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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7.龙失所,蛇从游

作者:晒裈花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


    我为妙霰收拾好家当,送她去街角出摊,她如今有了个低配版的贺四儿帮忙提拿文房四宝,和昨日狼狈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很快,妙霰看到白纸蹭上了黑爪印,转脸就嫌弃起他了。


    “你去水渠边把手洗了,洗完再回来。”前不久还把自己吃得油乎乎的人一本正经地宣告道,“出门在外,我们都要保持干净整洁。”


    宝柳顶着受伤的脑袋点头不迭。


    我向她们道别,一副要去抛头洒血、竭力挣钱的模样,实则兜兜转转回到栖身的破庙,趁四下无人,搬开土偶石龛下的碎石,把缝隙里的干草土砂一股脑拽了出来。


    里面果然藏着宝贝,零零碎碎不少,我用剑鞘逐个拨弄,看见一把华丽的匕首,可惜掉了嵌珠;几个衙门里用的那种官造器件,想必是不好脱手的赃物,除此之外,就是块看不出质地的脏玉佩。


    我将余者推向一边,捻起那枚玉佩,小心搓去表面的泥皮。


    可惜失了保养,否则光泽应该更好,但再好也卖不出多少价钱。它只有两根手指并排粗细,图案不过吉花瑞草,一看就不是名家手笔。


    凭借这些发现,我对两人财力有了初步了解,就把东西放回原位。让宝柳那么害怕,我还当对方是什么狠角色,看来仍是小喽啰,也是,他见过什么世面?


    可惜了我,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却注定和三脚猫斗智斗勇。


    我回到那座可以观察妙霰的酒楼,仍旧当窗坐着,清风带来市井热闹的叫卖,街角的写信摊子再次开张。妙霰端坐在一块充当桌子的青石板前,执笔专注书写,浑身黢黑的宝柳站在身旁,使着一双突兀的白手笨拙磨墨。


    我的点心来了。我一边填肚子,一边看妙霰接过铜板。压抑着欢天喜地的激动,她将其牢牢握了许久,才使唤宝柳到几步外的摊位换来两碗清粥。


    这是她们今日第一顿饭,也是妙霰亲手挣来的第一顿,她小口小口品咂着,好像端的不是清粥而是精酿。宝柳则不顾那些,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妙霰看不过去,踢他起来,强迫他像自己一样站得笔直。


    宝柳不敢违抗,垂头吃饭,我猜她又在灌输“出门在外要注重礼仪”一类的讲究。她吃完了粥,又像个生怕被人盯住、更怕无人在意的落魄贵族,抱着青石板、惜字如金地推销自己,看久了难免为她尴尬,致使我胃口骤减,还没吃完就打起饱嗝。


    太阳转眼坠成了夕阳,我下了酒楼,装作大汗淋漓与她们汇合。我知道妙霰只吃过一碗粥,担心她饿出好歹,便声称挣来不少辛苦钱,请她们下馆子。


    ——


    2.


    这一路上她都很开心,不光为了我的请客,还为她挣来三文铜板。


    当时我想不明白,她为何为三文钱如此开心,随着对她了解的深入,才渐渐了解她的想法——妙霰是个不知疾苦的乐天人,昨日一文没挣到,今日能挣三文,足见明日就会挣九文,后日名声打响,甩开手脚挣上一贯,也应不在话下!


    从落座到上菜,她都兴致勃勃规划未来如何研墨换金,一字登天,她唯一的听众用饭菜将嘴巴塞满,又碍于她的淫威细嚼慢咽。我秉持护卫的习惯侧向门窗,以便耳听八方,还真让我看见一伙儿士兵步履匆匆跑过窗外。


    担心来者不善,我下意识抓住佩剑。


    “怎么了?”妙霰注意到我的动作,立即问道。


    是妙将军的直属部下,我认出军服,就知不是冲她来的,见她紧张,故意说道:“是龙家,正拿着画像满大街找人呢!”


    “什么!”妙霰悲愤道,“龙文贲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手拿画像的士兵还真往这边来了,妙霰不敢看窗外,将脑袋低低垂着。我继续逗她:“诶,不是龙家的,原来是武德侯的人!”


    “你看准点好吗?”她终于忍不住亲自探头查看,入目的军服将她吓做鹌鹑,一下子缩到桌底下去了,“是母亲!她知道我在这里了!”


    “没有的事,知道还不进来拿你?在街上乱转什么?”我道。


    也是好巧不巧,我话音刚落,寻人的士兵就进了门,拿着画像询问老板。妙霰已经慌乱得不肯做人了,从桌底爬到我脚边,大气也不敢出。好在是虚惊一场,没问到结果的士兵大略将室内扫一眼就出门了,妙霰被我捞起来时,浑身被汗液渍得湿漉漉的。


    一腔蓝图忘了滔滔不绝,就连一桌饭菜都不香了。


    “我们得赶紧走,不能在这儿待着,她们随时会查到我的。”


    我道:“凭你三文钱的积蓄,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再说你不管宝柳的伤了吗?被砸的脑袋还没康复呢。”


    “可若我被人记住,告诉母亲怎么办?”她苦恼不已,“又不知画像几成相似,会不会当即认出我来?”


    她苦恼完毕,就该把难题甩给我了。


    “可久,你去帮我看看。”


    “万一那上面不仅画着你,还画着我怎么办?”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直沉默的宝柳突然道:“姐姐,我去帮你们看看。”


    我斜睨着他:“怎么?吃饱喝足,想举报我们了?”


    宝柳支支吾吾道:“没有,我是看姐姐们烦闷,又去不得,当真想帮忙的。”见我一脸似笑非笑,他逐渐急了,又说不出旁的话,只能不断重复,“真的,是真的……我举报什么呢?”


    “那你去试试,看一眼就回来。”妙霰道。


    在我刀子般锐利的目光里,宝柳跌跌撞撞地出了饭店大门,再看向妙霰,她也忐忑地目送着宝柳的身影,模样绝不像是放心。


    “不信他,就别把重要的事托付给他。”


    “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我们请他吃饭,为他裹伤,做得很到位了,”妙霰的眼睛还在看,心不在焉地嘟囔,“你说人会恩将仇报吗?”


    我摇摇头,这真说不好。


    “对他而言,你是‘恩’还是‘仇’呢?”我道,“为他裹伤的是你,害他受伤的也是你啊。”


    ——


    3.


    宝柳最终不负期待地回来了,眼睛亮亮地汇报得来的机密:“姐姐们放心,那画像上根本不是你们,是个男子!”


    妙霰松了口气,又问:“上面可有写什么?”


    这可为难坏了宝柳,他羞愧道:“我不识字……”


    危机解除,妙霰又摆起将军府少主人的架子了,义正辞严道:“做我的侍从哪能不识字呢?明日闲暇时,我就教你识文断字。”宝柳皱着脸道:“可是我学来做什么用呢?”


    她终于折磨起除我以外的人了。我幸灾乐祸地对宝柳道:“有用,当然有用,你学了写字可以帮她记账啊!现在她挣三文钱,你还勉强一记,哪天挣得一吊钱,你画到猴年马月去?”


    宝柳一愣,倒没多抗拒了:“既然能帮上姐姐,那我乐意学!”


    “好啊,你从明天起就是读书人了,也把自己拾掇一下,这样邋里邋遢的,实在有碍观瞻。”她一捧一放,把兴奋的宝柳说得又眼神黯然,低头称“是”。


    可怜的小家伙,大概穷其一生都没遇见这种骄矜的贵女,只一味讨好,助长她的气焰,将来难逃被使唤的命运了。


    “我有几身好看的衣服,穿不过来。你收拾好自己后,大可穿我的装束……宝柳,你会洗衣服吗?”


    宝柳献宝似地点头。


    妙霰满意道:“那太好了,你负责给大家洗衣,我们今后结伴,每个人都要发挥应有的作用,谁也不能拖谁的后腿。”


    “好!”


    宝柳极其捧场,看妙霰的眼神都在放光,恨不得效力而死。


    她就这么训出了一个“贺五儿”?我看得叹为观止。


    ——


    4.


    宝柳将她的话奉为圣旨,刚回庙里就说要去河边洗澡,我缩在干草堆里摆弄几枚铜板,妙霰道:“你是不是要说,他会拿着衣服逃跑,不再回来了?”


    “他回来有理,不回来也有理。”我悠哉道,“不回来是鼠目寸光,从你身上挣件衣服都当宝贝。回来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没把握把你骗得倾家荡产,绝不收网。”


    妙霰笑道:“原来这世上除了你,都是坏人的。”


    她说得我一愣,思索半天才道:“我也不是好人。”


    其实我有些说不上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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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的不适,似乎看她顺风顺水、离家至今尚未被骗,反而不太好受。


    我难道在期待妙霰吃亏吗?我承认,这种魔鬼般的心态是有的,我希望“残酷”的生活多多教训,让她不再做不知疾苦的贵女。然而这对吗?


    我开始反思这几天她经历的种种磨难——吃不饱、睡不好、与流浪儿为伍、在街头摆摊,似乎大多是没罪找罪受。


    她母亲给我钱,可不是让我大吃大喝,却饿了她宝贝女儿的。


    我前十年从未参与小主人的成长规划,只是在华丽的宅院里做个聊胜于无的护卫,如今她母亲委以重任,让我倍感压力,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对了。


    “你不是坏人呢,这些天幸好有你,否则第一个晚上我就受不了,只好屈心抑志,回去低头……可是现在,可久,我知道我能好好活下去。”妙霰的双眼满载希望,热切而感动地看着我,“你担心我被骗,说的话不好听,但我知道,那都是有道理的。良药苦口嘛!”


    她知道,就是不想听,不听就不听吧,她本就不必事事听我的,只要知道防备就好了。


    我放心许多。


    天黑后很久宝柳才回来,他头上有伤,还是将发丝洗了,穿上的新衣服系得松垮,像是害怕弄出褶子。妙霰帮他把绑带束牢,让他羞涩地别过脑袋。


    “这样多好,清清爽爽的。”妙霰从前也喜欢打扮贺四儿和龙文贲,一边帮他调整衣领一边道,“你家在哪?怎么就开始流浪呢?”


    “我随父卿南下寻找母亲,走散了,找不到父卿,就剩我一个了。”宝柳回答道,“起初有个院子肯留我为奴,后来主人丢了钱,将我们下人拷打一顿。我虽清白,却因受伤发了烧,被主人送出门,从此开始流浪。”


    我插嘴道:“然后就认识了‘她们’?”


    宝柳道:“我流浪两年多,一直居无定所,是半年前遇到‘她们’的。”


    我又问:“宝柳,你可知我们刚来时庙里的人,现在去哪了?”


    宝柳道:“兴许是躲起来了。从前‘她们’在时,旁人不敢进来滋扰,‘她们’走后,庙里就来了人。我不敢住在庙里,就躲在林子里过夜,直到姐姐们来,她们又走了。”


    看来与我所料不差,里头确实是两伙人。既然那群人害怕“她们”,而“她们”似乎只是小喽啰,那人多的一方也不足为惧。


    “宝柳,如果‘她们’回来,你要跟着‘她们’,还是跟你新认的姐姐?”我问。


    “我……”宝柳嗫嚅着说不出话。妙霰瞪我一眼:“就非要当敌人吗?大家都飘零江湖,何不结成同伴?没准我们相谈甚欢呢。”


    我对着宝柳点头:“但愿如此。”


    说破了天,我还是不信他。


    为宝柳的伤口换完药,两个小孩儿一同躺下,妙霰又突然叫他起来,在他身底下铺了两件她不穿的衣服。


    这略显做作的拉拢让宝柳如坐针毡,但妙霰道:“你是伤病人,理应受照顾。”


    “姐姐,你对我真好……”宝柳这句赞叹倒是由衷,他都快哭出来了。


    次日,深受贤主折服的宝柳自觉当牛做马,一大早就收拾好妙霰的笔墨纸砚,服侍她起床,又屁颠颠地跟在身后。还真让她们交了好运,有个大户人家的私塾教师急需抄几份文章给学生,路过妙霰的摊位,看她写字漂亮,便委托她。


    妙霰一边抄写,一边念字给宝柳听,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十文钱到手后,她还大方地分给宝柳一半。


    “这是我的赏……不,是你研墨的报酬。”


    宝柳捻着几枚铜板,要哭出来似的,听见妙霰抱怨手腕子疼,立即响应:“我帮姐姐揉!”


    妙霰就笑着伸出一只手,让他献殷勤。


    落魄也有人簇拥左右,这是妙霰的本事,我心中赞叹的同时,见七八个人从街巷尽头走出,对着妙霰的方向指指点点,而后快步围了过来。


    宝柳像是认识那伙人,看清面容后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这不是宝柳儿?傍得新主人,穿上新衣裳,教人都不敢认了。”


    我意识到不妙,再躲下去恐怕妙霰会有危险,便抓起剑快步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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