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影来时见到了孟晓,见崔家女郎出宫,他一路相送。
一场宴散得还真是早,她也不得不加快脚步,在静和宫的人想起她之前奔往秘阁。
到了藏书之处,门口值守的宫人已换了一批,此时将她阻在门外。
宫人语气不善,质问她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处来?”
竺影回道:“我受二皇子之托,前来取些东西。”
宫人便问她:“可有凭信?”
竺影在袖中一阵摸索,沉默了半晌,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那人也是秉公办事:“请回吧。没有凭证,断不可让你进去。”
“能不能请祝大人……”
“祝大人不在。”
得了这么个答复,竺影也犯了难,正抱着纸伞准备离开时,却见有一人迎面而来。
少年未冠,着一身墨色冬裘,绸缎在晴雪中透着蓝莹莹的光,垂袖而行,步履端方,乃是秘书丞谢临之子,谢萤。
谢萤见了竺影,似是心中了然,并未询问她什么,径直向她行了一礼道:“兰宫人久等了,请随我来。”
竺影跟在他身后问道:“祝大人不是昨日休沐吗?今日为何不在秘阁?”
谢萤领着她上楼,回道:“这几日老师在家中养病,没有进宫。秘阁值守的宫人换过一批,所以他们才认不得你,还望兰宫人不要介怀。”
竺影道:“不妨事的,幸而小谢大人此时还没下值,不然我就白跑一趟了。”
谢萤解释道:“三皇子尚在阁中,有些事未忙完,师父有病在身,故而让我留在这里协助他。”
正听他说着,窗边一个伏案的背影猛然映入竺影眼帘,让她步子都慢了几分。
竺影低下头,一路上没再说话,只祈祷着孟闻不会认出她来。
所幸那人忙于正事,纵使从他身侧走过,他也未尝抬眼。
谢萤从自己办公的书案下翻出一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递交给竺影。
“这是祝大人让我拿给你的。”
“谢谢。”她也从袖中掏出一封揣得皱皱巴巴的信,小声道,“有劳小谢大人,替我将其转交给祝大人吧。”
谢萤收好信封,又问道:“兰宫人可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达?”
竺影摇了摇头,想到三皇子就在不远处,她恨不得即刻抽身退去,哪里肯多言半个字?
谢萤捡起她遗忘的伞跟在她身后,提醒道:“莫忘了拿伞,归程或许会下雪。”
是啊,她刚离开秘阁,宫城竟又飘雪了,裹挟着她仓促逃离,越过千楼万阙。
风雪鸣廊的夜里,停雪轩小屋中燃着一盏明灯,竺影坐在灯下读信,信中写尽岭南风物,只道交州在南,冬雪不至,却忧心延都的风霜雨雪,不知她在京城过得如何。
那是一封来自交州的家书。写于九月初一,却在冬至过去许久才送达。
远在天涯海角的父母兄长不知竺影已经入宫,还以为她藏在故人家中,于是教她如何得体处事,寄人篱下讨生活。信笺短,相思却长,末尾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岁寒添衣,努力加餐,勿为父母忧愁。”
“只问我如何,却不谈己身,那些不好的事只字不提,叫我如何不忧愁?”
竺影放下家书,揉着眉心叹息连连。
她一遍遍地将家书从头读到尾,最后在无人的夜里,就着烛火将信纸引燃,家人千里迢迢送来的只言片语转瞬化作灰烬。
每一封信都是这样处理的,她不敢留。
最后一点余烬也被风吹散了。
她困在万千广厦间,抱膝守着昏灯一盏,眼前只有影子相伴。窗外白雪飘飘悠悠,似不情愿落在这片土地上,遮去了一切,天地茫茫都不见。
半梦半醒之间,竺影察觉屋外有积雪坍落,枯枝坠地。
她揉了揉眼望向窗格外,见月光洒落一地,白雪如铺碎玉,有人自庭中向她走来,披了满身的风雪。
身后的烛火被窗外灌进的风吹得频频跳动,她的心口也跳了跳。
二皇子为何会在此时过来?
竺影起身启门相迎,没等她开口问询,就已落入一个满是雪气的怀抱。
孟晓突然俯身拥住她,埋头在她垂落的鬓发与冬袄的绒毛间,轻阖上眼,如在此处栖息,什么话也不说。
竺影任由他倚靠着,没有动作,只问道:“殿下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内廷出了什么事?”
换作是往常,在静和宫,在旁人面前,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逾礼。
竺影不知晓他的心意,你来我往间,逢场作戏更多。
“无事。”
过了一会儿,孟晓慢吞吞地说道,“不过是忙完了,顺道来看一看你。”
雪下得不大,空中零星飘着几粒,可他的冬裘上却沾满了雪。
“岂不怪我?”她玩笑似地说,“让殿下在案牍劳形时也要记挂?”
孟晓也抬起头来,即便疲惫不堪也勉强扯出些笑意,怎料见她眼角通红,笑意不达眼底。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他问。
“没有。是方才剪烛芯,被烛烟迷了眼。”竺影胡乱寻了个蹩脚的由头,他也不会深究。
孟晓低头凝睇那一双眼,“鸣竹,你可会怨我?”
这样的问题他似乎问过,竺影依旧道:“不怨。”
他今日难得耿直一回,苦笑着说:“鸣竹秉性如何我最是了解,你纵有怨也不会同我说。倘若你有怨气,我向父皇请愿退了与崔家的婚事又何妨?”
竺影着急挣脱他的手,肉眼可见地慌忙,她不敢设想这样的结果,仿佛这不是许诺,是威胁,这一字一句会要了她的命。
她严肃道:“事已至此,别说这些玩笑话。”
她入宫城,到静和宫来,不是为了在他羽翼下求苟活的。
孟晓叹了口气,眼中遗憾作不得假。
“夜已深了,你早些休憩,我不过看一眼就走。”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间香囊递到竺影手里,“我两日后离宫,得闲了再为我添些香料吧,如旧就好。”
“好。”竺影平静应下。
他思前想后,一再叮嘱:“我留禾玉在宫中护你,若真出了什么变故,你懂得保全自己就够了。”
除此之外,他似乎没别的话可以说。
孟晓出宫那日天气并不好,竺影留在停雪轩没有去为他送行。
静和宫里又平静了,因着二皇子平静地接受了既定的路。
腊月里迟迟不回暖,鸣鸾宫那位病情又加重了,连夜叫了好几位太医前去看诊。
宫中风言风语盛行,宫人们都在猜测她是否能活过这个冬日。前朝也飘出些传闻,陛下念及旧情,似乎有意恢复她的皇后之位。若非如此,三皇子本该与二皇子一道封王。
他们提起废后,自然而然提起了她那因谋反获罪的父兄,一旦提起便要唾骂一口,骂陆氏为朝中蠹蝝*,死不足惜。
陛下怎么可以让罪臣之女为后呢?
众说纷纭,争来争去也没个定论,谁也猜不透龙椅上那位的心思。
也有人听到些许风声,便上赶着去巴结,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去。
宫外脚步渐行渐近,惊落枯枝的白雪,也扰了一方天地的清净。
两个内官尚未摸到鸣鸾宫的门槛,就被迎面泼来的冰水拦住了去路。
羽音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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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木盆立在门下,冷声斥道:“滚远点,谁准你们来扰夫人清净!”
地上立满了冰碴,已经记不得这是她泼出去的第几盆水。
陆皇后在病中,羽音生怕有只言片语传入皇后耳中,害得她病情再度加重。
羽音关闭宫门回去,只见陆皇后静站在檐下看雪,面上神色淡淡,不见怒意,倒像是生了死气。
仿佛墙外人所言之事于她无关。
羽音疾步走过去,“夫人怎么出来了呀?外头风大,您快些回去。”
陆皇后固执地站着,只道:“不必,我想见见暖阳。”
羽音哑然,京城之上尽是飞雪,何处才有暖阳?
她不知如何去排解,只得看着另一人,投以求助的目光:“殿下,您劝劝夫人吧。”
孟闻道:“无事,你自忙去吧。”
廊下置了矮榻,宫人们挪来炭盆,又在榻上铺好貂毯。
他温声道:“既然母亲想看天光,儿陪母亲在廊下坐一会儿吧。”
得皇后首肯,孟闻过去搀扶她坐下。
她依旧望着远处不说话。
她从前常站在这里,看屋檐,看宫墙,观白雪,观远山。
今日孟闻与她同坐,才发觉母亲看的并不是雪,而是北边的群山。
许多年前她的父亲奉君命守在北地,可惜在宫城里是看不到的。
孟闻在这时提起:“开春后,儿或许要前往北地。”
陆皇后适才侧目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为逢君?为旧事?还是为民?”
孟闻低下头,忽有些惭愧:“是为旧案一事。”
她平静呵斥:“不应如此。”
并不是拦着他去北地,而是斥责他不该只是抱着这样的私心。
孟闻固执着不言,他在卷帙中翻不到蛛丝马迹,或许唯有如此才能找寻真相。
可在陆皇后心中,南交州北并州这些官僚不愿去的边远之地,是最圣洁的地方,本不该发生诸多阴谋。
听到宫外一阵提铃声,她说她累了,终于肯回房中休息。
偏偏是在此时,偏偏是在圣上预备驾临鸣鸾宫之时。
看到皇帝身边的常侍已经进宫,孟闻亲自出宫门去迎。
十多个宫人簇在阶前,皇帝不曾下华辇,隔着薄纱,深深看他一眼:“你母亲病了数日。”
睢言朝华辇的方向躬身一揖:“母亲服过药,已睡下了。”
皇帝沉目叹息,只说:“照顾好她。”
一抬手,又命宫人抬辇走了。
深冬了,光景一日不比一日好,病中的人也是。
有次陆皇后沾了床榻,便一睡几日不醒。
太医们未有对策,不敢施针,汤药也喂不进去。
孟闻接连几日不去秘阁,专日夜守在母亲病榻前。
待到夜阑人静,灯火通明时,有内官在门外通传:“殿下,外面有个宫人一直求着要见您。”
“什么人?”
“是个女子,不知是哪个宫的。”
“让她进来。”
孟闻心有疑惑,让徴音代他守着,亲自起身前去。
内官领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宫女从殿外走来,只见她浑身被冷水浇透,眼睫与发梢上结着冰晶,在灯火影中周身冒着寒气。
他刚想问是谁干的,却一旁还提着木盆的羽音。
孟闻灯火中观她,惜灯光幽暗,看不清那个宫人的模样,不知是何许人也。
羽音斥她:“大胆,见了三皇子也不行礼!”
宫人站在阶下哆哆嗦嗦,哑着嗓子唤他一声:“表兄。”
鸣鸾宫的消息传进栖梧宫里,她还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