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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非我族类

作者:漂浮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云谏在昏沉中浮浮沉沉,直至翌日午后,意识才缓缓上浮。


    这期间,漱玉宫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各色人等或真心关切,或别有用心。福德和陈锋如临大敌,守在殿外,将“殿下需静养”这五个字重复了无数遍,终于将大多数访客挡了回去。


    唯有少数几位得以踏入内室。他们瞥见锦被下半张苍白的脸,最终也只能在榻边留下一声叹息,摇头离去。


    当萧云谏眼睫微微颤动,终于掀开沉重的眼帘时,首先映入模糊视线的是伏在榻沿的姜荔。她侧着脸枕在自己手臂上,几缕碎发垂落颊边,睡得并不安稳。她的一根手指,还带着沉睡中的温热,虚虚地搭在他冰凉的手腕内侧。


    萧云谏心中微动,昏睡中那道仿佛从灵魂深处渗出的、支撑着他破碎脉络的涓涓暖流,似乎就来源于此。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想翻过手掌抓住那只手,然而透支的躯体沉重得如同灌铅,他只能微弱地蜷缩了一下指节。


    这一动,倒是把本就警醒的姜荔惊醒了,她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中带着初醒的茫然,待看清他睁开的双眼,那双杏眸瞬间被点亮,惊喜地低呼:“殿下醒了!”


    几乎是同时,一直守在角落的福德便扑到榻前。他声音带着哽咽的嘶哑,又不敢高声,只能压着嗓子道:“殿下!您……您终于醒了!菩萨保佑!”


    他颤抖着手,连忙将旁边温炉上一直煨着的参汤小心捧起,递到萧云谏唇边。听见动静的陈锋也快步走进房中,搀扶着萧云谏坐起身来。


    萧云谏闭了闭眼,试图回忆朝堂上的情景和林尚书的身影,但只余下一片混乱模糊的影子。他缓缓问道:“林尚书……已北上了么?”


    “是,林大人拿到御批便火速开库调药,当日下午便率队出城北上了。”福德连忙回答,“他临走前特意交代的日常药材,府上家仆已送来了第一批,都是些殿下往日温补常用的。”


    萧云谏微微颔首,目光依次掠过福德与陈锋,落在他们难掩疲惫却写满关切的脸上:“这两日……辛苦你们了。”


    福德连忙摇头,眼圈又红了:“不辛苦!只要殿下能醒过来,老奴做什么都甘愿!”


    陈锋也沉声应道:“卑职分内之事。”


    萧云谏的目光最终停在姜荔身上。她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精神依旧专注,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脱离了危险。


    “……姜姑娘。”萧云谏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压下喉间的痒意,“多谢。”


    他想谢她的药,谢她的彻夜看护,谢她的多次相助,谢她为这死气沉沉的王朝撬开了一道裂痕……但最终,千般滋味却只凝结成了这干涩简短的两个字。


    好在姜荔也不在意,她只是眨眨眼:“你醒了就好,你要是死了我才亏大了。不过有我在,你死不了。”


    “什么死不死的,姜姑娘快别说了!”一旁的福德听得心惊肉跳,慌忙出声阻拦,生怕这晦气话冲撞了刚醒的殿下,“殿下刚醒,还是少说话多休息。老奴再去给您盛碗清粥来,垫垫肚子。”他转身匆匆去了小厨房。


    萧云谏微微阖目。片刻后,福德端来了温度恰好的清粥。他勉强强撑着咽下小半碗,便再也无力吞咽。


    待他用了些粥,侍立一旁的陈锋神色稍霁,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禀报:“殿下,您昏睡这些时辰,宫里宫外来了好几拨人探视。陛下遣了太医来诊视过,大殿下、三殿下,还有几位宫里娘娘都派了心腹来过问……”


    他话语微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凝重:“还有国师府,也递了名帖进来,是国师的首徒亲自送来的。帖子上说国师因受惊过度正卧床静养,待身子稍好些,定要亲自来探望殿下。”


    “他还敢来?”姜荔挑眉,“怎么,嫌上一次‘天罚’不够,还想再来一回?”


    福德与陈锋如今对姜荔这类石破天惊的言论已有几分免疫,萧云谏只是唇角微扬瞥了她一眼,随即转向陈锋:“帖子收下,替我回话:劳国师挂念。云谏病体未愈,需静养些时日。待好转后,自当亲往国师府,向国师面致谢忱。”


    “是。”陈锋应下。


    -


    几日后,宫中传来了道不咸不淡的上谕:七皇子体弱,宜深居简出,安心静养,旬月之内无需赴朝听政。


    看似是体恤,实则是变相的禁足与疏远。帝王之心依旧冷若冰霜。


    这反倒为漱玉宫带来了难得的安宁。前来探视者少了许多,即使偶有踏入者,窥见的也只是萧云谏确凿的病容。国师负伤在身暂无动作,萧云谏朝堂昙花一现后便告病不出,帝王沉默如常。宫苑内外,一片诡异的平静。


    姜荔也争分夺秒打坐调息。先前为替萧云谏疗伤,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的灵力又全都用完了,她不得不从头再来。


    当陈锋步入萧云谏的书房时,就看见昏黄的宫灯下,萧云谏坐在书案旁,他苍白的手指捏着药碗边缘,目光却沉沉地锁在案几上摊开的边关急报上。他另一只手执着笔,悬在半空,似乎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辨识着字迹,又像是在地图上勾勒无形的防线。


    “殿下……”他皱了下眉头,“您身子刚见些起色,何苦如此耗损心神?”


    “既已入局,便无法抽身了。”萧云谏轻声回答道,他看了一眼摇曳的烛火,“便当是这残灯余烬,临熄前再挣扎着亮一瞬吧。”


    陈锋胸口一窒,沉默在狭小的书房里蔓延开来。他看着主子疲惫的侧脸,想起前些日子的凶险。片刻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窥破天机的惊悚感。


    “殿下,若非那姜荔……”他深吸一口气,牙关紧咬但字字清晰,“卑职暗中留意她已有七日。整整七日,她粒米不进,片菜不沾,仅靠每日少许清水维生,然其神采奕奕,步履轻捷,精力之充沛竟远胜常人!这……这绝非血肉之躯所能为!”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殿下明鉴,此女……非我族类啊!其来历诡谲,手段莫测,您千万不要被其蛊惑啊!”


    萧云谏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他嘴角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陈锋……她若真是来蛊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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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我之幸。”


    陈锋瞠目而视:“殿下!您何出此言?那妖……那女子恣意妄为,视宫规法度如无物,更将您的安危置于险境。她今日敢闯国师府,明日便敢直捣金銮殿!她将您卷入这风暴之中,令您拖着病躯强闯朝堂,险些耗尽生机。您怎能说这是‘幸’?”


    他追随萧云谏多年,深知殿下心智坚如磐石,行事素来审慎隐忍。可如今,面对这般危险的异类,殿下竟像是被蒙蔽了心智般甘之如饴?


    萧云谏搁下笔,他缓缓抬眸,目光越过摇曳的烛光和洒满月光的窗户,落在了东耳房的方向。


    “陈锋,若无她闯入国师府,那尊耗尽了民脂民膏的丹炉,此刻仍在昼夜不息地焚烧着北境百姓的救命粮草?”


    “若无她搅动这一潭死水,林元正此刻仍在乾元宫外跪求无门,任凭膝盖磨穿,也叩不开那紧闭的宫门,听不见那数十万染疫百姓的哀嚎。他们的绝望,最终只会无声无息地沉入北境的冻土,化为累累白骨。”


    萧云谏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陈锋紧绷的心弦上。


    “若非她以命相搏,护我残躯,将我从那无边黑暗中强行拽回,”他微微侧首,视线终于落回陈锋惊疑不定的脸上,“我此刻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漱玉宫深处。”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你说她非我族类,可这世上,披着人皮却行魑魅魍魉之事的人何其多?她所求为何,我不知晓。但她带来的生机,是真;她撬动的僵局,是真;她予我的一丝暖意,也是真。陈锋,此非仅一人之幸,或许亦是这大朔王朝积重难返之际的一场莫大机缘。”


    陈锋喉头滚动,想反驳,却一时语塞。殿下的每一句都是事实。他看着萧云谏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投向耳房那近乎执拗的目光,他明白殿下心意已决,那女子带来的危险与变数,已是他心甘情愿背负的代价。


    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最终只是深深垂下头,哑声道:“……殿下思虑深远,是卑职愚钝。只是……万事还请殿下多加小心。那姜荔……终究非池中之物,其心难测。”


    萧云谏看着他,从容颔首,语带安抚:“我明白你的忧虑。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


    姜荔此刻还在皇宫里逛着。她在漱玉宫枯坐调息了一日,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才堪堪凝实了少许,又想起皇宫尚未逛遍,便趁福德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她对对凡俗宫规本就毫无敬畏,不知不觉便行至一处荒僻的角落,恰好听到两个小宫女在墙角满脸惊恐地小声议论:


    “……你……你听到了吗?那……那边……昨晚……又有……”一个宫女的声音抖得不成调,“……那笑声……瘆得慌……像从坟地里传出来的……”


    另一个宫女猛吸一口气,牙关打颤:“寒、寒梧苑……都荒成那样多少年了……不该……不该有人才对啊……”


    “嘘——!要死了你!”第一个说话的宫女紧张地四处张望,正好对上姜荔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面前,正饶有兴致地歪头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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