” 晏新雪哽咽住话语,随后抬起头望着陈燃,说:“你知道喻兰舟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跟她躺在一起吗?” “因为那晚,同她一起挤在小货车货箱里、躺在她身边的,是我死去的母亲。一直在失血昏迷的喻兰舟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死去的苍白可怖的面容,所以害怕。” “但我不怕,因为那是我妈妈。” 第66章 第 66 章 “被转移到一个黑暗的建筑物里后, 妈妈的尸体还跟我们待在一起。尽管我为她阖上了双眼,清理干净了血迹,扎好了头发, 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但后来的几天几夜里,喻兰舟一刻也没能闭上眼睛。我知道, 她和我一样, 看到了妈妈身上长出的紫红色的斑痕, 闻到了身体腐烂的气息。 我用布盖好妈妈的身体。安慰喻兰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她也会在明昌容打我来发泄的时候护着我的身体, 牵着我的手。我们约定, 要互相陪伴着彼此。” “最终也确实有人来救了, 但他们要救的不是我,而是她。被警方包围的明昌容想一把火烧了所有一切,但房子里有化学物品, 所以发生了爆炸。喻兰舟被救出去后, 所有人都遗忘了我。我从火海里爬出来,背后一片烧伤, 回头看, 母亲葬身在那里。” “她喜欢明亮的地方,不是吗?” “我也是。” “她喜欢明亮的人, 不是吗? “我也是。” “陈燃, 她把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自己清清白白, 那我呢, 我该怎么办呢?” “所以你来爱我好不好。” “好不好。”晏新雪哭着,语气癫狂而卑微地请求- 杭临忽然下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雨。 喻兰舟想着陈燃在宴席上有没有吃好。心情好不好。 问她:【下雨了, 等结束后我去接你好吗?】 陈:【喻老师,雨下得很大,辛芯送我就可以了。】 喻兰舟没再回复。 一边想去接她,另一边又怕陈燃觉得她逼迫太紧。 凌晨时,辛芯送陈燃回到家里。 看着陈燃神色疲倦苍白,喻兰舟便没多打扰她。 第二天晚上十点,喻兰舟下班时,看见陈燃正在客厅找着什么东西,难以压抑的咳声震颤着她的胸腔,许久未停。 她紧忙走过去,手一往陈燃的额头摸过去,就感觉到,烫得吓人。 “在找药吗?” “嗯。”陈燃手虚攥成拳,往后退了两步,遮掩着咳,“舟舟,我离你远一些,免得传染。”陈燃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与眼珠接触的地方,在发烫。 喻兰舟不在意这些,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去医院看看吧,好吗?” 陈燃摇头,把手抽出来,“我感觉这次病毒有些厉害,舟舟你待会儿去仔细洗一下手。我找到药吃了就好了。” “那我喊医生过来。” “不用的,只是流感而已。”陈燃挥着手,“你先睡吧。” 喻兰舟又见她咳得止不住的样子,便不再理会她的意见,紧忙从电话里叫来医生。 吃下医生开过的药后,陈燃重新睡下。 喻兰舟在旁边问:“现在身体还有哪里难受吗?有想吃的东西吗?”阿姨说今天陈燃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想喝炖的汤。”陈燃的胃在烧灼,确实有点需要用什么东西垫一垫。 “番茄豆腐汤吗?还是丸子汤?” “番茄豆腐汤。” 阿姨今晚回家去了,如今外面在下大雨,外送需要许多时间。 只是一个汤而已,喻兰舟重新进入厨房。 她正按照网上的教程切着番茄时,徐婉返回别墅给她送刚刚遗忘的文件。 见到这副场景后,徐婉脸色严肃地放下手里的包,还没等喻兰舟反应过来便把她的菜刀夺下来,语气有些硬地问:“您在干什么?您还知道自己不能碰刀吗?” 眼神里有恼意。 “徐婉,我是不是残废。”喻兰舟双手撑在大理石流理台上,笑着说了一声。 “可是也太过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万一像上次一样,我不在您身边……”徐婉简直不敢再想象接下来的后果。 “我会小心的,”喻兰舟微一颔首,对她承诺。 接着说:“你把刀给我。” “您想做什么,我帮您做。或者我从外面找十个,找一百个米其林厨子。” “那以后呢?”喻兰舟的声音轻微。 “以后她生病想喝碗番茄豆腐汤的时候,最简单的东西,我连这个都不能给她做吗?” 灯光下,喻兰舟的神色温柔而又饱含疲惫,长长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像蝴蝶一样,语气中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无奈。 “她值得吗?”徐婉顿了一下,甩出这句话。 喻兰舟愣住了。 徐婉继续道:“您三令五申地让她去见那些人时要跟你说,可昨晚,她在晏新雪的车上呆了半个小时,跟您说了吗?” 喻兰舟回避着徐婉直视过来的视线。她又做起鸵鸟,茫然把头埋进沙漠里。 她不打算问陈燃这些。 一旦问了的话,可能会再次失去她。 毕竟是她有愧于她: 是她借了“Y”的名号,让陈燃误会,让陈燃喜欢自己; 是她为了自己面上好看,给陈燃的音乐成绩注水; 也是她从来没有对陈燃说过一个爱字,反而说了许多次滚; 还有,半胁迫似的让陈燃退出了电影的拍摄 …… 昨晚陈燃回来后,喻兰舟也曾想过,就这样直白地揭开,把所有的东西都说清楚。 如果她爱自己的话,那两个人就不再管什么合约,好好地走下去; 如果她不再爱自己的话,如果,如果不爱的话…… 喻兰舟现在,真的没把握了。 如果不爱的话,她想放过陈燃。 可尝试过之后,发现真的有些难熬。 一想到这种情况,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就会附在她的骨头上,时刻作痛。 没和陈燃在一起之前,尚且还能忍受。 可她曾见过炽烈燃烧的爱,又怎么能忍受心化为灰烬。 所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拿陈燃怎么办了。 难道又要拿“合同结束”这种话来“威胁”她吗? 威胁不了了。连自己都觉得有隐约的无力感,更何况是陈燃。 陈燃像越漂越远的瓶子,像抓不住的风筝握不住的线。 喻兰舟对徐婉说:“再等等。”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陈燃放弃自己,或是等自己放弃陈燃。 喻兰舟手忙脚乱地煮了汤端进屋内时,才发现陈燃已经睡着了。 不忍心喊她起来,于是坐在她旁边,看着那碗汤变凉。 可之后陈燃在睡梦中依然不太安稳,头上发着虚汗,喘息得很急,手攥紧了床单,表情痛苦。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同我一样了呢? 喻兰舟屈起的食指指背抚过陈燃的眉,轻轻唤她:“燃燃,燃燃,醒一下。” 陈燃睁开双眼,愣了一会儿后,坐起身哭着扑到喻兰舟怀里。 喻兰舟轻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不哭。” 陈燃依旧是梦着喻兰舟的梦。 晏新雪的口述中,她们经历过什么,陈燃就梦到了什么。 这次,是死去的女人冰凉的触感和空洞的眼睛。 还多了些晏新雪所说的,被烧伤的灼烫以及被砍去的脚趾。 她在梦中以为自己惊醒了,放松警惕时,却又重新梦到。 那天,晏新雪最后说:“所以我恨她,恨因为她,我的妈妈去世;恨因为她,我每晚都梦到大火;恨只有我一个人,身处地狱。” “陈燃,如果你不爱我的话,我会让她,也重新感受一下,究竟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第二天清晨,喻兰舟去上班后,陈燃问佣人阿姨:“我生日那晚,您帮我煮的寿面,上面‘生日快乐’四个字,也是您帮我做的吗?” 阿姨愣了一下,随后按照喻兰舟之前的交代,说:“对。” “真的吗?” 阿姨道:“是的呀,这哪有假,我之前给我女儿也做过的呀。” 陈燃眯着眼睛,勉强笑一笑,说:“谢谢您。” 又问:“对了,那位医生又来家里了吗?” 陈燃问的是那个叫盛芳泽的心理医生,她曾偶然间在家里遇见过一次。 那时,那位医生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眼,让陈燃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阿姨答道:“上周来过两次。” 那就意味着喻兰舟的心理状态比之前要差。 陈燃的身体又开始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阿姨急忙递给她一杯水,陈燃却咳得连接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停住漫长的咳嗽后,陈燃虚弱地起身,头脑昏沉沉地回房休息。嗓子依旧在剧烈痛着,刚才面前摆着的色香味俱全的粥一口都咽不下。 被阿姨扶着躺在床上时,陈燃用最后一丝力气制止阿姨关上窗帘。 她也开始同喻兰舟一样喜欢明亮,讨厌黑暗。 她没有丝毫困意,于是躺在明亮的屋子里,看阳光一点点缓慢移动。 一阵又一阵的咳不间断地袭来时,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地滑落,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心头,让她动弹不得,呼告不得,出入无门。 窗外有蝉鸣树声,屋内流感和夏天一起蚕食着她的命。 在之前的睡梦中,一切都真实得像她与喻兰舟一同经历。 从喻兰舟后背不间断流淌出的血仿佛又在陈燃眼前一颗颗坠地、四溅,溅入陈燃的眼睛里。 身旁开始腐烂的尸体的温度、视觉、触觉,无遗漏地补全了陈燃的想象。 自己作为听者都惊骇到心内深深恐惧,那作为亲历者的喻兰舟,一旦想起来,会怎样呢? 陈燃想,她该如晏新雪所说的那样,离开了。 但她依然心存最后一丝幻想:哪怕自己离开,离开前,能不能听喻兰舟对自己说一句“爱”? 晚上喻兰舟回来时,看到陈燃的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不再由着陈燃辩驳,直接把她带进了医院。 输液时,喻兰舟在她旁边,一会儿摸摸输液管的温度会不会太凉,一会儿又怕输液速度快了陈燃的手会疼,谨慎地滑动着调速器。 倚靠着床头的陈燃看着她担忧的表情,忽然开口问:“舟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喻兰舟停下动作,坐在旁边,说:“你问。” 陈燃的声音一直是哑的,她问:“我对你,究竟有什么意义?” 有些难住了喻兰舟。 不是没有意义,而是这样的意义不能被对面的人知晓。 喻兰舟认真地思索,陈燃对她的意义,大约是疲惫生活中的强心剂。 母亲病重那几年,她在医院和公司之间辗转,在周镜汀的后退犹豫拉扯间反复心碎。 那天她在网上听到一首歌曲:【来我为你唱颂歌啊,唱一首白日黑夜的颂歌。】 年轻女孩的音色独特,声音干净,恍然间,为喻兰舟沉闷的生活注入一江清泓。 晚上伴着那几首听起来并不精致的曲子睡去时,一夜安稳。 自此,那样的声音在喻兰舟心里烙下重痕。 再到后来,在发现陈燃就是23时,喻兰舟难以掩住心中的欢喜,觉得她与自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直到与陈燃断联的第二年,有一晚,她忽然梦到陈燃那个轻浮的吻,醒来后,她点开陈燃的音乐,脑海里浮现出陈燃的脸,产生了不可说的欲望。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上她了。 陈燃在喻兰舟的一直沉默中开口,问:“喻兰舟,你爱我吗?” 第67章 第 67 章 喻兰舟一直担心, 如果以后,她喜欢陈燃,比陈燃喜欢她还要久, 程度还要深些,那她可怎么办。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无神, 躲避着陈燃的目光, 又沉默了许久, 最后声音低闷地说:“我不知道。” 陈燃相信:没有一次考验是不需要褪掉她一层皮的。 像过去她曾无数次经历过的那些悲伤和失望。 她真的该离开了。到时候就这样离开吧,她不会挽留的。 陈燃点点头,说:“我知道啦。”声音依旧乖巧。 没等喻兰舟再说更多的话, 陈燃躺进被子下, 说:“舟舟, 我有点困,我先睡一会儿。” 喻兰舟的手隔着被子,轻而缓慢地拍了两下陈燃的肩膀, 说:“好, 安心睡吧。” 疾病仿佛痊愈时,陈燃发了条微博: 【夏天那么好, 我却不能同你去约会。】 评论区对陈燃时不时示爱的举动依然很激动: 【小cr你还是演演吧】 【怎么那么狗啊】 【谁家摇滚歌手天天一股小狗味儿啊!】 几天后喻兰舟看到她的微博。 喻兰舟感觉订立合约的这一年, 自己就像在做一套试卷,一开始试卷难度较低, 她慢悠悠地做, 不急不慌。 可越到后面,卷子的难度提高, 时间也在一分一秒流逝, 很快就要交卷,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只剩最后一个月, 有一些显而易见的错题她还没来得及修正。她希望这份卷子,她没有做错太多;希望这份卷子,她没有遗漏太多。 犹豫了一会儿,给陈燃发去消息:【夏天啦,最近什么时候空闲吗】隐去后一句——我们去约会吧。 当时陈燃正在《歌者》第一期的录制现场,看了一眼消息,心头一跳,然后是更为猛烈的跳动。 喻兰舟在主动回应她。 但她没有立即回复。 录节目之前,她又联系到戈朝,问有没有什么药能应对她目前因咳嗽而气短的状况。 戈朝为她找到了一个医生,重病下猛药的方法之下,第一期节目,第一首歌曲,陈燃勉强获得了一个中等的名次。 录完节目后又隔了几个小时,陈燃才在吃饭时回复:【对不起,喻老师,刚才在录节目。我这边事情结束后,周六回去。】 她在故意,让喻兰舟生气。 坏人是她,对这段感情不真诚的是她。 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想以此冲淡心头的艰涩和苦,但失败了。 晚间时候后,陈燃上了一个热搜:【陈燃室内抽烟】 狗仔配的照片里,隔着远距离,棒棒糖的棍确实像香烟。 肖嘉禾在舆情发酵前第一时间买热搜澄清。 喻兰舟从热搜里看到那些照片里,陈燃一个人坐着,看着像是在发呆。 她好像,不开心。 回复陈燃:【好。】 周六那天,喻兰舟从辛芯那儿得知,陈燃是晚上七点落地的飞机。 喻兰舟特意在昨天将工作提前完成,早早地回到喻宅,吩咐阿姨提前准备陈燃喜欢吃的菜,自己为陈燃换好卧室的床品。 然后去洗了澡,换了套白色睡衣。 从六点到七点,再到九点。以往陈燃下了飞机后会给自己发消息的,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喻兰舟开始试着等待。 她开始大概知道等待是一种什么滋味。 是把自己装进精致的礼物袋里等待陈燃把自己拆开。 是期盼对方的到来。 是一寸寸在树梢间消失的夕阳。天一度度灰下来,暗下来,黑下来。 飞机要晚点两个小时吗?还是晚三个小时? 你是不是在这时候去见了别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喻兰舟忽然好想给陈燃安装一个定位器。 看看她是否对自己说谎。 等到十点钟时,喻兰舟才终于收到她的消息:【对不起啊喻老师,天气原因,飞机备降到海升了,我回去会再晚一些了。抱歉。】 凌晨陈燃到家时,喻兰舟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着她。 穿和第一次时很像的睡衣,领口有些低,头发即使没有经过过分的打理也还是透着美,眉目深邃漂亮,是看多少次都会心动的人。 她漂亮到让陈燃觉得,自己让她难过是一种罪过。 陈燃想亲一亲她的眼睛,额头,嘴唇。 她的鼻尖,陈燃也好想亲亲。 但她努力克制着,竭尽全力地克制着。 “回来了。”喻兰舟从沙发上起身,朝陈燃走过来,问,“饿了吗?” “嗯。”陈燃先凑过来抱了抱她,拥抱浅浅,“在飞机上吃过了。” “吃过了?” “嗯。”陈燃点头,双手却又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好。” 喻兰舟低头,在陈燃颈间舔舐着,克制住很想在这里留下痕迹的欲望,然后右臂环着她的颈,声音轻轻地喊:“燃燃”。 她的左手搁在陈燃腰侧按压摩挲着,然后往上一点点,抚摸着陈燃身上的小舟文身。 在以往,这是即将发生关系的信号。 她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陈燃抬起自己的手,望着因为舞台造型而还没来得及卸下来的美甲,说:“对不起我现在去卸。” 喻兰舟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声音冷淡地说:“不用了。” 以前也有类似的情景,但陈燃都是会在回来见她之前卸掉的,不会等到回家再卸。 并且,如果是以前的陈燃,即使已经在飞机上吃过了饭,为了跟她再多些相处时间,也会跟她说没有的。 就像陈燃请自己吃第一餐的那时一样,自己吃过了,但却和陈燃说没有。 现在的陈燃,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 为了验证这样一个猜测,喻兰舟直截了当地问她:“这次什么时候离开吗?” 陈燃看了两下喻兰舟的眼睛,随后转过头去,说:“时间有些紧张,后天就要去见另外几个编曲老师了,要好好改编一下作品。” 她刻意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紧促,不然,她怕自己,抵挡不了喻兰舟。 刚才陈燃看得分明,喻兰舟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在等待着自己同她一起吃饭,可自己却故意对她撒谎。 喻兰舟是带着答案问问题的,陈燃的回答与她了解到的情况有出入。 她问过肖嘉禾,陈燃是忙,但也没有忙到回来的第二天就要走的程度。 喻兰舟低头,又看一眼陈燃手上的美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更有些伤自尊心。 陈燃的一举一动像是在提醒喻兰舟:你对她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同样的歌剧看一次是惊艳,两次是品读,三次是回味。 那身体呢? 喻兰舟疑心,陈燃是睡够了她。 床上一成不变的姿势,冷淡的眼神。 没几个人会喜欢吧。 她点点头,目光黯淡而涣散,对陈燃道:“知道了。我先回房。你早点休息,晚安。” 看到眼前的人被自己的举动伤害到的样子,陈燃的心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麻木而动弹不得。 在喻兰舟转身离开时,她下意识伸出手牵住她。 喻兰舟回身,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陈燃低头,语速有些慢地说:“舟舟,你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不用了,你睡吧。”喻兰舟拂开她的手,随即离开。 陈燃的指甲几乎陷进血肉里,她没有追上去。 夜晚,喻兰舟半梦半醒。 第六次从梦中醒来后,眼角因流出泪水而泛红。 她看着窗外的树色,怔愣了许久。 随后打开手机里一小段肖嘉禾拍摄的在《歌者》舞台上的陈燃唱歌的视频,因为是偷拍,所以时长不超过一分钟。 明亮的灯光里,喻兰舟戴上耳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听着耳机里陈燃的声音,没一会儿,面色潮红地抽出手,轻轻喘息。 片刻后她开始厌弃自己- 第二天陈燃离开,喻兰舟也飞往国外出差。 一周以后的国际机场,有个女孩坚持不懈地在保镖的阻拦下,在外围向喻兰舟递了三次信。 喻兰舟向来是不收信的,但她看向那女孩,认得了她包上挂着的粉色小马,那是陈燃粉丝的象征。 喻兰舟想起,在两个人疑似恋爱的热搜爆了之后,陈燃在机场曾收到一封来自喻兰舟粉丝的信,她觉得喻兰舟应该要看到,便给她看了。 粉丝在信中写: 【您好哇,陈燃歌手,我知道写这样的一封信很是冒昧,但没办法,是真的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我们喻老师是个很骄傲的人,十七岁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拿得第二名奖次,很不开心。之后如痴如狂疯魔一般地练习,在如愿捧回冠军奖项后,才浅浅笑笑。 喻老师是个很心软的人,在她掌权喻深时,喻深用于社会公益的资金是之前的五倍。 还有以前演出多的时候,天南海北地飞。嘴上说着不要来接机,但她明明可以走vip通道,为了我们不失望,还是走普通通道与我们见面。 有次接机,去的粉丝多了,造成了机场出口拥堵,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在一个粉丝后退着拍她、没注意到后面的障碍物而即将摔倒时,舟舟却快速地伸手拉了她一把,随后温柔问“没事吧”。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件我就不一一赘述啦。我想,如果你真的很爱她的话,会比我们,更了解她。 她正经却不迂腐,感性并且善良。雷厉风行,却又满怀慈悲。十分敏感纤弱,却又坚韧如竹。 她总是做的比说的多。所以能把你带到我们面前,她肯定,很喜欢你。 所以,作为她近乎二十年的粉丝,我希望您跟我一样,是她狂热而虔诚的信徒。 希望您跟我一样,爱她,比最爱她的人,还要多十倍。 陈燃,好好待她。 万望珍重她。 谢谢。】 当时自己看过后,眼眶一阵湿润。 那如今,陈燃的粉丝,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喻兰舟对着徐婉微一颔首,对方便接过女孩手里的信。 晚上喻兰舟用拆信刀小心地拆开那封精致的书信时,阅读到了第一行文字: 致喻大指挥家: 第68章 对你说 致喻大指挥家: 你跟她上床的事我就不骂你了, 贪图年轻美丽的□□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你放陈燃去拍电影啊,老女人难道想困住陈燃一辈子吗? 《如梦》路演效果那么好,那么多夸赞陈燃演技的, 你是一点儿看不到啊。 她才开完演唱会没多久,因为生病嗓子又是那个状况, 你让她去参加《歌者》, 第一期repo出来, 现场拉垮得要死,去《歌者》是去找死的吗?是去被全国所有观众骂的吗? 而且您都快是能当陈燃妈的年纪了,我真怀疑了, 陈燃是有什么恋老癖吗?年纪大那么多也下得去嘴。 最后重申一遍:让陈燃去拍电影, 不要耽误她- 十分简短的信, 以至于喻兰舟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眼睛已经阅读完了。 她把信纸覆下,闭上双眼, 缓了一阵。 字体真漂亮。 用那么漂亮的字体, 写那样刺人的话。 喻兰舟自认并不是强心脏。 她连自己十分有把握的指挥视频的评论都不敢去看,怕其中出现什么不好的评论。 她的记忆力太好, 刚才那些文字已经被拓印在她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了。 以自己的年龄来说,和陈燃在一起, 确实是算不得光明的事, 甚至确实可以说是可耻了,如果不是利用了社会地位和她对自己的喜欢, 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陈燃该跟一个……至少该跟一个能磊落说爱她, 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回家的人。 但她依旧十分自私地,不想放手。 周末时, 两人重新相聚在一起。 陈燃的行程依旧来去匆匆。 但离开前的这晚,陈燃问她:“舟舟,你曾经说过的,给我补过生日,我还可以兑现吗?就今天晚上,可以吗?就在家里就好。” 期限渐近,晏新雪的催促愈急。 “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有你在,就好。” “那等我稍微准备一下。” “不用,”陈燃拉她坐下,“蛋糕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陪着我,就好了。” “嗯。”喻兰舟坐在那里,看着陈燃去拿出蛋糕,帮着她一块儿插上蜡烛,点燃。 蜡烛不是陈燃年龄的数字,只是简单式样的蜡烛而已,陈燃也在刻意回避着年龄的差距。 即使燃亮了蜡烛,陈燃也没有关灭灯光,她坐在喻兰舟身边,温柔注视着她,说:“兰舟,生日愿望,我想你允许我喊你一个称谓。你不用做出反应,就听一次就好了。可以吗?” 她好想喊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此生唯一的一次。 喻兰舟轻轻眨了下眼睛,“好。” 陈燃去牵着她的手,然后缓缓抬眸看她,眼睛红红的,声音轻轻的,喊她:“老婆。” 喻兰舟,我的老婆。 我的,妻子。 喻兰舟的心被重重撩拨了一下。 如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的波心,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不同于她第一次确认她喜欢周镜汀,不同于她第一次去牵周镜汀的手。 这种感觉很被动,但也很温暖。 像欲念破土而出,又在心中探头生长,忽地成长为参天树木,遮天蔽日地吞噬了她的整颗心。 虽然正如陈燃粉丝所说的,她比陈燃大许多,但此刻,她真的想成为陈燃的老婆。 一这样想着,喻兰舟的耳朵竟开始发烫了起来,心腔酸软,身体也软软的。 陈燃没有去追究她的耳红脸红,只覆住她的手背,轻拍一拍。 喻兰舟坐在那里,眼神上下颤了颤,话问得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毫不相干:“还有其它的愿望吗?” 陈燃仔细盯住她。 该是叫唇珠吗?在讲话时如同落在伞面上的小雨珠。 在低头同自己说话时特别动人,令人很想含上去。 “有。”陈燃艰难地撤回手,随后双手合十,闭上眼,“那我再许两个愿望。” 她在心中祷念: 用我十五年,换她平平安安。 用我一生也行。一生,也行的。 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陈燃实在想象不到,离开喻兰舟后,自己还会过怎样的生活。 所以,她或怯懦或被动地祈求死亡。 睁开双眼后,陈燃看到,喻兰舟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唇,上下看了看,随即轻缓缓地定格在眼睛上,目光中似有怜惜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陈燃的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好想吻她。 吻掉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吻去她所有的彷徨和疲惫。 吻掉自己刻意打造出来的被猜疑,让两颗心有那么一瞬间真正地贴在一起。 陈燃站起身,快速地牵起喻兰舟的手,把她带到沙发上,欺身向前。 右手有些颤抖地靠近她的脸,捧在掌心,陈燃唤:“舟舟……” “嗯……”喻兰舟回应她。 陈燃低头看着她。 对外人那么冷淡的人,如今被自己压在身下,表情乖乖地看着自己,手还在用力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角。 最后一次。 陈燃落下一滴泪,决绝吻向她。 她先仔细含吮着她的下唇,牙齿微微用了些力,喻兰舟没有逃开。 陈燃又松开牙尖,用舌头舔了舔,再把那两瓣水润包裹住,反复品尝,正要如同过去一样,撬开牙关时,喻兰舟却主动张开口,任由自己撷取的样子。 好乖。 陈燃的身体一阵止不住的颤,颅内高潮一般。 结束一吻后的陈燃,气息微弱,问她:“去我房里,好不好?” 喻兰舟扯了两下陈燃的衣角,然后双臂抬着,揽上她的脖子,主动献上一个吻。 进卧室后,陈燃边吻着,边抚摸着身下的人。 喻兰舟对她,是渴望的。 陈燃的鼻尖一酸,快速伸手解开喻兰舟睡衣的扣子。 随后俯身向下吻住她。 爱欲与痛感同时存在,陈燃情难自已,再一次喊她,“老婆。” 喻兰舟“嗯”了一声,气息算不得轻,不知是回应,还是身体反应。 陈燃的心头一阵狂跳,她把那声“嗯”理解为是喻兰舟对自己的回应。 “舟舟啊。” 我的娇娇。 陈燃开始发狂,边攻陷她,边在她耳侧说,“舟舟,我是不是怀了你的孩子。” 不然我怎么会想吐。 紧张到吐。难过到想吐。 在这种情况下,陈燃对她的身体,有着至死般渴求。 她喃喃着:“舟舟,我好想给你生一个宝宝。” 好想要一个我们的宝宝。 由她把我们用血脉连接在一起,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喻兰舟清醒了一些,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冷淡。 她从没想过,有孩子,更没有想过要别人来给自己生个小孩。 “喻兰舟。”陈燃的眼眶始终红着,落泪有些汹涌,说,“我好爱你啊。” 痛苦到有些无力。 你呢? “兰舟。”陈燃唤她。 喻兰舟不答。重重闭上双眼。 陈燃亲吻着她紧闭的双眼,随后从背后。 就在喻兰舟即将再一次沦陷时,听到陈燃问:“舟舟,能换个姿势吗?” 说这话时,陈燃的手从背后揽在她腰间,微将她的腰往上抬着的感觉。 跪着吗? 喻兰舟不可置信般,回过头来看了陈燃一眼。 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封书信中的文字,目光逐渐涣散。 喻兰舟眼里的热潮很快褪去,就要被透澈的水浇醒。 陈燃很快地把脸凑过去,在喻兰舟唇角吻了吻,又含吮上她的舌尖,从她口中退出来,声音沙哑地说:“求你了。” 用那么美貌的脸撒娇,用那么脆弱的声音请求。 回想起过去陈燃为她做过的事,喻兰舟的腿软了一下,一节柔软的腰肢塌陷了下去。 她被摆出双手撑在身前弯身跪伏的姿态。半自愿半受引诱。 她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痛苦和快乐。 陈燃的舌尖游走在她脊背线条之上,那段线条在短促的时间中起伏跳跃。 陈燃自背后上方看着,喻兰舟如黑色绸缎般的发,变得凌乱,缠在她的脸上颈上,头侧转着,眼角泛红。她的身上全是汗。 肌肤白皙,耳朵粉红,颈侧青筋一瞬瞬地跳动。 背部的肩胛骨突起。轻盈的蝴蝶一般在陈燃眼下颤着。 而背后的那把匕首留下来的伤疤,是蝴蝶的眼睛。 陈燃的其中一只手极为温柔地抚上去,随即心痛地闭上眼,唇轻轻触碰着,浅浅吻着那道伤疤,然后细细密密地啄着。 喻兰舟的身体起了一阵一阵的战栗。 她的手急忙寻到陈燃及时递过去的手,用力扣着、抓着,声音低低而委屈地喊:“燃燃……” 片刻后,在陈燃的怀抱中不受控地收缩颤抖着。 整个身体没了力气,落到床铺上。 陈燃从身后吻在她颈侧,细细地问:“还好么。” 回过神来的喻兰舟依然有些委屈。 自己从来没有让陈燃跪着过。 那个姿势感觉……很不舒服。 有点像,被征服。 陈燃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舟舟,我不该强迫你。”她是想吻一吻喻兰舟那处伤疤的,太过于想实现自己的想法,以致于忽略了喻兰舟的感受。 喻兰舟什么话也没说。 她转回身,眼神向后,看到了陈燃脊背那一段线条。 她也想,从背后,那种姿势,让陈燃体会一下那种类似于失重和不受控的感受。 犹豫了一下,没必要,找回来。 算了。 喻兰舟捧着陈燃的脸,轻啄一次,说:“没事。” 陈燃依旧道歉:“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没事。”喻兰舟又说了一次,她搁在陈燃后背上的指尖,在皮肤上点滑着。很慢,很轻。 “舟舟,在写什么吗?” “没有,在画圈。” 哦。原来可以写字哦。喻兰舟缓慢地滑着指尖:sorry。 尽管年龄差距那么大,可我依然想拥有你。 陈燃能感受到的触感很模糊,只知道最后一笔往上提的时候,自己的心都被牵着往上走。 “在写什么啊。” 喻兰舟落笔:Ich liebe Dich. “不告诉你。” 刚刚,喻兰舟一整晚都在认真想着: 合同到期后应该如何跟陈燃说。 要给她买一束花吗? 或者一条项链,或者重新把那枚戒指戴上? 要不要把陈燃所有的东西都搬来自己这里之后,再跟她说自己也很喜欢她,很爱她。 陈燃望着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喻兰舟说:“你等我一会儿,舟舟。” 起身下床。 一分钟后,陈燃重新钻进被窝里,手中举着件镯子。 喻兰舟定睛一看,正是被陈燃花了全部身家拍得的那件。 “什么。” “周教授说,这原本是她买给你的。” “是,但后来被我捐出去了。”喻兰舟撇清她与周镜汀的关系。 陈燃向前递着,意思是让喻兰舟接过去。 “要把它给我吗?” 陈燃缩在被子里,乖乖点头:“嗯。” 还回你的镯子,还回你爱人的权利。 “好,我收下了。”喻兰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接过来后放好,说,“要赶飞机呢,你先睡吧,晚安。” 陈燃眨了下眼,说:“晚安,喻兰舟。” 喻兰舟起身把灯光熄灭,就在陈燃以为自己会听到关门声时,喻兰舟重新躺回她身边。 陈燃小声问:“不用灯吗?” 喻兰舟答:“不用。”她愿意为了陈燃去尝试。 被子下面,陈燃的手,一点一点地探进,随后悄悄牵住喻兰舟的手,再也没放开。 喻兰舟安稳地睡着了一段时间,没再做梦。 却被身旁人发出的声音唤醒。 喻兰舟睁开眼,陈燃好像在做噩梦。 正欲叫醒她时,陈燃牵着她的手动了动,声音模糊地喊了声,“妈妈”。 喻兰舟依旧是愣了一下,心脏一阵酸软。 但她没有抽回手。 片刻后,喻兰舟温柔应:“妈妈在呢。” 她的声音像冬日里落下的雪。 平和寂静。 她轻轻拍着陈燃的背,想起了一首妈妈唱给女儿的歌,犹豫之后,柔柔地唱:“你睡着了手掌紧握,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她很少唱歌,因此在这个时刻显得有些笨拙。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陈燃眉头松开。 喻兰舟凑近想要再吻一吻她时,发现陈燃锁骨处又红了一片。 又要起疹子了吗? 喻兰舟轻轻下床,从医疗箱里拿出药膏,将膏体挤到指腹上时,清凉凉的。 她轻轻用指腹抹着陈燃那一块儿肌肤,抹匀后,又吹了吹。 最后重新抱着陈燃,昏沉睡去。 第二天,喻兰舟的邮箱里出现一封陌生的邮件。 第69章 假若今夜来临2022 喻兰舟面无血色地从那封邮件里走出。 毫无征兆。 窗外艳阳四照, 她只觉得浑身像堕入冰窟。 视频和照片充斥在她的眼球。 视频来自一个男人的口述信息—— 他断断续续地说:“喻寄枝拿我的父亲威胁我,她要我去死。这个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利用, 舟舟被打成那个样子,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转身就走, 到最后竟然还搜集了半年我家暴的证据, 法庭上一呈上去,帮助她自己离婚。连听着舟舟的身体一点点滴血都稳如泰山,还有闲心跟绑匪一点点砍着价。我真想直接开车撞死她啊, 一圈一圈地碾来泄恨……你……你帮帮我, 救救我和我的父亲, 曝光她……” 视频最后,对准了一个男人的脸,正是网站信息上搜“喻寄枝下嫁”时会出现的照片, 那张如水墨画般的脸。 新闻报纸登得一清二楚: 【喻家新任掌权者手段泼辣, 以女儿遭遇家暴为关键证据,打赢离婚案。】 喻兰舟开始记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以及, 魇住了自己多年的,究竟是什么。 她曾在睡梦中无数次请求母亲, 不要走, 留给她的是如血残阳下的背影。 她的手覆后,摸到那处伤疤。 记起她曾被锐利而冰冷刀具刺入。 那温度, 越过时光, 如今激起身体的一阵冷意和刺痛。 喻兰舟不受控地躬起背,眼泪毁天灭地地侵来, 她倒在地上,轻声喊:“妈妈”。 感觉到身体在慢慢窒息。 为什么你不爱我?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再睁开眼,是徐婉焦急的脸,徐婉在一旁关切地喊着她。 “出去。” 喻兰舟蒙上被子,重新把自己陷入黑暗里。 她听见徐婉慌张地喊声:“医生!针头蹭掉了!!” 医生进来后从被子里找到她的手,大力薅出来,固定住。 她说:“你冷静一点,越挣扎治疗过程越多,不要耽误我们其她病人的治疗。” 喻兰舟松开被子,坐起身,问:“我怎么了?” 医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呼吸性碱中毒。” “要输几瓶液?” “还剩一瓶。” 喻兰舟怔怔看着医生的动作时,喻寄枝进门。 整间房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因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 喻兰舟漠视她,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 “现在连问话也不回答了,是吗?” 喻兰舟依然沉默不语。 喻寄枝察觉到了不对劲,屏退医护人员,“是和那个女孩的事情吗?兰舟,她不应该能伤害到你的。”喻寄枝妄自推断。 喻兰舟抬眼,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现在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她的粉丝可都怨恨着你不让她去拍那部电影呢。合约结束后,你和她,会走向什么结局?所以,尽早和她分开,在被甩之前。” 喻寄枝认为自己已从她与陈燃的短暂交锋中窥得端倪。 “分开,然后呢?去和一个你为我选的人联姻是吗?”喻兰舟语气充满了悲伤,她说,“您知不知道,联姻的想法使我感觉我像一种,动物,到了年纪就该被匹配,拉去繁衍的动物。” “这种感觉,好受吗?” “那至少也是门当户对的动物。” “门当户对。”喻兰舟轻呵了一声。 同喻寄枝的对话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终究会演化成指责、前人之鉴和示弱。 第一次跟母亲提出来自己喜欢女人时,喻寄枝气急败坏:“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个鬼的喜欢,是不是周镜汀,是她把你带坏的?!” 等毕业后,她说:“你听我的,妈又不会害你。” 等到三十多岁时,喻兰舟提出要搬离喻家,喻寄枝当晚就住进了医院里。 她跟喻寄枝,早该好好谈一场。 喻兰舟垂着眸子,坐端正了,然后抬头看喻寄枝,问:“妈,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能看着我受伤而无动于衷吗?” 那封邮件最后,附着一句“因喻总不在意这些被您看见,不受我们的威胁,所以您才会收到此封邮件。” 过去的喻寄枝不在意自己的痛苦;现在的她,也不在意。 喻寄枝眼睛颤了颤,先到旁边沙发上坐稳后才缓缓开口:问:“你知道了,还是想起来什么了?” 喻兰舟直视着她,缓慢地说:“两者都有。” 看着喻寄枝的神情,喻兰舟知道,那些过去和记忆假不了。 “因为疾病,你对我总是严格,走快了一点会被罚静站两小时,看小说和电视电影会被罚。一开始,我总会想:这是您爱我的方式。 但后来想起来,“舟舟”本来是我的名字的,您叫着叫着,就把这亲昵一些的名字给了听舟。 我开家长会时您一次没去过,去比赛时您也没去过。您很忙,您总是缺席我的人生的。 直到我长大,直到喻深壮大,您把对我严格的缺憾弥补到听舟身上,我目睹着您和她一起去参加活动,您关注到她每一次考试,每一回的生病。 这样,对我公平吗?” 想起喻寄枝在自己遭受暴力时的眼神,那样漠然的眼神,喻兰舟眼含泪水地说:“我并不知道怎样是更好、利益最大化的解决方式。我只知道,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一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挨打受虐而无动于衷。” “可事实是您真的那么做了。” “站在喻总的角度上,论到最后,确实也能理解。我能理解您当初的做法,但依旧会幻想,是否之后会有一丝温情。” “所以母亲,现在,他们威胁您什么了?这次我的价值,比不上什么呢?” 喻寄枝的心绪起伏着,听着喻兰舟对她一字一句的指控,面上如同与合作方谈判,她是那样地冷漠、偏执而无情。 喻兰舟看着对方这样无动于衷的神色,泪水和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塞住,得不到一丝释放,整个人难过得像要炸开一样。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暂且不让它冲出来,说:“母亲,那些人的威胁是您‘弥补’的第二次机会。可您依旧什么也没做,所以我才会想起来,您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值得。是吗?” 喻寄枝的手紧攥着权杖,声音低低地问:“所以你现在难过得死掉了吗?” 喻兰舟不可置信般看向她,她的眼睛空空,脑海空空,迟迟不愿接受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一位母亲会对女儿说的话吗? 喻寄枝盯住她的脸,又说:“没有死掉,不正证明,我没有做错吗?” “我如果妥协了,就不会有如今的喻深了,兰舟。” 喻兰舟扭过脸,往上擦去自己脸上的泪。 早就该决断的,不该这样拖沓的。 她本来就不该对喻寄枝抱有任何的期望。 “需要我死掉吗?”喻兰舟轻而平淡的声音问,盯着喻寄枝- 【陈燃,回来,我需要你。】 看到喻兰舟这条消息的陈燃正坐在晏新雪的车里,对方问她:“你能为她,拿出多少钱来。” 喻兰舟从来不会给自己发这样的消息。 陈燃眉头一紧,回复她:【马上就回,你等我,最多4个小时。】 晏新雪看她这样紧张的神色,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陈燃顾不上其它,从车里离开前,说:“全部。” 关门声响后,晏新雪意识到她是在回复自己第一个问题,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陈燃十分着急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被推挤到墙壁上靠着。 喻兰舟圈住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燃盯了两秒她的唇,问:“怎么了,舟舟?” 陈燃问过徐婉,对方只说不清楚。 喻兰舟也不说话,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 正欲扯着陈燃靠近自己时,被对方再无犹疑地吻了上去。 陈燃对喻兰舟,始终是不能抵抗的。 她拒绝不了喻兰舟。 永远不能。 喻兰舟微低着头看着陈燃,双手撑在廊壁的两面墙之间。 就那样盯着陈燃一颗颗解开她的扣子,从上往下。 从衣服的领口开始,濡湿。 喻兰舟里面穿着件黑色束身小马甲,黑色的长长的项链搭在胸前的低伏处。 陈燃跪在地上给她 ,把她的一条腿抬过自己的肩膀,搭着。 喻兰舟的身体上,墨色的发与白色的肌肤交映,带给陈燃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的眉头紧蹙,有些难受的样子。 唇咬着右手虎口。颈上青筋清晰极了。唇颤着,不能闭上。 皮肤上全是亮闪闪的汗。身上也左一块右一块儿的粉红色。 没一会儿,喉管里溢出来的声音空空的。 像要哭出来那般,她失控地揪住陈燃的头发,然后缓慢地松开。 陈燃起身,将手指按在她唇上,喻兰舟随即慵懒的猫一样闭上眼睛,她的睫毛很长,陈燃紧盯着她的表情,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是温柔的野性又乖顺。 有泪落到喻兰舟的唇际,被陈燃抬手给她勾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舟舟。” 喻兰舟摇摇头。 她的身体不坦诚,灵魂也在躲避。 她只是觉得,人活着,不该经历这么多次的沮丧,紧张,失落,失眠的。 无数的悲伤,它们凝结成一粒粒盐,被她一颗颗吞咽下去。 这次会面,犹如一场不可阻挡的蔓延火势,烧光了陈燃所有的自尊,也烧光了喻兰舟所有的矜持。 白日焰火燃放之际,是幸福。 所以她也想对陈燃做。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时,她已经去实施了。 她与陈燃十指相扣着,蹲身。 喻兰舟滑下去的时候,陈燃奋力推拒着,喊:“舟舟,不要。” 喻兰舟没理她。沉默地封住了那一片湿润。 陈燃不想让她对自己这样。 可在她柔柔的亲吻下,好似无力推拒。 理智告诉她不行,魂魄却在叫嚣着就灰飞烟灭吧。 就灰飞烟灭吧。 灰飞烟灭吧。 陈燃用力地推开她,却有些晚了。 喻兰舟唇上亮亮的。 陈燃第一次就为她做的事情,她最后一次才为她做。 陈燃扶着喻兰舟的胳膊,邀她上来与自己接吻,口中有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她尝到了,那是她对喻兰舟的欲望的味道。 陈燃将她抱进屋内。 喻兰舟再次被蒙上眼睛,依旧是白色的布绸,是她自己准备的。 她将布绸交到陈燃手中,紧接着,被陈燃蒙上双眼,在双手快要被陈燃的手腕束缚住时,喻兰舟忽然挣脱开一只手,半扯着松动布绸,露出一只眼睛。 “我想看着你。” 陈燃看到喻兰舟鼻梁顶起白色的布绸下露出只充满悲伤的眼睛。 “好。” 喻兰舟很敏感,她能感受到,柔软与身下枕头的摩擦。 陈燃一手揽着她的腰,手自背后。 战栗一阵阵袭来。 吻着她漂亮的眼睛,大腿内侧,又用唇一寸寸吻过她的脊背。吻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嗯。”从她鼻腔里溢出来轻轻的一声。 她的一呼一吸陈燃都想占据,要叫她整个人里全是她,迸发出全部的爱才叫完满。 喻兰舟头一回,蜷在一个人身下,任对方索取,而闷声不吭。 “喻兰舟。”陈燃继续喊她的名字,不需要回应,舌尖贴着喻兰舟的身体线条走,看到她为自己而起的情动在暖黄的灯光下变得具象、细微。 她绽放成一朵清丽的芙蓉花。 被雨打风吹乱的芙蓉。 陈燃又细吻着她的眉毛和眼睛。 口中一直喃喃:“我爱你。我爱你。爱你。” 忽然想到了什么,陈燃用一种十分遗憾的语气说:“喻兰舟,你要记得,我永远不会不爱你的。真的。”我不骗人的。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不爱你了,那你千万不要信。因为那肯定不是我。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的。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我很爱你,但我也相信会有人同我一样爱你。 因为你值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到最后陈燃抱着她去浴室清理的时候,刚开始那一会儿甚至不能用温柔的水流去冲或用手去轻轻触碰她。 碰一下喻兰舟就下意识躲一下,不是害怕,是自然的生理反应,敏感到不行了。 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后,陈燃又十分怜惜地摸了摸喻兰舟的脸,食指指背微微蹭蹭。 尚未完全睡着的喻兰舟勾住了她的手,牵握在手心,指腹无意识深深抚过她手背上的青筋。 这是她们发生关系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 陈燃只觉得这晚的喻兰舟好悲伤。 第70章 第 70 章 那天喻兰舟问喻寄枝:“需要我死掉吗?” 是有些意气之语的。 在遇见陈燃以前, 她可以坦然无牵挂地说死亡,但遇见陈燃后,她摸到了幸福的希望。 喻寄枝当时叹了一声, 回复她:“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是我的女儿, 我怎么会这样想你。我只是希望你作为喻深之后的掌权者, 明白什么是重要的, 不要被蒙蔽。” 喻兰舟问:“什么是重要的?喻深吗?那我自己呢,身为生命主体的我,我的情感不重要吗?” “您以为我不知道吗?高中时和周镜汀在校园里那些照片是您找人拍的, 是您送到周厚谊手上的。妈妈, 您最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了, 最知道怎么利益最大化,最知道怎么规避不安分的心,拿捏众人。” “但现在, 我不想再配合着你演一出母慈女孝的戏了。”喻兰舟在用一种极为客观、真诚的语气对她说, “我想试试,我究竟是不是离了您, 就活不了了。” 喻寄枝眼里浮现出震惊和诧异, 她从来没想过,喻兰舟会真的离开她, 甚至是因为这件事而离开自己。 那个记者第一次联系自己时, 喻寄枝郑重与她见面约谈,对方第一次提出五百万。喻寄枝提出需要权衡一下。 她察觉, 对方的胃口不小。 不是不能给, 是不能总被拿捏着弱点,她讨厌被人威胁。 况且从心理医生那儿得到的情况来判断, 喻兰舟似乎隐隐有记起过往的态势。 记者掌握的情况不算多,也只是喻兰舟遭遇家暴和绑架这两件事而已。 连当年的媒体都自动忽略了那个小女孩,因喻兰舟而一起被困、失去了母亲的那个小女孩。 但就前者而言,喻寄枝并未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相信,如果喻兰舟是自己,面对彼时喻深水深火热的情况,也会做出同自己一样的决断。 至于后者,那个小女孩……喻寄枝认为,自己已经补偿过她了,所以也不必亏心。 但她怕只怕喻兰舟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后,对那个如今叫晏新雪的人,起愧疚心。 “你要离开吗?”喻寄枝当然知道离开她,喻兰舟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那可是她的女儿,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不然呢,继续留在家里,等待着您什么时候再命令我去跟不喜欢的人见面、结婚吗?” “是为了那个人吗?” “不是,是为了我自己。”喻兰舟没有说谎,她的确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为了爱自己,为了使自己成为人。 “您的钱,我一分都不要了。当然,仅仅这样,肯定是还不清的,毕竟我的生命,是您赋予的。如果可以,如果您想要的话,连我身上的这副血肉骨架,也可以剔去给你。你需要什么?心?肺?肾?” “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喻寄枝曾想过给喻兰舟改名,但大师说兰舟这个名字好,行至水中不至于被溺亡。 但如今看来,自己好像就是把喻兰舟按着浸水的人。 她怔怔看着对方的动作。 喻兰舟单手从颈上摘下喻寄枝为她求来的那条檀木项链,说:“求的人心不诚,想来也没有什么作用。” “我会马上联系舟舟,工作的交接事宜还需要一段时间。妈妈,保重身体。” 同喻寄枝谈完之后,喻兰舟就去波士顿见了陈烈,这样的大事,该跟她讲一下的。 喻兰舟的到来匆匆,陈烈一到家,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她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因为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喻兰舟是不会这样突然到来的。 果然,喻兰舟神色庄重地对她说:“有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说一下。” “您说吧,我会认真听的。”陈烈端正坐在她面前,仔细听着她的话。 “我会从喻家离开,不再回去。所以之前承诺过你的生活,都会消失。但我会保证,会保障好你的教育、生活,尽我所能。”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突然闹脾气,不想再跟喻家有牵扯而已。你跟我一起离开吗?还是说……你有别的选择,我可以把你的户口迁出去。” 陈烈紧紧注视着她,然后问:“迁到哪儿?” “你姐姐那儿。”喻兰舟身体往后,靠着沙发靠背,双手交叠着,说,“我需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但也许你应该也早就知道。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了,我不确定会不会接着走下去。所以你可以选择,把户口迁到她那儿。” 陈烈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会接着走下去”,她的手紧紧捺着沙发一角,小心翼翼地问喻兰舟:“您想让我做出怎样的选择?” “都可以,随你的心意。”喻兰舟不想用自己的想法束住她人。 陈烈说:“我仔细想一下。” “好。尽快。”- 喻兰舟着手处理离职事宜。 交接的时候,就有风声传了出去。 传喻兰舟被赶出喻家,传喻兰舟因为陈燃而被赶出喻家。 喻兰舟以为,那晚过后,她能对陈燃坦诚,但陈燃对她却越来越冷淡。 以往爱的时候陈燃一个月往返平京杭临四五次上万公里不说累,不爱的时候,现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陈燃在嘉园别墅给她发消息说:【喻老师,我这两天很忙很忙,就先不去喻宅了,对不起。】 喻兰舟当然知道她很忙。 去了《歌者》后,除了第一期所演唱的歌曲名次不高外,其余几首歌均发挥出了较高水平,拿到了许多代言,拍了许多广告,演唱会能排到年后。 但偶尔见面时,陈燃却又会用那种自己看不透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喻兰舟想知道,陈燃究竟在想什么。 于是在有一晚,陈燃回来时,喻兰舟拿过她的手机,平稳着手输入密码,880916。 密码错误。 有些难以相信地再输入一次,得到同样的结果。 第二天喻兰舟收到辛芯的短信:【陈老师的彩排推迟,去了医院。】 喻:【怎么了?】 辛:【嗓子出血,医生说压力太大了。还在发烧。】 压力太大了? 喻兰舟凝眉,随后垂头,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嗯”。 她在存心报复陈燃。用不理智报复陈燃的撒谎和善变,报复她的不坦率和不忠诚。 录完《歌者》后,陈燃此前的演唱片段又上了热搜,那天晚上,她终于回到了喻宅,当时喻兰舟正要出门。 陈燃想跟她说句话,但喻兰舟正边接电话边往外走着,只对陈燃点了下头,客套得像陌生人。 夜晚陈燃被疾病侵袭得躺在床上几乎欲死时,听到大门外车子响。 她顾不得穿好鞋就赤脚跑了出去。 看到徐婉正和喻兰舟一块儿搀扶着一个人进屋。 那人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颈间,在月光下嘴唇好像也惨白。 是周镜汀。 “喝了些酒,在这儿待一晚。”喻兰舟像是给了陈燃一个解释那般。 “哦,好,好。”陈燃也过去扶着,对徐婉道,“你先回去吧,开车小心。” “好。” 喻兰舟目光往下,看见了陈燃赤裸的脚,问:“为什么不穿鞋?”语气是责怪。 “忘记了。”陈燃下意识蜷起脚尖。 喻兰舟没再说些什么。 陈燃问:“周教授睡在哪里呀。” “送我房间,她醉了酒离不开人。” 陈燃的心一惊。 她的动作近乎于停滞了那般,呆呆地看着喻兰舟,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样,送到她的房间吗? 那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呢? 那对方的身份是什么呢? 陈燃下意识喃喃:“……送到您房间吗?” 喻兰舟回视着她,几秒钟后,头微侧着点了一下,说:“对。” 阿姨跑过来扶住周镜汀,一路搀扶着,将她送到喻兰舟房里。 过了一会儿,陈燃端着醒酒汤走进去,对喻兰舟道:“我在这儿照顾她吧,你去我房里好好休息一下。” “你明天不是还要早飞吗?”喻兰舟接过去醒酒汤和湿润的毛巾,抬头看陈燃一眼,然后说,“你回去吧,不用再进来了。” “我没关系的。” “出去。”喻兰舟没有看她,只温柔地擦拭着周镜汀的额头。 “好……”陈燃没过分坚持,退出去,替她们关上门。 陈燃一直很喜欢看喻兰舟因她而起的反应。 表情上的,身体上的。 并且期待看到她对待自己与对待其她人不同。 或生气,或高兴,或嗔怒,或焦急。 现在她看到了,通过周镜汀。 原来你是会这样去担忧照顾一个人的呀。 自己从来没得到过喻兰舟关于爱意的回应。 陈燃觉得自己像根燃尽了的火柴,只剩下干枯的灰烬,再也不能散发出光。 她的嗓子里有着不能控制的痒意和痛意。 身体的病痛又开始侵袭着她,令她无比厌恶起这苟延残喘的生命。 她的喉头冒出腥甜,心声与鲜血一同震碎在胸腔里。 陈燃的脸上额头上都是汗,捂着胸口,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直到再抑制不住的疾病和忮忌吞噬了她整颗心。 陈燃一夜未眠。 清晨时,依旧等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起里面的画面:喻兰舟会不会把那人揽进怀里,会不会把唇贴在那人额间。会不会跪守在那人旁边只为了在听见她一句呓语时及时安慰。 她们会不会在醒来时做.爱,接吻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就是控制不了了。 深黑色的木门隔断了她所有被爱的想象。 辛芯来催她:“陈老师,我们该走了。” 说的是“该走了”,陈燃听的是该走了。 该走了- 拍完一个商务后,陈燃忽然接到陈烈的电话,说是要把户口迁回她这里。 挂断电话后,陈燃这才知道,这次媒体所传的“喻兰舟离开喻家”不是虚言。 以往媒体也编排过几次类似的消息,但都没得到验证。 如今出自喻兰舟之口,便不会有假了。 陈燃有些担心,或者是有些痴心妄想地想,喻兰舟是不是为了她而离开喻家。 那晚喻兰舟在自己背上所写的字母中,陈燃反复回思了许久,去搜索了好久,其中笔画走向,好像德语的“我爱你”啊。 但她不敢确定,不敢真正妄想。 况且即使喻兰舟有那么一点爱她,那她能做到不顾晏新雪的威胁,同喻兰舟坦白这一切吗? 但晏新雪那边,似乎有转圜的余地。 陈燃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在犹疑中,度过了这几天的惊扰。 最后,她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 至少是知晓喻兰舟真正的心意的机会,她不想有遗憾。 晏新雪又发来消息:【立刻来见我。】 陈燃进入到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窗帘拉着,昏暗一室。 晏新雪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她浅笑着说:“陈燃,你在找人跟踪调查我吗?” 陈燃的心提起来。 她不愿被就此拿捏,不愿就这样放弃呆在喻兰舟身边的机会,所以找人去查了晏新雪的底细。 “查到那些资料被我备份在哪儿了吗?找到后想销毁吗?那是不是,还想杀我,毁灭掉我这个会走的证据呢?” 陈燃脸上的汗水滴落,她是想找到晏新雪的缺点来据此谈判的。 晏新雪从沙发上起身,按下灯的开关,屋子重新回到明亮里。 “因为你十分幼稚的举动,所以几天前,我把喻兰舟遭遇家暴和绑架的事情通过邮件的方式,发给了她。她不能接受曾被那样对待,于是选择同喻寄枝决裂。” 陈燃眼里浮现出震惊之色,她瞪着晏新雪,不敢置信一般。 难怪那天的喻兰舟那么难过。她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难过是有限的,自己却没有去在意她这样反常的情绪。 陈燃的心揪痛在一起,整个人蔓延起一阵后知后觉的无力的悲伤。 晏新雪凑近了她,在她耳侧轻声说:“所以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喻家。因为她知道了,母亲是不爱她的。” 晏新雪挑起陈燃的下颌,让她注视着自己,呵气如兰:“而你,也是不爱她的。” 陈燃扭过头去,眨了下眼睛,努力控制好情绪,再抬头,盯着晏新雪,试探着问:“邮件,真的是你发过去的吗?” 晏新雪点头挑眉,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燃目光紧紧盯住她,而后缓慢地说:“你真的会仅因为我调查你,就给她发那样的邮件吗?你不会想把这些东西给她看的,不是吗?” “因为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她,对不对?” 石破天惊的一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晏新雪愣在原地, 口微张着,眉头紧蹙,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 陈燃知道,自己对了。 那封邮件, 不是晏新雪发的。 陈燃继续说:“我从来不觉得你爱我, 因为爱怎么样都不会是这样的方式, 怎么都不会忍心享受着别人的痛苦。” “派去跟踪的人拍的照片里,你在下午时,偶尔会到汲创大厦楼底下那家咖啡厅里坐坐。因为坐在那里, 能够看见她的办公室。我以前也坐过几次。” “还有, 之前你见到她时, 和我,是同样的眼神,十分喜欢她的眼神, 想看又不能长久看到的眼神。” 看到拍到的晏新雪坐在那间咖啡厅里的照片时, 陈燃霎时间就明白了。联系到《如梦》的戏里,慕“鸣”, 慕的不是明兰舟吗?“温”怜雪的“Y”, 实际不是“喻”怜雪吗?慕鸣死在大火中,而晏新雪也在火灾中受到重创。 “晏作家, 我们的脑回路都太过相像。喜欢人的样子, 也都相像。” 陈燃回忆起晏新雪看着喻兰舟的眼神,那样贪婪又渴慕, 又说:“你连出现在她面前的频次和时机都小心翼翼, 怕她想起你来。所以你又怎么会,伤害她?” 晏新雪干涩的眼睛轻轻转动, 继而绽出一个笑,说:“陈燃,别逼我。” 陈燃没想过对方会这样轻易地承认了。 她的眼神失空,继而带着愤怒问晏新雪:“我逼你什么了?不是你一直在逼我吗?拿那些记忆逼我离开她。” “所以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不会真的把东西发给她?”晏新雪离她稍远一些,说,“陈燃,要试试吗?” “或许我喜欢她,但和你不一样,我是更喜欢看到她的痛苦的。”晏新雪用一种带着回忆美好记忆的语调说,“看到她知道自己不被家人爱、看到她爱而不得、看到深爱的人一步步远离她,看到她跟我一样时,我内心的火焰愈高、快意更甚。” 她笑着,笑容在明亮中透出残忍的意味。 “我从火场里捡回条命后,被喻寄枝找到离杭临几千里地的人家收养。喻兰舟十八岁时,媒体大篇大篇地报道着她斩获大奖的消息,视频里她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着;而我被迫辍学,去造纸厂里打工,钱没得到多少,得了一身的病。我从家里逃出来后,来到杭临,被喻寄枝知道后,她勒令不准我靠近喻兰舟。” “后来我拼命地写书,挣钱给自己治病,但是怎么办啊陈燃,治不好了呀。”晏新雪边哭边笑着说,眼里的潮湿汹涌决堤。 “那天我心有不甘,独自去了喻宅,被喻寄枝在大门口喝住,她问我想干什么。说她会给我钱,让我离喻兰舟远一点。可是那时的我要钱又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是我的妈妈,是我被遗忘在这时间里的二十四年,没有人关心、没有人来问询的二十四年。” “我在喻宅坐了一会儿就被赶了出去,因为当时,刚上完课的喻兰舟就要回来了。我从后门离开,连坐在车里的她的脸都没看到一面。” “陈燃,我敢说,如果你体会到那样鲜明的对比,也会跟我一样,恨起她,恨起她们的。” “我后背烧伤的地方至今仍在疼痛瘙痒着,每每这时,我就会不受控地恨起她来。所以我知道她喜欢你的歌曲后,就找到了你的平台,留言、鼓励。知道你们在一起后,找到你。当时她还不够喜欢你,所以你离开她,伤害不到她;但我想,现在,她应该更喜欢你了一些,所以约你见面,所以激她吃醋。所以要你离开她。” “我享受着她的痛苦。”晏新雪的泪水停止,抬眼望着目光疑惑而忧愁的陈燃,问,“陈燃,你敢赌吗?赌我到底会不会把东西发给她。” 陈燃望着她消瘦的脸,紧攥着拳,现在,她不确定,晏新雪的爱多,还是恨更多一些了。 晏新雪的脸色苍白,她起身,点开桌子上的电脑,回过头来,对陈燃说:“她这些年,一直在因为当初那个被她辞退后跳楼的高管而接受心理辅导,如果她再记起来,因为她的缘故,我的母亲被平白无故杀害,我平白无故遭殃,她能安心地活下去吗?” 晏新雪把电脑推向陈燃,屏幕里是一封正预备发出去的邮件。 晏新雪经受过的那场大火在陈燃的眼睛里燃烧。 留下一些未燃尽的骨骼、烧伤的瘢痕、残缺的脚趾。 女人红色的衣物的残留一角,黑暗地下室的大片脏污的血渍。 晏新雪的声音重新轻如雪一般了,她问:“要让她每天梦到这些吗? 现在的陈燃每一次都会做梦。 梦见喻兰舟的后背被用细小的小刀割开细小的口子,一道一道划过,再用匕首一刀捅入,流出的一绺绺鲜血,顺着她薄白的脊背滑落。 梦见女人伸开双手掐上她的脖子。 这些噩梦侵袭着她的夜晚,叫她再无一日安眠。 陈燃的神情凄惶,直到她看见晏新雪的指尖在笔记本面板上滑动着,竟然是要点下去的趋势。 她猛地起身,失控着朝晏新雪扑来,撞开晏新雪的身体。 晏新雪被她撞到一旁沙发上,于是就势倒过去,姿态放松,双臂搁在扶手上,笑着说:“陈燃,你根本就不敢赌。” 陈燃浑身无力地瘫跪在地上,刚才快速扑过来时,撞到桌子上的胳膊也起了淤血。 她的身体开始了急遽的咳嗽,鲜血重新涌上来,落到白色的地板上,溅染上了红色的星点。 晏新雪用手帕拭去陈燃下颚上的血迹后,问:“还要找人去调查我吗?还想挣扎吗?” 陈燃心如死灰,自暴自弃地对晏新雪道:“你不要伤害她。我做错了,我去死好不好。” 晏新雪摇了摇头,“你死了,她不是会更难过吗。陈燃,你不会忍心的。你应该说,‘我求求你,我错了,不要让她知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晏新雪绘声绘色地模拟着语气。 陈燃面无血色地看着她发疯。 “做不到吗?”晏新雪挑眉,“不应该呀。” 晏新雪重新起身,像是要继续此前被打断的动作。 陈燃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晏新雪拇指和食指聚拢,抬着陈燃的下颌,盯着她,说,“吻我。”- 陈燃回喻宅时,正听到周镜汀低低的声音吐槽:“你还是穿纯黑白色好看。” 她还没走。 喻兰舟笑着回应,“是吗?那我换回来。” 和喻兰舟住在一栋房子里后,陈燃曾为喻兰舟费心挑选买了许多件衣服,那些衣物简洁大气的同时,又会添一抹独特的色彩,陈燃买的衣服偷偷塞进喻兰舟的衣柜里,偶尔对她撒娇:“试试这件好不好。” 过去喻兰舟偶尔也会穿陈燃为她挑的衣服,后来逐渐养成习惯,衣物不再只是纯色。 而现在,却只需要周镜汀一句话,好像就能把喻兰舟再变成爱周镜汀的喻兰舟。 喻老师喜欢灯光不喜欢黑暗。 睡觉时总要先右侧身再左侧身,最后还是右侧身睡。 开心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生气的时候也会。 喜欢超车,喜欢摇滚,喜欢喝温度为40度左右的温水。 这些周镜汀都知道吗? 陈燃想,她应该比自己知道得更加详细具体。 此刻,喻兰舟的房门从内打开,她从里面走出来,显然是没想到陈燃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见陈燃一直看着她,喻兰舟问:“有什么事吗?” 陈燃盯着她,喉咙紧了紧,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下一步却直接牵着喻兰舟的手往自己房里带去。 关上房门之后,陈燃松开本就没有用力攥着的手腕,又轻轻蹭了两下喻兰舟的手背,好像在汲取勇气。 喻兰舟没在意她的发疯,揉了揉手腕,用冷漠至极的眼望她。 陈燃没有太多时间了,她盯着喻兰舟,问:“为什么把周教授带回家里?” 喻兰舟眼神微眯着,身体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靠在墙上,反问她:“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想听你说。” 陈燃一直在纠结着,该不该问出这样一句话,这样任谁听来都会觉得可笑的话:为了让我吃醋? 她心一横,闭上眼睛,还是问了。 喻兰舟轻笑了一声,说:“陈燃,别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陈燃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所以两厢情愿的是谁? 喉头的腥甜感又涌上来,陈燃不受控地落下眼泪,也不受控地乞求,她去牵喻兰舟的手,微微晃着,有点想吻上去的样子,说:“舟舟,我想听你说你爱我。就一句,好不好。” 哪怕是骗我,就骗我这一句,给我一些底气和勇气,让我十分自私地,去搏一搏。 “我不爱你,别做梦了陈燃,”喻兰舟用力逃开和陈燃的身体接触后,笃定地强调道,“我不爱你。” 陈燃的泪砸到了自己空扶着喻兰舟的手上,刚才还在激烈地跳动着的心脏空了一下,随后是涌入身体每个角落每个细胞的疼痛,它们无孔不入,它们绵绵无绝期。 她不爱她啊。 她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啊。 原本就是这样的啊。 其实应该是毫不意外的答案的。 陈燃觉得自己是本该在上年的十月末就死尽的蚊子,但别人的一时捉弄,使自己苟延残喘到了今日。 陈燃开始后悔,她不该问喻兰舟的。 不问她,至少还能残存一些幻想,安慰自己至少曾被喻兰舟尝试着去喜欢过。 不问她,就不会看到喻兰舟笃定地说“我不爱你”时的神情了,那样厌弃,那样嫌恶。 陈燃垂手,空空低低地惨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了。那您对我说一句‘晚安’吧,求你了。” 笑比哭难看。 “大白天的说晚安,陈燃,有病就去治,不要对着我发疯。” 她那么平静而冷漠,衬得陈燃像个真的疯子一样。 陈燃艰难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缓慢沉重地说:“我知道了,喻阿姨,我不会再对着您发疯了。” 喻兰舟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往错误的方向行进,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修正了。 她不能对陈燃说是因为周镜汀的生母去世;她不能说,因为自己已经尝试过,去挽回了;她不能说,因为你不忠诚。 所以她选择,不要了。 用伤害得到伤害。 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身上有着类似晏新雪身上的腐朽气息的陈燃,也不是- 合约截止那天,徐婉上楼时每踩一步楼梯,心都在发慌。 终于到了楼上后,她平复着气息,敲开书房门,语气依然有些颤抖,她说:“喻老师。陈燃,走了。” 第72章 第 72 章 “她本人没来, 让一个女人来的,应该是她换的新助理。东西不多,搬得很快。” 喻兰舟将藏着那两枚戒指的抽屉关上, 说:“知道了。” 她并没有太意外,当初喻蓝只签了陈燃一年, 所以等步入7月份陈燃迟迟没有谈到合约的事情时, 她就知道了。 两人也都彼此十分默契地没有再约定8月后的行程。 结束国外拍摄的苏平安曾在私下里找到喻兰舟, 给她看在挪威时早已拍好的第一场戏的原始帧。 一段十五分钟的一镜到底手术场景,陈燃一次也没有失误过。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喻兰舟望着苏平安问。 苏平安身子稍往前倾一倾, 认真地说:“喻老师, 我敢肯定, 我这部影片一定会拿奖。所以如果您对陈燃不是真心的话,以后,就不要耽误她了, 不论是感情还是其它的什么。” 合同到期的前两天, 喻兰舟看到了陈燃在音乐账号里分享的歌曲——《囚鸟》。 想起她曾用吉他给自己弹唱同一歌手的《让我跟你走》,就觉得挺讽刺的。 喻兰舟当即注销了自己的音乐账号。 她的耳旁回响着喻听舟的话, 那时候她在跟喻听舟交接事务时, 对方忽然说:“姐我跟你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之后一旦放陈燃离开,陈燃就绝不会再留在你身边。”因为她确信, 陈燃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了。 喻听舟的语气笃定极了。 如今看来, 也正确极了。 就这样离开吗?一声不响地离开吗? 喻兰舟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说不明白,像是被陈燃偷走了什么东西一样。 情侣杯?戴过的项链? 没有。喻兰舟楼上楼下扫过一圈, 陈燃并没有拿走什么, 她所送给喻兰舟的东西,也都留在了喻家。 可喻兰舟无法阐述自己在看见“陈燃进手术室了”的那个消息时的感受。 她有许多疑问, 怎么会呢,为什么呢? 世界在眼前模糊,躯体被重量填满。 嗓子是无法控制的颤抖,拨电话过去问:“她怎么了?” 屈柏说:“舞台设备有问题,从舞台上摔下来了,胳膊有撕裂伤。” “严重吗?” “不好说。”屈柏也只是同节目的制片人认识,偶然得知。 陈燃受伤的消息瞒住了整个圈子,要不是屈柏告诉喻兰舟,她是无从得知的。 喻兰舟没太多思考,赶去医院。 陈燃从麻醉中刚刚醒过来。脑子里似乎一直在有阅读自己思想的声音,是谁的声音?在帷幕降下脚底踩空时也一直出现在她耳侧,那个声音对她说:不要让她知道,就安静过去。 此刻陈燃放空自己,却又不禁在想:一离开喻兰舟,自己好像就又重新开始倒霉起来了。 医生和护士询问完情况走出去后,病房门外,站着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能进吗?”喻兰舟问得客气。 陈燃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眼神暗了暗,抿唇,点点头。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喻兰舟走进来后,坐在离陈燃几步远的沙发旁。 而陈燃的眼神瞥在床单上,瞥在天花板上,就是不去看她。 “胳膊怎么样,疼吗?”喻兰舟虽然问过医生了,医生说这伤要好一阵子休养,养好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但她还是觉得要亲口问一问陈燃,才放心些。 陈燃的脸色,算不得太好。 “不疼。”陈燃摇头,她犹豫了一阵,手一直抠着被子,又说,“我以为,之后都不会再见到您了呢。” 毕竟当初是退一步,就差点再没见到的人;最后是用命,才见上一面的人。 察觉到陈燃对她疏远的语气和态度,喻兰舟抿唇,声音温和着,轻声说:“陈燃,我们开始得清清楚楚,结束也要清清楚楚。” 她不想事情没说清楚,就这样被草草糊弄过去。 她是带着陈燃送她的戒指来的,说清楚后,至少要把戒指,还给她。 “你想好了,是吗?”喻兰舟抬目盯着她,陈燃嘴唇上呈现着病态的白。 陈燃点了下头,说:“想好了。”她想了好久,反复挣扎了许多天,又确认过好几次,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比谁都慎之又慎。 陈燃抬头,和喻兰舟对上目光后,闪烁着逃开。 喻兰舟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衫,整个人冷肃又苍白。 但依旧很漂亮。 陈燃偷偷用眼睛索取她的身体—— 喻兰舟干净的颈项不再属于自己,再也不会留下自己的痕迹。纤弱的手指不属于自己,鬓间的香味不属于自己。一颦一笑不会再属于自己。 那么漂亮的她,不再和自己有关了。 断是要断的干净些的。 让自己一点不该有的希望都不要有。 让自己沉船溺水。 让自己火烧房屋。 “喻阿姨,”陈燃重新叫起这个称呼,然后说,“我是一个很缺爱的人,所以在您对我好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能有您这样的人这样对我。我一开始也确实很喜欢您、很爱您。” “但是现在,在您身边,已经是会让我战战兢兢的一件事了。” 陈燃的嘴一直在撒谎,心中警报声持续响着。 她一直很爱她,很爱很爱。待在喻兰舟身边,也总是幸福大于痛苦的。 喻兰舟仔细盯着她,问:“战战兢兢?” “对。”陈燃点头,“在您身边的这一年里,很多时候,我都是不快乐的。” “一开始,因为这世上有您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至少还对着世界有那么一点期望,我总是怀揣着期盼。但期盼是一把双刃剑,它给予我希望,但又时刻扯着我的心。我每天醒来会先看看您的头像,然后是朋友圈,然后再精心选一些自己认为有趣的事情发给您,这样做使我快乐。但后来关注点变成去看您的头像是不是依旧是一片水边小洲,朋友圈是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对我开放。” “一直往湖心投石子却得不到回应,时间久了我怀疑,是不是我出了问题。是不是我用爱投掷的不是湖心,而是一颗不论沧海桑田都不会有所变动的石头。” “最初和您确定那样的关系的时候,您要求我去医院体检。后来在周镜汀家里的时候,我是您的工具。后来我们上了热搜,您说要我去争取,去争取什么呢,被喻总羞辱的机会吗。我专辑卖得不好您不喜欢,我动了您的东西您不喜欢,我拍亲密戏您不喜欢。” “在您身边,我无时无刻不在揣摩着你的心思,抛弃掉自己的自尊。” 陈燃已经在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她到底从喻兰舟那里得到了哪些伤害。 但喻兰舟带给她的幸福、高兴和喜悦,早已经远远超于那些不幸福不高兴和不喜悦。 但她心口不一,刻意忽视喻兰舟不太好的脸色,继续压着声说:“一味地向您摇尾乞怜,说真的,很卑微。把脸、皮、尊严、身体,一切的一切全都搁在地下,任凭人一件件踩碎。您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对吧?” “您后面应该也能感受到,我在挣扎、在退缩、在反复抉择。所以现在,我做好决定了。” 陈燃抬头直直注视着她,像是在说:这个决定,是远离你。 喻兰舟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驳过,她的神色有些恍惚,片刻后,声音轻柔地问陈燃:“我对你,真的压迫很深吗?” “舟舟。”陈燃又换回了这样亲昵的称呼,怕是最后一次这样叫她了吧。 陈燃颈上的疹子又开始躁动,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不是你对我压迫深,是我爱你的方式错了,是我太低自尊了。在知道您喜欢的是周镜汀那样的人物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是您所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强求,所以落得个都不快乐。所以到最后,感觉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有些难熬,需要我自己一个人去不停地去找话题。当我决定后退时,每一天,再也想不出来该给你发些什么了。” 喻兰舟的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眼睛有些红。 原来你跟我在一起,不是真的快乐。 喻兰舟轻轻叹息着问:“在这段关系里,你感觉很压抑,是吗?” 喻兰舟看着陈燃一直在起的疹子。 现在,陈燃又在挠了。 她没有指甲,却也把颈上挠到出血。 “和我在一起,你感觉很难受,很煎熬是吗?” 喻兰舟平静地问她,心内却翻江倒海。 她还以为,她们,在走上正轨。她还以为,这一年,陈燃过得比以前好呢。 “喻老师,”陈燃避而不答,她强忍着心内酸楚,让表演课上的知识发挥作用,她勉强苦笑着,说半真半假的话,“喻老师,我真的,喜欢不起您了。我没有再多一丝的尊严可以是被践踏的了。” “陈燃,你该早一点跟我讲的。”喻兰舟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她的心脏牵扯起右手拇指的疼痛感,不锥心,但痛觉却在一阵一阵鼓动着的,钝钝的痛。 原来自己一直在践踏她的尊严,原来她以为的早就解释清楚的事在陈燃那儿一点没过去。原来她设想的合约结束后和陈燃在一起的生活全是幻想。原来陈燃从来没想过要和她继续走下去。 喻兰舟闭上眼睛,缓了缓,然后睁开眼,对着陈燃,沉着声说:“你早一点跟我讲,我们早一点结束,就省得你受那么长时间的煎熬了。” 陈燃低着头,默不作声。 喻兰舟紧紧盯着她,最后问:“你早就不爱我了,是吗?” 陈燃像是为了缓解燥痒那般,手掐上自己的颈,把自己束缚得有些窒息,状似十分认真地回答:“没那么爱了。” 喻兰舟轻眨了眨眼。 如果陈燃说不爱了,她是不会太相信的,她能感受到的,陈燃没有不爱她。 但陈燃说的是“没那么爱了”,是不会再因为爱你而包容你所有的一切了,是过去瞬间承诺的永恒只成为过去的瞬间。 喻兰舟可以接受下雪,但不能是温暖过后,又下起雪来。 可以接受冷淡,但不想是温暖过后的冷淡。 她永远不会乞求。 此刻她与陈燃在“自尊大于爱”上,达成一致。 喻兰舟起身,将陈燃送给她的那枚钻戒搁在桌上,说:“知道了。” “我们结束了。再见。” 小羊,我放你自由。 愿你今后能找到一个重视你的生命价值和人格尊严的人。 而不是像我这样,压抑着你、从没有说过爱你的人。 喻兰舟转身离开。 陈燃一直都能很轻易地认出她的背影。她看过千万次喻兰舟的背影,从演出影像上,从喻深的工作会议中,从路人偶遇拍下的照片中。 笔直倩丽,发尾悠悠。 在心上勾起一个结。 但此刻,走出病房的背影有些摇晃和颤抖,很不寻常。 陈燃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舟舟。” 喻兰舟疑惑地转身,站定。 对上目光时,陈燃再次问她:“喻老师,您爱我吗?” 喻兰舟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旁边的柜子答:“没有爱过。” 没有一句话比这句话更绝情了。 那代表着陈燃所经历体验过的那些开心喜悦期盼幸福全是假的。 她没有分辨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和“没有爱过”这句话之间的细微差别之处。 喻兰舟,你太冷了。冷到我心死。 陈燃装作忽然松了口气的样子,她说:“那就好,否则我会觉得,有些对不起您。” “还有。” “什么?”喻兰舟问。 “我想问问您,离开喻家后,您会去哪儿?” 喻兰舟眼眉低垂,想了想后,说:“陈燃,我们以后当陌生人吧,所以你不问我,我不过问你。” 陈燃点点头,答应了,说:“好。” 喻兰舟转身离开,关上病房房门。 她曾路过幸福。 第73章 第 73 章 几天后, 陈烈从国外回来。 先到了陈燃那儿,看到陈燃受伤的手,问:“姐, 这样的事故瞒着我干什么?” 陈燃微微动了动手指,说:“不严重。” “医生怎么说?” “能恢复。”伤的是曾受过伤的右手, 伤痛叠加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过彼此的近况后, 不可避免地,要提到另外一个人。 陈烈的食指在腿上敲了敲,问:“姐, 你和她, 怎么了?” 陈燃声音淡淡地回答:“没怎么。你和她好好聊过了吗?” 陈烈摇头, 始终,是不太好说的。 从喻家离开后,喻兰舟被聘请为海升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 她虽然说陈烈可以自己选择把户口迁到哪里, 但她又多次向陈烈说,自己会保障好她的未来。 语气那样殷殷, 像是怕陈烈也离开她。 陈烈当然知道她会养着自己。 但她不想。 不想自己是喻兰舟的累赘。 她想离开她。这至少, 是一个……机会。 陈烈在她面前蹲身,小声地说:“姐, 你帮我好不好。” “帮我离开她。” “帮帮我。我痛苦得快要死了。” 她尽力在喻兰舟面前扮演一个正常人, 不让身边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但实在是, 痛苦极了。 病床上的陈燃也有些纠结, 她缓缓开口,说:“她应该不想你离开。你在她身边, 至少可以知道她的状态、她过得好不好,可以和她相互支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好吗?” “那你为什么离开她?是不得已吗?” 陈燃慢慢地扭过头不看陈烈,说,“不是。” “姐,让我回国内念书吧,让我把户口转到你这里,以后我会加倍还给你的,好不好。我会去照顾她的,我不会离开她的。” 陈燃心里起了别扭的醋意,她望着眼前年轻生动却有些忧郁的小女孩,愣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好。”- 接到陈烈的电话时,喻兰舟正在浏览着国内名校的条件和设施。 电话那端陈烈的话十分犹豫,但大致意思喻兰舟听出来了——她有点不想户口跟着自己。 喻兰舟有些恼,问她:“陈烈,你就打算连面都不见一次,就在电话里跟我说完这件事吗?” 听出来她在生气,陈烈道歉:“对不起,我马上回到你身边。” 喻兰舟挂断电话,手机上消息推送:【陈燃与喻蓝合约到期不续约】 现在才买热搜,是想撇清楚所有关系吗。 点进评论区: 【陈燃离开喻蓝,才发现外面根本没下雨】 【废物公司只会拖cr后腿】 【陈燃家有庆祝解约抽奖,欢迎路人参加,奖品丰厚】 广场上不乏说风凉话的看客: 【BE喽~】 【所以说cr到底是不是为了钱跟喻大小姐在一起的】 【是大小姐被踹了吧】 喻兰舟回过神来后,把微博卸载。 狠狠告诫自己:再记吃不记打就去死。 陈烈飞到海升机场。 喻兰舟接机后,两个人一起搭载着出租车去到她现在住的地方。 房间位于近郊的居民区,因海升也算寸金寸土,所以算不得清净。 陈烈似乎能听到楼下小孩打球的吵闹声。 一套普通的两居室,房间明亮而狭小,被收拾得整洁干净。 陈烈望向喻兰舟,对方笑了笑,说:“因为还没正式入职,所以现在还没有多少钱租大一点的房子。但你放心,供你在国内读书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陈烈的学费喻兰舟已经向陈奚借好了,只有这个人,是跟喻寄枝完完全全没关系的一个人。 此刻喻兰舟正换下一双有着小花装饰物的拖鞋,并给陈烈也递来一双,又问:“渴吗?你爱喝可乐是不是,冰箱里有凉的自己去拿。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做饭。” 说完便拿了衣物去了浴室。 一副泰然自若熟悉异常的样子,仿佛她本身就居住在这里好多年了。 弄得陈烈这个假千金倒比喻兰舟这个真千金更不适应了些。 夏天热,屋子的空调又没有那么制冷。 陈烈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感觉更热了,她出了更多的汗。 她不能再这样跟喻兰舟在一起待下去。 等喻兰舟洗完澡出来后,看到陈烈依旧保持着进这间屋子时的姿势,表情算不得喜悦。 她的心滞了一下。 她知道,陈烈也要离开自己,要回到陈燃身边了。 但喻兰舟就是不想她回到陈燃身边,尤其是在陈烈喜欢陈燃的前提下。 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明明陈燃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依旧不行。 但没容她再多想一些,陈烈的一句称呼彻底喊懵了她。 她忽然喊她:“喻兰舟。” 喻兰舟疑惑地看着她,“你喊我什么?” “喻兰舟。”陈烈的眼里不知道是汗还是泪,“你怎么那么笨啊。” “还是你一直都装作不知道。” 陈烈这个名字是坚韧刚强的,但衬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深邃的明艳之人,有着不差一厘的吻合。 此刻,明明面前的人和陈燃没半分血缘关系,但喻兰舟竟硬生生看出了两人的相似之处。 她仿佛听见陈燃在说“喻兰舟,你好迟钝”。 她好像知道,陈烈喜欢的并不是陈燃了。 喻兰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着有些吓人。 她冷着眼,声音哑而低,说:“陈烈,你不要退路了吗?” “你确定,你能承受你说的话所带来的后果吗?” “我不要了。”陈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所以您还要继续把我留在身边吗?” 陈烈这话,像是一种威胁了。 “滚!”喻兰舟猛地拂开她的手,血往头上涌着,她的心内焦躁且暴躁,说,“以后你和你姐,都离我远远的,不要再来见我!” 陈烈没有被眼前人这样的举动吓到,相反,她怕自己吓到喻兰舟。 她离她稍微远了一些,低头道歉,说:“对不起。” “但我以后,会常来看您的。” 待关门声响起后,喻兰舟的脑海依然空白一片,充满了讶然和不可置信。 毕竟和陈燃隔着的这十五年,就已经是她最大的想象力了。 更何况两人间还隔着彼此的身份。 她怎么这样啊。 你们姓陈的,一个二个可真是白眼狼。 晚上在国外出差的喻听舟打来电话询问她在海升的安顿情况。 喻兰舟呛她:“没死呢。”她正在切着一根小葱,打算炒个番茄炒蛋。 喻听舟凑近听筒,神神秘秘地掩着声音,说:“姐,你真的不要为这样的人伤心,当初妈妈找到她时,她曾问过妈妈,要给她多少万,她离开你。当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玩笑话啊。” 喻兰舟的心脏被狠狠掐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陈燃的演技可真好。自己,也倒是真的被骗成一个小丑了。 她一没留神,差点又割到手,一旁的瓷碗落到地上。 喻听舟紧忙问:“姐,怎么了?!你不会在自己做饭吧,割到手了吗?” 喻兰舟紧忙出声:“没事,碗碎了,我处理一下。” “你别动!我现在就找人过去收拾。”喻听舟紧张极了,她生怕喻兰舟是在撒谎,怕她割到手又不跟自己讲。 她真恨自己没偷偷让保镖守在旁边了。 喻兰舟心中所想似乎与她相应,她声音浅淡地问:“你没有让人跟踪我吧。” 喻听舟都快急疯了,问她:“到底受没受伤,给我开视频看看你的手!不然我马上冲过去!!!” 喻兰舟怕这个疯子真的干出这样的事,于是便挂了电话,拨视频过去,把自己的手挨个伸给她看,说:“舟舟,我不是心智不全,也不是残废。我会注意的。” 喻听舟从画面中确实没看到什么异样,一颗心然后才敢放松下来。 半夜喻听舟半睡半醒,忽然梦见了姐姐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她吓得一身冷汗。 给喻兰舟打电话,对方却迟迟未接听。 而此刻,从喻听舟那儿拿到喻兰舟地址的周镜汀也正在门外敲着门,没有应答,手机也是。 她给喻听舟打电话,想询问地址是否有误,却听到对方焦急的声音先说道:“镜汀姐,你帮我,帮我去看看姐姐有没有出什么事。” 周镜汀冒起冷汗,与她核对了一遍地址,随后更加用力地敲门。 正打算找开锁和报警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喻兰舟正拿着手机有些懵圈地看着她,看到她这副情态,问:“怎么了?” 周镜汀吓得心都在颤抖,缓了一会儿,才告诉喻听舟说,“她没事儿,好好的呢,你不要担心,我在这边呢”。 喻兰舟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解释道:“刚才在听演奏,戴着耳机没有听见其它声音。” 进屋后,喻兰舟笑着问她:“镜汀,你以为我是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你以为我会寻死觅活?” “不会的,没有任何人值得我这样做的。我会真的,好好生活,认真生活的。做我喜爱的事业。” 周镜汀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喻兰舟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粉色长袖衬衫的年轻女孩,衬衫领口处还挂着一副墨镜。能把粉色穿得这么漂亮的人,可不多见。 喻兰舟认得,是明佛。 周镜汀回头时与那女孩的目光对视,没两秒,女孩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像粉色宝石。 周镜汀猛地起身,走过去,问她:“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喜欢的人。怎么,都不让我进去的吗?我都没有这个资格的是吗?” 喻兰舟不想再卷入她人的纷争之中,她实在有些心累。 “我有点累,我们长话短说,好不好。” 她引着明佛走进屋内,给她递纸巾倒茶。 然后对周镜汀说:“以后你们都别来找我了,我想同过去做一个分割,好不好。” 喻兰舟依旧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也没有爱人。在快38岁的年纪。 周镜汀不理会明佛的在场,直视着喻兰舟,问:“我也是属于你过去的人吗?” 喻兰舟毫不避讳地点头,说:“当初我说离开喻家,是真的。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过我想过的生活。” “那你现在离开喻家,是为了她吗?” 喻兰舟摇头,她始终否定这里面有陈燃的因素。 但片刻后,她忽然又点头。 离开喻家后,她过得还好,只是有些想念陈燃。 待到一切都稳定下来后,她才开始有时间想陈燃。 周镜汀听到喻兰舟说,“好像有点儿”。抬眼望去,对方的神情中藏着苦涩。 喻兰舟好像有点儿,思念她。 第74章 第 74 章 喻兰舟撒谎了。 她刚才没有在听演奏, 而是在听陈燃曾给她唱的歌。 那些喻兰舟非常动心的时刻。 她翻看着手机里的相册,其中专门有一个隐藏相册是存陈燃的图的。是一些出自于她人的拍摄,还有陈燃的自拍。 多是陈燃给她发过来的报备似的照片, 有很多对镜自拍,从来不会和她发在公共平台里的一样。 还有一个相册, 是喻兰舟自己的拍摄。 相册里, 陈燃的鼻尖一抹白色奶油, 她记得那时陈燃就那样越过桌子凑过来,亲了自己。 还有陈燃在写字时,在花园荡秋千时, 在移栽一朵郁金香时。 还有陈燃被扒出来的学生时代的证件照。 像她这样长相的人, 在高中时期不被留下些什么, 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陈燃在高中时期却很低调。 哪怕情书被一封封地递,她也只是将它们搁在书桌最里面,放学时再带走。 少女沉静得看不出是会偷吻人的人。 但她却做了。 在喻兰舟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 相册里还有喻兰舟最想留下的画面的画作存图, 那是早就被她用画笔留下来的场景——盘山公路上骑着摩托车骄傲恣意的粉发少女。 喻兰舟记得这幅画正是陈燃不与她联系的第二年完成的。当时画毕, 她搁下水彩笔,静静端望着画中人, 好像有了神一般, 灿烂地对她笑着。 少女灿烂的一笑,曾点燃过她死寂的人生。 她问陈奚:不知道是不是只和她接吻过, 所以才那么念念难忘。 她看向阳台, 陈燃在那儿弹吉他。 厨房里,陈燃走来走去, 鼻尖沾了糯米粉, 给她做雪媚娘。 书房里,陈燃手里拿着自己的乐谱, 询问她与陈奚合作第一次用交响乐演奏流行乐时什么感受。 钢琴房里,她的手抚上年下者的手,说:“手指别塌,节奏要再慢一些,就像这样。” 有一天,陈燃眨着亮晶晶的眼,喊着她的名字。捧着本诗集,为她朗读:据说有一些人为爱而死/这里那里会有一座孤坟。 还有,两个人窝在被子下面时,陈燃小小声地对她说,“我会一直等,你不用勉强自己。” 一直等吗?怎么不兑现承诺呢。 喻兰舟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夜晚时,随机播放的歌曲包裹着朦胧潮湿的记忆,如海浪向她拍打而来。 一起跳舞吗/抓住我的手 想要大喊吗/今天不要停下 舞至深夜。 她仿佛听见陈燃问:“这里吗?” “有点重了吗?” 她怀疑陈燃到深梦里引诱了她。 _ 喻兰舟以为自己能坚持更久呢,至少半年。 但她却在两个人结束后的第二个月抢了陈燃演唱会的门票。 当初陈燃受伤,从《歌者》节目里退出,不但没给她带来任何的负面影响,反而到处都在说“如果陈燃不退出,冠军就是她的了”这样的话。 现在没了她喻兰舟,陈燃一样能为自己兜底。 演唱会的票换了三个软件、抢了三次才抢到,在平京最大的体育场的演出。 她没买离她近一些的票,反而是远远的,甚至是被调侃“打车到舞台上都要不少钱”的票。 因为是第一次一个人去看演唱会,所以她提前许久到了。 场馆高度令人晕眩,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喻兰舟拿着票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天色开始变暗时,离她很远的陈燃在烟雾和音乐中、在变幻的灯光中、在不停止的“陈燃”的喊声中,如神仙降临。 她和从前有什么变化吗? 似乎没有,只不过耳朵上多了只黑色耳钉,使她整个人添了些桀骜感。 开场多是些抒情曲,有Y专辑中的曲子,也有Z的。 喻兰舟沉浸其中,听陈燃唱着她。 其中《春日》的刻意空出两个鼓点的改编,让她的心空了两拍,再由陈燃的声音补全。她感到一种残缺的完满。 又听到那句“我将永远爱你/直到我的名字消失”,喻兰舟笑,真是个骗子。 下半场旋律声响起时,台上的人脚步挪动,身体也很有韵律感地随着音乐而动。 喻兰舟一直都知道,这个人在台上台下是两个人,在自己面前和别人面前又是两个人。 陈燃号召着几万人的声音成为她的声音、几万人的双手成为她的双手,随她而唱、随她而动。 看台区的观众陆陆续续地站起来,喻兰舟的身体既轻盈又沉重。 她想跟随其她人一起站起来,但又存了许多的惧怕。 她放不开自己,同第一次听陈燃演唱会一样。 旁边已经站起来的女孩用荧光棒碰一碰她的荧光棒,喻兰舟抬眼望她,女孩笑,头朝上一仰,说:“一起蹦呀。”手微微抬着喻兰舟的胳膊。 喻兰舟起身。 她在陈燃的声音中逐渐放开自己,至少不再是局促蜷缩着身体,她如风拂舒展,感受到了一种被缓慢释放开的肆意。 不知道后来是不是舞台的射灯温度太高,陈燃出了许多汗,或者有一些是泪。 陈燃有些不受控制,心脏堵得要爆炸了。 为什么单单今晚,那么难过呢。 她抬头高望,望向浩瀚观众席中的某一处,耳朵上,在喻兰舟曾数次抚摸过的地方,忽然有短暂而随风消逝的痛觉,好像是喻兰舟的手在轻轻碾捏。 她仿佛听见她在喊:燃燃。 台上的人完成了一个高音,近乎歇斯底里那般。 身旁的人同陈燃一起放纵嘶喊,喻兰舟独独遥远地望着她。 离开我,明明不应该是越来越好吗? 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呢? 陈燃?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痛苦地要死去了的样子呢? 下半场陈燃的眼眶始终红肿着,像一场严重的疾病,她的泪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流淌成灰色的、淡色的河。 在尾曲“生命”的前奏出来时,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手电筒。陈燃哽咽到唱不出声,全场便自发开启了大合唱。 声量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房,字字句句是情感的共鸣。 幸好还有音乐。 喻兰舟学着她们,然后听见最后一曲快结束时陈燃道谢:“很开心能和你们在今晚相遇。” 舞台上的人妆花成一片,泪多到泣难成声。 喻兰舟想起今晚此行的目的。 陈燃曾说,她曾经无数次在喻兰舟向台下鞠躬时朝她鞠躬,说那样就好像拜了天地一般。 这一次在混乱人群中,喻兰舟在陈燃向观众席长久鞠躬时起身,微微躬身,与她对拜。 我们拜这一次。 我们结为婚姻。 在演唱会上哭得不成样子的陈燃说:“再见。” 喻兰舟起身,浅浅说:“再见。” 内场飘起深蓝色的彩带,有人伸手抓住了它,上面写着:【我永远爱你,直到我的名字消失。】 下台后晏新雪把陈燃搂进怀里,抬手勾去她的泪,“哭什么?” 陈燃手抵在身前抗拒着,头伸得僵挺抵抗,说:“滚。” 晚上陈燃因为在演唱会上哭得太漂亮而上热搜。 其中一些评论不算友好: 【软饭女】 【不是她到底在哭什么啊,有病啊。搞得是喻指委屈了她一样】 【喻指为了她跟家里决裂,结果人家跟喻指掰了,也是绝】 2399超话里。 有人晒出一张拍到的照片并说: 【今天在小23演唱会上看到的时候心真的停跳了许久。太像喻指了。】 (我也在,也看到了,眼睛好像) 但是又怎么可能呢? 现在到处在宣告她们的BE,盛大又潦草的BE。 超话里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然后有人发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俩转地下了我们不知道而已】 (吃菌子吃的)- 离开了喻蓝后的陈燃,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代言十多个,参加时装周,那张脸在国际上也大放异彩。还有望凭电影《如梦》中的慕鸣一角斩获新人奖。 网上忽然有爆料说陈燃为晏新雪在多地购置了房产,为她大把大把地花钱,所有的钱都过给她,传闻中陈燃疯了一样开演唱会挣钱,也都是为了她。 一次活动中陈燃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被问:“请问您和喻蓝解约,有传言说是因为您和喻指挥分手,这件事您怎么看?” 陈燃望了一眼台下的晏新雪,随后面无表情地回答:“不好意思,过去和喻兰舟老师只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请不要再随意揣测。” 陈燃转身欲离开时,还有人跟在后面问:“那能问一下您和晏新雪作家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陈燃闻言微回转身,牵着旁边晏新雪的手,向媒体示威一般挑了一下眉,一颔首,道:“如您所见。” 晏新雪江南水乡一般柔媚笑着,却带着河水的凄冷。 坐进车里后,晏新雪欲抬手,要摸一摸陈燃的头那样,被陈燃躲开。 晏新雪也不恼,凑过去掐了两下陈燃的脸颊,夸她,说:“做得好,真听话。” 陈燃戴上耳机一言不发。 晏新雪扯下她的耳机,直勾勾盯着她,问:“那么如我所见,我们应该去做些约会时该做的什么呢?” 陈燃瞪着她。 晏新雪刚从医院出来,精致妆容下是张异常虚弱的脸,她忽然转换了语气,说:“陈燃,我想去湖边坐坐。” 就看夏树繁荫,听鸟鸣啁啾,也足够人生。 “这个要求,我认为不算过分。” 别墅的湖边,晏新雪声音细细地讲着:“有一个瞬间,我感觉你挺像她的。” 她们之间很少直接称呼喻兰舟,都直接用“她”来取代。 陈燃不吭声。 晏新雪自顾自说着:“就那个挑眉的表情,很像她。” 陈燃才终于有了点反应,看了眼晏新雪。 对方又问:“你想她吗?” 陈燃眼睛一片茫然。 夜晚,无数次,海水沿着她的指尖,划破她的皮肤,钻进她的血管。 对于得到幸福这件事,她产生了习得性无助。 不敢想。 晏新雪平静地望着湖面,说:“我想她。”- 几周后的一个在海升的活动结束后,陈燃居然真的在酒店大堂碰见了喻兰舟。 刹那间,她连路也不会走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过后她转头,惊愕地看着晏新雪,缓慢开口,说:“你疯了。” 说着“想她”,竟然真的拉自己一起来见了。 喻兰舟此次正在负责与国外一名独奏家进行交流合作,来到对方下榻的酒店时,居然碰见了不太想见到的人。 她眼神飞快地瞟过,对方正慢慢地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 似乎只会是一个匆匆的照面。 但越走近,看得也就越发清楚: 曾经在自己怀里的,自己十分熟悉的人,现在正被另一个人揽着腰。 喻兰舟记起来陈燃曾发给过她一张照片,舞台上,她薄薄的白色衬衫下的曲线清晰可见。 那时候,喻兰舟鬼使神差地用那张照片做了一晚上的屏保。 最近这些天喻兰舟没再上网,因此未曾听说陈燃和晏新雪的消息。 所以当陈燃当着她的面,蹲下身,捧着晏新雪的脚踝给她穿鞋时,喻兰舟愣住了。 那双手,曾无数次抚摸过她的脚踝。 喻兰舟好像能听见陈燃一次次在耳际说:“我好爱你。” 还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呢。 还以为有多不可替代的。 还以为对方至少有真情呢。 这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好到一块儿去了,或者说,其实两个人早就好到一块去了? 喻兰舟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底下一众乐手看向她的眼神,当时喻兰舟不明白那眼神的意思,现在她好像知道了,大概是同情或嘲弄。 她死死地瞪住陈燃,心脏被压制得早已难喘上来气。 很丢脸。 很无奈和无助。 更多的是愤怒。 偏偏在这时,崴脚的人重新穿好鞋子,揽着陈燃的腰,朝自己这边走来了。 晏新雪在离喻兰舟一米远的距离停下,说:“姐姐,好久不见。” 喻兰舟又闻到了压抑的味道,嫌恶地望了她一眼,没再理她。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陈燃身上,像是要把她杀死。 陈燃的手冰凉,匆促看向喻兰舟的眼神像是冷淡。 其实她还未曾做好准备,或者说惊魂未定。 刚才晏新雪穿着高跟鞋,走路时崴了右脚,差点就要站不稳,就要去脱掉鞋子露出残缺的脚趾时,陈燃紧忙跪地,用手挡住她的脚,扶着她穿好鞋子。 陈燃怕那伤的暴露。 “您是在筹备新的演出是吗?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去听的,”此刻晏新雪拍拍陈燃的手背,指腹摩挲着,仰起脸问陈燃,“行吗言言?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支持喻指挥的演出,好不好。” 陈燃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低着头,不敢再看喻兰舟一眼。 “言言”是晏新雪新给自己取的小名,取了之后也没叫过几次,偏偏如今叫了。 陈燃扯下她揽着自己腰的手,对喻兰舟道:“对不起喻指挥,她有点疯。”说着便要扯着她离开。 可陈燃没看见,在晏新雪喊她“言言”时,喻兰舟眼里的忮火。 陈燃的车刚从酒店的地下车库驶出去时,就听见“嘭”的一声,另一辆车撞到了自己的迈巴赫车头上。 陈燃挣扎着解开安全带,从车后座上下来。 看到对面的车里的情况,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绝望地喊、歇斯底里地喊—— 第75章 第 75 章 她看见了另一辆车里, 额头上流着鲜血的喻兰舟,红色的液体蜿蜒着流进了她的眼睛里。 陈燃的声音在空阔的场地里没有回响。她着急地拨打着急救电话,心内发疯一般埋怨自己, 为什么没有去学开车,为什么不能预控到晏新雪的举动。 晏新雪没有大碍, 看到这副场景后忙扑到喻兰舟车窗旁拍打着。 喻兰舟的意识清醒, 她只是麻木地盯着陈燃。 陈燃将胳膊从车窗伸进车内, 想打开车门,喻兰舟抬手按下的车窗的升降按钮,车窗直直往上升起。 陈燃的胳膊被死死卡住, 她的脸上全是汗和泪, 哭着喊她:“舟舟, 打开门。我送你去医院。” 喻兰舟漠然地望着她,眼里的血雾包围了那颗小痣。 陈燃的胳膊痛到没有了知觉,她快速摸索到车门控制按钮按下。 晏新雪快速地拉开车门, 用身体横挡着, 不让喻兰舟有机会关上车门,然后按下车窗按钮。 又倾身解开喻兰舟的安全带, 想将人从主驾驶上抱下来。 喻兰舟的手牢牢地抓住方向盘和座椅, 声音冷着,对着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滚。” 晏新雪愣了一瞬, 还没来得及反应, 喻兰舟推开她,朝她身上扔下一张名片, 无血色的唇说着:“追责的事情联系我。” 喻兰舟重新关上车门, 发动车辆。她的眼里有一片红色的阴影,但意识还算清晰, 医院离这里没多远的。 等晏新雪反应过来时,喻兰舟的车子已经开出去几百米了。 陈燃抓着晏新雪的衣领牵着她的胳膊,把她往迈巴赫上领,晏新雪回过神来,是得去追上她的。 她坐上主驾驶开车追上去。 陈燃在副驾驶与交警联系着:“霞光路和山门路交叉口有辆白色奥迪A6,车牌号海B27610,驾驶人是一位血友病患者,她受了伤流血不止,麻烦您从前面拦下她的车,然后快点送她去医院。” 陈燃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不敢想,万一,万一喻兰舟出了什么事情…… 她们一路跟着开上去,看到喻兰舟的车辆被交警拦下,看到她被扶到警车副驾驶上,看到她被紧急送往急诊室。 陈燃的心依旧提着。 她在惊魂未定中看向晏新雪,对方也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眼神空滞,过了一阵后,苦笑着,叹息一般说:“陈燃,她可真恨咱俩啊。”恨到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我想对她坦白了,”车里,陈燃怔怔地说,“跟她说我没有背叛她,说我没有不喜欢她,说我很爱很爱她。” 晏新雪望着她的眼睛,问:“她这样你就受不了了?陈燃,你还能再出息一点吗?” 陈燃吼她,“你也不是受不了了吗?你也不是很难受吗?!” 她看到了,晏新雪额侧不断渗出的冷汗,还有在听见医生说喻兰舟没什么大碍时的庆幸表情。 晏新雪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说:“陈燃,我不难受。这正是我想看到的画面,喻兰舟难受的画面。” 她舔了舔唇,说:“我刚才,有点兴奋……因为看到了不一样的她,会失控的她。” “陈燃,你还能伤她更深吗?不会了吧。在她心里刚才就已经承受下了这样的伤害,你如果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出真相,难道不是前功尽弃吗?难道不是另一种伤害吗?” 一个小时后,喻兰舟的出血止住。病房里,助理和陈烈守在旁边。 陈燃知道她不想见到自己,便留下张字条:【喻老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你。】 陈燃从来不知道语言能那么匮乏、无力。 她好想同她絮说,说她有多么思念她、担心她。 说她终于明白“蚕食”吞心不是夸张,说她甚至想成为她一颗残存的眼泪。 就连这样简单的一张字条,也要得到晏新雪的审核。 喻兰舟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没有多余的力气,于是便对助理何静宜说:“帮我把纸条扔进垃圾桶。” 然后抬头,看着陈烈,问:“我没说过要你滚吗?” 陈烈点头,“说过。” “那你还在这儿?” 陈烈:“不滚。” 喻兰舟一股心火浮上来,抄起旁边的水杯就朝她砸过去。 陈烈竟然没躲,腹部被砸中,又被淋了一身水。 看到她这副样子,喻兰舟当即有些后悔。 但她依旧冷着脸,认真地说:“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们姓陈的了,真的。” 病房外又进来个人,是陈奚,笑吟吟地问:“是吗?现在又来一个姓陈的啦。” 喻兰舟不能对着她撒气,按下情绪,闷一肚子火。 陈奚示意屋子里的其她人出去。 那两位又都看了一眼喻兰舟,喻兰舟点头,何静宜才带上门出去。 陈奚坐到喻兰舟身边,盯她被包扎的额头,问:“气成这个样子?幸好不需要缝针哦,希望之后不会留疤。” 喻兰舟闷了一会儿,然后说:“借我点钱。” 好不容易刚还清陈奚的债搬进了稍微大一点的房子,现在又要欠了。 “多少?”听到她这样问,陈奚才放下心来,至少此刻喻兰舟还没有伤心到不活了的程度。 喻兰舟问她:“炸掉一个超话需要多少钱?” 想起陈燃,她实在感到有些恶心。除了恶心,好像还混着点别的什么。 陈奚毫不意外,就算喻兰舟不说,她也打算把那个什么2399超话炸了。 陈燃那人,根本配不上她。 自己当初竟然还被对方亮亮的眼睛和好看的脸给骗了。 陈奚:“我回头问问。” 喻兰舟:“谢谢。” “就光谢谢吗?” 喻兰舟疑惑地盯着她。 陈奚又道:“你俩可不止一个超话哦,还有各平台的tag,正常文的tag,小黄文平台的tag,还有视频网站的剪辑,这些都不,一!一!炸!掉!吗?” 喻:“?” 陈奚了然点点头,回答她:“涉猎颇多。” “很多钱哦,记得以后要还哦。” 工作日星期一上午9点整,2399全网消失。 甚至连“2399超话被炸”这个词条出来的一瞬间,也被炸掉。炸得人尽皆知。 cp粉一瞬间在广场上全部疯掉: 【不是,谁啊?有病啊。我们招你惹你了?!!!】 【滚啊,都已经圈地自萌了还要怎样啊?!】 【饭啊,饭,我的饭啊,有保存的吗呜呜呜完了】 【隐隐感觉是正主炸的】 (凭!什!么!正主就能炸我的精神食粮了吗?!) (少说点吧姐妹,马上大23把你号也炸了) …… 却也有异常乐观的: 【嘻嘻,恨成这样,是真爱过吧】 (嘻嘻,2399szd我说一万遍) 【我立马提笔就写十万字大论文讲述大小23爱恨纠葛。】 (嘻嘻,拥护太太)- 一个月后,陈燃以为一切都平息了。 可有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喻听舟忽然带着几个人冲进她的家里。 她们把陈燃的住处翻得乱糟糟一团。 陈燃问:“你们在做什么?” 她第一次见识到喻听舟的胆大妄为。 喻听舟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也不去看陈燃。 仿佛那会脏了她的眼睛。 穿着长袖白衬衫、牛仔裤的陈燃嘴上叼着支未剪开茄帽的雪茄,在旁边戴着有线耳机静静地看着那些人的动作,黑色耳钉闪闪耀着光。 她没有要报警的打算。 她们把整个别墅都翻了一圈,在电脑里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后,喻听舟才看陈燃一眼,让其中一位保镖拎着陈燃,领到她面前。 喻听舟说:“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陈燃摘下耳机,十分疑惑,皱着眉问,“你们在找什么?” “录音。” “什么录音?” 喻听舟的脸色很不好看,微一示意保镖,旁边的女人就勒住了陈燃的脖子,把她的头撞在旁边立身镜上。 镜子以一点为中心碎裂,上面沾着陈燃的血。 有些屈辱。 喻家的“喻”,是为所欲为的“欲”,陈燃知道了。 她的脸上头上渗出鲜血,抬头盯着喻听舟。 听见对方没任何耐心地说:“陈燃,你在我姐姐身边的时候,录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喻听舟早就忍受不了陈燃了,从一开始就欺骗喻兰舟、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她、甚至还逼得喻兰舟伤害她自己的身体。 车祸不算严重,喻听舟搁置下一些事务去照顾她,却又被喻兰舟踢开,说她长得像喻寄枝,她不想看到她。 喻听舟当时气得脸歪鼻子斜的,就要冲出去找陈燃把火撒在她身上时,听见喻兰舟在身后惨笑着说,“别去,丢人。” 她什么时候见到喻兰舟这一面过。 对,和陈燃这样的人过多牵扯是丢人的事。 但这次,陈燃偏偏又作死撞在枪口上。 喻听舟死死盯住她,近乎咬牙切齿般问:“有印象吗?” 陈燃的心微微抖着。 她是录了一些和喻兰舟日常相处时候的音频,为了度过往后没有她的漫漫余生。 喻听舟用手机将一小节音频给陈燃听,先是窸窣的脱掉衣物的声音,然后是两个女人的喘息声。 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喻兰舟的声音…… 陈燃听到心都在碎裂。 她猛然抬头,盯着喻听舟,问:“从哪里传出来的……” 喻听舟的脸色倏然一变,她掏出匕首,干脆利落地扎在陈燃的手背上,语气森然地问她:“陈燃,你是想说我姐除了你还有别人,是吗?” 陈燃眉头紧锁着,闷哼一声。她清楚地知道,她从来没有录过这样的音频,咬着牙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录过这样的音频。” 喻听舟从她手背上拔下匕首,用刀尖挑着陈燃的下巴,问:“我要怎么相信你?” 退后两步,让人固定住陈燃的头,然后抢过她的手机,强行面容解锁。 陈燃的隐私被一览无余地窥尽,但她只是庆幸着,换的新手机中,没有在和晏新雪的聊天记录里聊到喻兰舟的事情。 喻听舟从手机里找到了许多录音文件,用手机带着羞辱意味地拍打着陈燃的脸,问:“这些是什么?” 她瞪了陈燃一眼,随后戴上耳机听了许久。 但里面除了一些陈燃自己的作曲外,就是一些和喻兰舟的日常聊天,没有任何出格的事情。 可喻听舟拦截下来的音频分明是喻兰舟的声音。 她抬眸问已经满脸是虚汗的陈燃:“应该还有别的手机吧,不是吗?” “无论哪个手机里都没有过这样的内容。”陈燃吐出一口血来,惨笑着问她,“我该怎么证明?” 陈燃的脑筋有点死,承受身体上的痛苦比精神上的痛苦来得容易。 现在这种情况,死了也没关系。 她费力地直起身,拿起桌上的匕首,还没等其她人反应过来,便把匕首调了个尖,朝自己胸口上刺去。 抬眼注视着喻听舟,刀尖在血肉里转了一圈,她紧咬着牙,缓慢地说:“我发誓,如果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生生世世轮回,生生世世受苦。” 喻听舟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陈燃笃定决绝的样子让她开始怀疑那段录音是不是被伪造的。 但她并不同情此刻的陈燃。 因为喻兰舟孤注一掷的故事没能迎来圆满结局,在外人的眼中,反而是接近于一个笑话。 她听人胆大包天地议论:喻家的长公主又被玩儿了又被睡了,钱还被骗了。 喻听舟的心就好痛啊。 痛到想杀了陈燃也不为过。 细看了眼伤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她定神,试探着问陈燃:“你为什么离开我姐,是因为她离开了喻家吗?” “你离开时带走了多少钱,现在还能吐出来多少?” 喻听舟从不怀疑自己是嗜钱如命的商人。 喻兰舟把钱送给陈燃这样的人,令她气郁。 她更想知道,陈燃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钱。 陈燃身体没有了任何的力气,她倚靠在墙上,微弱地喘息,然后咧开嘴笑着,说:“我没什么钱了,钱都给那个人了。” “谁?” “鬼。” 喻听舟的手按着陈燃胸口旁不断渗着鲜血的地方,抬眸盯着她,又重复问了一遍:“谁?” “晏新雪。” 别墅小院的路上,细雨弥散。 有个女人穿着身黑色西装,一手插兜,自雨雾中走来。雨伞遮住了她的面貌,落在黑色伞面上的雨水像延绵的珍珠,夺走了陈燃的视线。 陈燃的心怦怦地跳着。 看吧,即使没看到她的脸,她濒死般的心跳,早已认出她来。 第76章 第 76 章 喻兰舟收伞的姿态利落漂亮, 将伞搁在门外走进来后,她看到了陈燃的脸上青肿到看不出因失血而苍白的颜色。 只有嘴唇,干裂出血, 弥散开的血像口红,涂在陈燃的唇上, 使她看起来没那么无力了。 喻兰舟的目光只有短暂一瞬的停留, 她沉静地看着喻听舟, 说:“喻听舟,回去。”声音克制。 “可是姐,她…”喻听舟抬手指着陈燃, 话没说完, 被喻兰舟用眼神堵回去。 这是她和陈燃之间的事, 不关其她人。 陈燃几乎要用眼光把她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滤过几遍了。 明明做了那样的事,却居然敢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眼神中那么委屈,那么深情, 又那么决绝。 一双眼睛能被喻兰舟看到这么多种情绪, 真的是不错的演员。 客厅只剩下她们两个后,喻兰舟与她保持着距离。 “喻老师, 我想您, 不是,”陈燃摇摇头, 口误了。极为罕见的口误, 但也并不只是口误。 身体的疼痛使她不能集中思考。 “对不起,”陈燃说, “我想跟您说的是, 我从来没拍过录过那类照片或者视频音频类的东西。我撒过很多谎,但这一次, 你信我。不是我。” 陈燃知道,当下的这个网络有多危险,所以尽管她再喜欢再迷恋再渴望,也不会那样去做。 喻兰舟紧紧盯着她,眸光又暗又冷,暴风雨来前的海面。 陈燃感觉自己就剩一口气了,她小心谨慎地问:“您信我吗?” 本来喻兰舟应该是能好好度过一段时间的。 如果不是陈燃又在采访中说:“Z专辑是最不满意的一张。” 喻兰舟无意去打探前任的消息,但周围人的那些眼光,使她迫切地想知道陈燃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为了晏新雪,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对方可能不理解她的歌曲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喻兰舟的床头一直有一个手机,里面只有音乐APP,APP里也只有陈燃的歌。 撞了陈燃的车从医院出来后,喻兰舟把有关于陈燃的一切东西都从自己眼前身前抛弃掉, 但她依旧,完全不能睡好。 一闭上眼,陈燃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那张虚伪的、掩饰的脸一浮现,身体就难以控制地呕吐。 现在,那张脸离她更近了。 她要怎么相信她? 她还能再相信她吗? 她知道陈燃有记录声音的习惯,竟然还记录到了她身上吗? 她听见了,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最后一次的。 除了最后一次,她不会再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喻兰舟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忽然之间烂成这个样子。 她闭了闭眼,然后注视着陈燃,说:“陈燃,要不你别活了吧,看着恶心。”语气缓慢。 她的思想和嘴唇都不受控制,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陈燃脸上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本来就知道喻兰舟的嘴,原本就是狠毒的。那究竟是什么假象使自己迷惑呢。 一句话,否定了陈燃活着的意义和必要性。 陈燃只觉得身体缓慢,如一阵云在飘。忽然降下了广阔的雷电冷雨,把她打湿打散。 头发在飘,身体在一条一条、一片一片地撕裂。 过去仇芳问她:“你不怕她吗?不笑的时候好严肃,眼神冷得跟霜似的。” 她从来没有畏惧过喻兰舟,除了眼前的这一刻。 对方黑色的眼睛是深夜漆黑平静的海面,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化作千万颗黑雨铺天盖地地砸向这令人畏惧的海面,海水在黑天中起了滔浪。 陈燃闭上眼,她说,“好。” 她答应她。 好。 然后被黑浪裹进深黑的大海里,毫无挣扎。 像她这样没有根基的,浮萍一样的人,一旦被摧毁,是再也塑不成身的。 陈燃额头上的鲜血在不断流淌下来,胸前心口旁的皮肉绽开,像一小朵血色的花。 喻兰舟的指尖又开始抽痛。 她仿佛又触摸到她疮痍的身体,心口那里即将新生长出一道带着痛意和痒意的瘢痕。 不该啊。 你哀痛的目光告诉我,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她听见陈燃再次低头道歉说:“之后,您不要因为我这样的人再起任何的情绪了,不值得。”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查清楚那段音频是什么的。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喻兰舟与她再无其它的话。 她忍耐着心脏的一阵阵抽痛,重新撑开那把黑色的伞,在暴雨中,走上车。 几天后,陈烈来找喻兰舟。 喻兰舟挡着门问:“为什么过来?” “有一些话想跟您说,我能进去说吗。” “什么?”喻兰舟撤回身。 进屋后,陈烈只站在门口,神情正式地说:“我姐姐,不会是那样的人,所以您能不能,不要这样对她。至少不要先把她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喻兰舟练字的手停顿,笔下宣纸很快洇了块儿墨。 她抬头问陈烈:“你怎么知道的?”语气森厉。 是什么光彩得要人尽皆知的事情吗,还是说陈燃认为是? 陈烈迎上她的目光:“她因为感染得来的高烧几天几夜没退下去,每天在病房里打着许多电话,见着许多人。是我偷偷去查的,她没有和我说过一个字。” 陈烈的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您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您和她相处的并不算短暂,真的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 陈燃是为了保护自己拿刀同学校的几个小混混对峙的姐姐。 陈燃是因为自己一句“想喝阿水家的燕麦粥”而走十公里山路的姐姐。 陈燃是在自己落水时毫不犹豫跳下河救自己的姐姐。 “我不知道。”喻兰舟把毛笔搁至笔枕上,抬头盯着陈烈,然后说,“来向我兴师问罪?” “不是的……”长久的语言习惯差点使陈烈下意识喊出那句“妈妈”。 她控制住了。 她说:“只是在跟您说一说我看到的东西。和您分开后,她很少跟晏新雪住在一起,她总是发呆,她把自己的生命消耗在舞台上、消耗在工作里。” “我知道她心里病了,劝她去看医生,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怎么劝都不去。” “如果她真的是有心、存心和您分开,会这样去过自己的人生、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吗?” 喻兰舟直起身,盯着所书写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怔愣了许久。 一周后,星耀娱乐的总裁庄望被曝在平京别墅内去世,心源性猝死。确切一点说,死于毒品。 新闻播报晚上即将有大风,晏新雪推门时陈燃正坐在酒店34层的窗台上,黑色的风吹着她的脸,将她冻僵。 鼻头红红的,裸露的锁骨像凝上了一层薄冰。 晏新雪把手中的红酒瓶搁到桌上,走过去拉陈燃,问她:“看到了吗?” 陈燃回过头来,被她拉下窗台。 晏新雪将脸凑近陈燃,笑着说:“你来平京,不是这个目的吗?我已经帮你做好了,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 那段微小范围内传播的音频,是庄望找人用软件合成的。 没传播几个人,就被截了下来。 晏新雪问他:“喜欢喻兰舟?”不然怎么会胆大包天地制作那样的音频。 还在幻象中的庄望咧着嘴笑着,问她:“你听过?带不带感?” 他是在听说陈燃是喻兰舟的人时,忍不住想,两个人在床上时会是什么样子,心痒难耐,找人制作了音频。又忍不住分享给别人。 晏新雪神色一变。 她将引诱物拿在手上,让庄望自己去摔个鼻青脸肿、摔个头破血流。 到最后,走向死亡。 陈燃看到了庄望死亡的消息。 她完全没能想到晏新雪出手得这样快。 看到陈燃怔愣的表情,晏新雪笑着说:“加班猝死是常有的事。吸毒致死也是常有的事。” 说的是庄望的事。 “当然,因病去世也是常有的事。” 去世前杀掉几个人渣,也算有益的害虫。” 她在说她自己的事。 晏新雪轻刮一下陈燃的鼻子,乞求那般说着说:“奖励我吧。” 说着,便也不等陈燃同意,便凑在她嘴角,啄了一下。 飞快的一下。 晏新雪总是会向她索吻。 陈燃不敢去揣测这样变态的心理。 一深想,好像就是在,借着吻自己,来间接吻着喻兰舟。 直到这一次,她感觉对方更病态了些—— 因为晏新雪又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说:“你的手,可不该沾染这些。” 她引着陈燃的手到自己身下,隔着衣服,问:“你的手指是不是像现在这样,进入她。” 晏新雪又向她伸着手,状似天真地问:“她是不是也到过这里。” 她的情态暧昧极了。就要真的发生什么似的,柔软地蹭着陈燃的鼻尖,锁骨。 陈燃没有力气,挣扎不得,骂她一声:“变态。” 晏新雪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轻舔了舔唇,餍足地笑着,说:“谢谢夸赞。” “我要开始享用了。” 第77章 第 77 章 她开始离陈燃越来越近, 鼻尖仔细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问:“为什么不用之前的沐浴露了?” 陈燃怕喻兰舟身上的气息再次不分昼夜地包裹她,那样会使她更加绝望。 晏新雪食指缠绕着陈燃的发, 问:“以后能不能再重新用。” 她躺进陈燃怀里,带着凉意的手摸着陈燃右腹处的红色小舟文身, 不间断地磨蹭着, 问:“如果我坚持做下去, 你会同意吗?” 陈燃已经没有力气来瞪她打她,她只是麻木地转动眼珠,看她一眼。 这不是她同不同意的事情。 对方总是会把那封邮件时刻挂在嘴边来威胁陈燃, 一点不顺她意的地方, 就要按下发送键了。 晏新雪看着她跟个布偶娃娃一样的神情, 另一只手上还裹着纱布,情致便消散了,猫一样地收回手。 她又不喜欢陈燃。 她自己有喜欢的人- 陈燃中午在海升交响乐团正门门口等到了喻兰舟:白色针织衫白色裤子, 棕褐色腕表, 休闲些的装束。 陈燃站在大太阳下看着她,但依旧感觉有些阴冷的寒意。 可她却又如此渴求着同她的这次会面, 不然, 能在电话里就说通的事情,又何必特意跑到海升来找她。 喻兰舟在距离她几步外站定, 眼睛眯着, 似是一种不上不下的打量。 与上次相比,陈燃的目光更空洞了些, 身体也像脆弱的扶柳, 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右手手背也被她藏在身后。 喻兰舟承认, 自己此前的话过火了些。 她已经从喻听舟那儿听说了。怨不得陈燃,对方是无妄之灾。 那个男的的结局也令喻兰舟意外。 陈燃鼓着勇气,在她面前垂下头,说:“我知道不应该再来见您。但是,我毕竟说过要给您一个交代的。” 正是下班时刻,喻兰舟不想被别人看到她和陈燃见面,便说:“去别的地方说吧。” 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咖啡厅里,喻兰舟点了杯康宝蓝,这是此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饮品。 她随意搅动着汤匙,看着奶油在杯中慢慢塌陷,尝了一下,算不得好喝。 “要说什么?” “您应该也知道了,那段音频是庄望找人合成的。” 喻兰舟点头,“我替听舟向你说声对不起,她意气冲动,做了伤害你的事情,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她给你赔礼。”她保持着体面的教养,又说,“另外,我撤回我的那句话。”撤回说“要不你别活了”那句话。 “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向你道歉。” 陈燃只听着她低低的声音响在前侧。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说着撤回,可陈燃分明记她当时的表情和语态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情真意切”。 更令陈燃难过的,是明明曾经那么亲密过的两个人,却只能像现在这样,说着永远隔着段距离的话。 她能听出来,喻兰舟快要把她当成路人一样对待了。 她那样心软的人,大概是厌恶和愧疚一同交织,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对待自己,所以又重新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不用的,喻老师,两件事,您都不需要挂在心上,”陈燃摇头,她的左手触在带着热意的杯壁上,认真地说,“我能理解您和她当时的心情。今天来,只是想跟您说一句,我从来没有过要去主动伤害你的想法。” 喻兰舟蹙眉。 这句话好像是说她做的一切都不是故意,都是被迫的似的。 还能有人逼着她做出那些事、说出那些话了? “还有,庄望的死亡,是一件意外。”陈燃继续低着头看着桌上的某一处,“因为他作恶多端,所以被惩罚。” 喻兰舟沉默,食指轻扣了两下桌面,盯着她,想从陈燃的表情中找到端倪。 “不是我,”陈燃笑,脸色苍白,忽然顿了顿,才说,“我没有爱您爱到要去触犯法律的地步。” 喻兰舟收回手,往后靠着身子,姿态稍显闲散地坐着,说:“你也并没有爱我,不要装深情。”语气淡淡。 陈燃笑着的表情滞了一瞬,点了点头,说:“好。” 不装深情。 叙旧时,两个人好像能成为旧朋友一般。 但下一秒,喻兰舟说:“以后应该不会再遇见了吧?” 怕陈燃是一场会传染的瘟疫那般躲避着。 陈燃摇头,说:“应该是。” 喻兰舟抬腕看了看表,在催促这场会面的分离。 陈燃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触及她,问:“要去什么地方吗?”她记得的,今天是15号,喻兰舟要去医院。 喻兰舟点头,“对。” “我送您吧,最后一次?” 上一秒还在说着不会遇见,下一秒却说着最后一次,陈燃真的好想再同她有许多个最后一次。 但话一出口,陈燃便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因为喻兰舟也很快回答道:“不用了,没必要。”她低头看着手机,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有人来接您,是吗?”陈燃的手紧紧攥着杯子,目光也窥向对方的手机。 她怕会来一个陌生的人,在短时间内占据着喻兰舟。 她甚至想着,如果来的是周镜汀就好了。 那样她就不用过分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如果是周镜汀,她愿意屈服。 喻兰舟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抬头看了陈燃两秒,然后才冷冷地说:“这应该不关你的事,话说完了的话,你可以先离开了。” 陈燃一下子被驱逐,她的食指在桌子上转了两个小圈,然后才起身,说:“好。喻老师,保重身体。” 喻兰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陈燃转身离开喻兰舟的视线。 下一秒,她径直拐进了隔壁的服装店。她在那里流连了许久,用杂志挡着自己的脸一直窥探。 半个小时后,才终于看见喻兰舟从咖啡厅走出来,也确实是有一辆车来接她,但喻兰舟却走向了后座。 陈燃意识到,她是一个人打车去医院。 陈燃紧忙让司机跟上去,到医院后,她自己像个跟踪狂那般跟在喻兰舟后面,看着她一个人去挂号,一个人进诊室,一个人去拿药。 陈燃已经想象到这么长久的一段时间,她都是如此度过。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喻兰舟给她自己注射凝血因子的画面。那时的她应该是忍着痛、皱着眉,沉默地承受着身体给她带来的一切。 陈燃有些崩溃。 帽子口罩下的泪水汗水混流着,乱成一团糟,混乱充斥着她的心。 但见喻兰舟面上始终平静着,仿佛这一切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怎么可能会是寻常的事呢? 生病是人身心最脆弱的时候,陈燃设身处地,就更能知道在这个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伴着,会是多么令人心安的一件事。 但幸好,她看到从大厅出来的喻兰舟又接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一辆保时捷便停在一旁,周镜汀从车里走下来,走过去扶着喻兰舟下台阶,为她拉开车门。 接着陈燃便头一回在喻兰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笑容类似于撒娇。 像幼年小猫昂起她毛茸茸的头、举起她可爱的爪子。 无忧无虑。 陈燃的心头倏忽无意识地长出一朵小花。 只要她幸福。 只要她是幸福的。 但愿她是幸福的- 回杭临后,周镜汀在学院后门被陈燃堵上,对方染了一头白发,冷冷的眼,斜斜倚靠在车门上,浑身上下像没有一丝力气。 “周教授。”陈燃笑着喊她。 周镜汀凝望去,对面的人虽然是笑着,但却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什么事?” “能跟我聊聊吗?”陈燃的语气虚虚的。 两个人的关系近不到一起吃一顿饭。 陈燃直接坐进周镜汀的车里,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两个,始终都会联系的,对吗?” 周镜汀摸不透对方是什么意思,问她:“想说什么?” “您还爱她吗?”喻兰舟从来没给过她底气,所以面对周镜汀的时候,她总是会输。而这次,又因为有事相求,所以陈燃对周镜汀也用了“您”。 “就我所知的是,她还爱你。您应该知道,我一开始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工具,让您吃醋、让喻寄枝难受的。后来我以为她对我有一些不同了,有那么一点情感了,但其实并不是。她从始至终喜欢着的,一直都是你。” 陈燃顿了一下,随后剖开自己的伤口流出血来,为她们的爱情之花浇筑。 她说:“您是不是送给过她一个木雕?那天,她以为我把那件木雕扔了,对我发了好大的火,我们也差点结束。那件木雕,表面被摩挲过很多次、很光滑,一直被她摆放在展示柜里,从没落过灰。” “您应该是喜欢读诗的吧,有一次,我想学着给她用心写诗,为她读诗,最后她只是走过来阖上诗集,不再让我朗读。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东施效颦’。” “后来我也向她确认过好几次、问过好几次,得到的回答是‘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从来没有爱过我,也从来没有过其她人了,所以周教授,您如果还爱她的话,就不要有所顾虑了,不要再继续拖下去了。她会喜欢对她主动的人的,尤其是您。” 周镜汀安静听了许久,听出陈燃字字句句藏着的情感,随后问她:“喻总找过你?” “找过。” “用的什么理由让你离开?” 陈燃摇头,说:“不,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她不爱我,所以我离开。是因为我想体会一下被人爱的感觉,所以我离开她。”又是半真半假的谎言。 陈燃又说:“有我在前,喻总之前同我说过,相比于我,她会考虑让喻老师跟您在一起的。况且喻老师现在已经离开了喻家,应该没有什么阻碍了。” 周镜汀忽然笑了一下,轻摇着头,说:“那如果我说,她是爱你的呢。” 当局者迷,也正是这样了。 现在自己来见她时,都要带着另一个人陪着,喻兰舟不会跟自己单独见面的。 陈燃微愣了一下,继而说:“她不会爱我,不会要我的。” “有什么苦衷吗?”同懦弱的我一样。 陈燃又想起喻兰舟对她的评价:装深情。 她摇着头,也笑了,说:“没有。现在只是可怜她,她身边,要有人陪着的。” 她忽然明白,可怜好像也是爱的一种阐发- 之后一年,是陈燃同晏新雪一起消失的一年。 她们居住在海升。 平日里的生活就是吃药,写歌,写书,和派人保护喻兰舟。 说好听一点是保护,不好听一点是跟踪窥察。 晏新雪肆无忌惮派过去的人被陈燃拦回来。 然后陈燃遮遮掩掩,把自己保镖传回来的喻兰舟下班的三秒钟的视频,至少看了三千遍。 好想她。 又把网站上关于喻兰舟的视频正序倒序播放,然后开始讨厌起喻兰舟演出的次数之少。 陈燃不肯去看病,晏新雪便威胁她:“你可不能死哦,否则你一咽气我就把邮件发过去。” 她拖她去医院,还在陈燃喝的水中下药。 昏睡前的陈燃听见她说:“倒霉了二十几年没得上抑郁症,和她分开不到一年,得上了,陈燃,你可真本事。” 陈燃清醒时,晏新雪又对着她发疯,捞起她的领子说:“像对待她一样对待我。” “你要我要做什么?” “给我写歌,说很爱我。” 陈燃语气轻淡:“没有情感写出来的歌是死的。我也不爱你。” 晏新雪拍拍她的手背,好像安慰似的:“死人配死歌,不天造地设?” “你就当,是我死前的愿望。 又说:“你和她还做过什么?养过一只小狗,是吗?回头我们去店里选一只,好不好,就和之前的,是同品种的。” 陈燃偶尔被她的神经质折磨到快疯了,双眼通红地诅咒她:“你怎么不去死。” 晏新雪潦草笑笑,说:“就快了。”然后把陈燃紧紧抱在怀里,“你身上她的味道快消失得一点都不剩了,要不要放你再回到她身边蹭一蹭,亲一亲?” 陈燃睨看着她,“晏新雪,你神经病。” “骂得还挺好听的。就是骂人的时候语气别这么软,话也别那么软,听着跟调情似的。” “滚!” “我认真的,你要不要再去蹭一蹭她身上的味道?你好我也好。” “滚。” 后来晏新雪问她:“陈燃,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呢。” 陈燃肯定地嗯了一声。 再后来晏新雪开始频繁出入医院,一轮接一轮地化疗,一次又一次地咯血。 陈燃看着她眉头也不皱一下吞咽下一大把药,为她递上一杯温水。 晏新雪扭头问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心疼我?” “心疼我是爱上我的开始哦。” 陈燃差点没用水泼她。 晏新雪忽然扯着她的袖子,说:“你不去见她,那我就去了哦。” 第78章 第 78 章 没过多久, 喻兰舟接到领导的消息,对方说著名作家晏新雪找到她,声称要写一个指挥家的剧本, 所以特意找到她,希望她能提供一些专业上的帮助。 领导语意殷殷地拜托:这是乐团的任务, 关乎到乐团进一步提高知名度和招商能力, 希望您不要推辞。 喻兰舟知道, 晏新雪为乐团投了钱。 兜兜转转,倒还是自己的钱役使自己去做工。 她无法揣测对方什么用意。 胜利者的宣告和挑衅? 她点头应,即使如今已经不再是商人了, 但没有人会跟钱过意不去。 尽管有些恶心。 尽管很恶心。 但只是三次见面而已, 她会忍住的。 午后, 林间阳光斜照进喻兰舟的屋子里,令人感觉到冬天里的煦暖。 晏新雪进门前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她必须在自己脸上扑上数层妆,才能掩上那股死人气儿。 敲门时, 很快有人来应。 喻兰舟穿着件深灰色的开衫, 脖子上系着装饰性的黑色方巾,发髻低低挽在脑后。 晏新雪一抬头, 便看见了喻兰舟那双幽蓝色的双眸, 她有些愣了。 她记起,自己曾将双手, 搁在这双眼睛上。 晏新雪克制住自己想要蒙住她眼睛的动作, 带着笑意说:“姐姐,你好呀。”练习了无数次的开场白。 喻兰舟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看见对方的酒窝有些深, 笑起来纯净无害的样子,做的却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她一直对晏新雪有股莫名的排斥, 但此刻,大概是阳光把对方周际的腐烂气息冲淡,喻兰舟觉得,能忍受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晏新雪打量着这间屋子,面积依然没有很大,但南北通透,位置和采光都很好。 她走近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仰起脸欣赏,随后回着头,对喻兰舟道:“喻指挥书法写得真不错,能给我幅字吗?” 喻兰舟拒绝道:“我写得算不上好,回头我挑几幅名家写的,给你送过去。” “不要。就要你写的。” 听到这样小孩子气的话,端着托盘的喻兰舟回眸,点点头,说:“如果你强求的话。” 甲方是天。 听到这般不客气的话,晏新雪没有生气,反而是压低身躯,从背后将自己伏在沙发靠背上。 十分少女姿态地翘起一只脚,双手撑在脸颊上,说:“嗯。我要强求。” 喻兰舟将热茶放在茶几上,问:“写什么?” 晏新雪绕到沙发前,坐定后,先深深嗅着那杯茶的香气,然后细细啜饮了一口,说:“好香。” 喻兰舟没有用次等的茶来敷衍她。 喻兰舟找来便利贴和水笔搁在桌子上,示意晏新雪把内容写下来。 晏新雪急急地把瓷杯搁下,却仍然没来得及去触到喻兰舟搁东西的手,反而自己还被溅出来的茶水烫了一下。 柔媚地微嘟起唇,看向喻兰舟。 她刻意露出右腕上的“Y”文身。 陈燃的Y不是喻兰舟,但晏新雪的是。 喻兰舟像才看到客人被茶水烫伤那般,问:“烫到了吗?” 晏新雪点点头,眸光含水地看她。 喻兰舟冷淡的表情,“应该不要紧,回去再处理吧。” “要紧。”晏新雪急急地撵在她的话后面说一句。 喻兰舟无奈地挑眉,起身去拿医药箱。 怎么说呢?原来陈燃会喜欢像茶一样的女人,还没有边界。 从医药箱里找出烫伤软膏,拧开帽后递给她,说:“自己能抹吧。” 这一次,晏新雪抓准了机会,手在喻兰舟递来东西时蹭上去。 她的目光注视着两人相触的那一小片皮肤,短暂的一瞬,摸到对方有些凉的手指,却像燃起了火花。 这一瞬间,她想了快二十年。 晏新雪不敢再去看喻兰舟。 香气应该化形的,该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缓慢地收回手,将刚才触及到对方的两根手指攥在掌心,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顺着筋络,润泽了自己的血管和心脏。 她记起很久很久以前,喻兰舟曾紧紧牵着她的手,逃离出棍棒,逃到漫山遍野的花海中。 姐姐。 她真恨自己身上哪处,没留一处特殊的痣或胎记了。恨喻兰舟不能记起自己。 晏新雪笑着抬眸,说:“姐姐,我自己抹不了。” 喻兰舟的不耐心渐渐浮上来,呛她道:“回去让她给你抹。” 晏新雪一愣,随后笑了,说:“姐姐,你是在生气还是吃醋。” 喻兰舟不理她,兀自低头,执起水笔问:“还写吗?” “写。”晏新雪倾身,朝喻兰舟的身体凑过去,想了一会儿,盯着她的眼睛,说,“写‘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她没有念出常盘桓于心头的那句。 那样就太心意昭昭。 近了些,她的香气。像漫山遍野的春天花朵。 晏新雪想看她的眼睛,又想看她的手,目光徘徊,最终落在喻兰舟写字的手上—— 白皙修长,透着冷感。 笔下的字也是冷冽的。 喻兰舟阖上笔帽,说:“下一次见面再给你吧。” 晏新雪重新露出酒窝,甜甜笑着,点头说:“好。” 随即又乞求:“能不能再帮我写几个字?就写在便利贴上就行。” “和创作有关系吗?”喻兰舟有些莫名,但就只是几个字而已,她先将第一张便利贴撕下贴到书桌上,然后问,“什么?” “新年快乐。” 楼凝新,晏新雪过去的名字。 小时候,喻兰舟曾握着她的手,教她名字的写法,教怀素“新”字的草书写法。 喻兰舟写得随意,写完后将便利贴推给她,问:“那我们进入正题?” 晏新雪把剩余的便利贴小心地攥到手里,“好。” 晏新雪并未准备多少有深度的问题,她直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并不足以自己再完成一本书。 她只是想,来见见她。 问题更多是和喻兰舟的生活起居和日常工作相关。 她掏出笔记本,没有伏案记录,只把笔记本拿在手上藏着写。 写着与喻兰舟很相近的字体。 短暂的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到最后喻兰舟抬着腕表看时间催客时,晏新雪浅笑着,说:“好快啊。” 忍了一个多小时的喻兰舟终于忍不了了,问她:“你这么兴师动众,目的是什么?她知道吗?” 晏新雪怔愣了一瞬,随后脸上浅淡笑着,说:“姐姐,我只是单纯来向你请教问题的。” “三次就好,每次一个小时。对于您得到的报酬来说,不算亏。” 一声姐姐叫得甜腻。 在喻兰舟听来却更是挑衅,她起身送客。 晏新雪仔细盯着她深邃的面容,在对方临关门前,手扶在门框上,笑着说:“姐姐,下次见。” 却见喻兰舟犹豫了一下,接着晏新雪便听到对方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晏新雪的动作僵住,笑容也僵在脸上,心脏响亮而缓慢地跳动着,愣了几秒。 她快速地与喻兰舟幽蓝的双眸对视了一眼,随即低头。 她期盼过,但从来没真正想过,这一刻真的会到来得这样快。 本来还计划看她三次呢,如今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心内遗憾地叹了一声。 晏新雪声音低低地,笑着回答她,说:“喻老师是不是认错人了,长得像我这样漂亮的,虽然少见,但也还是有一些的。” 喻兰舟目光随着对方低下去的脸盯了一阵,喃喃说:“大概吧。” 就要去关门时,晏新雪扶着门框的手依旧未离开,对方眼睛弯弯,笑着问:“喻老师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现在就帮我写那幅字?” 她的心脏痛着。 她以后都见不了她了。 喻兰舟微微侧头,否定道:“待会儿要出门一趟,等下次吧。” 晏新雪苦笑,点头说:“好。下次。” “再见。”喻兰舟说。 晏新雪扶着门框的手终于无力地落下,她抬起头喊:“喻兰舟。” 极为正式地叫了她的名字。 喻兰舟与她对视,立在门内一言不发看着她。 晏新雪铭记,此刻喻兰舟的眼睛里盛满的全部都是她了。 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在这最后一刻。 “下次见。”晏新雪冲她wink了一下。 来世见- 从喻兰舟那儿回去后,晏新雪进门站在别墅的玄关处,离陈燃有段距离,抬起衣袖晃了晃。 陈燃问:“什么?” 风过堂,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 陈燃怔愣住了。 随后听见晏新雪笑着说:“要闻一闻吗?她身上的香气。” “我今天去见了她,她跟你一样,也不是过去的味道了。” 按照以往,陈燃早该拿东西砸她身上骂她变态了,但这一次,却没有。 陈燃在认真感受着,仿佛喻兰舟身上那点儿幽淡的气息真的能附着在晏新雪身上传递过来似的。 她像只小狗那样嗅着。 晏新雪一阵心酸,离她近一些,紧紧抱住她,说:“说了让你去见一见她,去看演出也好,去碰瓷也好,你偏不去。” 她看着陈燃的生命一点点地枯萎。 自己是紧紧缠绕着陈燃生命的藤。 陈燃知道,她只要看喻兰舟一眼,只一眼,便会深刻体悟到噬骨的难耐和痛意。 那种滋味,更难戒断。 她尝试过,偷偷去看她。 那时只是窥到了她的背影,喻兰舟的背影是柔软的曲线包裹着挺拔的骨。 发尾垂到肩,随着她的步子而轻轻颤动着。 就那样一个背影,勾得陈燃想瞬间就为她死去,不再受思念的折磨。 她轻轻推开晏新雪,点燃一支雪茄,行云流水地朝她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晏新雪被呛到咳嗽,报复似的笑笑。 晚饭前,晏新雪端给陈燃一杯水,推一推她的胳膊,说:“吃药。” 陈燃紧紧闭唇,目光盯着窗外一片片下落的叶子。 晏新雪挖苦着问她:“陈燃,你这副样子给谁看?这个鬼样子,有人会喜欢你吗?她会喜欢你吗?” 陈燃消失的这段时间,谣言甚嚣尘上。 有说她吸毒的,有说被喻家封杀了的,还有说被潜规则导致精神错乱了的。 粉丝晒出路人在不同寺庙偷拍到的陈燃上香的照片,尽心竭力地澄清着:【没病没疯没被封杀,赚够钱了退圈一阵儿怎么了?】 路人:【哦。信佛信成魔了。】 唯有一件事是真的,是陈燃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寺庙乞求祈福。 晏新雪大致能猜到她诚心诚意求着的是什么。 她没陈燃那么高尚。 陈燃在佛像前长跪求那个姓喻的的安康。 晏新雪在旁边短跪,默念:妈祖观音多罗各路神仙保佑,喻兰舟早点下地狱陪着我,嘻嘻。 此刻,陈燃回敬她,说:“她也不喜欢你。” 晏新雪笑着,轻轻掐她的脖子,说:“陈燃,你也下去陪我吧。” 第79章 第 79 章 陈燃最近总是心有不安。 这天中午时, 天就已经阴沉地如黑夜,陈燃吃了药,迷迷蒙蒙睡过去, 再醒来时屋外却是白色的,海升下了一场雪。 她记得刚刚梦中的景象:喻兰舟走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平坦山崖上, 她在山下望着她, 等着她, 却不敢并行。 风雪漫天,陈燃一下子回到了和喻兰舟在一起的那个冬天。 胸口处似乎在隐隐作痛。 她起身,想去靠近一个方向。 陈燃拿了车钥匙, 从上次不能开车送喻兰舟去医院后, 她就立刻去考了驾照。 科目一和科目二都很快通过, 到科目三上路时,挂了五回,一真正到路上时, 她就莫名心慌。 然后重新来过。 前前后后考了快一年, 才终于拿下驾照。 离喻兰舟居住的地方100公里,高速在堵车封路。 陈燃开启导航, 从国道走, 开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喻兰舟楼下。 彼时的喻兰舟正在家里练习总谱, 听到楼下有小狗吠叫的声音, 拉开窗帘,朝楼下看, 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一辆白色的法拉利, 和过去自己用来接送陈燃的款式很像,看不太清楚。 在海升, 这样的超跑出现在这处区域,也不算奇怪。 她拉上窗帘。 楼下,陈燃从车中走出,剪一支雪茄正欲点燃时,想起了什么,收起雪茄枪。 她抬头,微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她透过窗帘的光看那一室明亮,心内忽然一阵柔软。 总是要有这样莫名的时刻的,来支撑自己活下去。 像是要靠近她所在的地方,生命才得以供氧- 又过了些日子的一天晚上,喻兰舟下班时,夜深露重。 她的车刚驶离剧院没多久时,对面一辆黑色越野车开着远光灯朝这边急速驶来,像是失控。 开车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喻兰舟急打着方向盘躲避,但那辆车的目标仿佛就是她,紧追不舍一般,两辆车在深夜像是避无可避了。 喻兰舟的心头狂跳着,脑海一片空白和嗡鸣。 就这样死去,好像有点遗憾。 车辆即将撞上前,她闭上双眼。 几秒钟之后,一阵车辆碰撞声响彻街头,喻兰舟的世界一片安静,唯火光炽烈着在不远处涌动。 那里有两辆相撞的车辆,其中那辆白色的奔驰,是突然冲出来截停黑色越野车的。 喻兰舟望向奔驰的驾驶位,顿时,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表情逐渐崩塌在她脸上。 她下车,扑向那辆燃烧起火的车辆,大声喊着“陈燃!!!”,试图唤醒车内的人,但对方像是睡过去了那般。 她的那一句“陈燃要不你去死吧”,正在快速地应验。 陈燃真的做了。 喻兰舟的心脏钝刀拉扯割裂一般疼痛,从损毁的车门中拖她,车门边框变形的尖锐处离陈燃的脖子只剩下不到一公分。 喻兰舟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左手掌心被锋利的地方划破,做心脏复苏时,手上鲜血与陈燃身上的血混作一团。 黑色越野车加速始向路旁,经受猛烈的碰撞后停下。 喻兰舟顾不上那辆车里的人是死是活。她不敢随便移动陈燃,打完电话后,像在噩梦里一样的不真实。 不,噩梦还会醒来,但喻兰舟心内涌着深深的悔恨,怕自己不能从眼前这一场噩梦中醒来。 她不明白陈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应该是和晏新雪一起生活在杭临吗?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喻兰舟的手颤抖着,摸着陈燃好像在逐渐褪去血色的脸,她的头上沁着一层层的血与汗。 呼告声在空阔的深夜中回荡,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感受到了无比疼痛的后悔。 后悔自己没在见陈燃的第一面时,就对她说“我爱你”。 后悔自己狠毒地对她说了“去死”。 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她不属于自己,也不该是这样的。 救护车的嚣鸣闪着,红蓝色的光晃着眼,医护人员将她与陈燃分开,喻兰舟执拗地坐上载着陈燃的那辆车。 不知道是多少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 喻兰舟以后不想再见到了。 这一次,陈燃的手从担架上垂下来。 喻兰舟睁大双眼,早就充盈满溢的泪水再次成河,她牵着陈燃的手,感受到有些冷的温度,将她的手安放回担架上。 脑海中涌现出一个算不得冲动的想法:她有点想,跟她一起。 无论生死。 经历了8个小时的手术,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晏新雪一直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所以此刻,她是陈燃的家属。 她听到医生说,陈燃身上多处骨折、腹部脏器破裂,同时有严重的脑损伤,她们进行了多个科室的联合手术, 陈燃在ICU里躺了好多天,喻兰舟一分一秒地数着,等待着,等待着她醒来的那一刻。 肇事司机是个50多岁的男人,所开车辆被陈燃的车截停后,他又后退转向加速径直撞向路旁的建筑物,当场身亡。 事故原因的调查结果令喻兰舟瞠目结舌的同时而又感觉到很是恶心。 那个男的患有精神分裂症,从去年就开始到海升艺术厅的官方账号下留言: 【舟舟老婆,我未婚未取,求求你了,嫁给我吧】 【我们一起回喻深,我管财正,你做好贤妻良母】 直到今年12月份,他发: 【喻兰舟!把骗我的钱拿出来,不然我就开车去撞你】 【别以为我不敢,我说到做到!!】 被骗子盯上,被骗了钱,失心疯来撞喻兰舟。 这次,是喻兰舟给陈燃招来的灾。 医生说,即使醒来,陈燃的身体,以后也很难再进行长时间的演出了。 喻兰舟茫然滞缓地听着。 她不敢想这对陈燃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舞台上耀眼肆意的人,被灰暗的光埋住,被自己的世界埋住。 她反复看着那晚的事故现场视频,痛觉也开始长时间麻木时,也依然不能理解,陈燃为什么会忽然从自己后面加速冲过来,为自己挡下那辆车。 “没那么爱了”的话,会这样做吗? 她想揪着她的衣领,让她赶快醒来,让自己问一问,为什么要冲出去,凭什么冲出去?! 陈燃生命体征平稳从ICU里出来后,昏迷的七天中,喻兰舟在病房近乎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有一些被自己压下去的东西难以抑制地复苏。 对陈燃的想念、愧疚,还有喜欢,和,爱。 期间陈烈和苏平安争取过照顾陈燃的机会,但都被喻听舟的人拦在门外。 喻兰舟没有任何立场,但在这样的时刻却十分强势。 她日夜祈盼着陈燃醒来,终于在有一天用沾水的棉签润着她的唇时,对方的眉头皱了一下。 喻兰舟的鼻腔的酸溢出来,连同心脏的酸涩和痛楚。 片刻后,她开口,说:“醒了就看看我吧。”声音有些喑哑。 她知道,陈燃醒了。 以前在她床上装睡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的样子。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喻兰舟摸着她的手,流着泪问,“不想跟我说话是吗?” “晏新雪在哪儿?”陈燃扭头看向她,问。 喻兰舟的心脏被针扎了一下,针停留在那个位置,她不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只想见她。” 陈燃知道,事情好像变得有些糟糕。 前段时间,她又忍不住,偷偷去见喻兰舟。像个变态跟踪狂那样,换了好多辆车、好多个装束去跟在她身后。 微开着车愣神时,发觉了前方车辆的不对劲。 幸好,学了开车。 陈燃的目光坚定,加速超过喻兰舟的车辆,打着方向盘从侧面迎向越野车。 她默念:“兰舟,你保佑我一次。” 保佑我一次。 护下你。 她是她的神佛。 醒来后,她听到了喻兰舟的声音。 有些想念,很想看一看她,抱一抱她。 但她无法向喻兰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海升。 于是说“我只想见她”。 喻兰舟眼眶很红,默默缓缓地收回手,问:“劫后余生,心中最想念的人,是吗。” 陈燃不置可否。 “那你救我干什么?”喻兰舟的语速很快,像在赌气。 “还债。”陈燃也没过分犹疑,她直视着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还债。” “你曾经救过我一次,我不欠你些什么了。” 陈燃不敢说是两次,是无数次。 那样就更纠缠不清了。 所以她选择亏欠 “我让人再联系她。”喻兰舟起身,看到输液器滴得有些快时,神情认真地调整着,然后说,“你好好休息。” 她缓慢地离开病房。 终于联系到晏新雪时,喻兰舟在门外看着。 她没有任何立场。 她居然没有任何立场。 陈燃搂着晏新雪的背,在她耳侧说:“给我转院。” 晏新雪捋着她瘦削的脊背,点头应,说:“好。” 陈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被一截截一段段一撮撮拼凑起来的一样。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医生怎么说我的身体。”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唱歌呢?” “恢复得好的话,是还可以登台的。” 这绝不是陈燃的初心。 她应该在撞击中死去,成为喻兰舟心上一鬼,梦里纠缠不清的鬼,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活着。 这样,可太痛苦了。 算了。 她梦里的人已经够多了。 陈燃不忍再去扰她。 第80章 第 80 章 “你的身体怎么样?”陈燃又问。 之前这么些天没有联系上她的话, 她肯定是陷入昏迷之中了,同之前一样。 晏新雪呼出的浅淡气息扑在陈燃耳侧,她安慰她说:“没事的。” “她还在门外吗?”陈燃一直不敢看向门外。 晏新雪抬眸, 没看到喻兰舟的身影。 “没在了。” 那个人,不会允许自己那么低微的。 “好。之后我不想见到她, 不能见到她……” “我知道了。” 晏新雪离开病房时, 喻兰舟居然还在不远处站着等着, 看上去苍白虚弱得像快要融化的稀薄雪山,左手鱼际延伸至掌心处,一道不算短的疤痕。 她冷着脸走过去, 眼睛的弧度平直盯着她, 语气中含着对喻兰舟的警告般, 说:“我希望她之后不会再因为你而受伤。” 她是真的为陈燃而心痛。 她能感受到,陈燃的心和身都已残碎。 为什么要让陈燃碰上喻兰舟,又连带着十分倒霉地遇见自己这个催命鬼。 所以说了这样莫名而又理直气壮的话。 喻兰舟哽住。 明明是陈燃先背叛自己的, 明明是她们两个人先混到一起的。 她的目光无处聚焦, 茫然无措般说着:“我也希望。”- 陈燃转到另一家医院,被陈烈贴身照顾着, 因为她一直不愿意见喻兰舟, 所以直到出院,两个人也只说了之前那寥寥几句话。 陈燃直觉, 喻兰舟还会再来找她一次的。 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但一定会来的。 果然,待自己身体稍微康复一些时, 夜晚喻兰舟打来电话。 陈燃坐在窗边看月色。 她已想好了应对。 听见喻兰舟低低的声音询问着:“你和她, 是真的吗?” 毕竟陈烈说陈燃和晏新雪很少住在一起,毕竟她说, 陈燃和自己分开后,并不开心。 陈燃看不到喻兰舟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呼吸声判断,她给自己打这通电话,花了多少力气。 “喻老师,这不像你。”陈燃笑,继而说,“这和您,早就没有关系了吧。” 毕竟两个人分开的日子比在一起的日子都长了。 “陈燃。”喻兰舟喊她,用了些强硬的语气。 “你认认真真回答我这一回。”语气忽而又软下来、脆弱下来。 她在示弱,在乞求。 她怕,万一。 万一陈燃有什么不得已而欺骗她的苦衷呢。 她始终觉得,陈燃是爱自己的。 算是一种盲目自信自大的吧,她嘲笑自己。 陈燃顿了一下,然后对电话那边说:“稍等。” 她走到晏新雪床边,坐到她对面。将对方的电脑推到一旁。 语气故作暧昧地问晏新雪:“今晚……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晏新雪坐起身,眸光漆黑地盯着陈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喻兰舟从电话这边,听到了衣物被脱去时细小窸窣的声音,然后是陈燃问:“这样吗?” 她发出喘息。 几秒钟之后,陈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喻老师,还要继续往下再听吗?” 喻兰舟挂断电话。 晏新雪看着陈燃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有了一个顿点,把刚刚陈燃脱去的衣服扔到她身上,问她:“自己揉自己舒服吗?” 陈燃红着眼不答,呆滞地坐在那里。 晏新雪叹一声,然后在床上跪直身,给陈燃穿好衣服,问:“你真的要继续伤害她吗?” 晏新雪开始产生动摇,大概是将死之人,其心也善。 她开始后悔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你回到她身边吧”,但她没有。 自己生病时,就只有陈燃陪在自己身边了。 如果不是每次陈燃的手的温度触摸到自己,晏新雪都不知道该怎么挨过那一次次的折磨。 陈燃却抱紧了她,哭着说:“以前她从来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的。我一靠近她,她就会受伤,我好像只能给她带去厄运。” “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更光明的人,而不是我。” 不是一个身体差不多废了的,精神也不大正常的人。 晏新雪搂抱着她身体的手抚了抚,顿了许久,才在陈燃耳畔说:“你不是厄运。”- 挂断电话后的喻兰舟愣了许久,心脏跳动的频率变缓。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她心头弥散,曾经她无意中对陈燃做错的事,被以这种形式“报复”回来。 血液齐往头上攒着涌动,她好想狠狠咬陈燃一口,咬到她身体某一处出血。 一小时后,喻兰舟才慢慢平复下来。 陈燃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 情动时的喘息,不是这样的。 它会稍微带着点别扭的释放感,而不是一直紧绷着,就像刻意表演给谁看一样。 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 片刻后,喻兰舟给陈燃发去消息:【戒指,还给你。】 配图是内圈刻着YLZ三个字母的戒指,属于陈燃的。 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陈燃,自己过去对她的冷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陈燃回复:【寄过来吧。】 喻兰舟坚持:【要当面还。】 陈:【那您留着吧。】 喻兰舟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会遭遇陈燃这样的对待。 自己把曾经受过伤的地方给她看,但陈燃竟然无动于衷。 所以过去已经痊愈的伤疤伤口被重新揭开,流着崭新的鲜血。 喻兰舟攥紧拳,松开,再攥紧,反复几次后,她觍着脸回:【跟我见一面。最后一次。】 陈:【好。】 喻兰舟放下心来。 但片刻后,又收到陈燃的消息:【之前您答应过给新雪写一幅字,她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去取,所以见面的时候,能不能麻烦您把字带上。】 喻兰舟忽然泄气。 原来是这个原因,才答应自己见最后一面的呀。 她觉出陈燃的残忍。 觉出不被爱的残忍。 但这次,她没有太过犹豫,用被心脏牵连得疼痛的手指回复道:【好。】-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雾气从天变黑时就降下来。 陈燃在一家餐厅里等着她。 室内灯光明亮而温暖,陈燃的心像一片冰冷的水域。 没等太久,喻兰舟很快从更深重的雾气中走来。 视线越过木质屏风隔断,陈燃偷偷看她。 穿白色大衣的喻兰舟好漂亮。 大衣的材质很好,剪裁得当,体贴地衬出她的曲线。 纯洁,高贵。 好看得如同电影的取景框里特意凸显的一般,浑然天成。 那么漂亮的她,在今天要被自己伤害了。 喻兰舟走进包厢后,陈燃起身,伸出手,对她道:“你好。” 喻兰舟没应她这样陌生的一句话。 陈燃收回手,在她之后坐下,说:“随便点了些菜,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补充。” 喻兰舟望着她,说:“都可以。” 菜呈上来后,喻兰舟目光瞥看到其中的一道鹅肝冻,面无表情地看了陈燃一眼。 过去将自己的忌口记得那么清楚,现在这样,是故意的吗。 喻兰舟没有动筷。 她抬头,问对面安静坐着的人:“身体怎么样,有好好做康复训练吗?” 陈燃注视了她几秒,随后别过头去,浅笑着,说:“当然。我不想因为您的原因,成为一个废人。” 喻兰舟脸上的血色在消褪,她点头,慢慢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做或者弥补的吗?” 陈燃的脊背寻到倚靠,姿态闲散地翘起二郎腿,表情中带着丝调侃般,又微朝前倾着身子,问她:“您现在,还有什么是我能够索取的吗?” 喻兰舟的脸更加僵硬。 是啊,现在的自己,还能供陈燃索取些什么呢。 微撇过头,自嘲般笑着,说:“那就欠着,我这条命,你随时取,好不好。” 陈燃难以抑制地鼻酸,她重新向后倚靠着,挑眉眨眼,缓解着因喻兰舟的话而起的情绪,随后,她摇头,说:“不好。我不想同您,再有任何的纠缠。” 喻兰舟也眨眨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后,问:“那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海升,还那么巧‘救下我’?” “那天是有事来找您的。” “什么事?” 陈燃的目光看向喻兰舟身旁的画筒卷轴,说:“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上次我到到海升出差,顺带是想替新雪去取您的作品的。” 从陈燃口中吐出的“新雪”二字,令喻兰舟无端想起了陈燃曾叫自己“兰舟”,那时眼前的人,曾纠葛对她、缠着她唤“兰舟,舟舟”。 喻兰舟哑然。 陈燃接着说:“喻老师,我一直对您,是心有愧疚的。毕竟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我。再加上我当初,确实是误以为您是Y,但真的有些遗憾,您不是。” “Y那么重要吗?” “您该知道的,十分重要。”陈燃的语气笃定,继而自顾自说着,“您知道我十八岁那年为什么突然偷亲您吗?因为我在你房里看见了一幅画。而Y的头像,也刚好是那幅画。所以我就以为……您是Y。是被我抽离成代表着希望和幸福的那个人。可是你不是。” 陈燃注视着她,说:“这是一种错位,喻老师。” “错位?” 陈燃点头,“对,情感的错位。我本来喜欢的,就不会是对我冷漠的人。” 喻兰舟沉默着,思考了一阵儿,最终还是开口,目光看向别处,乞求一般,说:“陈燃,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要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不爱我。” 陈燃看见了雪山为她融化。 喻兰舟眼里的高傲不再。 陈燃想:让喻兰舟流泪是犯罪啊。 她哭得未免也太漂亮了,眼下水盈盈像珠宝。 “喻阿姨。”她喊她。 “嗯?”喻兰舟应了这句出现频率不高的称呼。 “床上的话,不要信太深。” 说出这句话后,陈燃痛得像是心脏上在扎针,那些尖锐的针不是一下子就插满的,而是一根一根,从心脏最饱满的地方,插到最贫瘠的位置。 心脏被针包裹着,或者说是心脏包裹着针。 娇娇宝。好乖。 在这个时候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好乖。 我好喜欢你啊。 陈燃眨眨眼,吞下哽在喉头的泪,把它凝成薄冰,吐出冰冷的话:“一年而已,能有多爱?您之前也对我说过的,让我不要装深情,现在我没有装,为什么您反而还不信了呢?” 陈燃笑着问对方:“是因为看到原本对着您摇尾乞怜祈求获得一点关注的狗转身有了别的主人,被其她人关心、被其她人爱着,你心里不平衡了,是吗?后悔了,是吗?那您再去养一条新的狗去吧,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的。” “您反复地来找我,是想听到‘我的身体本能还爱着你’这样的话吗?我可以说给你听,但这个‘你’,不是您。说实话,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心内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因为愧疚就去救您的。我脑海里最后想着的是:我还没有好好爱她。” 最后一句话,陈燃没有撒谎,只不过是模糊了人称代词的指向。 她还没有好好爱她。 没有好好爱喻兰舟。 喻兰舟竭力克制住情绪,好让自己不失控,就要说些什么时,陈燃的手机亮起消息提示。 她看过去,陈燃在用晏新雪的照片做着壁纸。 喻兰舟心中却总有一个强烈的直觉,她突兀地朝陈燃伸出手,说:“陈燃,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她知道,以前陈燃的钱包里,是会存放着自己的一张证件照的。 手机里也全都是自己的照片。 所以她想,不看陈燃撒谎的眼睛、不听陈燃撒谎的嘴,凭一次自己的直觉。 陈燃颤抖的手被安分地藏在桌下,她新换的手机里,确实是延续了过去的习惯,保存着喻兰舟的许多照片的。 她微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您要……看?” “和您做时,我确实是从来没有拍过些什么。但和她……” 陈燃的话语隐下,她把解开锁的手机推到喻兰舟面前,问:“您敢看吗?” 喻兰舟面色微滞地看着对方。 她能洞察透生意场上与她对弈之人的目光,却看不穿陈燃。 总觉得,隔着什么。 对方确实应该去演电影的。 她能变成很喜欢自己的样子,也能变成很喜欢别人的样子。 手机就在喻兰舟的手边,但看着陈燃的神情,她却不敢去赌了。 陈燃笑了,问她:“不敢看,是吗?” 喻兰舟认真看着她,声音轻慢地说:“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到底是因为不爱我而离开我,还是因为爱我,所以离开?” “因为不爱。”陈燃回答得很轻易,想了想后,又说,“喻阿姨,执着于被爱,是一件特别可悲的事情。您总不能因为我没有那么爱你,就产生幻想吧。” “我下次不会再救你了,不要再来纠缠我。” 陈燃用了纠缠这个词。她最知道喻兰舟在乎什么,所以也最了解怎么能让她伤心。 一开始喻兰舟看陈燃的目光还是平和克制的。 但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多,陈燃从来没有看到过对方这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皮肤上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一层的汗,又随着空气凉透。 再起,再凉。 直至把陈燃整个冰冻住。 那是双极为冰冷的眼,从冰河世纪开始,目光一层层拨开时间。 她在喻兰舟的眼睛里死了千次万次,毫无夸张。 最后,喻兰舟从包中拿出装着戒指的小盒子,连同画筒一起搁在桌上,说,“陈燃,以后我死了,你也不要来看我一眼。” 她的神仙,又要回到天上去了。 陈燃心如死灰。 看到她进入深雾中的背影。 陈燃轻声喃喃道:雾气重,你多穿些。 很想这样对她说,再关心她一句- 如之前所说,晏新雪养了一只叫棉花糖的小狗。 但陈燃始终兴致缺缺,对什么都是漠然。 晏新雪看着陈燃写出来的歌词重新变得阴郁,无能为力。 望着地上摆着的酒瓶和散落的烟蒂,她用光裸的脚踢了踢坐在一旁的陈燃,说:“起来收拾收拾。” 陈燃没有任何反应。 晏新雪有气无力地问她:“以前脚随便碰到你一下,你都要洗一个小时,现在怎么了?”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陈燃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连呼吸也是件费力的事。 晏新雪自顾自说着:“陈燃,等我死了,你就可以重新跟她在一起了。到时候你就这副样子去见她吗?” “陈燃,长大一些,成熟一些,好不好。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能够保护她的样子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燃才终于有点反应。 见她在听,晏新雪像交待后事那般说着:“等我死后,早点去找她吧。她那么冷的人,如果不是爱你,又怎么会允许你靠近她。但你应该也知道,感情上,她是个很不成熟、很小孩子气的人。所以以后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是真的没可能了。她爱的是你,但也是你爱她本身。她不会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的。” “所以希望你以后,能替我,多对她说几句爱。把我的那份儿也加上。” 晏新雪自嘲般笑笑,又补充道:“当然,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恶心。” 她走过去,趴在陈燃肩上,十分虚弱的样子,说:“把你拉进来,是我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对不起。” “记得按时吃药,在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在。” 三月份,海升有一场迟来的雪意。 晏新雪在屋内看见窗外的雪花,对陈燃道:“推我下楼吧,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雪了。” 陈燃缓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找来毯子披在晏新雪身上,又往她怀里递一个热水袋,然后推她下楼。 她们坐在一棵严寒中的樱花树下,晏新雪仰头,说:“我好想陪她去看樱花。” 她在深夜的雪里,等一场春天的樱花的开放。 雪簌簌落下时,晏新雪又说:“陈燃,再见。”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不要再遇见我了。” 晏新雪的声音始终轻轻的,最后,她扯了扯陈燃的袖子,要她贴近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点温度洒在陈燃的耳际,她说:“替她吻一吻我,好不好。” 陈燃俯身,认认真真地吻着她。 晏新雪抬起手,怜惜地抚摸着陈燃的脸颊,笑了一下,说:“谢谢。” 棉花糖安安静静地卧坐在晏新雪脚下。 新闻播报:著名作家、编剧晏新雪于三月十二号凌晨三点在海升去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独角戏 还有一些未知的事情。 我姓楼, 叫楼凝新,七岁时改为姓明。 到明昌容那儿后,我是他暴行的发泄对象, 他用鞭子把我抽得皮开肉绽。 喻兰舟就用她的身体,挡在我的前面, 对我说:“别怕, 我会保护你的。” 但后来, 喻兰舟回到了喻寄枝那儿,再也没有人保护我了。 她曾对我说的那句“我会回来救你的”,失了言。 后来我去找她, 和她一同被绑走的那天, 明昌容为了防止我们逃跑, 在门外锁了链子。 母亲被他们杀害的那一天,喻兰舟因为失血而晕了过去。 所以她没有看到他们后来又对母亲做了什么。 我看见了,所以总是在哭。 分尸的那把冰冷的匕首一遍遍搭在我的脸上划过。 刀尖滴着浓稠的血红, 威胁似的落入了我的眼中。 姐姐, 所以后来我的眼睛里为什么没能同你一样,长出来一颗红痣呢。 我背后皮肤被火海烫伤, 溃烂到不能看。我被丢到偏远地方, 喻寄枝给了那户姓李的人家一笔钱后就不管不问了。 我身上一直留着大片难看的疤痕。李家一直在追生儿子,生出来后, 我就没学上了。 我去造纸厂打工, 粉尘不间断地呛入我的身体里,我每月按时把钱寄给李家。 就这样长大到十六岁的我, 看到电视里十八岁的喻兰舟, 众星捧月一般。 “姐姐,你答应我你会回来救我的。” “姐姐。” 我想要去接近她、去报复她。 却被喻寄枝拦下:她已经忘记了。 我愣住了。 我的过去, 被喻寄枝抹去。 母亲的遗物也被抹去,记忆却没有。 姐姐,你却把我忘记了。 你怎么能忘记呢。 我活得那么辛苦,那么艰难。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凭什么你可以忘记。 我恨你。恨你把我遗忘,恨你不来找我。 我恨你,恨只有我一个人不能得到幸福。 我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说:已经忘记的,就让她再想起。 十七岁的我在喻兰舟放学的路上等到了她。 她的车。 我骑着一个破自行车,故意在她前面摔倒,她果然让司机停了下来。 然后撑着伞,走近我,扶我起来,递给我手帕,问我:“没有事吧。” 我的腿有些麻木疼痛的知觉,但在触摸到她手的温度的那一刻,一切痛苦仿佛都消失了。 我摇摇头,冲她笑着,说:“没事。” 她却忽然皱着眉,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心内涌起翻天巨浪,她认出我来了!! 但下一秒,我意识到自己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对自己的存在无比担忧。 我推开她的手,推着车子狼狈地逃走了。 我身上承载着她所惧怕的记忆,所以半是自愿半是被迫从她的世界里被驱逐开。 她很幸福,我是这幸福背面的深渊。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症状。 但我不敢去看,因为一去看,好像就要在医院住下了似的。 我没有钱。 换了份果腹的工作,我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从五百万字的稿子中捧出来五十万字的心血,但无人问津。 过了几个月,忽然有出版社找到我,说要出版我的作品。 我欣喜欲狂。 却听到对方问:“您是怎么搭上喻家的呀”。 我失声哑然。 但我厚脸皮地接受了。 我值得。 再之后,我努力地写书,终于借着这股力,赚了一些钱。 我与李家脱离关系,换掉了自己的名字,冠以喻兰舟的“Y”之姓,洗掉了自己的身份,做了疤痕修复手术。 我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眼前,所以去大刀阔斧地整了脸。 但我还是怕自己吓到她。 不久后,我查出自己的病。 彼时的她在媒体上风光无限。 仿佛那些记忆只是我一个人的经历。 我责问上天:短暂的快乐都不能得到吗?都要提醒我来人世间是受苦赎罪的吗? 我的身体一刻不停在奔跑,我的魂灵却一刻得不到安息。 我又想去报复她了。 喻寄枝对我,确有怜悯。 不然凭喻家,随随便便我都不知道消失在哪里了。 用嫌恶的眼神看着我的是她,背后为我写的剧本投资的也是她。 我去拿真相威胁她,一开始,她倒也同意。 但后来,当我要到五千万时,喻寄枝不愿意了。 我心中产生了畅快感。 原来,爱也是有尽头的。 更为重要的事,还有喻兰舟的母亲再次抛弃了她这个事实。 我满意了。 喻寄枝警告我:“想死的话,就试试。” 我对她说:“喻总,您不逼我,我发疯的概率就小一些。” 我试探着在媒体上出现,先是以小说作家的身份,再是在电影发布会上,但这些距离她都太遥远。 直到陈燃出现,她的歌曲被喻兰舟喜欢着。 去喻宅那一天,我有心进喻兰舟的卧室,拍下来她屋里那幅画,用作社交头像的软件。 我知道,喻兰舟也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就像她原本有可能喜欢上一个阳光的我- 姐姐,如果我们此前不认识,你遇见我,会喜欢我吗? 我知道,你如果见到我,最先闻到的,一定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因为我也总是会嗅到。 它就在鼻尖,难以挥除。 我拿你的事情威胁陈燃离开你。因为我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爱而不得的样子。 姐姐,但是她真的有些爱你。 我说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说让她把全部的钱都转给我她也都照办。 姐姐,母亲不爱你,但她爱。 她总是叫着我“变态”,可是姐姐,我没有碰她。 至少是克制了自己没有碰到底。 我多想去到你曾经去过的地方,嗅你所嗅到的馨香。 或者用到过你的手进入我。 可是我克制住了。 我是不是很乖,姐姐。 姐姐,如果你知道这些,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恶心。 我和你一样,害怕黑暗。 和你一样,喜欢陈燃的歌。 和你一样,渴望被人爱着。 但我得不到了。 希望你能继续得到。 该忘记的就把它忘记。 “雪舟如兴尽,共此复谁欤。” 雪化了。 喻兰舟,再见。 我如今夜的新雪一般消失。 希望你永远不要记起我。 第82章 第 82 章 一年后。 陈燃剧烈地喘着, 从舞台上被人搀扶着走下来。 屈柏背过身去接电话:“我在陈燃的工作室。” “我去接你。” 屈柏没有拒绝。 “谁?”陈燃身上沁着细密的汗,问。 “喻听舟。” 陈燃眉目警戒。 “你放心,我就只让她在门口, 她不会进来的。” 喻听舟把车停陈燃工作室的地下停车场。 屈柏坐进车里后,喻听舟问她:“她最近怎么样?” “就还是老样子。身体差, 进行不了长时间的演出。” “嗯。”喻听舟俯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就要发动车辆时, 屈柏打开手机中的一段视频给她看, 说:“表现得怎么样?” 画面中是陈燃刚才在舞台上唱歌的画面,接连唱了五首歌曲,不喘不脸红, 看上去状态很好的样子。 喻听舟疑惑地盯着她, 屈柏解释道:“每唱一首都要调整一下, 唱得不好还会重来,然后还要用剪辑装作是一镜到底拍下来的一样。” 喻听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陈燃的粉丝对她起了许多猜测, 甚至当初车祸的事情也隐隐约约传了出去。 她知道了, 陈燃是想向喻兰舟传递一个讯息,意思是她身体没什么事, 能唱又能跳, 不要挂在心上。 喻听舟一直觉得对陈燃心有歉疚。因为她曾见过自己母亲和陈燃的会面。 一再追问下,喻寄枝才说出真相。说出自己叫“舟舟”的原因, 说出陈燃究竟是为何而离开喻兰舟。 之后喻听舟在一个晚会上碰见屈柏, 等屈柏和原公司合约到期后,逢金便花天价签下了屈柏。 屈柏一贯延续着待人很好的作风, 时不时往海升跑, 去探望陈燃。 喻听舟便藉着她,来对陈燃好一些。 给陈燃找非常好的康复老师, 时不时给陈燃送去些小礼物。 屈柏还问过:“该不会你和你姐姐喜欢同一个人吧?” 喻听舟笑,说:“没那么狗血。毕竟她是因为我姐姐受的伤,也因为我受过伤。”- 寒来暑往的一年里,陈燃多次以为她和喻兰舟分开的疾病已经结束了,但其实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 她以为离开喻兰舟、刺痛喻兰舟的那段时间心内的痛苦已经被逐渐忘却,但却任由它们像尖锐的石子一样,在不能安睡的夜晚一层层磨着自己的心。 她才明白:原来痛苦之内,还能再痛苦。 一年有多长呢,长到让陈燃觉得这段时间是自己的一辈子。想念的时间比一个世纪更为恒久。 一年又有多短呢。短到都没能偷偷去见她几次,就又过了一轮。 期间2399的超话又被重建了许多次,但组织者建起来几次,就被炸几次。 陈燃猜测,是喻兰舟在泄愤。 这一年里,陈燃总是惊惧,害怕,提心吊胆。 心脏有时是鼓胀的,有时是萎缩着的,时时令陈燃窒息,喘不过气来。 同喻听舟寥寥的几次见面中,对方也透露,喻兰舟并不能睡得非常好。 以前或许还能依靠自己的歌入眠,但因为自己整个人在她那儿罪大恶极的形象,喻兰舟常常失眠,身体一天一天熬着。 陈燃耗竭心力,掏空整个自己,写出了许多温馨的曲子,但却写不出温暖的歌词,所以她试图在过去的记忆中找。 她进入到一个有着白光的狭长通道内,推开一扇扇门,每一扇门里都是噩梦。 “来救救我,舟舟。” 她喃喃。 现如今,需要有一个人来替自己把这些曲子演奏给喻兰舟听。 和自己之前的创作截然不同的风格,但她想,里面的温暖,喻兰舟应当会喜欢。 那是她掏空了自己的身体的温度,凝聚成心尖血的曲子。 她听说海升交响乐团新进名单里有个她和喻兰舟都认识的人——容玉。 喻指挥对这位钢琴家与对寻常乐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陈燃想,只是一些曲子而已,只要不让她知道,是自己作的就好。 只要她能稍微得到一点慰藉,自己也算有用。 陈燃没有很多的力气走出家门,干脆请了容玉来自己家里。 小姑娘满脸纯真,但和前几年相比,成熟了许多。 陈燃觉得自己比她苍老了许多。 长在心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的,很苦,很丑。 陈燃在暗室里问容玉:“和她重新遇见,什么感受?” “你喜欢她吗?” 她打探的消息说容玉几次撒娇般求着,让喻兰舟接送她,但都被拒绝了。 容玉点点头,像玉一样温润的面庞笑一笑,说:“跟你一样喜欢。” 陈燃两根手指交叠着,碾灭烟头,眼神撇着不看她,说:“别说这话。” 屋子里有些安静。 过了一阵儿,陈燃忽然笑了,盯着容玉说:“我帮你靠近她好不好。”一头长长的白发在暗室里有些晃。 容玉惊奇地盯着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张着口,几秒钟后,问:“怎么靠近?” 陈燃把装着曲子的U盘递给她,说:“里面这些曲子,是你为她作的,她应该会喜欢的。” “我吗?”容玉懵懵地接过来,清澈的样子和最初在喻兰舟面前的自己如出一辙,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演奏?” 陈燃看了她一眼,直接问:“所以你要吗?” 容玉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里,忙不迭点着头道:“要。我要的。” 陈燃仰一仰头,示意容玉打开旁边的那架钢琴,说:“你先看看乐谱,试着弹一下,我听听。” 容玉对自己的演奏很有信心,但陈燃却一直在否定:“不对,重新弹。” “听起来太着急了,慢一点。” “情感不对,要舒缓一点。” 说最后一句话时,陈燃没了耐心,随手将谱子扫到地上。 容玉瞪大眼睛看她。 陈燃冷着眼看她:“你先走,明天上午九点再来。” 外面的天光彻底暗下来时,陈燃忽然想起来什么,打电话问助理:“那幅画,拿到了吗?” 前一阵派去的保镖说喻兰舟曾在一幅名为夏天的画作前停留了很久。 于是等到那幅画被撤下展览时,陈燃随即让人去打听。 听到助理说“拿到了”后,陈燃稍舒一些气息。 不算太贵,自容玉之手送给她,刚刚好。 又过了一个月,海升交响乐团的改编音乐会上,陈燃坐在角落里偷着看到了喻兰舟。 她穿着黑色西装套装,利落又洒脱。依旧是黑长卷发,卷发的弧度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好漂亮,漂亮到让陈燃失语,只想时时刻刻看到她。 演出依旧保持着高水平,陈燃在灯光重新亮起前离席。 却又忍不住在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潮外看她。 喻兰舟一出现在剧场外时,就被团团围住。 一群小女生在称赞人时,用那种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发抖的声音,说着“喻老师你好漂亮”。 喻兰舟对此不作任何回应。面上她对人好像同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但的确比以前更难接近了。 以前被人群簇拥着,听着她们称赞“好漂亮啊”诸如此类的话,喻兰舟还会浅笑着以作应答,如今再听到类似的话,她只是冷淡点着头,从人群中穿过。 如果说喜欢以前的喻兰舟,是不自量力的话,那么喜欢现在的喻兰舟的话,是自寻死路和不知天高地厚。 她会用更为冰冷的目光瞥着你,直到你伸回朝着她的手。 骨子里对不入眼的人还是漠视。 有两个女孩伸着手递着信件。 喻兰舟先是看了她们两眼,认认真真地辨认她们的脸,然后才转过头去,助理善后,说:“不好意思,喻指挥不收信件的。” 她对来信更为戒惧。 喻兰舟临上车前,容玉挤开人群朝她而去。 陈燃见到了,喻兰舟的笑。 对着容玉的那种,真诚的笑。 那是今天晚上她的脸上唯一一个笑容。 容玉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个扭扭棒做成的小花戒指,说:“喻指,送给你。” 喻兰舟难得遇见个属于过去的人,小女孩还给她作曲,送她画,还总送给她各式各样的小礼物。 喻兰舟接过来,没戴在手上,反而是用别针卡在胸口处,廉价的小花戒指刺穿了昂贵的西装,她也浑然不在意。 反倒是众人看着那根廉价的扭扭棒被喻兰舟衬成了买不起的样子。 容玉语气低低可怜兮兮地问:“喻指挥,我能趁一下你的车吗?现在打不到车了。” 陈燃觉得自己应当是要炸了。 在她面前装可怜吗? 这招她早就用过了。喻兰舟不会再上当的。 然而下一秒,喻兰舟点头,朝容玉伸出手。 眼里含着那种令人熟悉的,打量着人高高在上、却又包容着人的笑。 此刻,陈燃看见她伸手抚上容玉的肘窝拉对方上车时,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当初和屈柏在片场,喻兰舟看她的那一眼是什么缘由。 过去自己会下意识用拇指摩挲喻兰舟的手背,在演戏时有意把这种情绪和动作加进去。 现在看来,或许也在无意中构成了对喻兰舟的伤害。 那是情人间独属的习惯被她人涉足的恐惧感。 正如过去在床上时,喻兰舟会摸着自己肘窝,轻轻按着,拇指指腹揉蹭着。 现在的陈燃忽然委屈地落泪。 口罩被她浸透。 她知道,喻兰舟的心很软。 只要她眼中的那人是善意对她,她就会很乖地应答。 陈燃不甘心。 所以在喻兰舟的车离开后,自己又开车跟了上去。 看到她们一起去了餐厅吃饭,一起回了喻兰舟的家。 直到凌晨一点时,容玉还没从楼上下来。 陈燃掐着表。 她当然知道喻兰舟不是随便的人。 但万一呢。 因为自己的心思不纯善,因为自己曾同喻兰舟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她也总用这样的思想去揣度别人。 凌晨两点时,喻兰舟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一直坐在车里的陈燃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活在一场长久的病痛里,不致于很快就死去。 但凄伤的悲苦缠身,致夜夜熬煎。 第83章 第 83 章 陈燃攥拳, 指尖陷入血肉中。 忽然有些理解当初的周镜汀了。 她明明不差。可眼睁睁看着喻兰舟走向别人的感受,真像刀子割肉,割的是心脏的肉。一细丝一细丝, 一碎沫一碎沫地研磨。 第二天清晨6点时,容玉才离开。 陈燃开始对自己说:她们之间一定没发生什么的。 喻兰舟缺少安全感。 一定不会在黑暗中让人对她做些什么。 她守着下楼的容玉, 隔着车窗玻璃, 目光几乎把对方射穿。 容玉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车。 在即将路过时, 陈燃降下车窗,目光冷冷地对她说:“上车。” 容玉感受到了那股压迫的氛围,她听见陈燃十分低的声音问:“我只是说让你靠近她, 把曲子给她, 没说你可以对她做些什么。” 容玉笑了笑, 眼睛弯弯,问道:“你在这里等了一夜吗?” 陈燃的面色发白。 容玉说:“放心,我们没发生什么事情的。我只是说了一句想看看她收藏的一些珍贵的乐谱, 她就留下我了。” 陈燃的面色更加难看。 容玉倒不如不说。 这样不行。 这样不可以。 其她人可以, 但容玉不行。 回到家后,陈燃对陈烈说:“我总觉得, 我要去见一见她。不是偷偷的, 是光明正大的。”再不去见她,自己会死。 陈烈问:“打算什么时候去见?” “再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去掉身上的烟味儿。” “不抽了吗?”之前自己好说歹说也没劝动的事情。 “嗯。”- 被压了几年的片子《从行》上映, 危易安在国外获金榈奖的消息传来, 国内交口称赞。 好不容易陈燃主动来找一次仇芳吃饭,席间却一直沉默。 仇芳以为她是看见了这个消息, 便絮絮叨叨说着:“得了那个奖也没有什么好的, 惹得个被国内封杀的结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禁呢。” 陈燃始终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仇芳抄起桌上的茶灌自己一大杯, 正欲再劝说时,只见陈燃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仇芳:“芳芳,你家有小孩吗?亲戚家的邻居家的都行。” 她记得仇芳有个小侄子的。 “你干什么?” “借我用用。” “什么用?” “我想见她了。” 她必须得去见她了。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做,想了好久也没记起来。直到上次看见喻兰舟,就如同严丝合缝的拼图那般。拼图缺在了心脏的最中间。 自己的心脏从内向外挣扎出一个触角,在模糊地向喻兰舟伸出去。 要去探听,她过得如何。 她曾那么幸福过,所以见不到喻兰舟的时候,陈燃每时每刻都想发疯。 但容玉这个人,令陈燃措手不及。 她从没想过喻兰舟会如此快地接纳了她。 是不是,如果那些曲子真的是容玉所作,喻兰舟也会欣然允许容玉的接近呢。 是不是,如果当初是容玉对她用心机,闹死闹活地“威胁”着她,喻兰舟也会妥协呢。 自己真的是,一点特殊性都没有。 仇芳偏过头去看,一滴晶莹的泪滑过陈燃有些苍白的面庞。 “陈燃,别带坏小孩子!”仇芳语气认真地说,“想她就大大方方地去见,认认真真说清楚你为什么离开她、你有多后悔。” 陈燃回过神来,是啊。 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要去碰瓷就大大方方地去,拿小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秋日下午气候干燥而萧瑟。 陈燃的车停在拐角处,调整好角度,撞了喻兰舟的在停车场里安安稳稳停着的那辆白色奥迪,车灯碎裂。 陈燃下车拍摄好照片后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然后又给喻兰舟打去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换一个新号码给她打,一直没被接通。 汽车喇叭声响了一阵儿,只有停车场的管理人员过来了。 陈燃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等车主到的时候麻烦您让她联系我。” 傍晚下班时,喻兰舟依旧没有打来电话。 陈燃难以忍耐,又再次打过去。 这一次,竟意外地接通了。 喻兰舟没有说话。 陈燃喂了两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后,才缓缓开口,说:“对不起喻老师,我不小心撞到您的车子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同我协商一下赔偿事宜吗?” 电话那边停了好久,才说:“不用了。” 自己明明对陈燃说过,等她死了也不要陈燃来看一眼。 就要挂断之时,陈燃急忙说道:“需要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喻兰舟呼吸一滞,她抬眼。 不喜欢欠别人的? 陈燃确实是没欠自己什么。反倒是自己还欠她一条命呢。 她问:“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12点可以吗?” “地点发我。”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秋天的末尾,尚未入冬,所以从心理上来说还不至于太冷,但陈燃却一阵一阵地抖瑟着。 喻兰舟推门进来,臂弯上搭着件深灰色大衣。耳垂上的耳坠一晃一晃的,就晃到了人的心里。 她人生的几十年里,出现在互联网上的频率不算多,但每一出现,便会被议论许久。所穿的衣服,也总是在短时间内售罄。 喻兰舟那样冷冽的气质太过于明显,陈燃在心内演练着,对她说“好久不见”。 刻骨铭心的思念好像是伴着餐厅里的bgm而来的。 音乐声停止时,陈燃心底,永远在下着的太阳雨,始终未停。 “喻老师,好久不见。”陈燃站起身想同她握手。 声音颤,手指颤,心脏也在颤。 两个人之间该有一句“好久不见”和握手的,但喻兰舟淡淡看向她,硬是没给。 陈燃克制着心绪开口,说:“您的车辆的损毁程度保险公司的人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是我的过错,我赔偿您。加个联系方式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隐隐疼痛着,怕对方不同意,又低低地问了句,“好吗?” 喻兰舟搁下茶杯,淡淡说:“不用了,一下子结清就好了,您应该不差这点钱。” 陈燃愣在原地,随后道歉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手头有点紧,一个月还您一万,可以吗?” 喻兰舟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过分惊讶。 她知道,陈燃想见她。 这一年来,有人一直在跟踪她。 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保护。 最开始她以为是喻听舟或是喻寄枝,但自己已经明确地对她们说:不要找人监视我。 改编音乐会那晚的剧场外,她一眼就认出了陈燃的身影。 那晚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她隔着层层阻碍仓促看她一眼。 夜色苍茫,灯光映着陈燃的身体,喻兰舟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脆弱,比摇曳的灯光脆弱。 似乎是一种冰冷但灼烫的矛盾温度。 晏新雪去世之后就来找自己了吗? 当初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竟然还要来找自己。 大概是报复心又起,喻兰舟抚住了容玉的手肘。 从后视镜中看到有车在跟,她破天荒地让容玉跟自己回了家。在对方有意留下时,顺势成全。 喻兰舟摸不清陈燃什么目的,在桌上摆一张名片,起身道:“和我助理联系。” “等一下。”陈燃借机牵住喻兰舟的袖子。 喻兰舟回身,目光冰冷盯着她攥着自己的手,右腕的文身,还在。 和别人在一起,也不洗掉吗? 滥情还是长情? 陈燃说:“这家的甜品很不错,我为您打包了一份,希望您可以尝一尝。” 喻兰舟没说话,依旧只冷眼看着,那意思也很昭然:放手。 陈燃松开手,攥过对方衣袖的手指相互摩挲着,贪恋温度。 喻兰舟离开后,陈燃盯着她曾经用过的玻璃杯许久。 眼神聚焦,然后重新失去焦点。 至少是在对视的那一秒钟,喻兰舟属于她。 能见到,真的太好了。 好到身体的细胞更新换代。 像是春天已经到了,溪水重新流淌。 她的世界,开始复苏。 但喻兰舟对她,依然是厌恶的。 怎么可能会不厌恶呢? 自己依旧是,没什么特殊的。 陈燃确认了。 她对旁人冷漠,对陈燃则是痛恶,对容玉是心软。 没过多久,热搜上出现一个词条#陈燃抄袭# 青年钢琴家容玉拿出自己的手稿,称陈燃曾采样剽窃她的作品,用于自己的许多专辑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陈燃的词条讨论度很高。 工作室急得团团转时,陈燃却在悠悠地打着电话。 通话对象是容玉。 她问对面的人:“容玉,你确定,她最近睡得比以前好吗?” “那你,想承认那些曲子是你作的,想让她再恶心一次吗?”容玉语气恶劣地威胁着。 陈燃却不以为意。 让过去的那些歌曲不再属于自己,喻兰舟会不会舒心一点,没那么恶心了。 她的生活始终围绕着喻兰舟和音乐。 但当二者发生冲突的时候,她可以毫不犹豫选喻兰舟,甚至都不用选。 挂断电话后陈燃对助理说:“帮我发一条声明。” “澄清声明已经拟好了,您过目。” “不是。”陈燃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责怪她的自作主张,“发道歉声明。承认我抄袭。” 过后有人在采访中问屈柏,如何看待好友作品抄袭这一行为。 屈柏一贯有什么说什么:“她抄个鬼。”- 海升乐团的人都知道,喻指挥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唯独一个乐手例外。 那位乐手有着狼虎般的眼神,有野心也有野胆。常常从背后将喻兰舟吞没。 她们出入公开场合,喻兰舟丝毫不掩饰对容玉的偏爱。 陈燃在忍耐到不能再忍耐时,去问容玉:“你今天跟她,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陈燃你是变态吗?难道以后我跟她做你也要知道吗?” 陈燃的眼睛重重眯了一下,额侧青筋在夸张地跳着。 觉察到危险,容玉低头,“好,我就跟你说一下。她对我很温柔,我们今天一起去吃了饭,她还给我系安全带。” “吃过饭后呢?” “到她家里,她教我练习指挥。” “还发生了什么?” 容玉摇摇头,说:“没有了。” 在外面时喻兰舟总是对她很亲昵,一到私密空间,恨不得离她八万里。 片刻后,容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她经常看我。但是我有点不能忍受……” 陈燃紧紧盯着她。 “不能忍受她在看我时目光无神,一点都不聚焦,就仿佛,我是空气一样。” 陈燃的心沉入海底。 她知道容玉说的是什么。 她知道,那是喻兰舟十分愉悦时的表情。 陈燃忮忌到发疯。 忮忌的藤蔓一点点箍紧了她的心,把心脏压迫变形。 她开始发疯,不受控地。她想把烛台拂到地上,烧了这个破碎变形的世界。 狠狠掐住容玉的脖子,问:“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有什么好委屈的?” 我那么想,那么想,想她对我这样。 容玉一点点地慢慢窒息,挣扎中指甲深深扣进陈燃手背的皮肤里。 看到对方红涨到发紫的脸,陈燃松开手,一拳捶在容玉身后的镜子上。 容玉紧紧闭上眼睛,但眼皮还是被崩碎的残镜划伤。 陈燃揪住容玉的衣领,“不许表白!不许喜欢她!!”伸手重重捺在她流血的眼皮上。 容玉笑着确认:陈燃是个疯子。 她平静的情绪与陈燃形成鲜明的对比,轻轻说:“那如果是她喜欢我呢?” 陈燃的眼睛空无一物。 因为对这句话的想象而再次陷入狂躁之中,但没再对着容玉去发泄了。 末了,她只无力地说了一句:“她不会喜欢你的。不会的。”- 初雪到时,容玉又被陈燃抓去见面。 走进屋内后,容玉直觉到这次的气氛很不一样。 窗帘四开着,陈燃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眼睛疲惫,像是忍耐着什么。 她的脸也苍白,像冬天的雪。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保镖偷拍的喻兰舟的照片。 照片中,喻兰舟抬手抚上容玉的眼皮。 陈燃觉得那是自己作恶多端的报应。 桌子上还摆着一些照片,陈燃下巴微抬,压迫感极强地问容玉:“这些是什么?” 容玉的目光触及到桌子上的那些照片,问:“你跟踪我?!” “不行吗?”陈燃把手机扔给她,说,“不行的话你报警处理吧。” 陈燃又走近一些,把照片扔在容玉脸上,语气轻轻地问她,“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她?你的喜欢这样轻贱?口口声声喜欢,可你做了什么?对别人搂搂抱抱毫不避嫌?” “不然呢?!”容玉瞪着她,说,“你还真指望着我就守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过一生吗!” 那三个字一出,陈燃就立即踹在她膝盖上,容玉扑通一声跪地。 “本来就是!”跪在地上的容玉梗着头,不服输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是30岁,那我认了。但我才22岁,没遇见的人还有许多,没体会过的经历还有很多。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束缚在这样一个无趣的人身边?!” “喻兰舟没了喻家,不过如此。”容玉对她祛魅。 听到她这样的话,陈燃反而笑了: 她确认,这世界上没有人再比自己更爱喻兰舟了。 她还是不忍心,把喻兰舟随便交给旁的什么人。 于是便蹲下身,对容玉说:“你配不上她,更配不起。不准你再接近她。” “你要是再敢靠近她,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就是再进去一次,也会把你的手砍下来的。” 容玉从没想过陈燃居然真疯成这样,她跪地,但姿态高昂,说:“我不和疯子争东西。” 第84章 第 84 章 当晚夜深时, 陈燃做着梦。 梦见了喻兰舟。 这个梦像是给狗狗的安定信号一般,陈燃安静下来。但有一些压抑的,却在疯长的欲望在不停生长。 她学着晏新雪, 大把大把地投钱,最终, 她强硬地运用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促成了和喻兰舟的合作, 胁迫了喻兰舟和她相见。 和过去一样的流行音乐改编演奏会,两首歌而已。 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去海升交响乐团那一天,陈燃有意无意地经过喻兰舟的办公室, 碰巧和刚从门内走出来的喻兰舟打了个照面。 陈燃微微鞠躬, 身体局促, 道:“喻指挥,您好!” 喻兰舟眼神淡漠地瞥过去,没理会她。 陈燃的心一揪, 追在后面说:“喻老师, 这场演出,麻烦您了。” 喻兰舟走进排练室后, 没给陈燃留门, 只顾着跟在后面的陈燃被木门重重撞击了一下,嘴唇有些出血, 却没敢出声。 喻兰舟回头看了一眼, 没理。 自顾自地与底下乐手排练起第一首曲子。 陈燃就乖乖地在门外等着她。 片刻后,喻兰舟走出来, 问她:“这首曲子, 作为您表演之后的衔接,可以吗?” 她在用“您”这个字眼讽刺陈燃。 陈燃只是听了一会儿, 刚刚从里面传来的声音还十分细微,她想了想,说:“喻老师……能不能更换一下?” 曲子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六悲怆交响曲》——绝笔之作。 选择这个,喻兰舟的心思昭然若揭。 大概就是:给老娘去死。 喻兰舟眼一睨,问:“换什么?” 她原本以为之前陈燃表现出来的对指挥的兴趣只是假装,没料到她能这么快就发现。 “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 献给初恋情人的曲子。陈燃有来有回。 怕喻兰舟不答应,她眨眨眼,提心吊胆地问:“可以吗?” 喻兰舟应允道:“听您的。” 好像依旧有丝阴阳怪气。 陈燃抿一抿有些血气的唇,忽然觉得自己来得有些错。 不顾喻兰舟的意愿就强行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想了想,她说:“喻老师,如果和我合作,令您感觉到十分不适的话,那我和贵乐团说一声就好,我退出,钱款照旧付。” 陈燃口是心非。 这个合作是她计划了多久才促成的,她有多么想念她。 但只要喻兰舟不情愿,陈燃即使再不甘心,也只得这样说这样做。 “没事儿,不至于十分不适。” 第一次排练时,陈燃努力克制住自己,没往喻兰舟那儿看。 下舞台后,陈燃见喻兰舟边往外走边拨打着电话。 陈燃猜测,对面是容玉。 自上次和容玉的见面后,陈燃要求她与喻兰舟保持距离,再逐步为她的出国铺路。 容玉就此主动认了喻兰舟当老师。 所以此次,当看到喻兰舟确实是打给容玉的电话没被接听后,陈燃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喻兰舟进行绑架,说:“希望喻老师不要爱上学生。”她有些过激。 “陈燃,你在讽刺谁?” “喻指挥,我没有讽刺。”只是难过喻兰舟对容玉主动。 “爱上学生是罪我承认,”喻兰舟眯了眯眼,盯着陈燃的眼睛,又问,“那和小十几岁的人发生关系,是罪吗?” 后一句话,明显是在剜陈燃,陈燃听出来了。她的目光在喻兰舟身上一寸一寸抚摸过,声音颤弱着问:“您承认什么?爱上学生吗?” 喻兰舟摇摇头。陈燃是理科生,中文母语学得也不太好。 明显对自己还十分在乎的样子,还偏偏要借别人之手来对自己好。 借了还要吃那人的醋。 容玉送过来的那些曲子,只要多听她弹个几次,就能知道谁是李逵谁是李鬼了。 陈燃能骗得了谁。 拿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儿,愚蠢。 喻兰舟不理她,径直往门外走。 留陈燃一个人在原地。 第二次排练时,陈燃的声音状态明显不对。 像是感染了病毒。 几次看着她要倒下去的样子,喻兰舟在休息路过她时,低低地在她身边说:“嗓子不行就不要勉强。在这硬挺什么?” 排练重新开始后,喻兰舟看一众人的状态,陈燃明显不对劲。 眼看着陈燃即将倒地之时,喻兰舟快步过去接住了她。 她曾救过自己。 喻兰舟对自己说。 在医院和陈烈完成病人交接后,喻兰舟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式演出时,又是一票难求。 内场前几排的价格甚至一度飙升到了5万一张。 cp粉调侃: 【啥房子啊都坍塌了参观一下还得叫人倾家荡产的】 【究竟是世纪大复合还是大决裂?】 【谁为苏导发声!马上cr都三婚了一次也没轮到她】 【家园被多次摧毁,依旧屹立不倒】 【只有双方都念念不忘,才会有回响。】 (cr不塌了吗那么长情啊) 直到正式演出上台前,陈燃又开始出现幻听。耳旁喻兰舟的声音说:燃燃,专心一点吻我。那是过去喻兰舟扶着陈燃的下颌,让她专注地看着自己。 凛冽的气息逼近。 手指间仿佛被人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陈燃抬眼望,喻兰舟正提醒她:“陈老师,专心一些。” “嗯。”陈燃点头应。 喻兰舟不是她所能亵渎的,但依旧是她最炽热的情感。 演出后的高赞评论:【你家主唱大人看到喻兰舟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你懂吗?】 【到底谁在跟我说cr不爱圆周率的,她超爱的好嘛。】 【我要是喻指都该恶心死了】 合作舞台很快被cp粉发出来repo: 感觉两个人的情绪都挺复杂的,小23明显就是还很爱啊。 下台的时候喻指有一步没走稳,好像要跌倒了,小23嗖的一下飞奔过去扶。表面一点都不看喻指,但实际上总是在偷瞄。 喻指也就是那种嘴硬心软,估计私底下该看的一眼没少看。 感觉见这一次面,小23能写出来一百首歌。 但看着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好。 梦一个结婚。 中场休息,陈燃同乐团的合作结束从台上下来时,手一直在抖。 有粉丝喊:“燃燃你抖什么啊?” 陈燃抬眼看了那人之后,苦笑了一下。 音乐会庆功宴上,喻兰舟的饮料吸管在杯底划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周围人喝了个差不多,剩下的人里好像就只有喻兰舟是清醒的。 陈燃喝得有点多,她的手搭在椅背上,忽然抬眼问:“你最近,睡得好吗?” 喻兰舟抬头环顾了一圈,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回答:“还可以。” “嗯。”陈燃有些昏头转向的,拍拍自己发红的脸,“我去下洗手间。” 喻兰舟瞥着,她的手机放桌上没拿走,离自己只有几步远。 她起身走过去,紧紧攥着手机,心脏乱跳着。 再试一次。 880916。 不对。 030514。 不对。 250124。 正确。 喻兰舟抬头。 自己第一次认真对她说“喜欢”那天。两个人都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那一天。 还没来得及去查看相册,便有消息跳出来: 海:【想我了吗?】 看着是一个新开发出来的聊天软件。 喻兰舟身体中的血一直往头顶涌去,似要把她刺破。 她颤抖着指尖,不受控地沿着聊天记录往上查看。 树:【我好想你。】 海:【我忙完工作就来见你,好吗?】 树:【不好。就现在。】 海:【听话。】 海:【事情解决了吗?我有些担心你。】 树:【解决了,姐姐。】 海:【那就好。】 喻兰舟看到了聊天界面不久前陈燃向对方发去的一条消息:【好!我爱你,姐姐。】 她感觉到指尖有一些或重或缓的疼痛通过脉络朝自己一点点涌过来。 又被陈燃的表演骗到了。 喻兰舟忍耐着,平静地将手机搁到桌上。 陈燃出来后,众人开始一一在离席了。 陈燃凑近了一些,声音轻轻地问她:“喻老师开车了吗,我让人送您回去吧。”能贴近她一秒是一秒。 “不必。”喻兰舟眼尾泛着水红,低头滑动屏幕,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有人接。” 听到这句话后,陈燃低头在软件中打字: 树:【理理我。】 海:【怎么啦?需要我在你身边吗?】 树:【很需要。】 海:【我忙完工作就来找你,乖。】 树:【不好。】 陈燃收起手机,抬头问喻兰舟:“您在等谁,容玉吗?” “不关你的事。” 陈燃压制下心内的烦躁和沮丧,挡住自己想离开的想法。 她受不了喻兰舟这样空白的眼神,像是自己从来没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一切的痕迹都被消除。 待房间只剩下她们俩后,陈燃皱着眉头,说:“喻老师,不要对别人那么好,怜悯心不要那么重。” 很想提醒她一句,会被骗的。 “怎么,想起你了吗?想起我曾经被你骗过吗?” 陈燃笑了,眼角有泪,说:“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 喻兰舟皱眉,阖上手机,不时抬腕看表。 陈燃看着,应当是来接她的那个人快到了。 她起身,几步越过去,居然俯低身,轻抬着喻兰舟的下颌吻上了她的唇。 喻兰舟头脑一片空白,唇瓣相触时的柔软和酒气令她恍神。 意识到陈燃对她做了什么后,喻兰舟猛地推开她,骂了句:“滚。” 陈燃不听,反倒是把她圈在椅子里,一手固定住她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喻兰舟的喘息在齿缝中露出来,她狠狠咬破了陈燃的唇。 对方依旧没停下来。 喻兰舟抓起餐桌上的酒瓶,往陈燃头上砸去。 嘭的一声,酒瓶碎裂,陈燃的头上慢慢渗出了鲜血。 陈燃的脑袋懵懵的,先是钝钝的痛感,再是像闪电一样尖锐的疼痛劈开陈燃的头,钻进她的脑仁里,再游到眼睛,喉咙,胸腔,最后到心脏。顺着血管炸开来。 喻兰舟的一双眼睛比海升的冬天寒冷,她说:“陈燃,不要恶心我,轻贱我。” “舟舟,我没有要恶心你。”陈燃的口齿含混得不行了,血往下顺流进她的眼睛里,“我是真的,好想你。” “别喜欢她好不好。” 喻兰舟,不要凶我…… 好不好。 喻兰舟望着她。 她说着想自己,可又在做着什么事情? 可是陈燃,你的眼睛为什么哭得那么委屈呢。 唇微微地抿着,眼皮像是在眼泪的重力下,颤了一下。 目光直视着我,好像没有对我做过任何错事,好像很爱我的样子。 喻兰舟感到一阵恶心。 下一秒,她推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跑去。 陈燃怕她出什么意外,追在她身后。听到里面传来不受控的呕吐声。 和自己接吻,那么恶心吗。 喻兰舟果然是真的,没有爱过她呐。 要不然怎么会忍心这样打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陈燃又想起喻兰舟曾说过的那句话:你别活了。 她知道,或许喻兰舟刚才是真的动了杀心。 喻兰舟走出来后,陈燃面无血色地递给她帕子,道歉说:“对不起,喻老师,我刚才对您,做错了事。您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喻兰舟看着她,血已经快流到脖子上了 陈燃一直没有捂头,但喻兰舟判断,她伤得不轻。 她拨着电话,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按在陈燃出血的地方,扶着她往外走,说:“去医院。” 陈燃替过对方的手按住围巾,小心翼翼地推开她,说:“不用了喻老师。对不起,我喝多了。对不起。您先走吧,我自己会处理的。” 陈燃微微晃头,用模糊的视线找到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喻兰舟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陈燃助理来了,手里还拿着盒药。 看到自家老板这个样子,慌张地跑过去扶住她,问:“这是怎么了呀。” 在夜色中,喻兰舟的声音冷淡,“我砸的,告我的话随时。” 陈燃接过药,递给喻兰舟,说:“管过敏的。” 然后倒在助理身上,“没事。送我去医院。” 在医院输着液时,陈燃单手打字,给聊天软件中的人发消息: 树:【你爱我吗】 海:【我当然爱你,超级超级爱你的。】 树:【可是你今天骂我了,还打我,我亲你你跑去吐了】 海没有回复。 陈燃又发: 树:【跟我说说话】 海:【宝贝今天吃药了吗?不要忘记哦。】 树:【对不起,姐姐,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海:【乖一点,吃了药我明天就去找你。】 树:【真的吗?】 海:【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燃按灭手机。 骗子。 你永远不会主动来找我。 泪砸在枕头上。 在一旁的陈烈把她的手机抽走,语气淡淡地说:“姐,她不在手机里。” 手机里的这款软件,是她实在不忍心看陈燃天天发呆无所事事的样子而开发的AI软件,能模拟和爱的人的聊天互动。 陈烈问:“她为什么砸你?” 陈燃笑,“因为我对她耍流氓。我活该的。” 陈烈走过来查看她头上的伤势,今天又缝了三针。 她叹气,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后,问:“你为什么离开她?” 陈燃夺过手机,“不为什么。”- 夜晚的梦里,喻兰舟梦见了那双委屈的泪眼。 第85章 第 85 章 惊醒来时, 是凌晨4点。 犹豫了一会儿,给陈烈发消息:【她怎么样了?】 很快收到回复:【缝了三针。】 喻兰舟紧攥着手机。 涌现着一股后悔。 无论怎样,不该再去打她的。 明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成了那副样子。 陈燃的身上, 一直呈现出一种喻兰舟无法理解的矛盾。 眼睛的爱和行为的不爱相背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想知道,陈燃的矛盾究竟为何- 她们闹出的动静有些大, 到屈柏都知道了陈燃又受伤了这件事。 喻听舟在夜半难眠。 第二天和屈柏一块儿跑去探望陈燃。 在屈柏出去买东西时, 喻听舟说:“要不然跟我姐说吧。” “就只说我姐所收到的第一封邮件里的内容, 不说别的。”不说任何有关于晏新雪的事情。 “不。不用的。我以后真的不会再靠近她了。”陈燃拒绝。 彼此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已经定型了一般,像是一场死局。 想起昨晚喻兰舟拿酒瓶砸她时愤恨的眼神,陈燃觉得, 喻兰舟需要去拥抱崭新的未来, 崭新的人。 只要自己忍住, 不再去见她,就好了。 这样想着,陈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然后缓慢而艰难地说, “我发誓,真的不会去……” “别这样说……”喻听舟抬手捂上陈燃的口。 见陈燃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后才松手, 说:“那要是, 她之后身边都不会有崭新的人了呢,你不会后悔, 彼此又蹉跎了那么多时间吗?”- 先去见完陈燃后, 喻听舟把屈柏送回机场。 然后去喻兰舟那儿。 陈燃伤成这样,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到了喻兰舟那儿后, 对方就眯着眼打量着她, 随后声音低低地问她:“为什么去见陈燃?” “你喜欢她?” 喻听舟被吓得急忙摆手,“不, 不是,不是的,姐,我不喜欢她。我哪儿敢喜欢她。” “那为什么去见她?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好几次她看到喻听舟所属ip位于海升,但对方没来找自己,也不是工作行程。 “因为屈柏嘛,她总是和陈燃走得很近,所以我就偶然会和她碰见。” 这倒是个好理由。 但喻兰舟知道喻听舟在撒谎。 她撒谎时,眼神总是不敢直视她的。 不像某个人,撒谎时眼睛眨都不眨。 见喻兰舟一直紧盯着自己,喻听舟过去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问:“姐,你怎么知道我去见她的呀。” 是不是你也去看望她,然后见到了。 喻兰舟避而不答,只说:“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去查。反正总是会查到的,只不过是耽误的时间长或短的问题而已。” 喻听舟思虑了一下。 是自己答应陈燃不去说,喻寄枝又没答应过。 她抬首,试探着说:“那,姐,你知道妈妈曾去见过陈燃几次吗?” 喻兰舟皱眉,面色变得很不好看。 又是因为母亲吗? 她当即没能忍耐住,拿了车钥匙出门。 喻听舟慌慌张张穿鞋拿东西关门跟在后面说:“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冲动。我送你,正好我刚要回去。” 一路气喘吁吁跑到前面拦下喻兰舟,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开车吗?我送你回去。” 强硬拽着她往自己车上走。 到车上后,喻听舟避着喻兰舟给喻寄枝发消息:【妈,我姐要去查陈燃为什么离开她,她知道您和陈燃见过几次面了。妈,对她坦白一些吧,她们都过得不好。只说陈燃被威胁的事情,不提到晏新雪的事情,好不好,求您了,心平气和一些。我知道,您一直都后悔当初没有拦下那封邮件的,不是吗。】 正在开会的喻寄枝收到了这条消息,她将手机覆下,沉思了一会儿。 坐在办公室里等待喻兰舟的到来时,她心内是有些波涛的。 到底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呢。 喻寄枝听晏新雪说陈燃是个钟情的傻子,说陈燃被困在她身边,说陈燃把名下资产全部转给她。 喻寄枝一开始是不大信的。 直到在晏新雪去世的葬礼上,她碰着陈燃,看到对方形销骨立的样子,才知道,陈燃当初那句“可以为她挡刀”不是空话。 在这个时候把喻兰舟交给陈燃,喻寄枝既放心又无措。 两个小时后,喻兰舟走进喻深的董事长办公室。 她没有克制,开门见山地问:“您为什么要去见陈燃?当年您和她达成了什么交易吗?”连句对喻寄枝的称呼都没有。 “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交易。”喻寄枝垂眸。 “那您为什么要去见她?” “兰舟,语气不要那么冲,可以吗?”喻寄枝的声音有些疲惫,“你慢一点,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喻兰舟意识到自己对喻寄枝的态度不太对,一直紧绷的身体稍放缓些,坐到她对面。 过了一阵儿,喻寄枝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说:“是晏新雪拿那些照片和记忆威胁陈燃,让她离开你,否则她就会把那些都发到你邮箱里,让你记起过去的事情来。” 喻兰舟闻言,怔愣了许久,她攥着发白的指尖,一颗眼泪无意识地落下,问:“可是那些事情,我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喻寄枝抬眉,说着谎话:“但那时候陈燃以为你不知道。” 喻兰舟坐不住了,整个人都被泪水堵塞住,她快要为陈燃难过委屈到爆炸。 她站起来质问:“所以你们没有把我已经知道了的事情告诉她?!就任凭她这样被人哄骗,像个傻子一样地离开我?” “兰舟,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是这个原因的。”喻寄枝抬头望向她,试图安抚。 “那你也应该早一点告诉我!” 喻兰舟的泪在这时汹涌落下,毫无止意那般。 陈燃你有病啊。 她的心上先是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心疼。 陈燃你个笨蛋。 好笨啊。 然后是后悔,陈燃为了她而屈服。 而自己竟然拿酒瓶去砸她、开车去撞她。 一味地沉浸在自己悲伤里,彻底地忘记了如何去认清一个人的真心。 她在泪光中看向喻寄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和讽刺: 在自己母亲那儿没能得到的在乎、关切、小心翼翼和郑重对待,在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身上得到了。以自己最不相信的爱情的名义。 可自己却那样对她。 喻兰舟悔悟。痛彻地哭着。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能爱别人爱到这个地步。 超越血缘关系,近乎一种直抵心脏的亲密珍视。 她设身处地,自己能为另一个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她开始产生后怕,怕不能回应陈燃这样炽烈燃烧着的情感。 但,她会回应的。以同样燃烧着的情感,想把余生中所有的爱和陪伴都给陈燃- 陈烈少见地收到喻兰舟的消息:【我想见你。】 喻兰舟只知道陈燃的工作少了许多,两年中没有怎么出现过,有抑郁倾向,传闻中是因为晏新雪的去世。 那时偶尔听闻陈燃的消息时,先是像一阵过堂风穿过,然后是风过留下的凄然。 所以现在,她想知道这几年有关于她的一切。同时也问清楚关于“海”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在医院附近的地方,陈烈见到了异常形容憔悴的喻兰舟。 头发没有被仔细打理过,脸色灰白,眼眶肿着,像哭了许久那般。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喻兰舟。 喻兰舟的声音很微弱,身体中仅存的力量支撑着她向陈燃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她怕眼前一再地闪着陈燃那双含泪的眼。 她问陈烈:“关于她,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能告诉我的。” 陈烈思考了一阵儿,说:“我只知道,这几年她过得很不好。其实如果她去看精神科的话,或许能更早一些,就查出来心理有问题了。但那一年因为有您,所以她一直察觉不到,或者说不想察觉到。” “至于她和晏新雪,她们是分房的,我回来的次数不多,没怎么见过她们待在一起。我姐通常是一个人闷在录音室里写歌。也只有到后来晏新雪频繁地去医院时,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才多一些。” “我直觉,我姐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她只有你。她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 讲这些话时,陈烈的心发酸发涩,但更多的是对陈燃的心疼。 喻兰舟仔细听着,然后问:“什么时候查出来心理有问题的?” “26年年末,和您分开一年多后。” “治疗情况怎么样?” “她总是不按时吃药,说吃不下去。守着过去你们相处时候的音频听。在聊天软件上幻想对面的AI是你,然后每天给它发消息,就这样使自己撑下去。” 陈烈的泪打湿整张脸,又说:“之前还好一些,手机里的‘你’说让她乖乖吃药,她还会听,但最近这些天,大概是因为你们现实生活中的相处,她的希望有些破灭了吧。好多天没吃药了。” 喻兰舟的心随着眼泪一起落到地上,摔个烂碎。 整个身体都颤着,泣不成声地问:“我知道了。她现在在医院吗,还是在哪里?” “在家,她不想在医院待着。” “我能去看看她吗?”- 陈燃的家里异常明亮,空间铺满的黑白灰三色看着有些压抑。 喻兰舟走上二楼,轻轻敲了敲陈燃的房门,喊:“陈燃。” 没有任何回应。 她站在门口,不敢动了。 跟在后面的陈烈又轻敲了两下门后,直接推开门,对正望向窗边的陈燃道:“姐,喻指挥来了。” 陈燃闭了闭眼。 她收到了喻听舟的消息,知道喻兰舟知道了部分真相,所以来找她。 但这其中,是愧疚还是爱呢。 喻兰舟一定觉得自己很蠢吧。 她扭头,回看着喻兰舟,想分辨那双眼里有没有爱。 喻兰舟站在门口,心怦怦跳着,缓慢而清晰,她小心翼翼地与陈燃对视着。 对方不算长的白发散在肩际,脸色苍白,头侧打着块纱布,嘴唇还破着。 正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输着液,看上去如很快就消散的雾一般。 自己究竟是怎么狠心对这样的她下得去手的?喻兰舟不禁问自己。 她缓慢地走近了,坐到椅子上,问她:“头还疼吗?” 陈燃摇摇头,“不疼。” 陈烈退出门外。 喻兰舟抬手,想去摸一摸陈燃的手,但最终只是用目光注视着,没敢摸上去。 陈燃问:“你怎么来了?”她想装作若无其事,但颤抖的语气出卖了她。 喻兰舟的声音充满疲惫的喑哑,却温柔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不想见到我吗。” “不想。”陈燃很快回答。 是真的不想这个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不爱我吗……”喻兰舟明知故问。 “不爱。” 这一次,轮到陈燃干脆地回答。 喻兰舟脸上表情凝固,那神情令陈燃难过。 喻兰舟问:“手机能给我看看吗?” 陈燃把手机藏到自己身后,低头不看她。 “为什么不给我看了,怕被我发现里面有我的照片吗?” 喻兰舟起身,整个身体朝陈燃靠过去,手往下摸索着,触碰到对方阻拦的手。 离她好近了。 喻兰舟脑子里的弦断掉,泪落到陈燃输液的手背上。 陈燃好笨。 好可爱。 好可怜。 她好想吻她。 第86章 愚笨者的钟情 喻兰舟渐渐靠近了她。 陈燃的心在一下下敲着战鼓, 她闭上了眼睛,可身体却是不自觉在往后退的。 她怕喻兰舟再次觉得恶心。 喻兰舟的唇在她原本预设能吻上陈燃的范围内停下,睁开双眼, 说:“对不起。” 不该强迫她的意志。 她对陈燃造成的那些伤害,不会轻易就消失了的。 手轻抚陈燃的鬓发, 将一些碎发别到耳后, 说:“燃燃, 放松,我不会逼你的。”手离开时顺势蹭过陈燃的下颌。 喻兰舟坐回椅子上,问:“你是因为晏新雪的威胁, 所以才离开我的, 不是因为不爱我。是吗?” 喻兰舟不能说“和你分开的那些痛苦大过那些记忆所带来的痛苦”。 陈燃没做错。 喻兰舟知道, 陈燃是反复向自己确认过许多次的。可自己却一次也没有说过爱她。 如果自己当时对她说了那么一句“爱”,是不是就能给她一些勇气? 陈燃只是看着她。 她觉察到了喻兰舟对待自己的小心翼翼。 可她听着,刚才的字句都是喻兰舟对自己的可怜和心疼。 听不出来什么爱意。 她犹豫, 而后抬头盯着她, 问:“喻老师,您现在这样对我, 是因为爱, 还是因为你所认为的亏欠我?” “你之前,好几次说, 不爱我。最近一次说的是‘没有爱过’。”她谨慎而小心翼翼地问。 喻兰舟看着陈燃低垂失落的眸, 悔恨的情绪充满了整个胸腔。 她捧着陈燃的头,用热烈的情感包裹着对方的不安, 认真地说:“我爱你。我爱你的, 陈燃。” 陈燃的眼睛亮起来。 喻兰舟又说:“因为爱,所以我现在在这里。因为我知道你还爱我。所以我不想放弃。还有, 我其实说过我喜欢你的。在你熟睡的时候。说了无数遍。” 她又有点想亲她了,顿了顿,继续说:“我超级喜欢你、爱你的。” 喻兰舟知道自己总是在拒绝,在撒谎,不在爱人。 她想改变。 于是说出了存在于心中许久的,有些发酸的话:“你并不是我生命中的乏善可陈,而是绝无仅有,救命良药。” 陈燃伸手,紧紧攥住喻兰舟大衣一角。像不要对方逃走那样。 喻兰舟身体朝前倾着,声音低沉中带着喑哑,说:“对不起,之前那样对你。” “我和容玉,一直都没有什么的。用酒瓶砸你,是我以为你喜欢别人还来亲我。其实我当时是有点糊涂了的,如果你喜欢的是别人,就不会用250124做手机密码了。” 陈燃抬头,很是惊讶地看着她。 喻兰舟朝她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在包厢的时候,趁你去卫生间,我偷看了你的手机。看到你和海的聊天记录,以为你喜欢别人。” 陈燃的目光寻着卧室内的某一处,想找到地缝钻进去。 那天一定看见了自己对着AI的那些撒娇、那些发癫、那些幻想。 喻兰舟的手朝她的手靠近着,微微相触着,又说:“燃燃,现在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好不好。” 恍然如梦。 陈燃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但心中依旧存着些委屈。 喻兰舟用带着温度的指腹一下一下轻蹭着她,然后说:“最开始,合同订立初期让你按时去体检,只是担心你遭遇车祸怕留下什么后遗症,从来没有别的原因的。” “在周镜汀那儿时,我更确定了,喜欢的是朝我主动走来的你,而不是她。还有那一次,你在喻宅楼上办公室,给我递情书那次,我不是有意让周镜汀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的,只是刚和她通完电话,以为自己按了结束通话键但其实没有按上。” 喻兰舟的思绪很混乱,人也有些紧张,所以是想到哪儿说哪儿。 陈燃所误会的,她都想一一向她解释清楚。 只是这样一一细数,她才发现,真的自己亏欠陈燃许多。 很难想象,那么小个人,可以装得上那么多的心思,容得下那么多的委屈。 “还有……”喻兰舟挣扎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出这件事。 她看着陈燃的眼睛,是该在此刻把所有的隔阂一一消除的。 “你应该还记得在我对你发生关系后,我突然对你很冷漠,问过‘你把我当什么’。” 陈燃记得的。那一次两个人还差一点结束合约。 “其实那次是因为你曾在结束后无意识中喊我‘妈妈’,不止一次。” 喻兰舟抬眼,苦笑着看她。 陈燃有些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默了默,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的。” 喻兰舟的手攀上她的腕肘,轻轻捺了捺,安慰似的说:“我知道。但我有点怕,怕我们之间的年龄会给你带来迷惑。” 喻兰舟相信,她已经足够坦诚了,抚摸对方的手微微颤动。 她也在不安。 陈燃忍耐不了了,直接环上了她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要贴近她一般,说:“我分得清我对你是什么情感的。” 喻兰舟拍捋着她的背仔细而小心地哄慰着:“嗯。好。我现在知道啦。” 陈燃发声的喉在喻兰舟颈上微微颤动着,她问:“喻兰舟,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喜欢我的?” 喻兰舟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片刻后沉稳开口:“大约是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你对我的意义,就大过了其她人。” 隐晦的,一见钟情。 隐晦的,爱意表达。 敲门声打断温馨的氛围,喻兰舟微微朝后撤着自己的身子,耳朵刚才被陈燃的呼吸打到的地方有些燥热。 陈燃微微清声,说:“请进。” 医生进来后给陈燃又加了一瓶点滴,说:“又加了一瓶抗生素,小心感染哦。还要注意多休息。”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对喻兰舟说的似的。 “你应该很忙吧。”陈燃之前在乐团里时就听说过,因为自己强硬地安排了双方的合作,喻兰舟的其它事务都要往后延,都堆积在了一起。 喻兰舟牵起她的手,搁在自己脸上,浅笑着问:“赶我走吗?” “不是不是……” 陈燃有点想揪自己的头发。 拒绝喻兰舟好难。 “那我之后,能见你吗?”喻兰舟的身体随翘起的椅子一角微微晃着,轻柔而缓慢地问着她,“你愿意见我吗?” “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可以跟我说的。”尽管答案只有一个。 陈燃点头。 喻兰舟右手昵爱地摸了摸陈燃的脸,“乖。” 临走前,还有一些话想对她交代。 虽然这两年陈燃的代言和演出都不多,但总不能由着名声这样坏下去。 喻兰舟温柔地问:“伤好了之后有什么事情想做吗?” “再给我写一首歌好不好。我想听。” 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赶跑了的。一切都要慢慢来,急不得。 陈燃点头,“嗯。好。” 喻兰舟起身,额头轻轻与陈燃的额头贴了一瞬,说:“谢谢。” 谢谢你给予了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无条件的、炽烈的爱。 轻轻拍拍陈燃的手:“等我再来。” 临关上房门前,陈燃轻声问:“要等多久?” 喻兰舟回身,把门推开大大的缝隙,从门外笑着回答她:“明天晚上,大概9点。” 下楼时,一只白色的西高地围着喻兰舟转啊转。 喻兰舟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头,仰头问陈烈:“新养的小狗吗?叫什么名字?” “棉花糖。” “棉花糖?” 喻兰舟抬眸,问:“什么时候养的?” “前两年。” 那就是晏新雪还在的时候。 她不知道晏新雪是个怎样的人,不知道她对陈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陈燃这两年多,过得很艰难吧。 正愣神着,棉花糖一直用鼻子拱着喻兰舟的手。 她似乎很喜欢自己,一直在舔着自己的手掌。 喻兰舟站起身,对小狗招招手,说:“小糖,明天见。” 小狗听懂了似的,朝她汪汪叫了两声。 陈烈引着喻兰舟走卫生间走,说:“在这边洗手。” 洗完手,陈烈又递给她毛巾,说:“用这个擦就可以。” 喻兰舟接过来,擦手的时候快速地瞥了陈烈两眼。 对方低着头,很少直视着她。 “辛苦你了。这两年。” 陈烈知道,她说的是照顾陈燃这件事。 高中毕业后,陈烈没有选择出国留学,毕竟以陈燃这样的状态,她不可能一走了之。 选大学时,上了离陈燃只有不到十公里的大学。 “不辛苦。”陈烈摇头。 只是看着身边似乎每个人都在受煎熬,有点难挨。 但现在看着,陈燃似乎是等到了她的,柳暗花明。 那自己呢。 陈烈又抬头快速地看了喻兰舟一眼。 对方将毛巾搁下,神色淡淡地说:“明天见。” 一句话,大概是先对姐姐说,然后是家中的小狗,最后才轮到自己。 陈烈不大光明地笑着,说:“明天见。路上开车小心。”车程有点远。 “嗯。谢谢。” 第二天,小狗和陈烈从早守到晚。 但只有陈燃知道,喻兰舟是晚上才会到。 她不知道,家中还有其她人在等待着喻兰舟。 晚上9点时,喻兰舟还没到。 陈燃开始打电话催问昨天新买的离喻兰舟家距离十分近的那处房产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十分钟后,喻兰舟如约而至。 她怀里还抱着个鱼缸,里面装着两条小鱼,是之前乐团里的小号手送给她的。 那个时候小号手慌慌张张地冲进自己办公室,问喻兰舟有没有碗或者缸。 喻兰舟摇头。 她陷入对陈燃的埋怨和对过去的悔恨里,对外界事情没什么兴趣。 小号手把染色的小鱼搁在喻兰舟手心里,自己去找盛纳工具。 当两条颜色鲜艳的鲜活小鱼在喻兰舟手掌心跳动时,喻兰舟想让它们活着。 于是先把小鱼放进了办公室里摆着的一件古玩瓷器中,然后去找水。 当晚,喻兰舟把小号手送给她的两条小鱼带回家,喂它们吃东西、看着它们在水中追逐时,心里升腾起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看了它们许久,察觉到生命是涌动的。 她细心照顾着,明知道它们活不久,但就是想抓住它们。 现如今,染色小鱼褪去了一些颜色,也长大了许多。问过养鱼专家,对方说小鱼被她养得很健康,还能活许久。 她想,让陈燃帮着照顾一下。 或者,她们两个一起来照顾。 陈燃走过去接住鱼缸,问喻兰舟:“什么呀。” 喻兰舟神色温柔地盯住她,回答道:“小鱼,你要养吗?无聊的时候看一看它们。” “我怕我养不好。” “没关系的,它们很健康的。不需要你来喂,我会经常来看它们的。” 喻兰舟没有说“每天”,现在这种开车往返200公里的情况,恐怕也确实做不到每天都来。 听到喻兰舟后一句话,陈燃点头应了。 “今天按时吃药了吗?”喻兰舟摸着她的头发。 “吃了。” “好乖。” 陈燃微微笑着,摇摇头,甩开她的手,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喻兰舟轻轻笑笑,可她明明在陈燃手机上看见她很吃这一套。 陈燃伸手逗弄着鱼缸中的小鱼,搅动的水把她的食指浸湿,说:“喻兰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昨晚对方没有说清楚的。 “你问。”喻兰舟仰一仰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陈燃抬头,问:“你那晚,为什么把周教授带到你的卧室?” 喻兰舟表情和动作都微滞。 关乎到周镜汀的隐私了。 “不太好说原因是吗?”陈燃看出了她的迟疑和犹豫,便说,“那我就暂时先不问了。” “从遇见你开始,我和她自始至终都没再有什么的。你让我考虑几天,再看能不能把原因说出来,好不好。” 陈燃利落地点头应。 喻兰舟朝她走过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陈燃的手捧着自己的脸,随后说:“燃燃,我不喜欢别人、不爱别人,我只喜欢你的。你可以给我一个考察期,好不好。” “陈燃,我想追你,给我一个机会。” 她如同求婚一般庄重,问眼前的人。 陈燃红着眼看她。 “答应我,”喻兰舟的额头抵着她的,“好不好。” 她像雾,隔着千山万水。 又像此刻脸上潮湿的雨,触手可及。 第87章 第 87 章 哪里要用她追。 陈燃自己就朝向她了。 “好……”陈燃的手指扫过她的下颌, 双臂攀住她的脖子,又说了一声,“好。” 喻兰舟紧紧搂着她。 彼此像两条小鱼的依偎。 好想念的时光, 现在终于又重新得到了。 用额发轻轻蹭着她,发丝缠绕着又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陈燃额骨和发际交接的位置的纱布。 喻兰舟略感悠意的情绪褪去, 抬手虚抚在伤痕的上方, 问:“头上的伤, 还疼吧。” 陈燃想摇摇头来否定,被喻兰舟的手限制住。 喻兰舟眼里带泪地笑着说:“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 “会留疤吗?” “没那么严重的,伤口不深, 只要我之后注意一些就不会留的。”陈燃反捉住她的手, 真诚地说。 喻兰舟低头, 唇有意无意触着陈燃的手,说:“对不起。” 想对陈燃说的话还有许多,但最应该说的, 好像就还是这一句。 陈燃看到了她的神情和滑到自己手背上的泪滴, 有些难受,便说:“说一次对不起就少见我一回哦。” 喻兰舟抬眼看着她, 有些无措。 陈燃很少会在喻兰舟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她咬唇, 好像说错话了。 手往下滑落,小拇指勾起喻兰舟的尾指轻轻晃着, 语气微微带着撒娇说:“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嘛。那我骗你那么多次, 是不是也要跟你说好多对不起。” 她不想喻兰舟总是对她说对不起。 不想喻兰舟对她愧疚的情绪大过爱。 “好。”喻兰舟的手随着陈燃手指摆动的频率而动,语气软着说, “我知道了。” 陈燃无意识朝她凑近, 问:“晚上吃饭了吗?” “不太饿。” 因为喻兰舟要转到离陈燃更近一些的乐团,所以最近海升交响乐团要开始计划招募新的指挥, 事务繁多。 喻兰舟处理完事务下班后直接就开车过来了,其实是没怎么感觉到饥饿的。 不太饿的意思是没有吃饭。 “陪我吃点好不好。”虽然已经很晚了,但陈燃还是自私地想再留她一会儿。 喻兰舟又摸上陈燃的耳垂,笑笑点头,说:“好。” 陈燃老早就开始准备喻兰舟喜欢吃的菜。 之前她做什么都提不起来精神和力气,现在却感觉,心流湍急涌动,奔向她。 吃饭时陈燃又问:“开车过来累吗?”视线有一瞬盯着喻兰舟的肩,想为她按一按。但她许早之前查过,血友病患者是不能随意按摩的,否则可能会造成血肿和出血。 现在陈燃想起来,一缕森凉爬上后背。当初喻兰舟竟然允许自己那样做了。 “还好。”喻兰舟吃得很香。真正自己去做饭时,才知道想要把饭做得像这样好吃,要花费多少心思。所以后来自己尝试过几次,做得并不算能下口时,就放弃了下厨这件事。但在外面吃的,始终少一点什么。 现在,陈燃又来填满缺失的那一味。 陈燃看着她神色有些疲倦的样子,一阵心疼。 怎么可能会不累。 于是便早早把自己的计划托出:“很快就不会这样两地跑了。” “什么意思?”喻兰舟微提起心问。 陈燃眯起眼睛笑,说:“我在海升剧院附近买了房子,最近在办手续。不久之后就能搬进去啦。” 喻兰舟搁下筷子,心内软软的,却又泛着一股酸。 陈燃好像,总是为自己在牺牲、在献出。 声音柔着问:“不是我来追你的吗?” 陈燃根本就没有要喻兰舟追她的打算。 她本来就是喻兰舟的。 她仰起头,十分开心的样子,说:“你说晚啦。我昨天就买好了。” 喻兰舟认真地对她说:“陈燃,好好爱自己一些。别总是以我为主好不好,你有自己的生活的,不要为了我而去牺牲、将就。好不好。”语气是柔软的商量,手还裹覆着陈燃的手。 陈燃听着却有一点生硬。 爱喻兰舟不就是在爱她自己吗? 她捏了捏喻兰舟的手,随后抽出自己的手,埋头扒饭,说:“好。我知道的。” 她知道喻兰舟没说错,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往下滑,她怕自己成为喻兰舟心上的负累。 过了一会儿,说:“可是房子已经买好了,这一次,就让我先离你近一点好不好。以后,我再去找自己的生活。” “好。”陈燃这样做,确实是方便了自己不少。喻兰舟不用再为转乐团的事情而烦忧,自己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谢。” 陈燃皱着眉,想对她说“以后也不要总是说谢谢”,愣了愣,没说出口。 吃过饭后,陈燃让司机送喻兰舟回家。 对对方重复嘱咐了好几遍路上要小心。 听到司机一声声肯定的应答后才放心。 喻兰舟其实有一点点的失落。 她原本以为陈燃至少会挽留一下自己的- 陈燃搬到喻兰舟住所附近的房子没几天,在低头回复喻兰舟消息时,没看到前面的一根低低的防撞柱,抬腿时小腿直直撞了上去。 手机摔在地面上。 陈燃登时停在原地。 有点太痛了。 类似的倒霉的事情无论发生多少次,都还是会痛,并不会因为承受的多了就有哪一次不痛了。 第二天喻兰舟来看她时,看到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走过来盯着她的小腿,问:“腿怎么了?” “撞柱子上了。” 喻兰舟立刻蹲下身,小心地挽起陈燃的裤腿,眉头在看到伤处的一瞬间蹙起。 不算重伤,但破了皮,两处撞得重些的地方已经有些微凹陷了下去,还没有处理。 “痛吗?在哪儿撞到的?” 陈燃抿着唇不说话。 喻兰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唇靠近伤口,轻轻吹送一口热气。 陈燃的腿往回缩了一下。 “痛吗?”喻兰舟盯着她的眼,又问了一遍。 陈燃笑着说:“痛。” “好痛的。” 然后落下了泪。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她的伤,她也有了可以去诉说自己痛意的人。留到现在也还没处理,自己的心中就是想给喻兰舟看的吧。 “痛的话要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忍。”喻兰舟的声音严肃,问她,“知道了吗?” “嗯。” 喻兰舟起身,然后弯着腰,朝她伸出双臂:“去医院看一看,我抱你。” 虽然陈燃的体重偏轻,但她还是怕伤到喻兰舟。 见她犹豫,喻兰舟笑着,带着戏谑那般盯了她一眼,然后凑过来,在陈燃耳边小声地说:“相信指挥家的体力好不好。” 陈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耳朵开始慢慢攀上浅粉红。 不知道是谁曾说过“我没有力气了”。 喻兰舟也笑,耳朵也随陈燃一样变红,然后是脸。 陈燃摇摇头拒绝。 “害羞?” “有点。还有就是……”从客厅到车库的距离并不算短,万一喻兰舟出点什么事自己要心疼死了,于是便说,“舟舟,我有一个医生朋友。” 喻兰舟反应过来,笑了笑。 是哦。自己远离了那样的生活许久,都忘记了还可以这样。 “那就先请她过来看一看,严重的话我们再去医院。” “好。” 医生来看过之后,判断是软组织损伤,没涉及到严重一些的骨骼关节。 进行了处理之后又拿了些药就让陈燃躺着休息了。 陈燃却一点不安分。见厨房里喻兰舟正往外拿着做饭用的食材,有些担忧。 在旁边跳来跳去地问:“舟舟,你真的会做吗?” “用刀的时候小心一些哦。” 以后在一起,又不能总是陈燃给自己做饭吃,所以这段时间喻兰舟报了个课,至少做一些家常菜是没问题的。 喻兰舟把她扶坐回去,然后继续理着食材,手中拿出一颗莴苣。 正想着要不要素炒时,陈燃以为喻兰舟不会做。 于是缓缓举着一个1的手型就又跳过来了,意思大概是——我有一个厨师朋友。 喻兰舟忍不住走过来,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陈燃的头。 怎么那么可爱啊。 做的三个菜被两个人一起吃得干干净净,喻兰舟在洗碗时,陈燃还在小口小口嚼着米饭,筷子在碗里一动一动的。 过了一会儿喻兰舟再来收陈燃的碗时,看见了在碗底剩下的一些米粒,陈燃用米粒摆出“好吃”两个字。 喻兰舟确认,可爱应该是没有上限的。 晚上陈燃洗澡前,喻兰舟给她准备好洗漱用品、放好洗澡水,在陈燃进浴室时问:“要我帮你吗?” 那时候腰里钉了钢钉,喻兰舟也是让阿姨帮自己洗的澡。 如今只是一点点腿伤,好像成了什么重大疾病一样。 陈燃心里有些震惊。 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啊。 觉察到陈燃看自己的眼神,喻兰舟微抿着唇:“没有别的想法的。” 陈燃想说:我想让你对我有别的想法。 但那样又不够矜持。 她问:“怎么又对我这么好。” 喻兰舟的眼睛闪烁的星星一般,回答说:“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很爱很爱。” “而我也很爱很爱你。”喻兰舟补充说,“在你腰伤养伤的那一段,我没有去照顾你,每次都是让阿姨去替你洗澡,换洗衣服,现在想来,有些后悔,所以想改正。” 抬头问:“需要我进去吗?” 陈燃摇了摇头,然后紧咬着唇。 依然是有些害羞的。她还怕自己忍不住。喻兰舟今天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她不想再过分依赖她。 喻兰舟尊重她的意愿,说:“那我在外面等着你,有事叫我。” “好。” 陈燃从浴室出来后,一直到喻兰舟伺候她小心地吹完头发,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 在云端。 更何论喻兰舟又眼含湿润的秋波地问她:“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她想抱着陈燃睡觉。 好想念她的气息。 陈燃被幸福的潮水拍得不知所措,一时有些愣神。 见陈燃有些犹疑,喻兰舟擦净手,走到她床边,缓慢蹲下,说:“没关系,你就直接说‘不’就好了。” 下一秒,陈燃拉着她的手,说:“不要走。” 第88章 第 88 章 喻兰舟浅笑, 与她十指相扣住。 爱人毫无保留的爱使她心安。 洗漱完后,喻兰舟穿着陈燃的丝绸缎面加绒的v领睡袍,正擦拭着头发。 陈燃坐在床边, 手上拿着吹风机,朝她伸着手, 说:“舟舟, 我给你吹头发。” 喻兰舟没有拒绝, 坐在她旁边。 陈燃自己洗头发时偶尔都会被头发划伤手指,所以如今她说:“以后你的头发我都给你吹。” 喻兰舟凝睇着她,吹风机的嗡嗡声令陈燃的话语陷入一种梦幻里, 好像是卷席着关于一生一世的期许。 她轻轻答:“好。” 喻兰舟躺进被子里时, 被吹好的头发还留着暖烘烘的温度。 陈燃的手自然而然地就伸过去缠绕着, 一厘一厘裹住食指。鼻尖凑过去嗅闻香气,眼泪有些不受控地落下。 喻兰舟抬手为她拭去,柔柔地问:“哭什么?” 陈燃仍一圈一圈绕着她的发, 说:“你是我的味道。” 喻兰舟的心怦怦跳着, 面色有些发烫。刚才自己特意让陈燃的洗护用品在自己身上留下味道。 陈燃把身体一缩,埋进喻兰舟的怀里, 脸贴在她的锁骨上, 小声说着:“抱抱。”气息隔着衣物在喻兰舟身上游动。 “好。抱。” 温热的带着些许力度的手抚掠过陈燃的后背,停留在腰窝。 “能牵着我的手吗?” 喻兰舟牵过她的手, 搁在自己心口上。 这是陈燃最喜欢的拥抱姿势, 此前却很少得到过。 她深深呼吸着喻兰舟身上的气息,说:“充充电。” 喻兰舟调整了一下姿势, 与她更亲密无间。 陈燃的唇贴着喻兰舟脖颈往下的皮肤, 说:“你知道嘛,小时候我特别爱幻想突然之间和别人灵魂和身体转换了, 我彻底成为别人,那样就不会再倒霉了。” “但是从遇见你的那一刻,除了周教授,我没再想过成为别人了。” 因为世界上再找不到像我这样爱你的灵魂了。 话语烙得喻兰舟的身体有些发烫。 刚才吹头发时,明显看到陈燃新长出来的黑色头发和染成的白色头发过渡区,夹杂着不少根部为白色的头发。 一看就是为了掩盖而染的白发。 心脏被一股股牵动着,梗着疼,充斥着对陈燃的心疼。 陈燃抬眼望一望喻兰舟,好似是猜到喻兰舟在想什么,岔开话题说:“我们分开了多久?从25年的7月12日,到今天……” 她的记性不太好,打开手机还没翻开记事APP时,喻兰舟已经替她说了:“891天。”她也在数着。 现如今,这样的日子如被跨越的鸿沟天堑,概不作数。 陈燃满足地喟叹出声,“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刻,我都感觉到十分快乐。之前说和你在一起感觉到压抑,是撒谎。” 吃了药后,她的眼皮逐渐沉重。又在喻兰舟耳旁说了些什么话,在安心的氛围中,昏沉睡去了。 这一晚,喻兰舟一刻都没有睡着过,但精神状态如同饱酣。 陈燃睁开眼睛时,她守在一旁轻呵着问:“睡得好吗,还算安稳吗?” “睡得好好。”陈燃刚醒,手就搂上她的脖子,指甲不大安分地扫着肌肤。盯着喻兰舟淡色的唇,好想吻。 “嗯。”喻兰舟放下心来,没注意到陈燃的目光。 待收拾好后,喻兰舟问陈燃:“我穿什么衣服?” 说不上是故意还是什么,明明知道会在陈燃家住下,却不带任何衣物来。 陈燃走到衣柜前,为她挑挑选选,最终先拿出来一件Armani Privé秋冬的高级定制,黑色天鹅绒材质,西装领双排扣,由白色水晶点缀着。 以前自己出席活动时穿过一次。 然后又挑出件羊绒大衣。 喻兰舟看得想扶额笑。 只是去上班而已,用不了穿那么隆重的。 还没等自己说什么,陈燃抢先说:“里面穿这件好不好。就裹在里面,外面套这件。” 像是在说“不会被人发现的”。 喻兰舟摸了摸对方红红的耳垂,宠溺应道:“好。” 跨进办公室的瞬间,小号手叫住了她,喊:“喻指挥……”神情有些激动。 “怎么了?”喻兰舟转回身问她。 小号手的目光看向她大衣内里搭的衣物,默了默,移开目光,才说:“今天穿得,好漂亮。” 喻兰舟笑着点头应,“谢谢。” 几天后一个久违的词条悄悄爬上热搜:#复婚#。 喻兰舟以为是什么社会新闻就滑过去了。 陈燃一个人捂着手机美滋滋地看了半天- 后来一段时间,喻兰舟又忙了起来,准备年末的演出、去外地参加音乐研讨会…… 好像又有许多事情排在了陈燃前面。 终于到12月25号那天有一天假期时,提前约陈燃当天见面,却被对方拒绝。 陈燃的梨涡被表情勾勒出,手上随意扫着吉他弦,懒洋洋地说:“和小芳约了一起吃饭。她们那几天要来海升玩,所以就约了顿饭。” 喻兰舟挑眉。 12月25日,圣诞节。 陈燃要跟别人一起过。 她走过去,轻轻碰一下那把镶嵌着宝石和黄金的吉他琴身和琴弦,吉他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陈燃抬眉看她。 喻兰舟神情淡淡,但像是在用肢体语言表达:能带我去吗? “你要去吗?”陈燃直接问她。 喻兰舟点头,“去。” “那我问一问她们?”反正她们有恋人的也各自带着去了,喻兰舟去,应该是可以的吧。 陈燃在小群里发:【明天舟舟也想跟我们一起吃饭,可以吗?】 仇芳:【什么舟舟,哪个舟舟?】 师绮:【?】 王音:【想……】 陈燃:【喻兰舟。】 仇芳:【!!陈燃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 师绮:【圣诞节不用下雪了,陈燃的雪来了】 陈燃:【好不好(猫猫头)】 仇芳:【……你赢了】- 陈燃换回了从前的黑色发色,穿着深蓝色的套头针织衫,下搭卡其色长裤,把本来就修长笔直的腿衬得更长了些。看上去简约干练。 喻兰舟是一身深灰色系。高高的毛衣领子上还露着截白皙的颈。发髻低低挽着,随意而刻意。腕上戴着小众品牌的细腕表,低调,但价格又没那么低调。 毕竟是出现在陈燃好友身边,不能不正式又不能太正式。于是喻兰舟拿出了两个月的工资置办了这身行头。 看到脖子上似乎缺了什么,喻兰舟又拿出陈燃给自己织的那件纯白围巾戴上。 傍晚时,她们聚在海升的一家餐厅。 餐桌上,喻兰舟客客气气战战兢兢地与她们融为群体。 却总也显着隔阂。 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 她们聊乐队聊过去的某次演出聊滚圈内冒出来的新乐队,喻兰舟淡淡喝着茶。 KTV里,陈燃认认真真地唱着一首很老的歌:“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 从前和仇芳她们在KTV里唱这首歌时,总是故意拿捏着腔调唱。 现在,陈燃唱得异常真挚,其间,看了喻兰舟一眼又一眼。 喻兰舟则是温柔注视着她,跟和着点头打着节拍。 陈燃唱罢后微微喘着,喻兰舟给她递过去温水,她没接,凑过去在喻兰舟耳旁问:“我能喝酒吗,我想喝一点点。”刚才在餐桌上都忍住了没有喝。 喻兰舟表情下意识严肃起来,又想起什么,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来问:“今天没吃药吗?” 她知道偶尔陈燃会偷偷把药扔掉,所以在她身边的时候就会盯着她吃。 陈燃摇头。 她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病了,所以不用再吃药。况且吃药会让自己头晕恶心。 陈燃知道,今天这次让喻兰舟来,好像是做错了。 看到喻兰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陈燃有些难过。应该提前和仇芳她们打好招呼选好话题的。 她有点想喝醉后再跟喻兰舟道歉撒娇,便说:“就今天这一次好不好。” 喻兰舟的脸色不太好看,手牵着陈燃的手反复握了几次,最终拉着她起身,对离得近些的仇芳说:“我们出去一下。” 然后走出吵闹的包厢。 她牵着陈燃的手,一直到地下车库车前才松开。 给陈燃拉开后座的车门,薄唇吐出两个字:“上车。” 陈燃有些害怕她这个状态。 喻兰舟看出来了,眉眼柔着,温和说:“燃燃,没事的,先上车。” 陈燃坐进车里,喻兰舟跟着坐进来。 随后又攥住陈燃的手,盯着她问:“为什么想喝酒?” 陈燃的目光聚焦在喻兰舟眼睛的红痣上,然后低着头。 任何一点事情好像都能使她情绪低落下来。 见陈燃不回答,喻兰舟俯头,侧看着她的表情,问出了她在包厢里就想问的话:“我能亲你吗?” 亲吻能代替酒精吗? 看着陈燃亮晶晶的眼睛,喻兰舟知道了,能。 她热烈而温柔地吻上去,一手搂住陈燃的腰,一手扶着陈燃的颈不让她后退。 唇瓣相触的瞬间,脑内如同电流闪过。 她们彼此缠绕,气息或舌尖。 陈燃的身体被吻得酥软,没一点力气地被喻兰舟圈裹住。 一个吻好像就抵得过所有负面的情绪。 她微微眯开眼,看着喻兰舟的神情,又幸福地闭上。 就应该早点问她能不能喝酒的。 分开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个人的唇瓣好像都变红变肿了些。 陈燃又用唇触一触喻兰舟的唇,说:“我们去打个招呼后就回家吧,好不好。” 喻兰舟的手掌出了些汗,额头和鼻梁上也有一些。 她说:“好。” 两个人同她们告了别回到家后,一进门,陈燃便推挤着她,把喻兰舟的手扣在墙上,继续细细密密地吻着她。 空气的缝隙中,喻兰舟还是不忘问她:“为什么想喝酒?” “想喝醉。” “为什么?” “喝醉了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可以毫无理由地缠着你,说很爱很爱你。 “考虑什么?”喻兰舟手下轻刮了下陈燃的鼻梁,似乎是忍不住一样。 陈燃抱住她,无意识用饱满的胸压在喻兰舟身上。 喻兰舟红着脸:“宝宝,不要蹭我。” 陈燃:“……” 这是喻兰舟第一次这样喊她。好奇妙的感觉,和以前被喊“宝贝”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完全被爱人宠爱着的那种感觉。 陈燃偏又蹭上去。 她还想听。 气息喘在喻兰舟耳侧,说:“再喊一声……” 喻兰舟脸变得更红,没有喊,而是重新堵着陈燃的唇。 陈燃的气息和身体都在缠绕下变得孱弱没了力气,手下有些费力地解开喻兰舟深灰色大衣的腰带,说:“我忍不了了,想跟你做。” 和好之后,每次喻兰舟留宿下来,只是说着跟她睡,还真的只是纯睡。 一点也不主动对她动手动脚。 没有喝酒,但陈燃还是趁着亲吻的晕眩劲儿,说:“好不好。” 她如一匹温驯的小马,由喻兰舟掌握着她的缰绳。 喻兰舟抬着被吻到水润的双眸,片刻后,问:“在哪里?” 第89章 第 89 章 “哪里都好。” 得到应允后, 喻兰舟被陈燃半推半搂着挤进浴室。 陈燃打开风暖和香氛系统,往浴缸里放着水,然后重新过来拥抱她, 说:“帮我洗澡。” “嗯。”喻兰舟的声音沉在深吻里。 水汽升腾弥散时,陈燃褪去身上的衣物, 躺进浴缸里。 落在喻兰舟眼里模模糊糊不太真切。 音响里播放着“跳入静止的河流与你”。 陈燃朝喻兰舟伸着只湿淋淋的手, 笑着说:“过来呀。” 喻兰舟往上捋起毛衣袖子, 湿润了手后,用沐浴球接了两泵沐浴露,弄出泡沫来, 一点点覆盖上陈燃的身体起伏处。 她认真拭过陈燃身体的每一处, 力道却不均匀。 偶尔, 带着凉意的指尖滑过陈燃的肌肤时,陈燃便握一握她的另一只手,像一种同频。 分不清是在洗澡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洗到差不多时, 喻兰舟抬起陈燃的一条腿, 架到浴缸边缘上。 她黑色的长卷发沾湿水汽,滑过陈燃胸前, 令身下人颤栗。 身下人眼神迷蒙, 却又炙热地眯着看她,好像是在问:你不脱吗? 喻兰舟耳朵早就红到天际, 不与她对视, 背对着她脱去毛衣。 陈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 喻兰舟的动作有些慢。 陈燃直接牵着喻兰舟的手肘,使她倒在自己身上。 温润的水流浸湿了她。 陈燃的手游走在她身上身下, 伶俐地褪去喻兰舟的全部衣物。 坦诚相对时, 陈燃握着她的手,说:“摸摸。” “嗯。” 喻兰舟的手落到陈燃腰腹处, 再往下时,一碰三颤。 面对面的姿势,陈燃包裹含弄上揉捻着她的人耳垂。 空气稀薄,喻兰舟有些耐不住,伏在陈燃肩头喘换气息,手下微离。 陈燃攀着喻兰舟的颈,在她耳旁喊着:“姐姐。姐姐。” 与她贴更近一些,说:“摸摸。” 听得喻兰舟面红耳赤。一只手微微颤着动,另一只手揽着陈燃的腰。 陈燃松开唇舌对喻兰舟耳垂的控制,不安分地与她蹭着。 “嗯。” 比想象还热切的温度。 没两下,陈燃问:“舟舟,我乖不乖。” 喻兰舟笑,吻啄着她的侧颈,说:“你最乖了。” 水有些凉了,陈燃想起身拉喻兰舟去卧室。 对方却摇摇头,“就先在这儿吧。” “水有点凉。” “没事。” 浴缸内重新注入些热水。 温度合适后,喻兰舟主动过来抱着她,在她耳畔说:“搂着我。” 陈燃看不见喻兰舟的表情,应她,“嗯。好。” 有些艰涩。 陈燃继续吻着她,过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对。 但下一瞬,喻兰舟引着她,没留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陈燃眉心重重跳着,勾了勾食指指节,说:“舟舟,疼。”她替她疼着。 喻兰舟甩甩头,“不会。”抱她更紧。 水声潋滟。彼此的身体在水中浮动着,碰撞,接触。 忽然有些紧。 陈燃侧转脸,想看到喻兰舟的脸。 喻兰舟咬唇止住颤抖。 陈燃吻住她,拇指一下一下蹭着她侧腰腰线,像第一次那样,平息着她的余韵。 喻兰舟轻哼一声。 过了一阵,陈燃起身,伸出手牵她,说:“去床上吧。” “嗯。”喻兰舟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擦干净身体进屋时,喻兰舟握了握她的手:“关灯好不好。” “好。”陈燃随手把灯关灭。 跌跌撞撞地倒到床上,喻兰舟先压住了她。 陈燃一如既往地对她热烈,身体、皮肤、内里全部在发烫,全身心对她敞开。 在喻兰舟的侍弄下,她到了许多次。 但几次想反,就几次被吻软了身子。 陈燃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情动的模样。 她撒娇,“舟舟,我身体不好,你让我一回。” 下一秒,喻兰舟滞住,任由陈燃动作。 微弱的光线中,陈燃双臂支着,埋入芳泽之中。 可反复了许久,所触及的位置却那么冷漠,连一抹值得引起疑心的地方都没有。 喻兰舟扯着陈燃的一只手,将她捞上来。腿勾在陈燃的背上,下压着催促她。 …… 喻兰舟抱着她喘息。 像完成了一次无关乎情感的麻木流程。 不等陈燃反应过来,便又被喻兰舟压在身下。 “舟舟。”她喊,向对方试探过去。 “嗯?”喻兰舟的腔调很好听,被克制住,从鼻尖溢出来的。 “你爱我吗?” “爱。” 陈燃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问:“爱我什么?” 喻兰舟咬着陈燃的肩,吐字不清不楚,“爱我。” 爱你爱我。 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的答复。 陈燃知道,床铺上全部都是自己的痕迹,自己的身上也全是证据。 过去在床上时也是,喻兰舟总是冷冷清清的。 但那时比现在要好,那时不至于自己已经是成灾的情况下她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现在的喻兰舟居然对自己没有任何动情的表现。 一点都没有。 陈燃有些不敢相信。 后背忽然席上冷汗。 喻兰舟早就知道她不会对自己动情了。 不然不会一反常态坚持在浴缸里。 她收回探在喻兰舟身下的手,碾了碾有些凉意的拇指和食指指腹。 搂着喻兰舟后背的手也垂下,搭在面上,掩盖着眼泪,随后说:“不要了。” “就快了,好不好。最后一次。”喻兰舟安抚她。 陈燃没出声。 感受到对方的动作带给自己不再是快乐,而是一阵阵的痛觉。 为什么呢? 她不喜欢自己了吗? 陈燃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刻意忽视一个事实,在喻兰舟眼里,自己是和晏新雪同居过一年的人。 这样一想,事情就都能解释了。 知道自己是为了她而到晏新雪那儿后,喻兰舟的主动,一点都不像她。 之后也总是装傻来推开自己和她的亲密。 如果喻兰舟对自己没有爱,只有愧疚,那就说得通了。 陈燃闭上眼睛,推着喻兰舟的肩膀,说:“我累了,不要了。” 身体却又到高处。 陈燃觉得自己可笑。 “没事了,没事了。”喻兰舟温柔吻着她。 陈燃没再回应。 她感受到了透彻的悔悟,泪如满泉涌出,浸湿了枕头。 不爱就是不爱,没有因为感动和牺牲就爱了的。 自己不该用自以为是的献祭式的毁灭来逼她的。 她感觉到喻兰舟轻悄悄地起身。 过了一阵后,喻兰舟打着手机手电筒进来,仔细为她擦拭着身下,小心抬起她的指尖拭去痕迹,又把她露在外面的肩膀盖好,才重新躺回她身边。 陈燃没有一丝困意。 身旁,喻兰舟小心翼翼地翻着身。 陈燃知道,她也没睡着- 后些天里,喻寄枝又住进了医院,病情凶险。 喻兰舟请假陪在她身边。 一开始,陈燃也陪在一旁。 待到喻寄枝病情稳定下来后,陈燃有一天,忽然发消息说: 【喻老师,最近有一些新的事情要忙,我就先不过去了。】 喻兰舟担心她累到,便回:【好。好。你好好照顾好自己,不用总往这边跑的,忙你的事情就好,但也不要太操劳,该交给别人的事就让别人去做,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陈:【好。我知道的。】 等喻寄枝出院,喻兰舟也回海升上班时,依旧不怎么能见到陈燃的踪影。 怕打扰陈燃,喻兰舟考虑了很久,才谨慎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最近忙吗?我周末去平京找你好不好。】 从陈燃的报备中,她知道对方最近正在平京筹备新专辑。 陈:【舟舟,我最近太忙了,也有点累,你来我可能也顾不到你,这次我们先不见面了,好不好。】 喻:【好。那你什么时候有时候跟我说,我去看你。】 语气好像有些生硬客套,她又补发了个小狗捧心的表情包。 想起什么,她敲敲打打着字,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问。 怕陈燃厌烦自己,但又很担心她。最终喻兰舟还是发:【最近有按时吃药吗?】 陈燃把空空的药盒拍给她,回:【有的,舟舟。不用担心我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 喻:【好。(小狗抱抱)】- 周末时,喻兰舟还是去了平京。 她怕陈燃阳奉阴违又偷偷丢药。 到陈燃所说的制作人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守了半天,傍晚时看到陈燃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出来。 对方西装外套外戴着一枚白色山茶花胸针,很独特的造型,在娱乐圈也很有名。 有名到喻兰舟这个不怎么看娱乐新闻的人也认识了这个出道没多久就成为三金影后的年轻女孩——代替陈燃出演了《从行》的危易安。 她看着比陈燃还要高一点,两个人走在一块儿跟俩模特一样。 可能是风有些大,陈燃穿得单薄,对方将叠穿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陈燃肩上。 陈燃没有拒绝。 喻兰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犹豫的功夫,她们的车就已经驶离了。 喻兰舟不知道她们去哪里。 又坐了一会儿,天更黑了。 她茫然滑动手机,下意识在微博搜索框里打出陈燃两个字。 下一秒,“势均力敌”四个字的词条跳了出来——三金影后摇滚顶流。 狗仔配的图片是两个人在一家餐厅吃饭,文案中特意突出“情侣餐厅”四个字。 热搜中吃瓜群众捋着娱乐圈爱恨纠葛纠缠不清的关系,作下定论: 屈柏过去和危易安是情侣,屈柏后来喜欢过陈燃,现在陈燃又疑似和危易安谈了。 喻兰舟沉默着按灭手机,买了回海升的机票。 当晚,喻兰舟守着手机,没有等来陈燃一条消息。 三天后,陈燃回来见她。 没提前给她发消息,只约在了剧院附近的餐厅里。 “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喻兰舟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想再与陈燃多出更多的隔阂。 陈燃低着头,说:“没有。” 喻兰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陈燃又回到这样的状态。 “是过去我妈对你做了什么吗?还是因为最近我冷落了你,你有些难过?”喻兰舟一一试探着问。 “陈燃,无论是什么,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不要又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喻兰舟的手搁在桌子上,试图一点点朝陈燃的手靠近,握住她。 下一秒,陈燃平静地说:“喻老师,我们分开吧。” 她的语气凝固在深冬、凝固在喻兰舟眼前。 喻兰舟从不敢想自己会听到这一句话。 她笑着,眼泪落下来。 转过头去,几秒钟后又看向陈燃,问:“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是吗?” 第90章 第 90 章 陈燃坐在喻兰舟对面, 整个人被光笼罩着,神情平静如波澜不起的湖面。 双手搁在桌上,握着清透的玻璃杯。 她点头, 似乎是没别的话可说了。 喻兰舟问:“为什么?给我个原因。” 陈燃说:“不想耽误你。” “耽误我什么?”喻兰舟对她感到无奈无力,“不想耽误我什么?” 陈燃撇过头, “就是不想耽误你。” “看着我。”喻兰舟说。 她一贯的强势又浮现出来, 紧紧盯着陈燃, 重复了一遍,说:“看着我,认真回答, 不想耽误我什么?” 陈燃平静的目光与对面的模糊泪眼接触, 声音依旧平稳, 说:“不想耽误你喜欢别人。” “呵。”喻兰舟身体微微朝后倾去,脊背依然挺直。 片刻后,她死死望着陈燃, 声音滞而哑, 说:“是耽误你喜欢别人吧。” 脑子又在不受控制地说话。 但怎么办呢,看到陈燃模样登对地和别人站在一起, 她开始产生失去的幻想。 现在, 不是幻想了。 曾那么喜欢过她的人对她说“不想耽误你喜欢别人”。 “耽误”这个词,就很微妙。好像陈燃依旧是大好的青春年华, 而自己的年龄, 则到了不能承受失败恋情所带来的后果了一样。 喻兰舟一滞,忽而转头看向房子里镜中映照的自己。 眼下有细纹, 算不得年轻了。她没有什么时间了。进入以四开头的年龄段这件事, 在此刻令喻兰舟感到惊慌。 “随你怎么想吧,喻老师。”陈燃翘起二郎腿, “宜秀区那处房产近期我要处置了。” 喻兰舟眼眉颤动,陈燃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尽快搬出去。 报应不爽。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几个字,一直盘旋,到脑涨头昏。 她觉得自己正变得廉价。不那么心甘情愿,却又不得不。这大概就是陈燃最初的处境。 她咬着牙,用了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说:“我知道,你可能又因为什么而陷入胡思乱想了,但现在,不听我解释,什么话也不和我说,这对我公平吗?什么都能使你放弃我,是吗?” “你就当是我情绪不好。” “情绪不好就要提分手吗?” “不是分手,”陈燃纠正她,“我们没有在一起。” 喻兰舟愣了一下。 是啊,确实是没有在一起。 她还在追她,陈燃并没有同意。 陈燃起身,说:“喻老师,不要再见了。” 喻兰舟站起来,盯着她问:“陈燃,我们不见面后,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不会又不自觉地出现在我面前?看到我和别人有亲密动作不会难受?逃避我,解决不了问题。” “不会。”陈燃缓慢迈步向前。 又听见喻兰舟说:“如果你现在脑海里能想象我跟别人亲吻、和别人上床的画面,那你就走吧。” 陈燃回眸,她看见,喻兰舟的眼睛,下了一场潮湿的绿色的雨。 她的声音是难以抑制的哭腔,说:“如果你不能想象,那就坐下来,跟我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燃,我求你。” 陈燃的头脑发懵。 她望向喻兰舟的眼神是无神的,仅仅靠眼球血丝来呈现着眼睛的正常运转。 没有人能抵御爱人的眼泪。 陈燃坐回去。 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怕你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和我在一起。” “因为什么?” 陈燃动了下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淡声说,“因为怜悯。” 喻兰舟在此刻察觉,心脏不止是爱上人时会悸动,痛着一个人的痛时,也会如被阻击时,一阵阵哀痛着悸动。 多年前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让陈燃难过了这么久。 那么自己,还有多少所谓的“无心之言”,成为一枚烧烫的铁,在陈燃心上留下永不能修复的伤疤呢。 陈燃又说着:“你本来就有恻隐心,所以我落难你会去救,容玉落难,你也会去救。容玉是不是,比我还要早一些遇见您? 如果当初吻您的是她,您也会怜悯她,也会对她让步,也会让她出现在你身边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喻兰舟认为自己早就回答过她,在说“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时候。 陈燃,你记性真差。 “喻老师,我从十七岁开始喜欢你,一直把你当作我生命里唯一的爱人。但反过来你对我,却很少有爱。你在房里照顾喝醉酒的周教授的时候,我就在门外。” 陈燃笑着说,眼里溢出泪:“我在咯血。我吐了好多血,我好想你能来看一看我。” “我几次三番故意在辛芯和肖嘉禾面前咳着,多希望您知道后能关心我一句。但您又不爱我,又怎么会在意我死不死呢。” 陈燃的话又开始偏激。她无法控制。 “还有这里,”她指着额头上一道浅浅的白色伤疤,说,“喻老师,说实话,您那晚,有没有想让我死?不然怎么会忍心用酒瓶砸我。” “后来您知道了真相,才来找我。”陈燃笑着说,“但现在这种高高在上怜悯施舍的情感,我不想要了。” 她如今说的是真的了。 尽管失去喻兰舟会痛苦,但没有喻兰舟怜悯可怜她更令她痛苦。 她倒宁愿自己是喻兰舟的陌生人,为她的幸福而在远处欢欣鼓掌。 “我怕你觉得我爱你的样子,痛苦、可怜,所以怜悯我、跟我在一起。所以,我不们不要再见面了。” 喻兰舟正欲辩驳,又听见陈燃恍若释然一般,说:“喻老师,我希望看到你幸福,即使那个人不是我,我会为你的幸福而欢欣喜悦。会真心诚意地祝福你。” 陈燃滞了一下,随后强调:“反过来,我希望你对我,也是这样。” “在您这儿,我的心早就掉到地上了,现在,我想试一试,能不能把它捡起来,交给其她人来保存。我想试一试,我会不会,也能被别人很宝贵地爱着。” “陈燃,我不是因为怜悯你而跟你在一起,我爱你。”喻兰舟紧紧抓住最后一丝机会,说,“我知道,以前我对你很不好。但是我会改的,好不好。” 陈燃摇摇头,她陷入偏执之中。 守着自己的口,不对喻兰舟说出一个爱字。 却说:“舟舟,我想去试着,爱其她人。” “你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喻兰舟转头不去看她,一滴泪落到肩膀上。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哪儿有把自己的心得到后捣烂捣碎,又说要去爱其她人的呢。 是陈燃让她放开她的。 陈燃说要她给她机会去爱其她人。 “那如果你不会爱上其她人呢。” 还不等陈燃回答,喻兰舟便自顾自地接上:“那就回到我身边,我们彼此耽误一生好不好。”- 新年时,陈燃的房间早就亮起长夜的灯,这是她从喻兰舟那里习得的习惯。 陈烈来敲门,手里拿着为陈燃准备的新年礼物:“姐姐,新年快乐。” “嗯。” 两个人的新年,也是冷清的。 棉花糖没有了它的小鱼玩伴,在窝里咬着玩偶小鱼。 过了一阵儿,陈燃的手机亮起。 喻兰舟:【新年快乐。】 陈烈问:“她的消息吗?” “嗯。” “姐,”陈烈喊她,“我觉得我需要跟你说一下这件事。” “什么?” “她之前合作过的那位德国独奏家,又回来找她了。两个人是第三次合作了。” 陈燃抬眼看她,好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陈烈无奈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你们没有在一起,不是吗?” 最后的疑问尾音上扬,陈燃忍不住遐想。 陈烈肯定了她的遐想,说:“你不追,还不能把她交给我吗?” 陈燃关上门。 陈烈隔着门,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门内,陈燃犹豫了一会儿,回复发:【新年快乐。】- 假期过后,一场乐团艺术管理会议上,喻兰舟安静坐在前排,身旁是那名独奏家。 陈燃缩在角落里,等会议结束时,慢腾腾地朝出口挪近。 她听见独奏家叫喻兰舟的名字,伸出手扶她下楼梯,说:“lvy. hier.” 喻兰舟应:“okay.” 还没等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离她有些距离的陈燃。 陈燃也看见她了。 喻兰舟笑,眯了眯眼睛。 晚上给陈燃发消息问:【为什么来?】 陈燃不回她。 第二天,喻兰舟不请自来到了陈燃家。 陈燃堵着门。 天气冷,喻兰舟伸手裹一裹大衣,颤了一下。 陈燃让门。 喻兰舟看到客厅的置物架上摆着个玻璃杯,表面极为平凡普通,但内里有独特的花纹,看着莫名眼熟。 陈燃递给她一杯温水,问:“你怎么来了。” 喻兰舟喝了一口后,将杯子放下,视线盯着桌上的一簇剑兰,道:“我好像只知道,梦见了谁就要立即来见。” 她静静坐在那里,以手撑额,白色的润光照耀在她安静的身上,被诗歌流淌浸润过的样子。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陈燃睡眼朦胧地问:“你现在,睡得好吗?” 喻兰舟摇头:“不算好。入睡一个小时后就会惊醒。” “一直在看医生吗?” “偶尔。” “为什么是偶尔?” “按照你去看医生的频率来的。” “陈烈告诉你的?” “嗯。” 陈燃坐端正,嘴里嘟囔着说:“我以后会按时看医生的。” “那我也会。”喻兰舟顺毛捋。 她吹一口茶,热气往上微微濡湿了睫毛。 停顿了片刻,又透过玻璃杯看陈燃,说:“以防你误会,我跟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陈燃知道,是对方在单方面追求她。 说:“您不用来跟我解释的,跟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空阔的屋子里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喻兰舟手中的杯子掉落。 陈燃表情凝重地望过去,喻兰舟里面的毛衣被水打湿了一些。 幸而没伤到烫到她。 陈燃问:“还有什么要说吗?我待会儿要出去,和别人约好了。” 喻兰舟微瞪着她。 陈燃避开视线,招呼保姆下来,“阿姨,客人要走了,送送她。” 喻兰舟愣愣地看了陈燃几秒,过载的脑子还没处理完这样冷漠的话,已经有人过来扶着自己往外走了。 喻兰舟眨眨眼。 自己脚上穿的是招待客人的那种拖鞋,地上是一些碎碴子,身上是被水打湿的冷透感。 行。你没看见。 没等喻兰舟走两步,下一秒,陈燃拂开阿姨搀着喻兰舟的手,攥着喻兰舟的手腕,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放下,你抱不动我。”喻兰舟言语上挣扎,身体却被搂得更紧。 陈燃不理她。 “我要你放下我!!”语气更激烈些,存着些委屈。 “不放。” “陈燃你真的有病。”喻兰舟骂她。 刚才还赶自己走,现在却又这样。 “你要我放下你吗?”陈燃忽然表情很委屈地看向怀里的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95 第91章 第 91 章 喻兰舟不挣扎了。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 打在房屋各处,玻璃窗上雨滴滑落,旖旎成江南水墨。 陈燃把喻兰舟抱进了换衣间, 将她放软凳上,又从衣柜里选出件黑色的毛衣递给她, 说:“换一下吧, 里面湿了。” 喻兰舟接过去, 脱大衣时还盯着她,目光像是要来缠绕住她的藤蔓。 毛衣包裹下起伏的曲线陈燃曾数次用手指描摹过,指尖的温度浮烫起来。 陈燃扭过身不看她换衣服。 只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喻兰舟说:“好了。” 陈燃转过去, 看见喻兰舟的一缕头发还陷在毛衣里, 走过去顺手帮她整理好,“你该回去了,我送你。” 喻兰舟同她赌气, “不用。我自己回。” 陈燃不理她的话, 牵着她到门口,又蹲下身给她换好鞋后, 一路牵着她走到车前, 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俯身系好安全带。 “不是还和别人有约会吗?你去吧, 让其她人送我就行了。”喻兰舟坐上车了还嘴硬。 陈燃手扶着车门框, 似是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喻兰舟心一沉。 陈燃坐进主驾, 随便点开了音乐播放。 即将发动车辆时, 听见喻兰舟轻轻的声音问:“所以你和她,进展到哪一步了?” “牵手, 亲吻,还是上床?” 陈燃皱眉,“喻兰舟,不要说胡话。” “都不是吗?可是我的想象会把我杀死。” “我做不到那么体面,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爱别人,再自诩高尚地说是为你好。” “我就求你一句话。”喻兰舟停顿着,看向陈燃。 车库外的雨声噼里啪啦的,陈燃的思绪同嘈杂的声音一起爆炸。 “什么话?”她有些不敢问。 “说你不爱我了,或者说你跟她在一起了。只要你说一句,我以后就都不会来缠着你了。” 喻兰舟知道,自己又在逼她,但她实在是受不了陈燃像今天这样冷漠地对她,受不了陈燃有走向别人的可能。 歌曲中正唱到“放你向前走我才看清爱的缺口”。 “别折磨我了。你说吧。陈燃。我听着呢。”喻兰舟近乎于祈求的语气。 “喻兰舟。” “嗯。” “你真坏。”陈燃被她逼到眼通红。她明明知道自己说不出口这句话,还偏偏这样来逼她。 “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你不是要去尝试爱别的人吗?不先把我放下,怎么去爱其她人呢。” “是,我是坏。为人冷漠又刻薄,对你也坏,活该你不相信我爱你,活该你不想再爱我,是不是?” 陈燃凝眉,手紧紧攥住方向盘,眼神脆弱,不敢望向她。 “好。”等不到陈燃的否定,喻兰舟收回自己的手,“我不逼你了,也不再等你的一句话了。我就当你不爱我了。” 喻兰舟拿起置物箱里的一把雨伞,说:“伞送我吧,不用送我了,你去和那个人见面吧。” 她下车,临关上车门前,又对陈燃说:“我结婚的时候,你记得来。” 喻兰舟刺激着陈燃的想象,最后剜她一句。但如果陈燃不在意的话,那她将无能为力。 陈燃那双好看的杏眼里包裹的水汽更丰沛了些,怒视她。 喻兰舟关上车门,走出车库。 陈燃没下来拦。 喻兰舟有些慌,又有些气。 拿出手机叫车,没多久,有车应答。 等车的两分钟之中,陈燃依旧没下来。 坐上出租车后,喻兰舟轻扯嘴角笑笑。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陈燃还没来追她。 她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陈燃对她的喜欢,一旦陈燃不想喜欢她了,她就没有其它筹码。 她不禁开始怀疑,陈燃所说的要去爱别人,是不是真的。 一个月后,有一天陈烈慌张出门时,忽然问了陈燃一句:“你去吗?” “什么?” “她在医院里。” 陈燃猛然抬头。 陈烈解释道:“乐团舞台道具出了问题,为了救一个小孩,脚受伤了,骨折。” 陈烈进门时,喻兰舟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头发在锁骨处颤巍,整个人像随时会破灭的泡沫。 她正一只手舀着粥,看着很缺人照顾的样子。 见陈烈过来,喻兰舟面无表情地说:“手没事,胳膊没事,人也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陈烈早就知道会这样。 她走近了些,先问:“真的没事吗?” 喻兰舟摇头。 陈烈看了看她打着石膏的脚,又偷偷看她几眼,然后说:“好。那我回去。” 病房门被关上后又重新打开。 陈燃走进来。 喻兰舟等待的那个人来了。 她抬眼望了陈燃一下,问:“来给我送你的结婚请柬的吗?不是的话就回去吧。” 陈燃脸上的表情凝住。 喻兰舟也好想控制自己,不要这样说话。 可她始终记着下雨那天陈燃的无动于衷。 “你身边没其她人照顾吗?”陈燃转移话题,坐到喻兰舟旁边的椅子上。 “觉得我很可怜是吗?”喻兰舟说这话时心里并不存委屈,她只是在陈述一个在别人看来的事实。 陈燃不答。 喻兰舟重复问她:“是不是?” “是。” “那你爱我吗?” 陈燃再次沉默。 “怜悯和爱冲突吗?”喻兰舟问她。 不冲突。 陈燃在心内说。 喻兰舟当然听不见,她只看见了一个哑巴。 “陈燃,你走吧。我不想因为自己住院这件小事儿而耽误了你爱别人。” 陈燃哽了哽,说:“生病时容易爱上照顾她的人。” 喻兰舟眨眨眼,所以呢。 陈燃低头,声音也放低,说:“我不希望你爱上别人。” “那不正好,”喻兰舟笑,“是谁说过会在远处为我的幸福欢欣?不是你吗?” 陈燃的情绪彻底落下来,嘴巴朝上努了努,在憋哭。但没用,眼睛里的泪像漫画里的那样,星星闪闪的。整个人像只秋霜里的小鹌鹑。 “陈燃,”喻兰舟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身体往前倾着,手沿着陈燃的胳膊攀上去,“过来,给我抱抱。” 几乎是手刚一搂上去,陈燃就整个地环抱住她。 身体接触的温度令两个人都有些贪恋。 陈燃闻着:喻兰舟,还是陈燃味儿的喻兰舟。 喻兰舟下巴搁在陈燃肩上,缓慢而认真的语调,说:“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的,一点都不快乐。我不能睡好,不能吃好。我没有办法了陈燃。” 喻兰舟向她低头,无奈地低头,不被爱而委屈地低头,心甘情愿地低头。 “你是我所留恋的人,我唯一亲近的,信任的,爱着的人。我不敢想,要是没有你,这世间要是没有你。” “陈燃,我克制了许久,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发疯。我不能忍受,不能忍受你不喜欢我,不能忍受你不爱我。” “你喜欢我好不好。” “爱我好不好。”喻兰舟用残存的力气,抚着陈燃的后背,气息柔且弱,“嗯?只爱我好不好。” 在陈燃听来,是一种萦绕心尖的魅惑。她感觉到心跳得有点快了,像是被心驱使着、压迫着说话一般,“住院多久?我照顾你。” 不算是正面的回答。 喻兰舟推开她,眼眸低着,不看陈燃了。她松开发白的指尖,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用管我了。” 陈燃有点受不了。 想了想,片刻后,咬了下唇,然后说:“舟舟,等你出院后,我跟你回家好不好。” 她实在是担心喻兰舟一个人。 离喻兰舟近的房子又被自己卖了。 “好。”喻兰舟看了她一会儿,唇角难以抑制住笑容,陈燃说这话时的表情和动作,怎么那么乖啊。 又那么不乖。 趁离得近,喻兰舟忍不住,去吻了她的唇,很轻很快的一下。能拉近一点是一点。 但看到陈燃绷着脸。 喻兰舟眼睫下垂,说:“对不起。没忍住。没有下次了。” 陈燃的手心出了汗,抿抿酒窝,飞快地看了一下喻兰舟。 变化好大。 喻听舟窝在医院停车场的车里,发消息问:【姐,她走了吗?我还可以上去吗?】 喻兰舟:【别来】 连个标点符号都吝啬于打了。 喻听舟:【她照顾你吗?】 喻兰舟不回。 半小时后,喻听舟咬牙切齿地给她发:【我那两个看护你怎么还给撤了?!你别累到人家陈燃。】 晚上喻兰舟洗漱时,陈燃仔细地在她脚上套上防水罩,抱她进浴室。 陈燃故意把浴室弄得水汽氤氲的,这样她就看不见喻兰舟的身体,或者说看得不会那么具体。 但当喻兰舟的声音在水雾中透过来,说“燃燃,我没有力气动”时,陈燃的心发懵发直。 她走进去,控制着自己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频率,小心垂着眼,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喻兰舟带着沐浴泡泡的手湿滑,像一条小蛇,执着陈燃触到白色脂玉,低哑的声音说:“这里我够不到。” 天底下最冷漠的折磨。 抱喻兰舟出去时,喻兰舟皮肤的温度不算高,陈燃却觉得自己手下所触及的地方,要融化了一般。 她闭上眼睛祈祷:快点出院吧。 她好像有点死了- 出院那一天,陈燃让人大包小包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喻兰舟家里时,喻兰舟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乐谱,受伤的那只脚下面架着枕头,手里挑着块蜜瓜果切,问:“你这样和我纠缠不清,你女朋友应该不生气吧。”无师自通的语气。 陈燃停下收拾东西,洗净了手,朝她走过来,往喻兰舟嘴里塞了个草莓大福堵着,又转身继续收拾着。 回头看时,那个草莓大福太大了,一口吃不下,喻兰舟正半含着,眼睛水润地望向陈燃。 陈燃脑子里冒出来个想法。 压制住,把自己衣服的位置在喻兰舟衣柜里摆来摆去,不敢去看她一眼。 喻兰舟的腿差不多好时,说是怕长久不做饭手艺退步,给陈燃做了几次饭。 有一道菜陈燃之前没见过,指着问:“这叫什么菜?” “兰州百合。” 陈燃收回手,笑着看喻兰舟一眼。觉得好有趣。 前几次的素食家常菜都挺正常。 直到有一次,喻兰舟第一次烧红烧鸡翅,自己都吃不下去,陈燃却说好吃,连吃了五个。 当晚就进了医院,被诊断出来食物中毒。 医生问是不是食物没熟。 喻兰舟翻出来当时拍的照片,鸡翅骨头旁红红的。 医生指着骨头上附着的血丝,问:“两个人都没有生活常识吗?” 喻兰舟愣了愣,医生走后,她扭头问陈燃:“我傻你也傻吗?!” 一个见习厨师怎么可能不知道肉熟没熟,有点恼恨。 笨蛋陈燃。 笨蛋陈燃无措地看着她。 喻兰舟低身凑过去,一口咬上她的下巴,狠狠地说:“下次再这样我吃了你。” 陈燃吃痛,往后躲了一下。 又感觉不对,不应该躲。 她抬头,试探着往喻兰舟的唇角凑过去。 啄了一下,然后离开。 喻兰舟维持着被吻的姿势,眨巴两下眼。 陈燃看着她的睫毛好长。好漂亮。 好贵的脸。 又覆在喻兰舟唇上轻轻蹭着,亲一口。口中说着“对不起,没忍住”。 第92章 第 92 章 陈燃新专辑预热在即, 不能再一直顶着抄袭的帽子。 喻兰舟离开喻家后,容玉的学费都是陈燃来支付的。 要证明清白不算困难。 陈燃没有蠢到不留创作手稿的痕迹,她留了视频记录, 她留了容玉打过来的那通威胁电话的录音。版权登记更是早就做过的事情。 容玉能要挟她,是她想被她要挟。 唯一要商榷的是如何驳倒当初自己承认的事情。 陈燃问容玉:“是你承认还是走诉讼?真要到诉讼的话, 你怕是会到一无所有。” 容玉早就拿到了国外的offer, 陈燃一直拖着她, 不让她离开,容玉被拖到没性子。 反正已经利用陈燃提高了知名度,容玉很快回:“我承认。” 晚上陈燃和公关团队吃饭交接时, 收到喻兰舟发来的消息:【我去接你。】 前几天, 陈燃又从喻兰舟家里, 把东西搬走了。 好像是一场持久战。 搬的平层离喻兰舟家只有几公里,这次陈燃没有再把房子买下来,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收到陈燃一句“好”后, 喻兰舟起身拿起外套, 欲从与喻听舟的宴席中离开。 喻听舟问:“着急忙慌去哪儿啊?”她的身子微侧着坐着,手搭在椅子上, 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喻兰舟, 说,“白衬衫黑西装, 好正啊。跟要去参加什么典礼似的, 喻兰舟。” 有点没大没小。 喻兰舟没功夫搭理她,对着镜子整理衬衫衣领。 喻听舟伸出食指点在鼻尖, 猜测说:“我知道了, 找陈燃去,是吗?” 喻兰舟补了个口红, 又听见喻听舟打趣说:“姐,就照你这个开屏的样子,我感觉用不了多久,就会功成了。” 喻兰舟微侧着点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说:“一晚上就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晚上十一点,喻兰舟到酒店门口接陈燃,闻到了一点点的酒气。 无奈又心疼地摸着陈燃的额头,轻柔问她:“喝酒了吗?” 尽管最近医生说药可以减一点,但喝酒总归是不好的。 昏暗的灯光下,陈燃的眼睫像只黑色蝴蝶的翅膀,鼓动着颤。 她说:“就一点点而已。但是有点困。” “先在车上睡会儿吧。”喻兰舟搂着她的背,将她扶上车。 “嗯。” 陈燃坐进车中,喻兰舟紧挨着她坐上去。 还没等关上车门,陈燃侧躺下了,头枕着喻兰舟的腿。 “那么困呀。”喻兰舟笑,柔软的手摸了摸陈燃的侧脸,另一手轻轻关上车门。 “嗯。”陈燃的脸在喻兰舟腿间蹭了蹭。 有些痒,麻酥酥的。 喻兰舟颤了一下,轻轻捋着陈燃的头发,用手势示意司机把车开稳一些、开慢一点,她想与陈燃相处更多些时间。 夜色昏暗,眼前路途好像是迷雾漫散,却又好像是光亮的康庄大道。 她俯低头,慢慢靠近陈燃的唇角,啄了一下,蜻蜓点水。 被亲吻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陈燃唇角漾出浅笑。 一个拐弯后,陈燃睁开眼睛,一只手在喻兰舟腿上圈圈画画。 喻兰舟用力握一握她的手,说:“以后不要喝酒了好不好,不然的话我就没办法亲你了。” “嗯。”陈燃的声音留着酒后的沙哑,添了一丝在喻兰舟前独有的软糯。 她从喻兰舟腿间起身,认真答应她:“好。” 喻兰舟看了又看她的唇,过后,说:“那亲亲我好不好。” 陈燃的手一寸寸挪过去,还没等到目的地,就被喻兰舟牵着一只胳膊抱进怀里。 陈燃心柔软成闪烁的星星,仰头,留恋地吻在她唇角,蹭了又蹭。 喻兰舟的手不再是过去那么凉了,陈燃握着,觉得她掌心的温度像冬天里揣着的小栗子。 两人一路牵着手上楼,喻兰舟把陈燃送到门口。 陈燃转身,说:“谢谢来接我。” “那我能不能再要一个奖励。”喻兰舟视线下移,盯着陈燃的唇。 “什么?” “再吻吻我,好好吻一次。”喻兰舟认真地说。自己身上起疹子是再好不过了,那样陈燃就能记住不喝酒。 过去总是陈燃向喻兰舟索取睡前的亲吻,所以这一次身份忽然倒置,陈燃的思考顿了一下。 喻兰舟见陈燃抿唇思考着,问:“算了吗?” 片刻后,没等到答复。 “那算了。”喻兰舟笑着,好看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自顾自说,“洗漱的时候小心一些,晚上的药就别吃了。我走了,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最后替陈燃关上门。 十几秒后,陈燃作出决定。 她冲出门按下电梯键。 电梯还没下行,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陈燃走过去拉着喻兰舟出电梯,手下攥得很用力。 一直把喻兰舟推到门内,嘭的一声关上门,回转了个身将对方抵在门上, 因为没有其它的声音,所以双方的喘息声都被放大。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陈燃抵着她的额头,“舟舟,你好漂亮。” 漂亮得让我想不顾一切,再去吻一吻你。 “我好爱你。” 爱到千百次对自己说应该抵抗应该放她走,千百次无效。 她把对生活困顿的疑惑迷茫统归于一个答案:喻兰舟。 她的名字就像一道咒语,解救她于黑暗的里。 喻兰舟手搁在陈燃的腰上,目光柔软地盯着陈燃的双眼,问:“那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呢?” 她穿着V领的白色丝绸衬衫,外面是剪裁工整细致的黑色外套,整个人如昂贵精致的水墨画,浑然天成。 她今天特意穿了这样的衣服。 她知道,陈燃喜欢她这样穿。 每次自己穿衬衫,陈燃的眼睛恨不能穿透她,直抵身体和心灵。 这次当然,也没有例外。 陈燃抬眸,照见心动。 她吻上她,想告诉喻兰舟答案。 陈燃吮着她的锁骨和颈项,然后到唇。 喻兰舟衬衫袖子袖口处是宽松的设计,陈燃的手无意中把它捋得更高一些,然后是腰腹处的衣物,酒气逐渐吻红了喻兰舟白皙的身体, 陈燃抬手,就要褪去喻兰舟上身的衣物。 喻兰舟的手微一用力,抵在身前。 她决定慎重一些对待两人的关系,不要不清不楚。 她说:“陈燃,你要说清楚一些,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留下来;不答应,我今晚走,明天再来,好不好。” 陈燃不说话,只继续啄吻在她身上。 喻兰舟偏一偏头,抵抗的手垂下,又伸过去搂着陈燃的腰,拇指按着她的侧腰。 两秒之后,无奈着说:“就只是想跟我做,不想和我在一起是吗?” 陈燃停住动作,与她对视,问:“那你呢,不想跟我做吗?” 喻兰舟心一凛,抬头望着她的眼,沉入了朦胧的水雾中。 陈燃额头在她锁骨处蹭一蹭,留一阵酥痒,语气含混地说:“去洗澡好不好。” “燃燃,你清醒吗?”喻兰舟笑着问她。 “我清醒。”陈燃想再试一次,试着去证明喻兰舟对她是有感觉的,“求你,给我好不好。”星点的火焰在陈燃身上燎绕。 清醒个鬼。 喻兰舟无奈仰头承应。 淋浴被打开后,浴室里水雾又模糊成混乱的一片。 视线恍惚间也被水打湿,喻兰舟抚过陈燃的每一寸皮肤,亲吻过她额前受伤的位置,还有胸口处那块小山形状的伤疤。 喻兰舟在她身上留下似乎是心痛的吻。 陈燃的手臂横亘胸前打断,捧着她的头来亲吻。 她要这场爱,只关于爱欲。 站着的姿势,陈燃靠在微冷的墙面上,体内是绵延不尽的欲望的火,一条腿被喻兰舟抬着,脚尖都舒服地绷紧。 那人进出一次便要问她一句—— “要我吗?” “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不爱我了吗?” 陈燃抱紧她。 喻兰舟手指几次勾着,触碰到的地方令陈燃弓起腰。 不知道是流水还是陈燃一遍遍来把它淋皱—— 她呵着说:“燃燃,放松一点。” “不要憋着。” “搂紧我。” “喜欢我。” 命令的语气。 “喜欢我。” 执着而坚定的语气。 “喜欢我。” 乞求的语气。 陈燃一遍遍说着,好。 不知道是第几遍后,陈燃的腿软得有些站不住了。 喻兰舟抬起头看着她的表情,问:“舒服吗?”语气有些魅惑。 “舒服。”陈燃喘气不匀,又捧着喻兰舟的脸,唇舌与她缠绕。 她敞开了自己,整个身心都水淋淋湿润润的,眼睛更是。 “很舒服。”她说。 一阵卸力。 低头垂望着,喻兰舟的衬衫早就湿透了,和她的身体一块儿,黑的黑,白的白。 衣物被脱去,喻兰舟伸出手,想引着陈燃进浴缸。 陈燃却捞着喻兰舟的腰把她抱起来,不允许她又一次混过去。 把她抱在洗漱台上,耐心细致地吻着安抚着揉捻着。 从不真切的镜中,喻兰舟看见了自己被缠绕着,浑身却是冷欲。 陈燃在镜中与她对视一瞬,眼睛立刻紧紧闭上,她不敢去看喻兰舟那双清明的眼。 埋头取悦她。 喻兰舟摸着陈燃的耳垂,像一种安抚物那般。 片刻后,陈燃起身,平静地拿过一旁的浴巾,擦干净喻兰舟身上的水迹,又仔细地将浴袍裹在她身上。 自己随便披了件衣服在身上。 喻兰舟摸着陈燃的手,小心地问:“怎么了?” 一开始,陈燃还能控制住表情。 但喻兰舟一问,她就受不了了。 她抬头,眼睛泛红着质问:“喻兰舟,你的身体,对我没反应。”语气委屈。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有我对你的身体有渴望,我对你那么动情。但是,你对我,却毫无反应。” 喻兰舟恍然明白过来,陈燃在为什么而别扭。 她被凉水浇醒一般,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她说不清楚。 她无法说。 说陈燃的粉丝递给她的那封信? 说她被说“是能当陈燃妈的年纪”? 说她被摆出的羞耻的姿势? 还是说最激烈的那次之后陈燃离开她这件事? 那时,她觉察到陈燃的离意,她也开始想用身体讨好陈燃。 一个比对方大十五岁的人,在不确定对方是否还爱自己时,做出那样的姿态,喻兰舟只觉得羞耻。 自从和陈燃分开后,喻兰舟的需求很少。 每回有一小点念头时,陈燃就跟一缕魂一样飘着过来了,在她耳旁说着话,在她身下动作着,让她摆出跪着的姿势。 喻兰舟浸出一身冷汗。 她的睡眠很短,短暂的梦境中,梦到一个小女孩,倒在梦中的自己身后的小女孩。梦到始终在流的鲜血。梦见灰白的面容和青红的瘢痕。梦见喻寄枝一次次用冷淡的口吻说“所以你死掉了吗”。 有一次,她梦见白发苍苍的自己,身旁站着年轻的陈燃,她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一下,惊醒过来。幸而梦里陈燃没再喊她妈妈,喻兰舟想:梦境待她还算宽容。 她数次地思考一个可怕的现实:自己50岁时,陈燃才35岁;自己步入老年的60岁时,陈燃才45岁。 她推演到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两个人的相遇是一场错误。 如果不是后来得知陈燃为她牺牲掉了一切,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找陈燃了。 后来,她以为自己确认了陈燃爱她后,会好一些。 但这两次,好像都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喻兰舟闭了闭眼,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她撑在洗漱台上的手指指尖发白,在苍白的灯光下落着苍白的泪:“对不起,燃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她哭,陈燃一阵阵泛着心酸和心痛。 她强撑着,说:“喻老师,这几天,您可以再慎重地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请您认真地,考虑好。”陈燃的心缓慢地痛着,眼泪流淌成河,她说,“或许比起煎熬的过程,我更宁愿迅速地得到一个失败的结果。我不想再这样反反复复了。” 陈燃抬起头,盯着喻兰舟,说:“我相信,您应该也是。” 第93章 第 93 章 喻兰舟请了三天假, 把自己闷在家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开始喻听舟请了人看照着,被喻兰舟烦躁地逐开。 第四天时,喻寄枝到访。 喻兰舟倦怠地去开门。 一进门, 喻寄枝便对她的状态持着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一般,问:“怎么这样了?被那个小姑娘惹的吗?兰舟, 我早跟你说过, 你们不太合……” 喻兰舟有气无力地撑着额侧, 打断她,问:“您什么事儿?” “之前不是和她断干净了吗?现在怎么又缠在一起了。她纠缠你?” 喻兰舟皱着眉,随后勉强笑了一下, 问:“她纠缠我什么?我有什么可值得她纠缠的?早就被您抛弃过无数次的我有什么值得被别人纠缠的?” “再说了, 不是她纠缠我, 是您的女儿,我,喻兰舟, 在向她求爱, 不是她缠着我不放,是她不要我了, 是我缠着她, 求着她跟我在一起。”喻兰舟无奈着强调重申,嗓子因干哑而有些发声困难, 语气却越来越激烈, 问到最后起了一阵咳,手掩着唇。 “舟舟……”喻寄枝喊她, 走过去拍捋着她的背。 喻兰舟躲开她的手, 说:“别这样叫我。” 她不想听陈燃以外的人这样叫她。 其她人是拥有的越多,害怕失去的越多。譬如喻寄枝这样的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陈燃不是。 她拥有的再多, 好像也会为自己倾尽所有。 喻兰舟无法再忍心推开她。 喻寄枝大概能明白,自己在陈燃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但她也不禁担忧地问:“你们能走到多远?” 喻兰舟心内烦躁无比,垂着头,双手无力地插在发间。 她知道,她知道。 但她想不出来答案。 喻寄枝离开后,喻兰舟再一次看着手机里陈燃的微信头像。 自己想不出来答案,她想,把问题交给陈燃呢。 她能不能为自己解答? 片刻后,喻兰舟拨过去语音电话。 陈燃换了铃声,由过去的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变成了她的自作曲“生命”。 陈燃的声音在手机听筒里再一次唱着“千千万万次心动”。 响了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 一开始,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十几秒对于陈燃来说,是胆战心惊的。她多怕喻兰舟说“陈燃,我们断了吧,我们结束了”。 她听说喻兰舟好几天没去上班。 她跟屈柏诉说:“我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逼她逼得太紧了。” 她又开始想:喻兰舟对她什么情感她都要了。 现在,她忍受不了了,问:“舟舟,你想好了吗?” 喻兰舟缓了一会儿,才说:“陈燃,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先给出你的回答,好不好。” “好。”陈燃恳切地答着,她希望自己在这场考试中,是满分的成绩。 喻兰舟认真问:“你有想过45岁的你和60岁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吗?”指尖在桌上的咖啡杯水渍处打着转,在犹疑,在不安。 心像在悬崖上。 几秒的沉默。 陈燃的沉默使她的心在这几秒之内快速跌坠着,没被答案接住。 喻兰舟没能抗住,先挂了电话——陈燃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能走到最后。 在那几秒钟的沉默之中,她好像被陈燃处决了一般。 喻兰舟捂着心口,有些难喘过气来。 陈燃的电话重新拨过来。 喻兰舟手抖着按下接听,听到陈燃说:“舟舟,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有多爱你?”语气是心疼是痛惜是爱恋。 她的声音犹如一剂强心针。 喻兰舟笑着,眼泪却沿着泪痕滑落。 陈燃继续说道:“我待会儿发给你一个链接和邀请码,你可以去看一看我对于你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是一幅署名‘超爱圆周率’的图,我画的。” “嗯。”喻兰舟低着头,她的右手一直搓着左手手掌心,紧张到汗一点点渗出。 她点开那个网址,页面跳转到一个网页,名字叫作“留恋处”。进入的流程繁琐得令人心烦和忐忑。 一进去,头图是两个人,喻兰舟一眼认出,那是自己和陈燃在24年年末新年交响音乐会上的合作图。 左边是整理得条目非常清楚的目录,分为cp同人图、文、磕糖、闲聊。 那时候2399被喻兰舟几次围剿,几乎寸草不留,陈燃花钱就偷偷地建了这个网站。 喻兰舟在图画那页翻找着,眼花缭乱。 翻了几十页,看到了一幅两个人在温馨小院里的场景:陈燃在浇花,喻兰舟腿上捧着本诗集阅读,一只白色小狗卧在脚边。她们的窗外是蓬勃的绿野, 特殊一些的是,两个人都白发苍苍。 上传时间是一年多以前。 陈燃的声音在听筒中有些失真,她说:“舟舟,我画得不好,只学了半年。之所以想学画画,是想画出我脑海里一直存在着的这个场景。我想过和你的很久很久以后的,想过很多次。在监狱里时想,追求你的那段时间在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想。从遇见你的那刻,就好像一直在产生这样的想象。” 喻兰舟听着,陈燃似乎在电话那端写着些什么,铅笔的唰唰声响着。 心也被一下一下勾着。 片刻后,陈燃给她发来张照片,是她在短促的时间内写下的一封信。 陈燃说:“有些话,好像还是用书写出来的方式,更流畅、正式一些。” 喻兰舟看着,陈燃清秀的字迹在暖黄的灯光下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致最亲爱的舟舟: 当提到45岁的陈燃和60岁的喻兰舟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喻兰舟耳边可能会出现的银白发丝,和你旁边同样有着银白头发的我。 世间事是白云苍狗,一念之间。 你爱我的时候,我是二十岁,三十岁,六十岁,九十岁。 你不爱我的时候,我就只是一块石子,一棵枯草。 我承认我的幼稚,也曾洋洋自得于我的自私的心。 我甚至希望过那些喜欢你的人,她们都是快时代的路人,留恋于你的美丽却不会为你而长久驻足;只有我,爱你的意气飞扬的时刻,也爱你的暮年与苍老。 从前读书的时候就非常喜欢这一句: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对于天地岁月来讲,我们也是其中朝生暮死的蜉蝣。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人生短暂而漫长,我们相爱的时候既是一瞬也是一世。 光阴一念十五载,疾病和苍老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只希望,我和你共同老去,又共同新生。 当你60岁的时候,我是60岁。 当你90岁时,我也是90岁。 当你不在的时候,我与你一同消散。 我这辈子,只活一个喻兰舟。】 纸张不大,字体到最后有些拥挤,笔锋却坚易决绝,没任何犹豫。 喻兰舟看到最后,眼里只剩下最后一句:我这辈子,只活一个喻兰舟。 像一枚滚烫的烙铁,在她的眼中心中烙下不能毁灭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少年人的爱吧,是喻兰舟所热烈渴盼着的爱。 在这一瞬间,是真的,就足以慰藉一生。如果要拉拉扯扯痛苦百年,不如尽飨能够欢乐的时刻。 喻兰舟相信,她承受得起。 或许,她也应该再给陈燃多一些信任。信任没有人会比她更爱自己。 “陈燃,我们见面吧。”喻兰舟的眼前被泪水遮蔽住,像一场温润的瀑流。 在这个夜晚。像一场私奔。 逃开一切。 逃开噩梦。 “好。我去接你。”陈燃发白的指尖攥紧手机,温柔问着,“我们去哪里?” “你来决定。” 见面时,喻兰舟微微低头,锁骨被泪水打湿,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一片。 “抱一下我。”带着落泪的温度的话。 陈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脆弱的喻兰舟,仿佛一个否定的音节都会使她整个人魂飞魄散。 她好想拥有她,好想能把她一遍遍抱进怀里,听她所有的哭泣,了解她所有的委屈和苦痛。 她们一起奔在夜晚的原野之上。 “星垂平野阔”本该是悲,但爱人温暖的双手,使物与景都散发着莹白的光芒。 “陈燃。”她喊她,说,“别不要我。”话很认真,她目光纯挚地盯着陈燃那双清澈的双眼,眼里也有清泪。 “舟舟,看一眼爱一眼的人,是放弃不了的。”陈燃剖解自己的心声,“在这通电话之前,我想的依旧是,你对我什么情感都好,我都要。” 喻兰舟眼睛颤一颤,这样好像,还是不对的。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把陈燃拉进车里,想向陈燃一一细数着自己有多爱她。 不是说要去看谁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更多一些。 但陈燃需要知道这些,这样两个人才能继续走下去,陈燃才不会那么患得患失,才会相信,自己是爱她的。 “我从一开始,就好注意你。” “那个时候,在盘山公路上,你穿着短袖短裤,漏出来扶着车把的手和胳膊,背着黑色的、带子细细的双肩包,发尾有些湿,上半身的衬衫也被雨淋湿。一头长粉发,好漂亮的。” “还有,我在平京开的那场演奏,我当时已经整整五年没有演出过了,但想到你在平京,如果你也一直关注我,那你一定会去看我的演出的。所以我推了所有的工作,去了平京。” “还有合同的事,你之前发现过,我本来是准备了两份合同的。但后来给你的是那一份。” 喻兰舟顿了顿,然后抬眼,看向陈燃,说:“那时可能就想,让你睡我。” 陈燃有些讶然。 表情里又隐约有些惊喜。 喻兰舟接着说:“还记得你刚出道时的那三场综艺吗?是我跟喻听舟用三场演出换来的,她超级坏的。”喻兰舟把自家妹妹卖了,卖得毫不犹豫。“还有,你去瑞士录综艺,国内冒出来你被包养的帖子。也是她干的,我把帖子撤了,然后买了那个我们眼神不清白的热搜。” “还记得德国那晚的烟花吗。李萱薅了我大几百万。” 虽然那时有钱,但也是肉疼的。 但喻兰舟愿意。 “我还用你的名字捐了好多好多钱,用我俩的名字。还有,每次你的演出,我都送了花,重瓣太阳花。上面总会写:我的歌手,演出顺利。” 喻兰舟笑着说:“可是你好像总是认为是你的粉丝送的。不过也没错,我确实是你的粉丝。” 她摩挲着陈燃的手,一遍一遍,恳切说着:“陈燃,其实是我十分胆小,我怕受伤。所以一开始想用合同栓住你。其实那点钱够养你什么呢。豢养不住你的灵魂,包裹住了我的胆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去爱你;所以后来,也因为我感觉到你在撤退,所以我就想收回我的爱,想不受伤,但事实上,这样做使我更痛苦了一些。后来,我因为知道你爱我,所以更爱你了,这样有什么不对吗?爱你,在怜悯你之前。在你身边时,我是没有任何束缚的。可以把自己放空,只享受你对我的爱。” “我特别喜欢你宠着我,你包容我。特别喜欢你耸起鼻梁时的小表情。喜欢舞台上的你。第一次去看你的演唱会那一晚,其实我好爱好爱你的,被光追逐着的你。还有分开那时,我去平京看了你的演出。我跟其她人一样,为你放声呐喊。我还鞠躬,和你拜了天地。” “最最重要的,我对你可能是,一见钟情。我还唾弃过,怎么能那么快就不喜欢周镜汀了。” “我十分自私,心肠好像也特别坏,在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坏心眼地想:要是你再倒霉一小下就好了,这样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来。而现在也是,明知道我差你许多岁,可还是想,你能爱我。我太缺你对我的爱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之后,喻兰舟顿感轻松,鼻尖有汗,心热热的。 这样才对。 这样才算坦诚赤裸地相爱。 陈燃一开始听着时,满是不可置信。 喻兰舟,真的好能藏。 就好像一只腮帮鼓鼓的小仓鼠一样,把对自己的爱藏起来,又在如今这样一个时刻,全部都取出来。 她认真听着,时笑时泣。 两个人之间,好像绕了好远的弯路。 喻兰舟又说:“陈燃,相信我好不好,我爱你。”她双手捧着陈燃的下颌,认认真真盯着她,“现在,可能是因为,我担心年龄吧,感觉和你,隔着好远好远。我能感受到我逐渐失去的岁月,所以有些忧惧。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好的。” “相信我,好不好。嗯?” “好。”陈燃微一朝前偏头,吻在喻兰舟手掌心,“我说永远爱你,那就是永远。” 她曾数次虔诚祈求,消弥这十五年。所以身体遭遇创伤时,陈燃算不上悲切,反而有股莫名的,期待。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你不相信我,害怕你不愿意。”喻兰舟眼角又落下一滴泪,“陈燃,再爱我一些好吗?爱到自私一点,不把我交给别人。爱到不相信别人会一辈子对我好,只有你会。” 陈燃用指腹擦着她的泪,说:“那你也要向我承诺,再爱我一些。爱到不会再说分开。” “我答应你。” 和自己在一起,陈燃无疑要承担许多风险。 但喻兰舟决定,相爱。 不顾其它。 这样,在明月清风下相爱。 第94章 亲密爱人 第二天, 陈燃醒来时,感觉窗外的清晨是清澈的。 身旁,喻兰舟正抱着她。或许是确认了自己不会离开她这个事实后, 喻兰舟的胳膊挽着她的手臂,像小猫睡觉时盘着人胳膊的尾巴。 看着安睡的喻兰舟, 心里有股很莫名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昨晚她没有做不好的梦, 睡得很好。 相信喻兰舟也是。 回想起昨晚的画面, 陈燃面上一阵热,好像新婚一般。 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喻兰舟钳住她的下颌, 温柔却又强势, 在她即将到时让她看向她, 再缄默地封住她的口。 陈燃难以想象,过去看上去那么冷感的人,眼睛里却忽然有一种偏执长出来的疯狂。 她要的是陈燃眼睛里只有她。 要陈燃的专注和专情于她。 而这, 恰好是陈燃最是能给予的。 陈燃心满意足。 喻兰舟似乎要转醒。 “舟舟, 先睡饱觉。”陈燃拍一拍她的背,搂着她的肩, 说, “要先睡好。” 看喻兰舟那样子,好几天都没睡着了。 中午时, 陈燃穿好衣服到阳台上, 看见喻兰舟种的郁金香开得正盛,绿色的叶橙色的骨朵。旁边还探头探脑长着几朵白色小花, 是铃兰, 花语是幸福归来。 那两只被自己取名为妞妞和波波的小鱼正游得欢畅。 空气里还留着下过雨后的湿润。 陈燃轻手轻脚地去洗漱,然后去做饭。 下午时, 容玉发了道歉文:承认自己是在精神状态失常的情况下发出的那篇贴文,为了提高自己的名气。 陈燃方是为保护自己当时的身心状态而承认。 网友不解: 【陈燃为什么对容玉这么好呀,又是资助她上学,又是宽容她诬陷抄袭的。】 【嗑一口】 (cp脑没救了) (滚啊!……) 粉丝po出的图里列出陈燃这些年来所做的公益及大大小小的捐款,回复道:【因为人好。】- 两天后,和陈燃的朋友又一次聚会时,临去餐厅前,陈燃见了喻兰舟的穿着后蹙了一下眉,说:“过来一下吧,舟舟。” 喻兰舟笑着走过去,到近旁时问:“怎么了?” 陈燃把手伸到她胸口上方,抚上她的第二颗纽扣,认真为她扣好,说:“扣子,以后不要那么低。”不然,白皙的一块儿让人想入非非。 喻兰舟拍拍她的手,笑着:“好,我知道了。” 在等待陈燃收拾时,喻兰舟看到她包旁边的一个本子。 上面写着的东西类似于每天要做的事情。 这两年,大多数都是空白。 三年前的日期,陈燃写下了几个字:【离开她。】 如今的同一时刻,喻兰舟拿起笔,在旁边写:【来爱她。】 此刻音响里正播放“从未见过的海/在你眼里浮现出来/悲伤与快乐同在/告诉我们不要再等待”。 由来一种宿命感。 “我们出发吧,她们也出发了。” 喻兰舟合上本子,“好。” 这一次,气氛没有第一次那样冰冷了。 仇芳率先问着:“喻老师,当初我们被逢金留下,是不是您帮忙说的话呀。” 喻兰舟点头,看了看几步外正持着麦克风在屏幕前点歌的陈燃,说:“因为想留下她。” “哟哟哟。”仇芳左手攥着小拳头,搁在嘴边,起哄地笑着,“是想留下她呀。”重音强调“她”。 喻兰舟头一低,有些羞涩地饮着茶。 陈燃朝这边瞥着,点完歌后,立马走回来,坐到喻兰舟旁边,说:“什么呀。” 仇芳推一推她的胸口,挡着说:“放心,没欺负她,不用护那么很。” 喻兰舟嘴角抿笑,对陈燃轻摇了下头,说:“没事儿。” “还有还有,当初那个综艺,明明惩罚里有跳海一项,我可期待了好久,可一次也没遇见过,是不是你不想让小陈燃跳?” “嗯。”喻兰舟毫不犹疑地承认,笑着说,“她不是怕水吗,可也没拦住。” 师绮竖着耳朵听,这里面好像有自己的事儿,离得远远的,不敢看喻兰舟。 师绮的女朋友冯海瑶却凑过来,说:“喻老师,能不能问您个八卦。其她人的。” “你说。” “屈柏和小喻总,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喻兰舟笑,一只手挽着陈燃的手把玩着,然后抬头,再一次出卖喻听舟,点头说:“真的。” 冯海瑶掐着师绮的胳膊,激动地说:“我就知道!!!” 师绮被掐得有点疼,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要蹦。” 把话筒递给喻兰舟,说:“喻指,试一下吗?” 喻兰舟瞥了眼屏幕,下一首是王若琳的亲密爱人,陈燃点的歌。 因为陈燃听,所以喻兰舟也知道这首歌。 她接过话筒,和陈燃手中的话筒碰了碰,说:“和我一块儿。” “嗯!”陈燃笑,手指穿进她的手掌缝隙里,与她合唱——“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一开始陈燃的声音有力,但听到房间中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陈燃的声音渐小,怀疑自己入错行了,在喻兰舟面前。 明明喻兰舟才该去做歌手好吗…… 唱腔带着旧时代的质感,情感把控也十分到位。 听了一阵儿,其她人也感觉到不对劲。仇芳狐疑着点了点屏幕,问:“开原声了?怎么和原唱一模一样?!” 陈燃从来没想过喻兰舟唱歌那么好听。 喻兰舟的声音和原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很像,似是在陈燃耳旁低诉着“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陈燃的心在昏暗的灯光中怦怦跳着,在喻兰舟看向她的那一眼,小腹一紧。 不至于吧。 陈燃紧了紧两人握着的手。 觉察到,好像至于。 笑着唱着歌看向她的喻兰舟,太让人心空了。 喻兰舟放下话筒后,俯身过去,蹭在陈燃耳边,说:“练了一下。” 陈燃确认了渴望,手伸在喻兰舟小腹处挨着,说:“时间很晚了,回家好不好。” 喻兰舟明了地看她一眼,刮了下陈燃的鼻梁,抬腕看表:“才十点。” 没被答应,陈燃侧头,飞快地在喻兰舟脸颊上轻咬一口。 喻兰舟被弄得有些痒,笑着推开她,说:“饿了?” 陈燃:“嗯。觉得好像一个小汤圆,让人想捏一捏,吃一吃。” 喻兰舟抿唇笑着,拍一拍陈燃的手臂,安抚着她,然后起身,又附在她耳侧说:“我去结账。” 在王音唱完一首歌时,喻兰舟走进来,顺势捞起陈燃的胳膊,让她随自己一块儿站起来。 喻兰舟说:“陈燃又饿了,我先带她出去吃顿饭,我们改日再聚。钱我已经付了,你们尽兴。” 仇芳站起来道别时,有点想问—— 陈燃这个“又饿了”,正经吗? 嘴上说着:“好的好的好的,喻指再见。” “谢谢喻指今天的招待。” …… 喻兰舟眉眼笑着,说:“客气了,有时间再聚。” 仇芳又看了看陈燃那贴在喻兰舟身边不值钱的样,想:应该是不正经的。 一进房门,陈燃便摸着喻兰舟锁骨处的一颗扣子,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温柔地跟别人说话。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话的时候我好想亲你。”手下,又亲手把自己为喻兰舟扣好的扣子一颗颗地解开。 怪不得刚才看了自己好多眼,喻兰舟揉了揉她的头,应道:“好。” 犹豫了一下,随后仿若无意间提到一般,说:“你和晏新雪……” 陈燃刚才点的歌里,有一首带着“雪”,于是她忽然想问一问。 陈燃用吻打断了她的话,彼此都起伏着喘息时,才说:“我们之间没什么的,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可能是觉得有些孤独,所以抓了我去陪她。” 喻兰舟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想说,我比较在意的是你之前说过讨厌别人的脚,但你后来却扶着她。” 陈燃很快想起来喻兰舟说的是哪一次,回答道:“她腿部有疾病,不太好弯曲,鞋崴了脚,我帮忙扶一下。”不算撒谎。 “这样啊。” “不要多想啊舟舟。”陈燃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我发现你真的好会关注到这些细节。” “嗯。”喻兰舟毫不否定,说,“我还关注到分手之前你满笔记本的诗,是情诗吗?我至今都不知道它们的归处。”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陈燃吻着她的锁骨。 “嗯?”喻兰舟疑惑,随后想起,“留恋处”有一页诗文集。 洗完澡后在床上等陈燃时,喻兰舟又翻起了那个网站浏览了一会儿。 陈燃走出来,扑抱着她,环着她的后颈,身体不顾一切地贴上去。 吻到烂软。 吻到浑身都舒展着,每个皮肤毛孔都在叫嚣着渴望。 喻兰舟俯低身,在月下嗅花。 她在吻陈燃时,想起了吻花的触感。 花瓣柔软且汁水充溢,比丝绸要更有温度和细腻的触感。 她鼻尖微抬,吞吻花上红月。 而陈燃一时看融化的花一时看月。许久,还是觉得喻兰舟比月亮和花都漂亮,心内一股股燥热,她不受控地抬身,手指用力按着喻兰舟的肩膀,留下印痕。 到最后,喻兰舟伏在她身上轻轻喘息,问眼眶湿润的陈燃:“怎么了么?” “舟舟……”陈燃的气息很抖,哽咽喊她。 喻兰舟明白了她的意思,控着陈燃的手往下,说:“你摸摸我。” 陈燃耐心细致地去摸她。 喻兰舟凝着眉,带着陈燃的手,说:“有些不一样了。” 陈燃抬头,问:“是不是有点疼?” “不疼。” 陈燃盯着她的表情,和之前不同。 但也不是自然的状态。 “舟舟。” “舟舟。”她连唤了她两声,抽出手。 “嗯。”喻兰舟搂着她的脖子,回应她。 “我们就,顺其自然,好吗?” 喻兰舟重重握一下她的手,“好。” 但陈燃没有立刻放过她。 她用舌尖在外面蹭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喻兰舟看着月光下的亲密爱人,忍不住想起了看到的陈燃写的那些情话: 人生中,这样的瞬间,像烟花极璀璨的一刻。 花朵在静夜开放,我从人群中走过,撷取你不为人知的美丽。 我在夜夜的深边,海的浅边,想你- 时隔近三年,陈燃发布了新专辑。 新专辑上热搜那天,陈燃的辱追粉也上了热搜。 起因是一位id叫seemenow的粉丝晒出来的一封封手写信的照片,和自己递信时的视频。 虽然信中的部分文字被打了码,但还是被粉丝辨认出来,其中的几封书信,是写给喻兰舟的。送信视频中,有一个收信的人,是喻兰舟的助理。 书信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 有人开始猜测,陈燃当初和喻兰舟分开,有粉丝的因素。 毕竟陈燃隐晦公布着和喻兰舟的恋情时,粉圈一阵震荡,很多人脱了粉。 那位粉丝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杰出手笔,上了热搜后,发:【嘻嘻,成功破坏正主恋情,我也是第一人了。】 陈燃接到助理的电话后,立马让人撤下热搜。 陈燃对这个粉丝的id有印象,之前收过她的一封信,内容一会儿说“写的什么破歌,情情爱爱的好俗”,一会儿说“宝宝好漂亮,这么漂亮不要给别人睡哦”。 陈燃直接用大号浏览着那人的主页,从她对自己的辱骂中,不难看出,那封递给喻兰舟的信,会有多么恶毒。 她难以想象,喻兰舟心思那样细腻的人,看到这样肮脏的话,该有多么伤心。 第95章 第 95 章 没一会儿, 那人便把主页内容都隐藏了。 助理来时,陈燃的面色发白,她缓缓地说:“告吧, 让她赔到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明白了。” 喻听舟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她问陈燃:“看到那些信了吗?” “嗯。” “陈燃, 我想和你说的是, 在你和她的恋情里,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最初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去晏新雪那儿没告诉她,戒指落晏新雪那儿了, 后来晏新雪直接送到我姐手里。如果没猜错的话, 就是那天晚上, 我姐才赌气让你离开的。她一直知道,你后来戴了许久的那枚戒指是假的,但她一直没有挑明。” “还有, 你应当知道, 为什么你能一出道就有三档综艺,那是她用了三场演出跟我换的。第三次演出完后就进了医院。” 陈燃问:“因为什么?” 喻听舟答:“劳累, 还有发烧感染。她有凝血障碍的事, 你知道吧?” 陈燃细弱地嗯了一声。 喻听舟叹了一口气,说:“其实爱人的时候, 哪儿有不受伤的呢。或多或少, 或轻或重罢了。 陈燃的头脑发懵。 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献祭似的爱,其实另一人也在痛着、在麻木着。 她想立刻见到喻兰舟。 海升乐团总监办公室里, 喻兰舟盯着电脑界面看了很久。 没一会儿, 那个界面就消失了。 原来,陈燃遭遇的辱骂比自己要多得多。 接着喻兰舟收到陈燃的消息:【我能去找你吗?】 喻:【嗯】 陈燃穿过走廊, 喻兰舟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她。 陈燃的目光掠过一道道廊柱,那道炽热也就一段段凝着投射到喻兰舟身上。 她好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一抱她。 “舟舟,”坐到沙发上时,陈燃的眼圈还红着,她问,“那些信,你看过了吗?” 喻兰舟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雪碧,拉开环扣后递给她,说:“没什么的。”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你补过生日之前。” 陈燃好像知道了。 喻兰舟为什么会对自己没感觉。 收到那样带着辱骂、带着“老女人”字眼的信,后来又被自己欺骗、抛弃。 不怪喻兰舟几次都说“没有爱过”。 在那种情况下,她怎么敢说爱自己呢。 陈燃放下饮料起身,想过去抱住她。 喻兰舟瞥一眼百叶窗外探头探脑的人,说:“回家再说吧。” “好。”陈燃站在原地,眼里带泪,她说,“舟舟,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喻兰舟给她递过去纸。 片刻后,她说:“陈燃。” 陈燃:“嗯?” “我讨厌这世界的百分之九十九,你是那百分之一。”喻兰舟那双幽蓝的眼盯着她,说,“极为珍贵的,百分之一。” “现在,这百分之一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已经感觉到足够的幸福和幸运,我们都应该向前看的,只看到未来的路,不是吗?” 陈燃被她说服,她颔首,认真承诺:“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 喻兰舟眉眼都弯着笑:“你已经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啦。” 陈燃依旧止不住泪。 “过来吧。”喻兰舟无奈,唤了一声。 陈燃朝她走近一些。 喻兰舟拉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办公桌旁边,挡着视线递过来的地方,勾着食指给她擦泪。 低声说:“等我回去,吻一吻我好不好。”一吻百愁消。 她没说“吻一吻你”。 不是自己施予陈燃,而是陈燃对自己的施予。 陈燃乖巧着应:“好。” “乖。”喻兰舟重新与她拉开距离时,这才顾得上认真看陈燃身上内里的衬衫款式,袖口处有褶皱的设计。 有些眼熟。 陈燃又在穿她的衣服了。 穿得还挺好看,就是脸苦着。 “别苦着脸啦。”喻兰舟拿起手机,问,“要喝奶茶吗?” 陈燃点头。 喻兰舟替她点单,顺带请了底下乐手一众人员,给骑手发了个大大的红包。 等待奶茶到的时间里,陈燃就坐在离喻兰舟几步的沙发上,单手支着头,仰面看着正在处理文件的喻兰舟,工作时候的她好漂亮。 喻兰舟眉毛朝她轻挑了一下,随即耳朵尖却不受控地微红着。 陈燃以前也没发现她这么爱害羞啊。 时光静谧安和,却是陈燃盼望了很久的。 奶茶到时,都是一样的云岭茉莉白。 因为陈燃爱喝,所以点了一样的。 喻兰舟不会对其她人花太多心思。 以前喻兰舟也会请吃饭什么的,但是请奶茶确实第一次。 “谢谢喻指!” “谢谢喻老师。” …… 小号手掐着自己的大腿,新奇又激动地看着喻兰舟办公室里的人。 真的是真的啊…… 陈燃手中拎着那杯奶茶,被喻兰舟送到电梯。 听见她说:“我今天早点下班。” “好!”- 热搜上关于陈燃新专辑的评价五花八门: 【顶流依然是顶流。歌在脸在江山在。】 【感觉cr好像过得,苦苦的。】 【歌里透露出来的感觉,有点像有心理疾病一样(没有骂人的意思),应该要被干预的吧】 喻兰舟下班确实很早,到家时屋外还是白天的光线。 一进门,包还没放下,怀里就冒出来一个人头。 陈燃搂着她的腰,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好,我知道了。不过,你对我也要是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喜欢、爱一个人。” “好。”陈燃被她后半句话说得心热,但又感觉两个人之间怪怪的,“舟舟,我们好客气。” 她想要不清白。 喻兰舟眸色一深,偏过头来吻着她的颈。 如果是在情.事上,亲吻颈部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这是在白天,在安静且宽阔的空间内,喻兰舟的吻,很快撩起一阵涟漪。她甚至还发了力,牙齿叼着一块儿白皙的皮肤,咬着、磨着,抬眼问:“那这样呢。” 陈燃难耐地仰起脖子,身体一下下蹭着她的腰,说:“舟舟,亲亲我。” 喻兰舟指尖划过陈燃的心口,像一道火焰。她搂按着陈燃的后颈,唇舌仔细纠缠着,到两个人都不受控地喘气,才松开。 陈燃又撒娇:“宝宝,抱抱我。” 喻兰舟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首幼稚的歌:爱我你就抱抱我,爱我你就亲亲我。 她笑应:“好。” 陈燃轻声低语:“宝贝。” “宝宝。” “我爱你。” 喻兰舟:“嗯。我也爱你。” 陈燃气息缠绕着说:“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办公室里时,我就想对你这样做。” “知道。”喻兰舟抬头,不敢去看。 浴缸里,陈燃的手指也与她相碰。 喻兰舟愉悦地眯眼,想起了她们对陈燃的称呼。 陈燃有点累,偏偏对方还离开。 陈燃看见,喻兰舟嘴角向下微微撇着,面部的肌肉因此而有了好看的起伏。是故意。 确定了她的故意,陈燃腿蹭着她,口中求她:“舟舟,快一点,明天要去上山。” “好……”喻兰舟没再折磨着她,“带我一块儿。” 陈燃攀住她的脖子,在一阵抖颤中说:“……好。” 喻兰舟揽着她的背为她平复,问:“怎么喜欢上爬山的啊。” “强身健体。” 陈燃不说真话。 其实是山上有庙。 庙里有佛。 “嗯。”喻兰舟气息裹着她,想起来什么,指尖绕着陈燃的胸口,说,“陈燃,把我的戒指给我。” “戒指?” “对。”喻兰舟起身,认真盯着她,目光里燃起火焰,“刻着你名字的那枚戒指。” 陈燃也不含糊,立刻起身去找来。 喻兰舟抬着左手,动了动,“帮我戴上。” 陈燃也戴上戒指的手,重新小心翼翼地推进,问:“戴多久?” “一直。”喻兰舟咬了一口陈燃的手,说,“我属于你了。” 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陈燃总是想咬她。 陈燃小小地“嗯”一声。 过去没有词的曲子在此刻被幸福填满,她又去拿来笔和吉他。 十分钟后,她坐在沙发上,笑着对喻兰舟唱: 眼睛的昏睡/心灵的沉寂/湖泊的冰冻/哪个更漫长/抵达爱人的心/时间漫长/日光摇晃 要告诉你吗/多想靠近你/温度和身体/心灵和神域/爱你是我天性/与生俱来/与命同在 …… 陈燃能看出来,喻兰舟在为唱着歌的自己而心动。 她问:“舟舟,想再听一次我的演唱会吗?” “你的身体可以吗?” “一场可以的。医生说过。” “真的可以吗?” 陈燃过来,头微微蹭着她的颈,说:“你说,‘想’,就可以了。” 喻兰舟抬头,吻了一下她,说:“我说想。” “演唱会结束后你接我好不好。” 喻兰舟抬望眼,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晚上陈燃上线,把刚才写下的新歌曲的歌词发了出去。 意思是:我没有那么苦。我正在爱人。爱人时是幸福的- 第二天工作日去杭临慈净寺里焚香跪拜后下山时,喻兰舟问她:“刚才在庙里许了什么愿?”看着十分虔诚的样子。 陈燃笑一笑,牵她下阶梯,说:“和你白头到老。” 她们没有太注意躲着旁人的目光,以至于晚上喻兰舟回团里加班时,小号手突然的发问使喻兰舟心颤了一下。 对方问:“喻老师,您,恋爱了吗?” 喻兰舟以为是看见了什么消息,她点头,没隐瞒地说:“嗯。” “我就说,好像看到了您手上戴戒指了。” 喻兰舟戴着戒指的左手撩了撩头发,轻笑:“嗯。” “留恋处”有人发:【喻指戴戒指了,左手中指上啊啊啊啊,和两年前小23戴的是同款!】 【有没有图啊) (冒死拍了一张) (复合了?!!!) 超爱圆周率回了个“嗯”字表示肯定。 “留恋处”早就有人怀疑那个“超爱圆周率”的身份,开玩笑说:不会是正主吧。 陈燃过激毒唯粉潜伏着窥屏,几次喊话:别造谣了,小心开盒。 23cp粉:开盒开到正主,略略略- 一个月后,陈燃主题为“爱人”的限定演唱会无宣传售票。 依旧是开抢即售罄。 演唱会那天,喻兰舟看着重新站在广阔的舞台上的陈燃,好像更难看见自己了。 她失神着,可下一秒,陈燃却朝她挥挥手,灿烂地笑着。 喻兰舟耳朵上是今天陈燃特意为她选的钻石耳饰,在灯光照射下会反射出光,陈燃快速定位到她。 陈燃今天的造型是辫了鱼骨辫在胸前,穿着深蓝色运动背心,外面是喻兰舟的衬衫。 舞台上的小狮子一样,在唱歌时摇摇她的头,晃着她的身体。展现着她全部的魅力。 骄傲,恣意。 这一次的彩带也是陈燃手写的文字,飘了满场,看台区也到处都是。 谢幕时陈燃消失在漫天的彩带中,她走下升降台,跑到爱人身边,气喘吁吁地问:“我今天,表现好不好?” 喻兰舟将其中一张彩带攥在手心:【我爱你到下个世纪。】 陈燃乘上保姆车离开时,戴着黑色口罩的喻兰舟伸手在她身后扶着。 有眼尖的观众看到了,疯狂拍着同伴的胳膊问:“不是,那谁啊?!” “我天我天我天!” “喻!兰!舟!!” 揽着陈燃盈盈一握的后腰的手,黑衫白袖,中指上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 骨节匀称白皙,鱼际有道伤疤。 不是喻兰舟还是谁。 cp粉尖叫着喊:“喻兰舟!~~” 声音传递到喻兰舟耳边,喻兰舟弯眼笑,点了点头,坐上主驾。 久违的舞台后,陈燃心中也有些澎湃。她翻看着相关的视频和评论: 【一个转音唱得人湿淋淋的,陈燃你喂我喝了什么?】 【开屏招惹得吓人。】 【谁懂喻指啊,今天那腰那身段,我好想跟cr抢老婆。】 (感觉cr这,有点乱了啊) 【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我嘞个破镜重圆啊】 (兜兜转转,原来还是你。) 【2399启动启动】 (启动启动) 车外忽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 像喻兰舟的身体。 对陈燃的身体和声音无比熟络敏感的神经苏醒,欲望开始探头。 爱与欲的统一使喻兰舟开口说:“燃燃,我感觉,我有点想。” “在车里吗?还是回家?”陈燃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问。 “先在车里试试。”她怕欲望的离开。 将车停在临近的地下停车场。陈燃扶着她到保姆车隔开的后舱,按下电动私密窗帘。 喻兰舟坐在座椅床上,陈燃的手心沿着她的下颌往上,到发丝,暧昧的氛围在车上游走,她在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但尽管她们都知道这辆保姆车的隐私性极强,陈燃还是能感受到喻兰舟身体上的紧绷,看见了她发红的眼尾,一滴汗沿着她的侧颈滑下来。 她在这个时刻攥住陈燃的手,不知道是要她继续还是停下。 陈燃眨着亮晶晶的眼,等待着她的话,片刻后,喻兰舟笑了笑,说:“还是回去吧。” 她想要绝对安全的环境。 又胆大又胆小。 “好。”陈燃也怂,紧紧握一握她的手掌,扶她起身。 等红灯时,喻兰舟又看了陈燃一眼,好漂亮的小狗。 夜晚风大,舞台上下来的陈燃穿的就是那种毛茸茸的外套,容颜精致,直勾勾地盯着你。 正趁着红灯看两眼的时候,陈燃的手却忽然伸过来,不深不浅。 喻兰舟抿住唇,终究还是溢出声音,“别……” “好。”陈燃或轻或重,然后撤回手。 看见了眼含秋水的爱人。 刚一进门,喻兰舟被陈燃勾着下颌,灼热的吻一路往她颈线游走。 陈燃用言语刺激着她:“刚才看着舞台上的我,你就想我了,是吗?” 喻兰舟轻轻嗯了一声。 唱歌时候的陈燃,性感得要死。让人很想,融进她。 “哪里想?” 残存的羞涩阻止了喻兰舟的话,她带着陈燃的手。这里。 这里有点想。 “还有没有哪里。” “这里。”拉着她的手覆过去。 陈燃的心在燃烧,烧成飘向高空中的粒子,烧成红色的灰烬。 “这里吗?”又吮吻着她,直到喻兰舟也开始变成陈燃。 春天复苏,溪流涌动。 “嗯。” 陈燃手臂支撑着嵌入。 舒服得想哭。 于是她忍不住又哭了,梨花带雨,薄薄的皮肤开始泛涨出红色,“……姐姐。” 半个身体触着。 视觉上,心理上,身体上。 一阵难以想象的冲击。 陈燃目光看着,喻兰舟眼里的船都快要被自己沉没。 涣散,失焦。 迸发。 陈燃第一次见。 原来心里会是这样一种感觉:很满足,很安定。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喻兰舟抖,她便也不受控地抖着,攥紧她的手,再次吻着说:“舟舟。我爱你。” 种春天。 “嗯……”喻兰舟低声,闭着眼,攥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主动偏过头去,供陈燃的吻重新在她身上开拓疆际。 陈燃的指腹往上。 是的,是这里。 她想起来了,“网上说,这里叫A点。” 深沉绵延。 弓起指节,喻兰舟缩紧了身体。 陈燃啄吻着她的肩膀使她放松,“舒服吗?” “嗯……” 又是混乱而模糊。 陈燃的喉咙又干又紧,眼睛眼眶都温热落雨,说,“舟舟,我想喊你老婆。” “老婆。”喻兰舟指尖在陈燃肘窝捺出粉色,先行喊她。 陈燃一愣,随即头埋在喻兰舟颈间,轻笑着应,“嗯。超级无敌美丽可爱的,我的老婆~” 始终用来抵在喻兰舟心脏上、用来拒绝的滚石,滑落了。 寂静无声。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已经得到应允的明确答案。 她的誓愿,在今日成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6章【完结】 第96章 姐姐老婆 第二天醒来时,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陈燃身上一阵酸软。 一连着十几条消息,估摸着都是祝贺她演出圆满成功的。 但陈燃想, 有其它事情更圆满。 怀里的人无比安慰地睡着。 陈燃吻了吻她裸露的肩,觉得人生如此, 再别无所求。 喻兰舟也转醒。 陈燃:“吵醒你了吗?” 喻兰舟眯着眼睛, 笑着摇了两下头。 陈燃觉得, 是不是笑多了,还是吻多了,喻兰舟竟然好像有酒窝了一样。 陈燃吻过去, 甜甜的。 笑意盈盈。 浑身没有什么力气, 就提前让家里阿姨做了些喻兰舟喜欢吃的菜送过来。 吃过饭后, 屋子里播着的是陈燃新专辑里的一首偏于中国风的歌曲,混着合成器,整个一电子赛博升仙了。 喻兰舟随韵律打拍, 此刻闲风雅致。清茗美人在旁, 快乐似神仙了。 手机亮了一瞬,喻兰舟仔细查看过后, 忽然想起来什么, 朝旁边坐着的陈燃伸出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来。 鼻尖先嗅了两下陈燃身上的香气, 然后才说:“忘了跟你说了, 陪周镜汀那晚,是因为她生母去世了。” 陈燃反应了一下, 随后问道:“生母?” “对。” “好。我知道了。具体的我就不问了。”陈燃知道关乎周镜汀的私事, 又问喻兰舟,“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一直都记得呢。只不过许久没跟周镜汀联系了, 所以最近才去征询她的意见。” “她和明佛怎么样啦?” 陈燃也只知道周镜汀逐渐接手了家族企业,明佛好像进了演艺圈,拍了一些戏。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比我惨。”喻兰舟食指指背勾着,蹭了蹭陈燃柔软有弹性的脸,“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陈燃含住她的食指,咬了咬,松开后问:“什么事?” “我星期四要去德国出差,大概五天。” “怎么现在才跟我说啊。” “刚才临时接到的通知。” 陈燃问:“那会和那个叫Astrid的独奏家遇到吗?” 喻兰舟摇摇头,手下紧紧环揽着陈燃的腰,说:“不会,这次会议是关于指挥理论的,不关她的事儿。” “那如果她要见你呢?” “她没办法通过非官方渠道联系到我的。”仔细盯着她,语气肯定。 陈燃勾着她的脖子,哄着她:“主动给我发消息好不好。” 喻兰舟笑着应:“我会很主动的。” 确实很主动地给她发了。 可发来的消息大都是拍的吃的,还有遇见的一些好看的风景,旅行青蛙似的。 陈燃晚上临睡前拍了拍她的头像。 喻兰舟唇角微扬,她知道国内是晚上十一点,明知故问敲着手机发:【什么?】 陈:【姐姐,你忘了,晚安吻。】 在家的时候,一晚上能缠着索要两三回。 喻兰舟抬手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陈:【姐姐~】 意思是在说不要这么敷衍。 喻:【那你想……怎么样。】在逗她。 陈:【开视频,你亲一下屏幕。】 喻兰舟也没有忸怩,开视频后,凑过去虚吻了一下,问:“好了吗?” 陈燃:“好了。姐姐。” 喻兰舟听着声音不太对,屏幕里也看不到陈燃了。 …… 安静的十几秒过后,犹豫地问:“什么……好了?” 陈燃这才露一露热红的脸。 “反正就……好了。” 五秒之后,陈燃道歉:“对不起,姐姐。” 喻兰舟心内一会儿冒着“陈燃,你离大谱”的想法,一会儿又想“没关系,一分钟也很棒了”。 轻轻笑着,说:“在干嘛?” 陈燃的脸红得熟透了那样,大胆一如往常:“你这次出差也太久了,以前也没这么久过,我好想你。” “燃燃,我刚到两天。” “可是我就是想你嘛。” 喻兰舟这样对她说,也正是想听陈燃的这句话。 “喻兰舟,你想我了吗?”陈燃带着肯定的答案问问题。 “想。” 陈燃又啄吻一下屏幕,说:“我知道啦。” 第二天稍晚一些的时间,陈燃给喻兰舟打电话,又说:“舟舟,想我了吗?” 真的好黏人。但始终被人牵挂着一样。 喻兰舟在电话这端点着头说:“有点想。” “怎么才有点想啊,”陈燃不满意,“你要说‘很想、超级想’。” “很想,超级想。”喻兰舟乖乖应。 “那你想不想让我去?”陈燃的语气里多了自己也无法想象、无法意识到的骄矜。 “隔着一万公里呢。” “你想不想让我去嘛。” 喻兰舟转移话题,“我再过三天就回去了。” 陈燃突进:“你说想。” “我说想。”喻兰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听见门外窸窣的声音,在心内想着:不会吧? 下一秒,陈燃在电话里说:“姐姐,开一下门。” 喻兰舟急切地走过去,手有些抖着去开门。 看着抱着一束搭配精致的花站着自己眼前的陈燃——神情虽然开心但神色困顿。 喻兰舟心里先是冒出来心疼,她知道陈燃刚从一档综艺中脱身。 从国内到这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历程,中途还要经历一次转机。 她叹息: 怕你不爱我。又怕你太爱我。 陈燃似是看出了她的心理,笑着说:“舟舟,你说‘很开心’。” “很开心。”喻兰舟满脸温柔的笑意接住她冲过来的拥抱,补充道,“超级开心。” 迎来了她跨越重洋的爱人。 你爱我吧,我也会毫无保留地回应的。 “吃饭了吗?” “吃过啦,今天飞机上的餐还不错。” 喻兰舟将她牵抱到沙发上,吻她的脸,往下到颈项,到锁骨。 陈燃却一反往常地说:“我有点累哦,舟舟。我想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可不可以。”声音是疲惫的沙哑。 喻兰舟的耳朵尖又红了,说:“先洗个澡吗,我去放水?” 她本来没那个意思的。 陈燃:“嗯。洗完澡再睡会舒服一些。” “需要我陪吗?” “不用啦。”陈燃想速战速决,快点休息。然后快点拥有她。 喻兰舟给她送睡衣时,看到白皙的水珠在陈燃身上凝成一颗一颗,不间断地刺激着感官,她别过头。 洗完澡后,喻兰舟把她抱出来,擦干,轻轻摸摸她的脸:“乖乖,晚安。” 半夜时感觉陈燃在摸她。 从小腹开始,指腹一路攀升。 喻兰舟转醒,扭回头看着她,又转回去,反手拍拍陈燃的头,说:“再睡会儿。” 陈燃盯着她,月光下的眼睛亮晶晶,“我休息好了,舟舟。” 喻兰舟回转身来盯着她,眼睛漆亮。 陈燃抬手,伸到喻兰舟背后。她穿的白色睡衣后背有一根小细带,那里的设计仿佛天然就是为了被人解开的一样。 陈燃手伸到后面抽开,吻着她,喊:“乖乖。” 喻兰舟回声应,“嗯,怎么了?” 陈燃心里一阵悸动。 这样才是谈恋爱嘛。 乖死了。 陈燃又闹她:“宝宝你抱我。” “宝宝你搂着我。” 喻兰舟一一照做。 陈燃:“姐姐,亲亲。” 喻兰舟偏巧这时候去吻她身下 陈燃没亲到,鼻子一耸,表情皱在一起,嗔怪地看着喻兰舟。 这谁能忍。 反正喻兰舟是忍不了了。 颈上。胸前。腰腹。背部。腹股沟。 到处都是喻兰舟留下的痕迹。 陈燃幸福得有些失神时,被她咬了一下胸前,提醒道:“燃燃,专心一些。” 陈燃以为复合那一晚只是偶然,但在一起后,喻兰舟对她总是表面上很宽松,在亲密关系里,却总是寻求对她的控制。 她不要她走神,不要她逃避。 她只愿看到她的抖瑟和战栗,看她白皙的颈项漫上浅绯的红。 看她喃喃着口却只能吐出自己的名字。 而陈燃对她,也总是予取予求。 到最后,只能吐出一个音节,“舟……” 大概是角度和心境都不同寻常。 所以高.潮来得明显而意犹未尽。 喻兰舟给她递来杯温水,提醒她,喝水。 然后继续吻她。 本来陈燃是下位的,但在喻兰舟亲她时,她趁机而入,掌握着她。 握到最后,气喘不匀,说:“舟舟,我手有点酸,你能不能……自己动一下。” 喻兰舟压身覆着她。 淋漓一场。酣畅一场。 再一次平息过后,陈燃指尖湿热。 她忽然有些担心刚刚自己头脑一热说出的话。 问:“刚才……还好吗,我是不是说了让你有些为难的话?” 喻兰舟鼻尖轻溢一声喘,抬身离开,说:“只是和我过去的生活有一些区别。我……会慢慢适应的。” 陈燃搂着她,拍一拍她的背:“乖宝宝。” 喻兰舟的耳朵尖滴成血红。 “乖乖。”陈燃埋进她的胸颈之间,发丝被她轻柔地捋着。 “嗯?”喻兰舟应。 “小宝?” “嗯。” “乖乖小宝。” “嗯~”喻兰舟鼻尖轻蹭着陈燃的肌肤。 怎么会那么宠着自己啊。陈燃幸福得想哭。 筋疲力尽之后,还是好想占着她。 喻兰舟被陈燃的手引得燥热,问她:“还想吗。” “想你~” 但陈燃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一切都是由喻兰舟来主导。 这一次,无关任何,是喻兰舟自己想要的动作。 陈燃能看见进出带来的摩挲。 手指被什么吞吐着。 带给她极大的视觉冲击力和心理冲击。 陈燃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和喘息,眼眶红了一圈。 烧灼滚烫的不可置信。 陈燃声音有些哑地喊她:“宝宝。”轻轻触摸她柔软光滑的头发。 “嗯。”喻兰舟扶按着陈燃紧致的小腹动作。 “宝宝,”陈燃指尖蹭着她的腰,问,“今天怎么了?” 喻兰舟身体上的红就没再褪去过,问她:“你什么感觉?” “爽翻了。”陈燃拇指揉着她外面那一点,问,“再多一根好不好。” “嗯。” 陈燃的眼睛更红了一些,断断续续地说着:“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失神时候的表情……特别漂亮。” 一声“嗯”从喻兰舟口中倾溢出,不知是回应还是别的什么。 “姐姐,说你爱我。” “我爱你。” 陈燃:“你喊我姐姐好不好。” 喻兰舟心内一痒,陈燃的话在她心上挠了一下。 整张脸都红透了。 她张张口,好像呼之欲出。 可是真的……很难叫出口。 但紧接着,陈燃起身,背倚靠着床头,认真起来,盯住她的表情,更深地动作。 喻兰舟被撞得说不出来话,拍拍她的手,“姐……姐姐。慢点。” 陈燃听到血液沸腾。 “乖宝宝。”陈燃堵上她的唇,喊她,“老婆。” “嗯。” “姐姐。” “嗯。” “姐姐老婆。”- 过分兴奋的后果就是,陈燃一整夜都没能再睡着。 甚至到白天还难以平息。 喻兰舟去上班后,陈燃在房间中寻到纸笔,觉得有一些话要倾诉,于是提笔: 【舟舟,该给你写一封情书的。 亲亲吾爱: 我曾一度以为,人生就是一段接一段的晦暗,一程接一程的磨难。 但遇见你时,我忽然明白“柳暗花明”。 在你将我从深山救出来的那时,在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在我第一次闻到你的气息时,在你长长的头发掠过我的颈时。 在我看你一眼便产生满腔的柔情时。 我仿佛听见海浪的拍击。一阵阵,悄无声息的。温柔的袭击。 你就是温柔的海。 我从中看到日出,朝霞和希望。】 陈燃看向窗外的山光树色,又写: 【舟舟,我好喜欢这个季节。 万物蓬勃竞生。 我独自向你走去,心中装满一整个春天。 十几岁时,我总在想:人是一团混浊的,肮脏的物质。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遇见你时,我明白了生命的另一种书写方式。 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有这样深刻的牵系感和爱恋。 但那大概就是造物主的伟大之处。 生命,自会有它存在的意义。 你的存在,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岁月漫长却又短暂,相信我,我跋山涉水的爱人: 岁月漫长时,愿做顽石,爱你每个风雨,每个暂驻与滚落。 岁月短暂时,愿做蜉蝣,爱你每个朝暮,每个重生与轮回。 岁月无知,岁月唯实,岁月唯诚。 我承诺我永远爱你,直到我的名字消失。 而下辈子,下下辈子,往后的每一次,我都还要再遇见你。 相信那时的我,依旧能够认出你来。 而你,也是。】 一个月后,陈燃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了一张图片:两个女人的牵手照,都戴着订婚钻戒。其中一位,左手鱼际处有疤。 配文: 我爱你到下个世纪。 祝我们,顺顺利利! [正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