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势汹汹，笔直斩向赤蛇，它张开巨口相迎，但这道剑意无法被扭曲。
空间错落折叠，白虹仍如深夜中劈开黑暗的夺目陨星，又如鸟雀轻振翼翅，掀起雷霆飓风。
这道附着了道路加持的剑光，在祝遐宁决绝的意念中，发挥了最大的力量。
赤蛇无法躲避，它以元婴级别的身躯悍然抵抗——可对于修炼最锋利武器的剑修而言，仅仅如此是不够的。
长剑劈落之时，大雨倾盆而至，漆黑如墨的浓夜也融化作墨汁，混入蛇身抽搐而起伏反光的深红血液。
血液随着赤蛇的尖啸从狰狞伤痕汩汩淌下，却奇异地在落地那刻化作一尾鲜红的鱼。
“……！”
见祝遐宁面露讶异，敬水默默颔首，对视间眼神肯定：这就是湖中的丹熏鱼。
未曾想来源竟是如此。
已经溜到湖边趁乱捞鱼的枳实瞧见，自言自语般“咦”了声：“怪不得……”
反正无人看见，她直接将手伸进滚烫湖水中，筑基之身但浑然不惧，瞧着战局的模样像极了看热闹，有种格格不入的悠闲。
战局中心的祝遐宁没这份闲适。直面强敌，重压之下，神思反而越清醒。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牵制住赤蛇，等待不知何时抵达的救援。第二条，就地斩杀赤蛇！
可这两条路都谈何容易，无论选哪一条她都必须全力出手。元婴对金丹后期，尽管只差一个阶梯，两者之间的距离却犹如天堑，无怪乎旁人对这局势如此绝望。
但也有可乘之机。
赤蛇的状态十足异常，若是理智清醒杀意十足的元婴灵兽，她此行确实约等于找死。
这样想着，祝遐宁苦中作乐般燃起几分信心。
痛苦似乎唤起了什么，赤蛇呜咽着冲着天空张大颌骨，那双赤红如晶石的双目在深夜中看不分明，敬水却疾声道：[继续攻击它！]
咆哮与雷声应和，天地犹如撕裂般闪过白光。
明暗交错中，她看着天地间最纯粹那寸猎猎白衣，下定决心。
终究是到了不得不解释的时刻。
[……请相信我接下来的话，很抱歉一直隐瞒。]
仿佛尘埃落定，敬水长舒一口气，沉静地传音。
[我可以看到生物的情绪，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这个。]
“灵视”，这是敬水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能力容易招惹猜疑和忌惮，她从不对外显露。可自那一次再入秘境开始，敬水忽然从时空漩涡中“看到”了本不该存在的情绪。
脱口而出的罪恶感被她迅速咽回去，敬水传过来的声音低沉：[……刚刚受伤后，它的情绪色彩变了，黑色变幻成了红色，杀意也变成了悲怆。]
她无数次来到这里，而乱流中传达的情绪也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像是秘境本身在苏醒，在说着。
[离开。]
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离开湖水……让我，离开。
她本想假托找到规律的借口，让宗门弟子避开危险，但事到如今，隐瞒的风险更大。
[我本来不能断定，秘境本身诞生灵智这点太过荒谬，现在却可以确定了，不是秘境诞生灵智，而是它与秘境融为了一体。]
敬水不敢看祝遐宁的表情，闭上眼快速道：[它在渐渐复苏，从无意识驱逐靠近的人类到主动，这也是我能感知到的原因。它本应该是无恶意的，但……]
颜色变了。
赤蛇于湖中浮出的那刻，又或许更早，敬水就发现。
原本鲜红的色彩被黑暗吞噬，像一颗跳动的心被剥夺活力，自她的视野中消亡。
[你的意思是，我的攻击反而让它摆脱了控制，而它本意并不是伤害我们，所以现在需要做的是唤醒它的神智？]
祝遐宁来不及震惊师姐的天赋，赤蛇已经再次调转蛇头，试图靠近离开的人群。
[……真麻烦！]
[这样应该是可行的。不过它为什么会追着离去的那些人不放？]敬水提出适当的疑惑。
紧接几个报点，祝遐宁躲开赤蛇干扰，深感自己像在玩什么跑酷游戏，挥出的剑却不带一丝犹豫和决意：[谁知道呢。]
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心要让师妹非死不可！
修士一生都在追逐大道，她们行在不同的道路上，这道路或许是对生命的感悟，又或许是难解难分的执念。
师尊是“枯荣”，师妹是“无双”，师尊的剑意蕴含生命法则，师妹的剑则至刚无匹，这是道路赋予她们本身的属性……而祝遐宁的剑不同。
她的剑只在一个情况会发挥出超越本身的力量。
——当她为守护而拔剑！
大雨霏霏，绛鹤剑裹挟贯彻使用者的强烈意志，再次绽放璀璨光华。
它斩断雨丝，亦在赤蛇身上割出千百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时血流如注。游鱼欢快地落到地面扑腾，赤蛇全身如被火焰环绕，痛苦悲鸣。
可祝遐宁还在靠近，她像从空中俯冲的鹰隼，纵身一跃，身后月色朦胧，衣衫轻盈翻飞。
更引人注目的是剑。剑光比月色更亮，比雨势更沉重，比夜风还要快，眨眼间便闪至赤蛇眼前！
那硕大的竖瞳正对着她，祝遐宁毫不犹豫向下挥剑。
远望这一幕，仅仅是旁观，同样握剑的敬水就忍不住战栗，涌现汹涌战意。
天生剑骨，百年难遇。
剑骨赋予了祝遐宁对剑本身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此刻，绛鹤是她延展的躯体，剑势其疾如风，顷刻间血光乍破，利刃从吻部一路贯穿至胸口。
血液溅到祝遐宁白净的脸上、眼边，可她毫无动容。剑身嵌入赤蛇身躯，冷静犹如埋入鞘中。
她无视赤蛇的哀嚎翻滚，握紧剑寸寸向下沉重撕裂血肉，直逼蛇的七寸。
浑身浴血的赤蛇如梦初醒，无法阻止这两个难缠的人类，它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自己的目标。
血肉绽开，鳞片飞出，丹熏鱼在地面打滚，赤蛇愤怒地冲向祝遐宁，交锋！
依凭敬水的提醒，祝遐宁避开乱流，同赤蛇战在一起竟不落下风。
这边，躲藏的其他低阶弟子也在屏息远观战局。
战场跟随赤蛇迁移，眼看要被追上，众人焦急不已，幸得祝遐宁及时牵制，余波威势扫过，仍然让几个筑基弟子阵阵心悸。
“好强。”施璇灵喃喃。
她油然而生向往和畏避，这是她一直渴望，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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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盼望她变成的模样，强大，足以凭金丹之身抵御元婴。可迷茫又缠绕着她，天赋是枷锁，锁住墙内人，又喝退墙外人。
在她身边，谢菱月同样定定望向那边。夜色笼罩天地，修士被强化的五感不过能捕捉到动作的身影。人影隐没在剑光与鲜血中，她捂着砰砰急促跳动的心脏，分不清是向往还是忧虑。
至少，人群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祝遐宁展现出的实力似乎让她们窥见一丝希望。
“我怎么没听说过逍遥剑派的这位师姐？”有人悄悄问。
逍遥剑派自己人也迟疑地摇摇头。
甚至……她们偷偷看向另一侧。
范陈现在仍被捆着，他气喘吁吁，金丹中期在那个拿扇子的男人手中尚无一丝还手之力，他又能是什么修为？
作为对照组，被打量视线不断扫过，范陈本就皱巴巴的脸更黑了。
“你还要捆我到什么时候？”他恶狠狠瞪向宿溪风。
宿溪风晃晃扇子，轻笑：“既然对局势无用，捆着又如何。”
他冰冷如蛇缠覆上的眼神让范陈打了个寒颤。
比起商讨他是否有价值，这个男人更像是在打量不喜爱的，随时可以丢弃的物品。
范陈没猜错，面前这人确实在记仇。
“她绝对会死的”六个字犹在耳边，宿溪风都没想过自己会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这种情绪让他极为不适应，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啃食心脏，转化成恶劣的破坏欲。
如果以他往常的性格，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从心所欲，他全然可以强行带着师妹直接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低头瞥了眼忿忿不满的范陈。
这么听话地，忍耐地，乖乖按照师妹的嘱咐行事。
扇子在指间转了圈，他忽然产生了些不满。
……为什么他要这么听话？
这个念头诞生后就无法遏制，宿溪风又转了圈，扇子重量虽轻，仍彰显着存在感。
兀自愤怒难堪的范陈忽然背后一凉。
汗毛倒竖的下一刻，冰凉的扇面轻轻抵在了他的后颈，锋利如刀刃般恣意滑过他肌肤，灵气包裹下轻松破开他的皮肉。
范陈惊恐地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前方战局焦灼吸引走绝大多数注意，竟让这里成为一块无人问津的隐蔽区域。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死亡危机，比赤蛇来得更近，也更亲密。
死亡在他身后紧贴着起舞，扇子滑过时如同蛇冰冷的鳞片游弋，那人的语气也凉丝丝的，像蛇的吐息。
“……仔细想想，范道友之前的胡话中也还是有存在价值的。”宿溪风若有所思。
范陈颤抖着，感受到可怖的气息肆无忌惮又仔细地包裹住他，没向外泄露出一丝一毫。
“比如说，‘其实你早已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顶替了’。”
他微笑着让扇面更深地刺入皮下，血液沿着扇骨下淌：“有前车之鉴，好好处理一下现场，师妹是会相信的。”
那双拿不起任何重物的手，轻柔地攥住了范陈的命脉。
“不、开、心。”
可是又被困在这里，团团打转。
宿溪风清风朗月地笑道：“就只好让你更痛苦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