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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泠川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万金向来说一不二。


    苏尔茗在他警告的目光里缓缓站起身,衣袖下紧握的拳头渐渐生了汗,她破天荒开口道:“芸娘,你等等。”


    芸娘的步子慢了下来,但没有停。


    沈万金阴沉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怒意。


    “夫君,妹妹上次走得匆忙,忘记带他们家的糕点。”她在沈万金还未开口前,拉着他的衣袖到石凳上坐下,抬袖为他斟了一杯茶,捧到眼前。


    “上次你说的事,我考虑了许久。本想借着送糕点的机会,明日连着一封家书寄回,劝劝爹娘。”


    那杯茶冒着淡淡的白烟,模糊了沈万金的眉目,她只看见自己被热度烫红的指尖,不及内心痛苦的万分。


    半晌,茶被那带着玉扳指的手接过。


    他浅浅抿了一口便被放在石桌上,脸色翻书一般好转,语气温柔:“芸娘,夫人让你去,你便去吧。”


    苏尔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面上却笑意盈盈,语气宠辱不惊:“……多谢夫君。”


    芸娘在不远处听见吩咐,顿时调了方向,往门口疾步而去。


    入夜时分,街上灯火初明,天边最后的余晖交映,照亮了南市门口的那家茶肆。


    一身锦缎衣裙、年芳二十有余的姑娘,迈入茶肆直奔里间柜台,正是芸娘。


    “老板,半斤茶酥,不要盐,要素油。”


    及胸高的木质柜台后,那布巾包头的小厮立刻正了神色,上下打量一番,清了清嗓子谨慎回道:“这位娘子,别的东西还要吗?”


    芸娘冷着脸摇摇头,只想快些提回去,晚些时候还要给伺候夫人沐浴。


    小厮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装模作样地在算盘上随意打了两下,高深莫测地答:“二两银子,您稍等,立刻打包给您。”


    芸娘麻利地掏了银子,只见那小厮消失在后院的布帘后。


    很快,另一个小厮提了一个油纸包从灶房出来,递给了她。


    “您拿好,事我已办妥。”


    芸娘有些不解地微微皱眉,掂量了下有些分量的油纸包,没有多想,便转身离去。


    后院,方才在柜台里接待芸娘的小厮,已经换了身青色衣裳,从茶肆后门出去,直奔黑市赌坊。


    华灯初上,隐在暗处的黑市赌坊,门口一左一右插着两支融得过半的红烛,门后只有一条漆黑不见底的台阶,浸着水汽生了些青苔。


    那名小厮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令牌,从门口守卫里接过一盏烛火,沿着台阶缓缓向下。


    越往下,金光刺眼、人声鼎沸在同时一拥而上,骤然回响在只能由一人通过的狭长甬道里。


    小厮步伐轻快,迅速找到了看似零散分布的守卫、实则紧盯不舍。那一桌上,一个身着粗布破衣,却出手阔绰的男人——吴大牛。


    赌坊后院。


    两刻钟前,林蕙藏在摆满酒坛的阴暗角落,看着赌坊的后门缓缓关闭,只留一线窄光。


    赌坊的后院很大,同寻常院子一般,人手众多且四处挂有灯笼,稍有鬼祟动作便纤毫毕现。今日不知是何缘故,酒坛摆得很满,一直码到屋外,刚好形成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


    林蕙半蹲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今日怎么进了这么多酒?”


    “你没听说,上次黄三来喝了十坛酒,赢了足足二十锭金!近日来得客人们,人人都两坛起点,图个好彩头!”


    “啧,就是辛苦了你我这些杂役,还得跑上跑下的送酒。”


    二人声音逐渐靠近堆放酒坛的屋子,摇晃的光线也将林蕙藏身之处渐渐缩小,逐渐远去。


    林蕙极力将自己高大的身影掖进暗影中,将衣角攥在手里,生怕露馅。她缓缓挪动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磕到了酒坛,发出一声闷响。


    “谁在那?!”


    该死!她摸上了腰间的匕首,弓着身子蓄势待发。


    脚步声急促向她而来,眼看灯笼的光线就要将那角落照得一览无余!


    她若是先灭掉那盏烛火,便可趁乱一击命中一人,或许可以在不受要害伤的情况,连杀二人……


    “你们俩做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帮忙!”


    一声喝止,让那光线停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其中一人解释道:“我方才听到有动静……”


    “哪天这后院没老鼠,那才是奇事!别磨蹭,今日有贵客,赶紧过来!”


    光线渐渐远去,林蕙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几乎被汗浸透。


    她继续等待时机,打晕了一名来搬酒的仆役,将人拖到角落,忍着恶臭换上了他的衣裤,泼上酒装作他醉酒模样。


    她端起酒壶,顺着向下的连廊往赌坊堂内去。


    不同于黑市赌坊门外的昏暗,这里金玉为柱,白璧为砖,入目之处皆是奢靡。入目的金光在最初震惊过后,便如同废砖破瓦。


    她来此,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在她紧盯的那处响起,音调高得惊人,却字字清晰:“吴大牛,你抽老千!”


    其他赌桌的人仿佛瞬间静止,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哄笑声盈满了堂内。


    “我就说吴大牛哪来的这么多钱,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想来这做白日梦!”


    “楚爷不是说了,抽老千就要留下一只手,吴大牛上次不是刚被砍了小指,叫的像婆娘生崽,真丢爷们的脸!”


    “哈哈哈——”


    林蕙看到一拥而上讥讽的人群,便知时机已到,端起身边盛着特质酒液的酒壶,垂着头,往那人群中心挤去。


    吴大牛涨红了脸,短粗的脖子青筋狰狞,指着那青色衣裳的人,破口大骂:“放他娘的屁!老子何时抽老千,你莫不是故意找茬?”


    林蕙眼神一动,暗自瞥了那青衣男子一眼,平平无奇的面容,脸上甚至连一颗痣都没有,过目即忘。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了赌场的护卫,几名仆役端着吃食和酒水挤进人群,张罗着让各位消消气。


    她一脚跟上插在几人之中,将自己手中的那壶药酒放在了吴大牛眼前。


    身旁另一名仆役也放了一壶酒,她正想要拿走,两壶酒被吴大牛一同扫落在地,瞬间飘起酒香:“滚!别想拿这点东西收买老子!”


    林蕙几乎目眦尽裂,盯着那洒落一地的酒液发愣。


    她……失手了……


    另一个仆役见她傻站着不走,扯着她蹲下一同打扫碎片,小声警告,“新来的?这是你能凑的热闹吗?”


    林蕙机械地捡起碎瓷,指尖一痛,顷刻淌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她留神听着那青衣男子同吴大牛继续对峙,甚至站出来两名看客,证明吴大牛确实抽老千。


    吴大牛忽然暴起,一拳挥向那青衣男子。


    男子双手抱胸闪身一躲,诡异地笑了笑,躲在人群中讥讽:“吴大牛,这可是黑市赌坊,楚爷的地盘。你敢放肆,我可不敢。”


    吴大牛气得双眼通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抄起手边的椅子就扔了过去。


    人群四散而逃。


    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喷粪,还未转身,便被赌坊内的守卫一脚踢翻在地。


    “你他娘的瞎了眼?老子今日是你们的贵客!是他污蔑我!”他犹自挣扎。


    守卫健壮的手臂宛如铁链一般,将吴大牛死死捆在地上,膝盖顶着他的背,声音十分冷漠:“抽老千,原本只有一只手。现在,由不得你。”


    三五个护卫倾身而上,一时间堂内竟只有拳拳到肉的声响,以及吴大牛逐渐有进气儿没出气的痛呼。


    “你们……要钱?那三千两我不要了……饶我一命……”


    守卫头领掏出腰间的利刃,手起刀落。


    一条手臂被整齐地切了下来,掷在赌台上,手指还带着最后的挣扎。


    残肢甩出的血,溅在了她的脸颊,带着铁锈的腥气。


    “啊——”吴大牛嘶哑且走了调的尖叫,杀掉了满堂的杂音,几乎要叫破林蕙的耳膜。


    守卫头领皱了眉头,“楚爷不喜欢有人吵闹。”


    下一刻,吴大牛捏起下颚灌满了酒液,呛的说不出话。


    守卫头领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像是捏死了一只苍蝇:“坏了规矩,皆此下场。今日见了血,想必各位今晚会玩得尽兴。”


    “来人,把他扔到后巷。”他利落地挥挥手,听急匆匆赶来的仆役耳语几句,一声令下,“楚爷有令,今晚每桌送美酒一坛,给各位压压惊!”


    看客们瞬间沸腾,眼中带着见血后的疯狂,各自回去抄起了筹码。


    这边,仆役们一拥而上,利落地处理血迹和凌乱的赌桌。余光里,那挑事的青衣男子早就没了踪影。


    林蕙混在清扫的仆役中,悄悄顺着连廊摸去了后巷。


    后巷此刻一丝光线也无,被不远处的楼宇遮了月色,只剩下略有泥泞的地面还泛着最后的亮。


    她踏着水声靠近,一言不发。


    吴大牛右臂被切断的伤口此刻泡在泥水里,痛得他蜷缩在一处,忽而听到脚步声,他惊慌地求助:“求求你,救救我,我给你钱……只要你能带我去看大夫,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人高大却单薄,巷子太暗,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他腰间一松,暗自有些欣喜,莫不是将他绑在背上带去医馆?


    “对对对,你背着我,这样……嗬……你……”


    那细长的腰带将他口中未尽的话扼死,逐渐收拢,布帛间发出摩擦的细微动静。


    他感觉全身的血在一瞬间涌入头顶,眼球几乎要胀裂出眼眶,分不清是巷子里的暗还是窒息让他眼前一片黑暗。


    他双脚拼了命地蹬地,左臂用尽力气卡入腰带间向外扯,妄图争取一丝生机。


    “你……是谁……”


    对方见他还能发声,双臂猛地一用力。


    “嗬……”


    酒劲上涌让他渐渐失去扭动的力气,脖颈处传来几乎断裂的疼痛,舌头不自觉地向外吊着。


    脚下挣扎的动作失了序,渐渐缓下来。


    再无半分声息。


    月色被乌云半掩着,朦胧的月光照不亮小巷的暗面,黑如墨。


    火把的噼啪作响,惊了那巷子里的暗,将它们烧个精光,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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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条巷子。


    “咚咚咚。”


    粗暴地敲门声响起,陌生男人不耐烦地声音紧随而至:“开门!县衙官差查案!”


    隔壁邻里的院子听到声音被惊动,走出来一个沧桑的妇人,她听着动静,唤了声:“春花,有人敲你家门呢……不像是大牛,你别怕。”


    那妇人又道:“夫君,你陪我们一同去瞧瞧。”


    火把将狭小的庭院照亮如白昼,也将赵春花面上的伤口暴露得一清二楚。


    那为首的官爷嘴里还塞着根木签,说话间有点口齿不清:“你就是赵春花?吴大牛是你夫君?”


    赵春花木讷地点点头。


    官爷上下打量她几眼,语气生硬地又问:“吴大牛,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


    赵春花怕得直哭,眼泪串珠子一样落。


    那李夫人忍不住多说一句:“官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春花胆子小,不禁吓呀,一向是她夫君吴大牛管家,这吴大牛也不在……”


    “吴大牛死了!”他一口将嘴里那木签吐的老远,看起来彻底失了耐性。


    赵春花一愣,眼前一片恍惚。


    她脸色几番变化,耳根憋得涨红,才怯懦地回答:“他……平日里好赌,欠了许多人的钱,他也不准我过问。”


    官爷旁边有人刷刷地记录着,他又问:“那你,今晚在他们家做什么?”


    李夫人开口正要解释,便被官爷打断:“没问你,闭上嘴!”


    赵春花瞧着那晃眼的火把,眼里还有未落完的泪:“我……没有钱,到李大哥夫妇家蹭顿饭。他们是我隔壁的邻居。”


    官爷看过去的时候,两夫妇点头如捣蒜。


    他往地上啐了口,叉着腰懒洋洋地留下一句:“吴大牛死在了赌场门外,知县大人确是仇杀,勒颈致死。明日仵作验看尸身后,待凶案破获才能下葬,节哀吧!”


    官差们懒散地一扭身,同火光一起消失在小巷入口。


    半晌,李夫人松了口气,“春花,你解脱了。”


    她身边的赵春花,忽然抱住她放声大哭。


    *


    翌日一早,苏尔茗便将写好的信和茶酥,在沈万金眼皮子下送出了府。


    沈万金近日常宿在箐箐姨娘院里,难得同她一起用了早膳,夸了小厨房的鸡肉粥。


    他临走前,在桌上放了一锭金子,笑着吩咐她:“你今日出去采买些晴儿喜欢的东西,临湖的院子我已经让人腾了出来,你按照她的喜好去置办。”


    苏尔茗握着那杯清口的热茶,垂着眼,缓缓地嗯了声,沈万金的身影却早已走远了。


    她沉默地看着那锭金子,唇角讽刺地一勾,拿起净嘴的帕子盖了上去,起身回房里更衣。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自沈家往城西而去。


    马车外,金玉铃铛欢快作响。


    帘内,苏尔茗沉着脸,手里的帕子被她搅得不成样子。


    路过县衙布告栏时,透过车帘忽然传来一声惊叹。


    “哎呀,昨日夜里竟然发生了仇杀案!这才不到一宿就抓到了犯人,证据确凿!”


    “我听人说,死得是那西街巷子的老赌徒吴大牛,被那讨债的犯人给勒死了!赌狗,真是死有余辜!”


    “不愧是张知县,真乃恩自县的父母官!明察秋毫!”


    苏尔茗手中的帕子一松,落在了脚边,她颓然靠在车壁上,放下了悬着一夜的心。


    车轮滚滚向前,围观众人对知县的夸赞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越靠近西市,人流越多,就越难行进。


    苏尔茗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看见那条熟悉的小巷,吩咐车夫:“何老,前面巷子里停一下吧,人太多,不往深处去了。”


    “哎好,夫人。”车夫应声。


    马车停在巷子入口的阴凉处,她想要支开车夫,便道:“何老,西市尾街有一家卖胡饼的人家,你替我买两个。”


    她将自己的荷包递过去,何老应声后很快接走。


    马车一轻,年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巷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哭声,越往深处,空中便出现了白色的纸钱,被风卷起,飘忽着落下。


    那片纸钱,被一双锦缎鸳鸯的绣鞋踩在脚下,狠狠碾进土里,碎成几瓣。


    苏尔茗戴着帷帽,远远望着一身素白,脸上伤痕累累、双眼哭得肿似核桃的赵春花,鼻子一酸,眼里渐渐腾起了泪。


    她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悄悄拭泪,轻声道:“春花,你解脱了。”


    一旁似乎有破空之声,她脚步一转便往马车走去,警觉地竖耳听着。


    她走到马车跟前,小巷安静如初,未有任何异样,空无一人。


    又静待了许久,才放心地摘下帷帽,踏上乘车的踏板,车帘却忽然由内而外被掀开——


    口中的惊呼还未发出,便被一双温热粗粝的手死死扼在口中。


    还未看清是谁,一股力道将她拉入轿厢,身影瞬间消失在帘后。


    苏尔茗看不见来人,惊慌的视线里,只有恢复平静的轿帘。


    好似她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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