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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望月

作者:春风太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晚,你说从这儿可以望见荆州的月亮吗?”陆正说这话时,正立于回廊之上,静静遥望天边的一轮孤月。他周身官服未褪,眉眼间还略带着些疲意,似是刚刚从内阁值房里回来。


    月光如练,澄澈清明。陆晚的视线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她侧目而望,忽然瞧见陆正的鬓角已经半白。她没有来地一阵心慌:“父亲是思念荆州的老家了吗?”


    闻言,陆正沉默良久,方开口道:“今日荆州那边的人来信称,你的祖父已经故去了。”


    陆晚只觉脑海里似是有一根弦蓦然断了。比起悲伤,更多的是恐惧。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时节,祖父去世。按礼,陆正作为儿子,应该归家丁忧,辞官守孝三年。奈何陆正开展的赋税变革才刚见成效,国库也才由亏转盈,正是紧急关头。建宁帝驳回了陆正请辞的奏疏,称“国不能一日无陆先生”,特批陆正留任。


    本朝崇尚孝道。作为儿子,父死守丧,乃是礼法。陆正此举立刻引发了大多数官员的不满,大臣们纷纷上书弹劾,言辞激烈,称他“专权擅政,罔顾人伦”。这些言论虽被建宁帝强力镇压下去,却为陆正死后遭遇清算埋下了隐患。陆正也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结,衰老了很多,后来还患上了病。


    陆晚不敢再想下去,她张了张嘴,却觉喉咙又酸又痛。她勉强咽下口水,仰头道:“父亲打算何时归家丁忧?”


    “为父今日已经向陛下呈上了请辞的折子。”


    “陛下不准是不是?”


    作为女儿,陆晚当然清楚陆正的执念所在,他宁肯毁一人之誉也要将变法贯彻到底,护天下安平。可是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活,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重走旧路呢?


    她试图再劝:“父亲,朝事可以暂搁,有些事情若是拖延久了,可能会成为终身之憾。”


    陆正迟迟没有言语。月色冷白,如霜雪般覆于他的脸上,让人难辨其神色。半晌,他才启口:“阿晚,变革未就,为父——”


    “什么变革未就!这分明就是你的推辞!你就是为了独揽大权!”


    陆谦不知从什么开始,也踏步迈进了回廊。他怒容满面,额角青筋暴起,话语间也失了分寸:“父亲,仕途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当年母亲病重,你因为国事没赶来见她最后一面。如今阿翁故去,你竟狠心至此,连守孝都不肯了吗?”


    “兄长——”陆晚忙截下他的话语,给他递了个眼色,却见他恍若未闻,屈膝跪地,昂头哽声道:“父亲,儿子恳请您辞官归家,为阿翁守丧。”


    陆正破天荒地没有恼怒。他如今已至不惑之年了,鬓染霜雪,眼角也已布满了皱纹。他垂目看着跪地的少年,不禁怅惘,话语却仍是冷淡至极:“这是我的事情,容不得你插手,你若要跪就跪吧。”


    说罢,便拂袖离去。


    “父亲既立成圣之志,当明白圣人当以孝为先。儿子斗胆问一句,不孝之人,如何堪作天下之表率?”


    “自古忠孝难两全。天下为先,私情置后。”


    陆谦望着他消失在廊角的身影,满腔气血一齐涌上心头,陡然拔高了音调:“自欺之言!朝廷只有你一个官吗?没了你,就不能运转了吗?”


    陆晚见状,忙倾下身子,用强力将他自地上拽起,语气也反常地加重了几分:“兄长,你说的都是什么话?阿翁去世,父亲心里比谁都难受。父亲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平素克制,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只是面上不显,心底必然悲戚。咱们作为子女,怎能尽说些戳他心窝的话呢?”


    “我只是不明白,”陆谦几乎泣不成声:“他为何总是要舍弃我们这些至亲之人呢?当年母亲病重,渴盼见他一面。他却因为在外治理水患,耽搁了时辰。如今对阿翁也是如此……”


    陆晚知他一向重情,此时必是心痛至极,只好宽慰几句,扶他回房歇息。


    陆正最终还是留在了燕京,只遣了陆谦及几个家仆回荆州操办丧仪等后事。不过两日,弹劾陆正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飞来,堆满了御案。建宁帝一开始只是压着,后来抵不住那些言官御史们一个个跪在乾清宫外上谏,索性便让北镇抚司和司礼监联合镇压反对之人。


    故而,江淮安作为北镇抚司的千户,这几日也不得空闲。连着两日下来,已有十位大臣下狱了。


    这日的天际有些灰沉,狂风大作,一场暴雨便这样猝不及防地席卷了燕京城。


    御路东侧,神武门前,景状惨烈。数十张刑凳在大雨中摆开,七八个言官被褪去官服,捆绑在凳子上承受廷杖之刑。曹德旺以及几个司礼监的秉笔正撑着伞观刑。


    邓则明率北镇抚司掌刑,因为上午人手已经足够,便让江淮安晌午再来替一把手。


    江淮安一边卸下腰上的绣春刀,递与禁军守卫,一边朝神武门前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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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官服尽剥,手脚皆缚,凳上受刑,惨叫不止。不过片刻,官员的惨叫声已被孱弱的求饶声所取代,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实在支撑不住便昏了过去。唯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官员,还死死抠着刑凳的边沿,哑着嗓音喊道:“求陛下下令……谴陆首辅归家丁忧,断不可……罔顾纲常人伦啊。”


    江淮安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走近一步,才发觉此人便是裴度。邓则明见他走来,便道:“还有五棍,江千户,你来替下手吧。”


    江淮安接过差役手中的刑棍,低头看了一眼裴度身上的伤,血水已经染满了底衣,顺着雨水望他身下流淌。江淮安瞧着他惨白的面色,便知他撑不了多久。五棍下去,半条命定是没有了。


    他记起来,上辈子,裴度好像也是因此受了二十大棍。裴家也算是有些名望的大姓之族,自然看重纲常礼教,对陆正不满也正常。再加上裴度又因此受了刑,裴氏一族对陆正的态度便更加激烈了。


    江淮安不由在心里叹气,建宁帝走的这部棋,实在是高明。以社稷绑架陆正,让其罔顾礼教,将其推向风口浪尖。又用廷杖加剧大臣对他的怨恨。


    “你来北镇抚司也有些时日了,难道还不懂规矩吗?这是陛下的召令,岂能任你犹疑?”邓则明见江淮安迟迟不动手,不由低喝了一声。


    “动手啊……”裴度忽然面露惨笑:“臣今日就算是舍了性命也要讨一个说法!”


    曹德旺望着漫天大雨,示意随堂的太监撑了一把伞过去,自己也上前和江淮安见礼。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江千户,你这会儿可不能仁慈啊。这些个儿言官以下犯上,惹怒了万岁,自是该受罚。”


    江淮安一大半个身子淋在了雨里,持棍默立良久后,忽然将刑棍丢至地上,撩袍跪下:“恳请秉笔传个话,臣恳请求见万岁。”


    “你——”曹德旺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行刑是陛下的意思。”


    说罢,他又看向静立一旁的邓则明,道:“邓指挥使,你还不管管你这位下属!”话刚说完,却听得跪地那人忽然扬声道:“陛下此举,非但无法平息朝野非议,反而可能会毁了陆首辅的声誉。”


    此时,雨势渐小,男子刻意提起的声音也盖过了淅沥的雨声,显得更为响亮。


    曹德旺怒极,正欲再斥,却见一直静立不言的邓则明恰时开口:“秉笔,去给陛下传个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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