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临市的雪越下越大,夹杂着如刀的北风,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朱恩铸让张敬民休息,说自己还有事,出了地委招待所。
朱恩铸走后,张敬民突然想起,送给杨晓的香格里拉野生蜂蜜,还在三多老味道馆子,忘了拿给杨晓。以前,每次离开香格里拉,他都会给杨晓带两瓶香格里拉野生蜂蜜,美容养颜只是一个借口,杨晓的肠胃有毛病,吃了香格里拉的野生蜂蜜,就好了。
他忙着往三多老味道馆子跑,路上已经有冰,有些溜滑。张敬民走得太急,在三多老味道馆子门口撞到了一个人,被撞的人惊叫一声,整个人压在张敬民的身上,嘴唇刚好压在张敬民的嘴上,张敬民感到了一点回甜的味道,压在身上的人气急的骂道,“你有病啊,走路不看路。”
张敬民回了一句,“是你先撞着我的。”
压在他身上的人围巾遮住了脸,可声音熟悉,张敬民问道,“杨晓,怎么是你?”
杨晓也听出了张敬民的声音,“你还问呢,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张敬民无奈,“大小姐,你压着我,我咋扶,使不上力。你能起开吗?”
“我能起开,还说啥呢?我也使不上力。”
这时,过路的人帮忙,把杨晓扶起,张敬民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杨晓两只手上各拿着一瓶蜂蜜。
张敬民边帮杨晓拍打着身上的雪,边责怪,“人都跌倒了,你不会用手?是人重要还是蜂蜜重要?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轻重都分不清。”
杨晓站着,啥也没说,泪水却落到面前的雪中,“你凶什么凶?我还不是害怕瓶子打烂了嘛,你喝了酒,啥也不晓得。你要记着拿蜂蜜给我,我也就不回来了,也就不会……”
杨晓抬起手背抹了抹嘴唇。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也是刚才想起,就忙着跑回来,不料被你撞倒了。”
杨晓固执地坚持,“是你撞倒我的。”
“是是,怪我,行了吧。”
杨晓看着呆头呆脑的张敬民,更气了,“你是不是傻呀,你都把我撞伤了,还不送我回家,要站在这里让人看笑话吗?”
张敬民接过杨晓手中的蜂蜜,“你就站着,别动。”
张敬民到馆子找了一个塑料袋,把两瓶蜂蜜装上,喊道,“走吧。”
杨晓伸手拍了拍张敬民身上的雪,“穿得这样少,出门都不带衣裳?”
“唉,我们这个书记就是个武夫,我都没跟家里打声招呼,就被他强行拉来了,跟绑架没啥区别。”
他们边说边走在漫天风雪中。
杨晓伸手拉着张敬民的一点点衣袖,张敬民看见杨晓小心翼翼,索性伸手挽住杨晓的手,“小妹,你是第一次挽我的手吗?”
杨晓害怕地缩回了手,“我怕吓跑你。还有,我不做小妹。”
“那,你要做什么?”
杨晓把眼睛看着别处的灯,“我赖得跟你说。”
路过一家时装店,杨晓把张敬民拉了进去,指着一件黑色的呢大衣,“拿来试试。”
张敬民拒绝,“不用,我不冷。”
杨晓横着眼睛,以命令的语气,“我让你试,你就试。”
张敬民只得试,时装店的小姑娘夸赞,“真是金童玉女。你男朋友这身材,天生衣架子,不当模特可惜了。”
张敬民确实身材好,大衣一上身,就如从电影中走出来,英俊逼人。
杨晓在镜子中看到了他们成双的影子,说道,“穿着,不用脱了。”
杨晓给了钱,挽住张敬民的手,“走吧。”
张敬民待杨晓挽住他的手,又感觉恐慌且羞愧内疚,想抽回手,又怕伤了杨晓。
杨晓想起了他们高中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时光。
张敬民会捧着她的手,将热气吹到她的手上,或是将她冰冷的双手握住,放到胸口暖热。
可就是这个人,离她很远很远了。
杨晓真渴望就这样在这漫天的飞雪中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无声的泪又掉了下来,落进了无声的雪。
到了杨晓家门口,一个古老的庭院,杨晓望着他,“抱抱我?”
张敬民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又缩了回来,这中间站着雅尼,他的手似乎要越过一片汪洋,才能抵达杨晓,杨晓主动拥抱了他,冰冷的脸轻轻地靠了靠他,就像一片瞬间飘过的雪,“你回吧。”
“你进门,我才走。”
过去也是这样,每次张敬民都是这句话。
杨晓闪身进了门。张敬民看见杨晓进了门,转身走了。
看见张敬民转身,杨晓复又出来,看见走进风雪中的张敬民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蹲下,哭出了声音。
张敬民走在风雪中,呢大衣十分暖和,像是杨晓温暖的拥抱。张敬民脱下呢大衣,搭在手上,他喜欢这大衣,但他不能穿这大衣,这件大衣是杨晓的爱护,但却是对雅尼的侵犯。
他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不是所有的爱都敢接纳,这里面有说不清的距离和分寸。爱并非都甜,像极了咖啡,浓香而苦涩。
朱恩铸走在雪中,到了郝崇法家,敲开了门。
郝崇法打开门看见朱恩铸,“稀客啊,啥时来的?吃饭了吗?一身酒气,我这问也是多余。快坐。我给你沏茶。”
朱恩铸坐下,郝崇法问道,“上来做什么?这段时间好像没什么会。”
“我来化缘,找烟厂的杨厂长。丰收计划倒是落实下去了,可不不知道农用物资在哪里,这不,烟厂曾经帮助过羊拉乡,就寻着这路子来了。”
郝崇法把茶水递给朱恩铸,“据我所知,烟厂正在搞技改,钱也不宽裕。”
“是啊。江炎同志也可能找杨厂长,全区很多钱,所以,我得先保住我们县,至于江炎同志怎么运作,就不是我管得了的事情。”
“全区一盘棋,你这样搞,江炎同志会不会生气?”
“我管不了那么多,管全区是他的事,但香格里拉是我的事,我不能等。三军未动,粮草得先行。”
“你想咋弄?”
“已经和杨厂长的女儿联系上了。”
郝崇法‘哦’了一声,“你这路子有点野嘛!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我来,是要给上泉同志打个电话,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郝崇法指着电话,“你打吧。我需要回避吗?”
“不用。又不是什么阴谋。”
电话接通了,“梁叔叔,是我,朱恩铸。”
“在哪里呢?咋电话里都能感觉到你的酒味?”
“我在郝书记家。到烟厂化缘。”
“需要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今天晚上和杨厂长的女儿在一起吃饭,我说上泉同志十分赞赏卷烟厂对羊拉乡的帮助,并提出厂县合作,是探索农村改革的新路子。”
“我说过吗?我咋没印象?你小子是不是拿我做挡箭牌了?不过,我也觉得厂县合作确实是农村改革的新探索。”
“叔,我就等你这句话。明年,如果全县粮食丰收了,我想回部队,地方上的工作太累了。”
朱恩铸竟然当着郝崇法的面哭了起来。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明年丰收了再说,粮食丰收没有你研究导弹重要吗?你想当逃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