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炎和郝崇法在雪夜里讨论严伟明的时候,朱恩铸也不平静,虽然问题交出去了,可他还是隐瞒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严伟明的艳照,并不是什么匿名举报信,而是周长鸣亲手交给他的。
周长鸣告诉他,是一个小偷发现了严伟明和王桂香的私情,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进了老宅,在偷东西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些艳照,出于猎奇,顺手就拿走了这些东西。
这家伙出门,刚好被路过执行另一个任务的刑警碰到了。
刑警在审问小偷的时候,得到了这些照片,刑警一看照片上的人就吓着了,当即报告周长鸣,周长鸣对知情人都打了招呼,“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们什么也没有看到,明白了吗?”
随后,周长鸣急冲冲地找到朱恩铸。
那天,朱恩铸拿着艳照,也被吓了一跳,朱恩铸和周长鸣各自抽了半包香烟。
周长鸣离开的时候,朱恩铸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周长鸣点了点头,“我懂。我啥也没看到。”
至于举报信,确实是匿名,信中不但列举了严伟明与几个女子的私情,还列举了严伟明提拔干部过程中,收了那些人的钱物。艳照和举报信加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只要纪检部门介入,就算是严伟明什么都不说,也难以迈过这个坎。
如果不是听郝崇法说,严伟明咬着他与张敬民不放,那他只是到郝崇法家给梁上泉打个电话,就走了,朱恩铸也是被逼无奈才走出这一步。
看着一个人可能的毁灭,并没什么快感,反而感到极度悲凉。
如果他不说,就是知情不报,朱恩铸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下不了手。
他也明白,就算他不说,随着严伟明私欲的澎涨,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
就说这小偷吧,无意中就把严伟明牵出来了,看似十分偶然,但却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必然。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烟雾遮盖了朱恩铸十分矛盾的脸。
他在想象,郝崇法到了江炎家,江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这个雪夜,对于江炎注定会是不眠之夜。
郝崇法确实找了江炎,郝崇法走了之后,江炎洗洗就睡了,可无论如何睡不着。
深夜,江炎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大衣,在卧室里来回地走动,点燃一支‘三江牌’香烟,烟头烫着手指,他才知道痛。
烟头掉在地上,江炎弯腰捡起,放进烟灰缸,长长地叹息一声。
桌上的水果刀在夜里闪着寒光。
这时,朱恩铸到了隔壁张敬民的房间,举手刚要敲门,发现门没锁,推开门,只见张敬民正扑在桌子上写什么。
朱恩铸问,“这么晚了,你不睡,还在做什么?”
张敬民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你不也还没睡吗?”
朱恩铸拿起桌子上的稿纸,只见纸上写着,“野生稻谷的驯化和培育”,标题下密密麻麻的叙述和计算。联想严伟明那样的人,以及面前这人努力,朱恩铸不由心生感动。
朱恩铸刚想说话,被张敬民阻拦,“我在计算,如果野生稻谷的驯化和培育获得成功,我们县的二十万亩梯田,能增产多少粮食。”
朱恩铸不屑地问道,“比导弹的射程研究还麻烦嘛?”
“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你的导弹研究方式,二十万亩梯田的增产有许多的可能性,比如气候,土壤,水,管理等,……一亩地,可能增加五十斤,也可能增加一百斤,也可能失败,我现在有一个室内试验室就好了,没办法,只有等春天快点到来,……”
看着张敬民的傻劲,朱恩铸问,“当初农学院调你,你怎么不走?”
张敬民看看朱恩铸,“当时我真的想走,你会放我吗?”
“不会,”朱恩铸说出了真心话。
张敬民‘哼’了一声,“你终于说了句实话。我就判断你不会放我走,不过是试探我。不说农学院,就是南海日报社和卷烟厂,你也不会放,只不过是探我的口气。所以,我才说不走。如果我说想走,你接下来就是给我做工作,是这样吗?”
朱恩铸笑了起来,“我没想到,你小子鬼得很。”
张敬民也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开始对我这个没有经历的大学生,在羊拉乡能做什么,是没底的。粮食翻番后,对我就有了些欣赏。我呢,也是被你想急于改变山河面貌的那种赤诚所感动,就愿意留下来了。我也很欣赏你,在香格里拉,只有耐得住寂寞的拓荒者,才能有所为。”
朱恩铸点燃了一支香烟,“没料你小子的心机深得很呢。”
“不过,即使没有你这样的县委书记,我还是会留下来。因为,羊拉乡是一个适合驯化和培育良种的地方,是天然的立体农业试验基地。如果我们国家没有良种,就像没有石油一样,只要别国卡住我们的脖子,我们中国人的饭碗就会出现严重问题。不是只有研究导弹才是报国,研究出我们中国专利的良种,也是报国。”
张敬民的赤诚,也点燃了朱恩铸心中的激情,伸出手握住张敬民的手,“重新认识一下,香格里拉县委书记朱恩铸,我真诚地希望你成为中国的粮食科学家。只要我在香格里拉当书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你的试验。”
张敬民也激动地握着朱恩铸的手,“当什么乡长、县长真的不是我的兴趣,我之所以配合你,是看你为了香格里拉奔波,我作为香格里拉人,有责任为你分担困难,同时,也想看看我自己管理乡村的能力,能不能成为不一样的乡村干部。”
“你现在的表现,已经很不一样,连阿布那种老民族干部都被你征服,说明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其实很简单,只要心和他们在一起,啥都好说。那个世界上最大的粮食企业——加德公司,也曾经邀请我去他们公司。我一个中国人,自己家乡的粮食问题都还没有解决,我去帮他们控制世界(包括中国)的粮食,那跟汉奸有啥区别?”
两人越说越投机,朱恩铸提议,“要不,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
也就在这个雪夜,杨晓的父亲杨兴国拨通了梁上泉的电话,“上泉同志,你果然还在办公室,工作永远做不完,还是要注意休息,你看看,都几点了?”
“我也想早点休息,可总被事情推着走。国家发展很快,超乎我们想象,可南省的发展速度还是不尽人意。南省什么资源没有?可为什么慢?输在观念。不说这些了,听说你们在进行技术更新,嗯,这很好,人再厉害也赶不上科学,全球已经是工业化时代,可我们仍然受困于农业,也受困于工业,急嘛,大家都急。”
杨兴国急转话锋,“今天,香格里拉县委书记,还有晓晓的同学,他们聚了一下。我们在农用物资上帮助过羊拉乡。嗯,对。那个朱书记说,你提出‘厂县合作’是农村改革探索的新路子。是的,我不知道他父亲,更不知道他就是吴风影的儿子。”
“兴国啊,我确实是那样说的。你们对羊拉乡的做法,确实为全省各地区烟草企业做出了榜样,确实是农村改革的一条新路子,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