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落下后的车厢内,仿佛一个密闭而狭小的暗室。
苏尔茗温热的呼吸喷在比她更炽热的掌心里,陌生的男子体温和淡淡香气让她如坠冰窟。
她若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拦沈万金娶苏晴入府!
她双手被擒住,腿被死死地挤在车壁和男子的膝间动弹不得,她唯一自救的方法只有钱。
“钱,你要多少……我都……”声若蚊蚋。
“嘘。”男子将她转过身,示意她不要多言。
她这才看清“刺客”的模样,一身鸦青蝙蝠纹锦袍,头束玉冠,比沈万金容色更为俊逸,却自有一股刚正之气,与他此刻的行事有很大的差异。
男子眼中盈满了愧疚,她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钱,便难以用金钱打动他。
若是图色……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带护卫和芸娘出门。
她越发警惕的眼神让男子暗暗心惊,他听着帘外刺客踏着瓦片飞檐走壁的脚步声,不得不冒险低声解释:“夫人,我无意得罪,实为求救。”
他从上京城到平远县,解决那极为棘手的连环杀人案。这才刚刚离开平远县,路过恩自县落脚,便有人在这候着要杀他灭口。
看那佩刀的精良程度和死士的等级,应当是京城的权贵。只要他连夜入京,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他们便不敢轻易妄动。
眼下,他需借马车出城。
苏尔茗听着他刻意压低声音的解释,忽然想起她方才在小巷听到的破空之声,她露出了然的神色,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开口说话。
男子见她不再奋力挣扎,缓缓松开了桎梏她的双臂。
她轻轻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指了指外面,男子板着脸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了她手腕上。
虽有一道抓握的红痕,已消退过半,但那手腕间隐约透出的陈旧伤痕,和她身上华贵的衣着并不相符。
身为大理寺少卿,他下意识便想探究其原因,却见女子惊慌地用衣襟将伤口遮住,掩在衣袖之下。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远去,正要开口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只听外面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
“夫人,您的油饼已经买好了。”是何老。
苏尔茗起身想要掀开帘子,将这来历不明的人彻底暴露,却在手碰到帘子的那一刹那,被不知什么东西击中了手腕,背后一寒。
男子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夫人,我并非恶人。我乃……”
“何老,给我吧,我现在吃。”苏尔茗的声音掩盖住了男子的身份,探出一只手臂,接过了油饼。
她不想知道为何有人穿着京中的贡品锦缎,出现在恩自县被人追杀,她也不想掺和到这件危险的事情之中。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保护她的家人和姐妹。
苏尔茗将手里的油饼递过去一个,十分冷漠地说道:“吃完了就走,我当做今日没见过你。”
她将何老递回来的荷包敞开,将那些银子都倒在男子的怀里,随后将荷包谨慎地放在了袖袋的深处。
男子静静地苦笑着,听她吩咐车夫:“何老,去南市吧。”
他只得顺从地收起银两,坐到离她最远的角落,默默吃了一口酥脆的油饼,心道:真是一个警惕的女子。
苏尔茗见到男子十分规矩地同她拉开距离,才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
她看着男子坐着腰背都挺拔如松,斯文地吃完油饼,那油纸被他折好放进帕子里,塞回衣襟。
一举一动间皆是良好的教养,非一日能成。
半晌,在马车滚滚向前的声音掩盖中,她软了声音,决定好人做到底:“南市往来商人较多,人流纷杂。此处可买马乘车、打尖住店,你若要出城,南门守卫最松。”
男子清冷的眼神望过来,染了一层暖意,淡声道:“多谢。”
一进南市,男子的身影轻飘如燕,在轿帘的一开一合间,消失在人群中。
何老感觉马车一轻,颇有些迟钝地问了声:“夫人,您刚才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不曾。”车厢内传来的声音十分平静。
苏尔茗暗自抹了把汗,想起方才男子临走前问过的那句:“巷子里的那位遗孀,你可认识?我瞧你过去,还以为你会停留片刻。”
她心里猛地一揪,衣袖下的手死死掐住大腿,才能在他无所遁形的目光里,坦然地撒谎,“不认识,我只是听见哭声,有些好奇罢了。”
男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想到这,苏尔茗掀起帘子想要透透气,眼神却聚焦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一闪而过。
月上梢头,入秋后夜间暑气渐消,风里带起一丝凉意,吹黄了枝头的叶。
卧房正对着秋月的窗子大开,苏尔茗沐浴后穿着中衣,坐在临窗的榻上,静静地等着芸娘为她用小炉烘干长发。
因她松口答应苏晴入府,沈万金对她的管束松懈了许多,她自南市回来,便托芸娘派人出去打探了些消息,此刻那信正捏在她手里。
关于她下午见到的身影——林蕙的夫君,王虎。
王虎自林蕙消失后,曾到官府报案,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事便被官府定为夫妻间家务事,许是一赌气回了娘家也说不定。
林蕙这一走,到如今还不到一个月,酒馆便被变卖了。
可眼前信里的证据,写了林蕙的丈夫王虎,在他们二人婚后的第二年,便找了一个相好,名为杜鹃。
苏尔茗看完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问出声:“这世间,女子不过是男子的玩物。可生子,亦可撒气,更可顶罪,借夫妻名义,行杀人之恶……”
“当啷!”
芸娘手中的手炉忽然落地,惊扰了她的思绪。
“……夫人,我这边去换新的手炉。”
她望着芸娘匆匆而去的步伐,陷入了深思。
……
三日后,郊外庄子上。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庄子后门,下来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后院内早已过了洒扫的时间,此刻空无一人。
苏尔茗沿着陈旧的木质连廊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当她推开卧房门的时候,不远处的蒲垫上已经端坐着喝茶的二人,正是林蕙和赵春花。
赵春花脸上的伤口,涂了她先前给的药膏已经恢复了大半,如今只剩下还肿着的双眼,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左边眉头的小痣都带着几分喜气。
她方一入座,赵春花便主动斟了杯茶推过来,声音甜甜地道谢:“尔茗姐,这杯茶我要谢谢你!我昨晚一夜无梦到天亮,自从出嫁后,很久没有过这般轻松了!”
林蕙嘴角有些僵硬,笑得有点勉强,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尔茗装作毫无察觉,撇开了眼,接过那杯茶,吹了吹缓缓喝下一口,才道:“接下来,你要去开个小饭馆?我那天瞧见你在西市租了个小铺子。”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眼睛!等我挣了银子,就把那三千两还给姐姐!”赵春花的性子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苗,在得以喘息后,呈现出真实的模样。
林蕙听到她那句“瞒不过她的眼睛”,眼神一暗。
在满堂欢声里,她的沉默格外显眼。
“林蕙姐,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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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吴大牛不是突发心疾,而是被人勒死,是那晚真的有仇人吗?”赵春花的话连珠炮一样问过去,每问一句,林蕙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苏尔茗看着手里的茶,温声道:“春花,你问得太多,她哪里回答得过来。”
隔着热茶冒出的白烟,林蕙垂着眼,纤长的羽睫遮住了她凌厉的眼神。
半晌,她极快地说道:“是我勒死了吴大牛,我亲手勒死了他……我……”
她的手蓦地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干燥而温暖的感觉通过皮肤,直直地传到三日前的那个夜晚。
她杀完人,慌不择路地跑到了河边,却看到王虎抱着一个小孩,用拨浪鼓逗他开心。
那孩子似乎两三岁的模样,开口叫他“爹”。
她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的去了哪里,最后摔倒在一家医馆门口,醒来已是第二日午后。
“那夜,我发现了王虎,他在外有个私生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漠地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三年前,我便总觉得酒馆的银子总是莫名地少了些。原先酒铺生意尚可,消失的银子便不明显,可当这生意差时,我便有些生疑。王虎那时说不过我,便开始动手。”
“次年,他便时常离家,徒留我一人酿酒、售酒,生意渐渐忙不过来。我提出雇工,他不同意,与我大吵了一架,此后酒铺生意一落千丈。”
苏尔茗忽然想到那信上的话,他们夫妻二人时常会发生争吵,邻里便会听到林蕙被往死里打和酒坛摔碎的动静,大声责骂她不能生子。
而那杜鹃第二年同王虎生下一子,她一人一月便要花掉五两银子,比恩自县普通的五口人家花得多一倍。
那些钱,都是林蕙的血汗钱。
她清了清嗓子,安慰道:“你莫要难过,很快便解脱了。”
林蕙的眼中漫起绝望,轻声问:“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实在不忍看到林蕙这般模样,极快地点了点头,将那日在街上看到王虎与一名女子一同逛街的事情,细细道来。
“林蕙,我派人查探了王虎与那女子。那女子名为杜鹃,是个孤女,似乎三年前便与王虎相识,独自住在城北的小院,她身无长物,全靠王虎养活……”
“……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林蕙握紧茶杯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原本高大的身躯此刻缩在矮几上,仿若一碰就碎,“王虎,在我们成亲第二年,在河里救了她。她说,她当王虎为哥哥,还亲昵地喊我嫂子。”
她将手中的茶似酒一般一饮而尽,滚烫的热度将她脸熏得泛红,眼里爬上了不甘的血丝。
“她那时,时常来我家中讨食。而后,她称自己遇到了意中人即将远嫁,我还替她高兴,托人打了只金簪送她。”
“可笑的人原来竟是我……”
她想起在医馆苏醒的时候,那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问她:“你可是游医林致风的女儿?”
她缓缓点头。
那老者又道:“因弟子早夭,我一身妇科千金医术将要失传。你,可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
或许在那夜得知真相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不能生子,但她可以带更多的孩子平安地降生,亦是一种圆满。
她扶着矮几,踉跄地想要站起身,赵春花神色慌张地搀扶她,却被一把拂开。
“不用你们插手。”她听到自己用几近冷漠的声音,同那天拒绝老者一般,作出决定,“王虎和杜鹃,我要亲手了断他们。”
“不。”
苏尔茗斩钉截铁:“林蕙,我将此事告诉你,是因为我已想好了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