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他搀扶至主殿座椅。不知是那点灵力起了效果,还是他凭意志硬撑过最艰难的时刻,那惊心动魄的咳嗽终于渐渐平息。
那位面色憔悴的老者这才上前一步,对着萧云谏深深一躬,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与重负都注入这一礼之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沙哑地响起:
“七殿下大恩!北地数十万染疫灾民性命,全系殿下今日朝堂舍生请命!若非殿下……”他哽咽了一下,“罪臣无能,空耗时日跪求无门,若非殿下力挽狂澜,此番怕是人命涂炭,万劫不复!殿下身子未愈便如此操劳,此恩此德,下官……下官代北境父老,拜谢了!”
他说着,竟真的不顾官仪,双膝一弯便要跪下。
“林大人……不可……”萧云谏的声音虚浮如游丝,手指微动了一下想去拦,身体却软得动弹不得。他这一动,唇边立刻又溢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呛咳。
福德和那仆役手忙脚乱地去扶林尚书。萧云谏深吸几口气,气息稍稍稳定后目光转向林元正:“林大人……那……手谕……”
“拿到了!拿到了!”林元正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双手奉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陛下已允准老臣即刻调取御药库存药材,驰援北地!殿下大恩,老臣与北地百姓……”
“不必……言谢。”萧云谏打断他,目光越过林元正,投向一旁的姜荔,“姜姑娘……将那袋的药材……给林大人……”
姜荔依言将那沉甸甸的布袋扛了过来,咚地一声放在林元正脚边,直言道:“林尚书,这些是我捡的。”
捡的?
林尚书下意识低头,袋口微敞,几片光泽温润的灵芝切片和几缕品相非凡的老山参须赫然映入眼帘。
他心头猛地一沉,昨夜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犹在耳畔,今晨朝堂之上,七殿下那番以“天罚昭昭”为引,痛陈“炼丹虚耗,有违天和,当以苍生性命为先”的泣血谏言更是在脑中回响。
他看了看漫不经心的姜荔,再看着眼前这些只可能送往国师府的极品药材…………一个大胆得令人心惊的猜想瞬间成形。
林元正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恳切:“殿下,北境数十万嗷嗷待哺的灾民,用不上这些。”
萧云谏靠在椅中,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因失血和力竭带来的茫然,显然不解其意。
林元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对着萧云谏和姜荔郑重地拱了拱手,解释道:
“殿下,疫病肆虐如虎狼,救民于水火,靠的是量大、价廉、易得的方剂。黄连泻火解毒,苍术辟秽健脾,麻黄桂枝解表散寒……这些才是能在大锅中熬煮,分予万千百姓的救命稻草。此等灵芝、老参,固然是世间奇珍,能吊一人垂危之命,却救不了那漫山遍野的哀鸿遍野。”
他的目光落在萧云谏染血的衣襟和毫无血色的唇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长辈的疼惜:“它们……应该用在刀刃上,用在最该用之人身上,护住那能擎起一方青天的脊梁。”
他顿了顿,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语气变得异常清晰而有力,仿佛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殿下,这些药材,乃是老臣感念殿下今日舍身相救北境数十万生灵之大恩,倾尽多年俸禄积蓄,特意为殿下购置的!只为殿下能好生调养,早日康复。另有一些日常调养所需的药材,老臣即刻便命家仆送到漱玉宫来,万望殿下切勿推辞!”
萧云谏靠在椅中,面容苍白依旧,然而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却清晰地映照着林元正笃定的神情。
他明白了林元正的用意。这不仅仅是对他今日冒险的回报,更是一种无声的站队,是一纸赌上全部身家的投名状。
林元正宁愿押上他半生清誉,宁可背负可能的牵连之罪,也要硬生生将“国师府遗失药材”这一棘手之事,转圜成一场“光明正大”的馈赠,替他遮住所有可能的后患。
他吃力地微微颔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沉重的力量:“林大人……用心良苦。云谏……愧领了。”
见殿下了然并应承下来,林元正紧揪的心略松一口气,眉宇间那层深重的忧色似乎也化开了几分:“殿下言重!此乃臣下本分,更是肺腑之诚!”
他不再多言,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拿着那份御批的手谕去开库取药,北上救灾刻不容缓。他再次躬身:“赈灾事大,下官即刻告退,不敢再叨扰殿下休养。药材及后续所需,稍后便会命人送到。”
临转身前,他最后深深回望一眼萧云谏:“殿下,待熬过今冬,疫情自会大大好转……您也千万保重玉体!”
-
林尚书的身影刚消失,方才还勉力端坐的萧云谏面庞骤然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薄唇微启,只发出一声虚弱近乎气音的“扶我去榻上……”,整个人便如断线的人偶般软倒下去,眼帘沉重地闭合,彻底失去了意识。
“殿下——!”
“殿下!”
惊惶的呼喊同时响起。福德老脸煞白,第一个扑上前,和陈锋手忙脚乱地将那具失去生气的单薄身躯半扶半抱着挪向内室的床榻。他哆哆嗦嗦地用手背去探萧云谏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尚存,这才稍微找回一丝心神,嘶声指挥着:“快!快拿热水,帕子!还有殿下的常服!”
陈锋立刻转身去打温水。姜荔抿着唇,她一眼扫过那袋被林元正“馈赠”回来的名贵药材,毫不犹豫地伸手进去,精准地捻出一片蕴含着稀薄灵气的不知年份老参片。她直接捏开萧云谏紧咬的牙关,将那片珍贵无比的老参轻轻塞入他舌下含着。
她在萧云谏耳边低语,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命令:“含好!给我撑住!”
福德用软巾仔细擦拭着萧云谏额角颈间不断沁出的虚汗,手抖得不成样子。
一时间,漱玉宫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姜荔始终蹲在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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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感知着萧云谏的生命体征,同时将自身积攒的最后一点灵力涓滴不剩地渡入他枯竭的经脉。福德和陈锋更是大气不敢出,目光紧紧锁着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更长。在姜荔输送的微弱灵力协同作用下,舌下那片极品参片终于开始发挥效力。那原本急促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了一些节奏,深浅不一的呼吸虽然依旧细弱,却逐渐趋向一种规律的微弱气息,眉宇间紧拧的痛苦似乎也稍稍松开了一线。
福德紧张地再次确认鼻息,虽然依旧微弱虚浮,但确实已归于平稳。他颤抖着吁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从万丈高空,跌跌撞撞地落回了一点实处。
众人相视一眼,眼底的惊惶褪去大半,只剩下一片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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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谏坠入了梦境。
粘稠的猩红漫过他的脚背,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最终填满了整个视野。
他僵立在猩红的中央,小小的身躯如同石雕。视野的前方是那堵染血的宫墙。墙下,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倒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乱开,像一幅破碎的锦缎。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孩童最纯粹的痛苦,在空旷死寂的宫殿里凄厉地回荡。
紧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灼热。
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巨大的熔炉,身体在滚烫的火舌中焚烧。骨头在吱嘎作响,血液在沸腾蒸发。眼前是光怪陆离的幻影,扭曲的人脸在火焰中狞笑,带着无尽的恶意和嘲弄。
“……没人要的孽种……”
“……和他娘一样下贱……”
“……活着也是碍眼……”
意识摇摇欲坠,即将沉入最深的深渊——
“含好!给我撑住!”
一个清晰的女声如同惊雷般劈开了混沌的黑暗与灼热的炼狱,强行闯入了他的意识深处。那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幻影和恶意低语,像一枚定锚,牢牢地钉在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边缘。
姜荔?
念头未及成形,梦境再次剧烈地扭曲变幻。
他倏然长大,头顶是威严的金色穹顶。视线尽头,端坐着面容模糊的父皇,冰冷的视线如芒刺背。国师爪牙环伺左右,对他连番攻讦:
“……七殿下危言耸听,扰乱朝纲……”
“……久居深宫,妄加评议……”
“……炼丹乃国之重器,陛下天命所归……”
字字句句,利刃般刺向摇摇欲坠的他。
他不能退。身后是丹心泣血的林尚书,是北境数十万挣扎求生的黎民。
前方,是那个赐予他“天罚之机”的少女,是那个扬言“劫天牢劫法场都不在话下”的身影,是如流火般坠入他精神荒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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