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骤雨般击打着土路,申时未到,天光正盛,金溪县城的灰色城墙已落入高翊眼帘。
“直接去姚家。”高翊改了主意,原本薛勤饭点会去姚家接人,可时辰这么早,他不想独自在县衙虚负良辰。
季仲珩闻言瞥了高翊一眼,细密汗珠在他鬓角泛着油光,发冠虽束得紧实,但一路风尘和颠簸,有几缕发丝不再服帖。季仲珩道:“这样去见她?”
高翊看他眼神,醒悟到什么,抬手摸了把脸,黏着沙土的油腻。他爽朗哼了一声:“回县衙。”
毕竟尝过情爱滋味,言行细腻自是不同,高翊悦服,心下又为季仲珩惋惜。
两人回县衙换洗一番,高翊乘着马车再次来到姚家。
门前静谧,似有女子笑闹声从墙内传来,高翊站在门口突然踌躇,想到马上见到她,心里盘复多遍的话似乎黏糊烫口,面糊般在胸膛里翻滚就是蹦不出来。
“我们站到何时?”季仲珩问。
高翊的手重重拍在门板上。
不过片刻门就开了,开门的丫鬟讶异了一声,唤了声“大人”低头抿笑将人引进院内。
刚刚听到的笑闹声更为清晰,如玉佩叮铛,又带着嬉闹的稚气,高翊转过照壁,就看到云湄和巧儿欢快地踢着毽子。
云湄双手提着绿色裙裾,足尖轻点,跳起来时像只轻盈的翠鸟,掠水而起,随时会飞到云霄去。
高翊的心被翠鸟牵引着,上下翻飞。
云湄一眼看到高翊二人,没想到两人这个时辰会来,跳得红扑扑的脸颊上绯色更深了一层。她忙停了蹦跳,示意碧盈收好毽子,自己快步走到高翊面前,羞赧行礼道:“公子见笑了。公子怎么来了,事情可都顺利?”
她身上蓬勃生动和欢愉的余韵侵染到高翊,他身心舒坦,看到她哪哪儿都喜欢,觉得她哪哪儿都长到了自己心巴上。
云湄仰着红润润小脸,笑意盈盈看着高翊。
高翊心里似有头小鹿乱撞,越看越燥心。
昨夜她像仙女下凡,轻盈飘缈得让高翊如坠梦幻,此时阳光下她熠熠生辉,像颗温润耀眼的明珠,柔和的光泽在细腻皮肤上晃动,高翊仿佛能触到实感,滑润柔嫩。
他情不自禁看向她的嘴唇。
和他梦里触碰到的一样,丰润红艳,像醇香红酒有着不经意的诱惑。
高翊不可自抑地干咽了一口,回神自己的动作,下意识避开云湄目光,垂眸正色回她的话:“办妥了便过来了。”
“今儿的这身真好看。”似解释自己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原因。
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昨晚的黄裙子也好看。”
云湄咬着唇笑看着他。
姚致远夫妻得了丫鬟通传,这会儿小跑过来,姚致远对高翊恭敬道:“时辰尚早,大人进寒舍喝杯茶歇会儿?”
“不必。”
巧儿娘很有眼力见地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盘毛巾,递到高翊面前:“天热,大人润个口。”
那茶盘上晶莹的茶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高翊看了一眼,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再抬眸时,又碰上云湄目光,她的视线似乎没有离开过他,见他放下茶盏,唇角翘起眸中笑意更深。
高翊的脸一瞬间火辣辣,好像自己心思被云湄看透,他掩饰般笑了笑,对姚致远夫妻道:“这就出门吧。”
站在一边的季仲珩看得明白,陛下动了春心。
吃饭地点在金溪最好的酒家松鹤楼。
姚致远夫妻以为,今儿时辰早,应该可以和晏琅在饭桌上说上几句话,没想到晏琅把大家安排到一个雅间,吩咐了店家上菜,就带着云湄出了房间。
薛勤站在门口,客气道:“各位随意,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店家和我,我就在门外。”
他得了吩咐,得守好这般人,别给陛下和佳人甜蜜时刻添乱。
松鹤楼另一处雅间里,硕大紫檀木圆桌上各式菜肴堆得满满当当,空气里俱是诱人菜香。
这雅间和菜式已是金溪顶级水准,虽然在高翊看来极为粗鄙,但和云湄一起,这些粗鄙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问门口的季仲珩:“齐了么?”
“还有一道蒸菜。”
“关上。”
季仲珩配合地合上门,他和陛下总角之交,既是君臣亦是亲人,两人共进退多年,默契得如同一人。
合上门的雅间里温度骤然变高,第一次和晏琅单独在一个幽闭空间,本来心静如水的云湄心生不安,她看看满桌的菜碟,无话找话:“太丰富了,吃不完。”
高翊眉眼含笑,给云湄斟上酒:“慢慢吃,时间很早。”
云湄更想那封信,捂在自己衣袖中热乎乎的,她一路都仔细呵护惦记。
她挑拨了几口菜,想先说点淡话再说信。
“公子办完事,何时回京?”
高翊蹙了蹙眉,他不是晏公子,他不想听到这个称呼。
“以前,你叫我哥哥的。”
云湄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底有火似的,亮灼得让人心悸,云湄有些结巴:“我,都不记得了。”
憨窘的样子让人心猿意马想摸上一摸,高翊忍住冲动,淡笑道:“我说过,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现在你知道了,可愿像旧日那样称呼我?”
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会水到渠成,可云湄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对着一个才见面两次的年轻男子,即便再有好感她也开不了口。
“这,不合适吧,”云湄推阻道,“公子出来办差,外人听到实在不妥。”
“也是,”高翊若有所思,后面会带她一路到京都,他想起另外一个称呼。
“六郎,筱筱可以叫我六郎,我家里排行第六。”
看到云湄狐疑的目光,高翊添补道:“家族里的排行。”
晏琅家中独子,有个庶子哥哥,高翊在知道云湄定亲后就把晏家底细调查得一清二白。
云湄轻“嗯”了一声。
“那你再问我一遍?”
“嗯?”云湄没明白高翊的意思。
“你刚刚问我的,再说一遍。”
云湄懂了,在高翊期待的眼神里她红着脸小声重复了一遍:““六郎,办完事,何时回京?”
高翊满意地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他重重“嗯”了一声,答道:“最晚八月,应该到不了那个时候。”
“筱筱是想快点儿回京吗?”
云湄想到了信,此刻正是说信的良机。
“六郎,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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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令堂前,我想弄明白那封信。”
“那封信我今儿带来了。”
云湄从衣袖中小心取出信笺,双手递到高翊面前。
高翊放下了筷箸。
挺高兴的气氛里突然搀杂进硌人冷硬的冰渣,高翊心里咒骂起晏家每一个人。他接过信笺,将一张薄薄信纸抽了出来,翻开扫了一眼。
字迹清秀,应为女子所书,言简意赅表明会在七月亲临越州,收云湄为契女。
高翊一声不吭看完,把信笺收好放进自己衣袖。
他动作行云流水,除了微微蹙眉,无事人般把信笺收起,云湄看得满脑疑惑和惊讶。
在此刻之前,云湄心里极大希冀,晏琅提到的“和你说个更高兴的事”,便是这封信为他人伪信。即便高兴的事不是这个,那也是和信有关,和晏琅母亲有关。
昨晚她甚至梦到,晏琅一把扯碎信笺,气极怒极告诉她,这根本不是他母亲字迹!
她醒来时怅然许久,这封信的字迹和过往几年的信笺字迹一模一样。
“我们先吃饭,这个等会儿再说。”高翊重新拿起筷箸,抻出一个浅笑。
云湄看着高翊不耐的表情,心中的疑惑惊讶渐渐变为惘然黯淡,心里似被忽然抽空,空落落扯着胸口一片疼痛。
“所以,是令堂的信,对吗?”
她看着高翊夹了口菜,色香味俱全,可自己口中涌出的全是苦涩。
不详的预感心中骤生,头顶如乌云罩顶,压得她喘不过气。
高翊方体察到这封信对云湄的巨大压制。
寄住在叔叔家的孤女,全部人生希望都被这封信击碎了。
可没关系,云湄有了自己,这些都算得了什么呢。
高翊想说,自己就是章武帝,可他设想过多遍的情形,与云湄温情脉脉时自然而然说出这句,向她表明心意,要为她撑天拄地,而不是急张拘诸的此刻,给她一个炸雷。
可云湄意兴阑珊满脸失落,高翊看着这张蔫蔫的脸,感到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
“这封信,我得拿回去对质,”高翊斟酌着字句,“但筱筱放心,我绝不放过一个欺辱你的人。”
“不管是谁!”
云湄动了动嘴角,想认可他的话,却发觉开不了口,这些话他昨夜就说过,那时像点燃了她的心火,让她暖烘烘的。
可等到今天说话方便时,以为他会有更有力的说辞,却是一字不错的重复。
曾经掷地有声的话语不过强弩之末,轻飘飘地落了地。
“其实,四品御史没什么了不得,不过当今陛下一句话。”
“如果,有一个权势更大更喜欢你的——”高翊观察着云湄的神色,她刚刚进房间时眸中熠熠神采似乎被菜肴腾腾升起的气氲给掩住了,高翊挥挥手,想赶走遮蔽她目光的水雾。
“权势更大更喜欢我?”云湄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重复,眼眸凝视着高翊。
“嗯,为你撑腰,为你做任何事,他很喜欢你,你会,”两人目光在烟氲中碰撞,“你会喜欢吧?”
原来如此!
云湄如坠冰窟,又似落入火坑。
面前的男人想做吕不韦,把小妾赵姬送贵人谋利,换日后尊荣一国之相,可自己才不是赵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