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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章

作者:点都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元家两兄弟中,元何问个性沉稳。他不愿尊顾云况为帝,但也并未做出任何过激行径,只递上奏章即刻请辞,放弃爵位,自愿贬为庶民。


    相比之下,元何慕显然没做活命打算。


    他先是写了篇《顾贼窃国无耻论》檄文,痛斥顾云况种种恶行:“所谓‘新帝’,为人臣子,利用辅政之机,谋权篡位,是为不忠。为人夫婿,默许恶徒谋害发妻,是为不义。前人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①‘新帝’曾为梁朝科举一甲头名,既不忠,也不义,更是彻头彻尾的负心之人,岂非正中此言。”


    随后,又借着诗才写尽唾骂顾云况之作,将孟砚梨待他如何情深意重,而他又如何跟头白眼狼似的不识好歹宣扬得满城风雨。直到被捕入狱,被押赴刑场斩首前,元何慕仍旧成日在大牢之中对顾云况骂骂咧咧。


    “顾云况,你也配称‘新帝’。说到底,你不过云氏那烂到泥巴里的末代暴君之子,算是个什么东西。”


    “死有何惧。我甘愿为阿梨赴死。”


    “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定要令全天下都知道,你顾云况的皇位,得的名不正,言不顺。是从阿梨那里偷来的。”


    被他气得龙颜大怒,顾云况甚至不顾身边还有无数刑部典狱役在侧,拽住元何慕衣领,将浑身是伤的他拎着站起身,低声吼道:“你凭什么唤她‘阿梨’!”


    “荒谬。”


    元何慕扯起唇角,眼底毫不掩饰讥讽:“阿梨与我青梅竹马,情谊甚笃,我想如何唤她,她都不会介意。倒是你,不过仗着她恋慕你几分,竟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暴君之后,胡女之子,骨子里肮脏至极,连给阿梨提鞋都不配。”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顾云况,堵在喉间的一口血被激得上涌,尽数喷在他的龙袍之上:“看着就恶心。”


    “你这歹毒竖子。没有阿梨的爱,不过一条一无是处的丧家犬而已。”


    元何慕最后唾骂他的那些话,仿佛一盆冷水彻头彻尾地浇了顾云况一身,几近溺毙其中。


    纵然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没有了孟砚梨,他就是一条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丧家之犬。


    无论丞相府,长公主府还是他自以为成功夺位的巍峨皇宫内,再也不会有人迎着四季风雨盈盈而立。远远瞧见他,便已然掩不住笑意,提起裙摆飞奔着扑进他怀中,仰起亮晶晶的双眸笑道:“游归,我又从洛阳移种了一批牡丹过来。”


    连年春天百花盛开,她都会从洛阳劳师动众地买回一批牡丹花苞栽入长公主府内花圃。


    举全府之力将花苞安顿后,既骄傲又不乏担忧地牵着他的手,委屈巴巴:“桃邀和荔棉还有田恪陪我忙活整整一日,松土,施肥,浇水,总算是种下了。但我还是很担心,它们在长安活不久。”


    事实证明,确实每年都活不久,第二年还得再买。


    等到盛夏时节,她又成日盯着长公主府后的荷塘唉声叹气,余光瞥见他衣角,立刻一扫眼底担忧,跑向刚刚下朝的顾云况,叉腰抱怨:“改日定得叫御花园的花匠前来好好解释一番,凭何皇祖母殿内的荷花都已经开满了,我这里还稀稀拉拉没几株影。”


    她一面说着,一面推着他靠近塘边,念念有词道:“你过来瞧瞧,说不定荷花仙们见着游归相貌英俊,便愿意为你盛开了也说不准。”


    转眼逢着皇家秋猎之际,孟砚梨虽不擅长骑射,倒也能策马驰骋跟上大部队。顾云况没工夫看顾她,一路监督皇宫侍卫护着孟桓。那厢南宫浩渺教她猎到了野兔子,她立刻邀功似的向顾云况挥挥手中弓箭。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②


    斜阳远去,余辉映衬着满城银杏金黄,铺满街道。


    孟砚梨絮絮叨叨翻着诗集,倏地探出半边身子对马车前方策马缓行的顾云况笑道:“游归,今晚我约了有际来府上烤兔子。能不能把你今天猎的那几只鹿也一起烤了?”


    他颔首默许,示意她赶紧坐回车内免得摔着。


    暮秋冷冽,不知不觉间,衣裳添了一件接一件。忽地某日清晨,冬雪便悄然将整座长安城都染得白茫茫一片。


    每年方一入冬,宫中首先要忙着筹备冬至与腊八宴席,随后又是除夕宫宴,加上边疆属国前来缴纳岁贡,自然也需要设宴款待各位属国使臣。


    作为辅政之人,无论孟砚梨还是顾云况皆无法缺席这些重要场合,常常忙到深夜才回府。


    进入内院后,桃邀替她拂去额间雪花,还不忘抱怨两句:“这雪怎地没个间歇,再这样下下去,马车都要走不动道了。殿下您本就畏寒,路上耽搁这么久,别给冻坏了。”


    孟砚梨笑眯眯地凑近桃邀:“瑞雪兆丰年。再说马车上炭火备得足,还有驸马替我暖手,不会冻着。”


    马车内,她恨不得整个人都窝进顾云况的大氅之中,嚷嚷着怕冷,冰凉双手非要贴着他的里衣才罢休。她故意蹭着他腹部肌肉往下,直起身在他喉结处轻啄一口,然后又装作无事发生般想躲开,却被制住身形逃离不得。


    “阿梨,你不能撩拨了我不负责。”


    他垂首在她耳畔低语,同时解开她腰间缠绕的诸多饰品珠翠,掌心掠过她的敏感处,却听见马车夫敲了敲门:“殿下,驸马爷,前方雪深难行,堵了十几架马车。咱们要不绕路看看?”


    “好。”


    顾云况应声回答马夫,手上动作依旧未停。


    窗外风雪愈盛,但对他们二人而言,马车内温存的路程,却是忙碌数日以来难得亲密无间的时光。


    须臾数年,他习以为常的四季流转,荏苒而去。


    不需要元何慕专程提醒,顾云况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阿梨。


    想起过往种种,顾云况心中悔恨与嫉妒更深,他垂眸看向孟砚梨,语气已然带上根本无法压抑的怨愤:“你不在乎我,如今倒是在乎元二。”


    孟砚梨闻声,先是一怔,随后神色微变:“你监视我?”


    话音未落,她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似乎感到可笑般别开眼,不再看他:“罢了。顾大人愿意做什么,与本宫无关。至于本宫与旁人如何,也轮不到顾大人置喙。”


    曾经南宫浩渺怎么拉都拉不住她,府上诗会尚未结束,她便上赶着去向顾云况解释,她与元二没有任何关系。


    时过境迁,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孟砚梨,早就死了。


    她颤抖着声音攥紧双拳,说出口的话比她心中所想还要更加狠厉:“更何况,元二与本宫是一道长大的情分。顾大人不过本宫榻上玩物而已,也想越过本宫的友人去不成?”


    同样的话,元何慕对他说过。


    但顾云况从未料到,孟砚梨也会如此待他。


    他心上像是被人闷声揍了一拳般,半晌堵得难受。


    上一世初次接到孟砚梨递来的诗会帖子那日,顾云况原本并未打算赴约。


    “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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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上诗会?”


    他收到帖子时正与卢院正对弈,顾云况略一颔首,回答恩师道:“学生与阳和殿下并不相熟,贸然前去,只怕会拂了她好意。”


    卢院正闻言,正待落子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由失笑:“游归,你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才。可阳和那孩子,论才学心智,绝不逊色于你。既是她诚心递了帖子给你,为何不去赴约。”


    顾云况听得出来,卢院正极为看重孟砚梨。面对她的人生际遇,言辞之间难掩遗憾:“若非宫中那些老顽固们不愿意立阳和为皇太女,陛下与先皇后殿下原本不打算再生养太子。”


    “先皇后因此伤了身体,早早离世。阳和如今比起幼时,性子改变许多,也不像从前那般好学了。”


    轮到顾云况落子,他杀伐果决,即使面对恩师也并不留情。


    一局棋定,顾云况险胜。


    卢院正甘拜下风,将目光从棋盘再次移至那张诗会请帖之上:“她的《边境蛮邦论》,想必你也读过。”


    自古以来,西疆与北兴等国国内民众皆被中原视为野蛮之徒。


    但孟砚梨却在《边境蛮邦论》中豪气纵横地写道:“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吾独爱之如一。”③


    这般离经叛道之语当时于宫廷民间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斥责她大逆不道,胡言乱语。当然,也不乏往返丝路跑商的零星西疆与北兴国诸人在民间为她大唱赞歌。


    大多数云氏旧臣表面不语,实则心底都暗自觉着,顾云况的西疆血统,一直是他无法洗去的污点。


    但凡他们还有其余选择,便决计不会挑一个胡人妃嫔所生之子担起“复辟”重任。


    被西疆国主进献给云氏皇帝做嫔妃的恩南娜这一生不曾留下什么印记,甚至连顾云况对她,因为从未见过,其实也不可能存在过多感情。


    偶尔听柳谋说起,顾云况五官生得像恩南娜,都是典型的深目高鼻,面部棱角如刀削斧凿般线条分明。


    至于他比起中原人而言要更高大伟岸的身形,或许也是得益于恩南娜。


    卢院正清楚顾云况母亲的胡人身份,也清楚在顾云况升任丞相时,朝堂之上曾有人拿他的血统大做文章。


    他认为孟砚梨与顾云况在蛮邦问题上立场一致,他们若能相识相交,无论是作为友人,还是作为彼此在朝中大显身手的倚仗,显然都称得上“乐事一桩”。


    可惜,他们从未当过“友人”。


    与她视若珍宝的诸位“友人”相比,他如今不过是“玩物”。


    深陷回忆自苦中的顾云况尚未缓过神来,只听见孟砚梨又道:“倘若顾大人再这般不知廉耻地纠缠本宫,你从现在起,就不要再做我大梁朝的丞相。又或者,你也可以像韩径,直接被斩首得好。”


    青莲阁的三层厢房距离街巷有一定距离,但西市惯是热闹,人声鼎沸总时不时地透过窗户传入耳中。


    不知为何,在孟砚梨说出这番话后,厢房内外皆陷入长久静默。


    她转身向着房门处走去,却不知如何解开青莲阁的特制门锁,僵持半刻有余,才听见顾云况撑着拐杖缓步走近的声音。


    他递来钥匙的手骨节分明,其上还留有昨日被帛和或是影卫队其他人踩伤所导致的青紫印记。


    孟砚梨侧首,恰好对上他深邃双眸,眸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她正待拿过钥匙,只听见他沉声道:“殿下若执意将下官斩首,每年下官忌日,可否前去下官埋尸之处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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