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小偷?强盗?
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兵器和妙将军的提款条了,前者无人敢抢,后者无人知悉,所以比起我来,妙霰更有可能被小蟊贼盯上。
谁让她还穿着丝质衣服,像极变卖家产还要留块门匾留念的落魄小姐,带着似乎价值不菲的包裹,活生生一块流油的肥肉。
人们都说,离开家门即是踏入江湖,如今我也来到江湖,却没做过一件除暴安良的侠事呢。想当初决定习武,就是向往这份自由和快意恩仇,可在门派浸淫几年,被长老们洗了脑,觉得在外飘零不如凭武谋职,拿个稳当的铁饭碗,这才考取妙府护卫。
摊上妙霰这样的主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比旁人清闲许多,却也无处施展能耐,十年来封闭于深宅大院,回忆当初的江湖梦,实在有些惋惜。
今日这小贼来得好,我何不守株待兔、抛霰引贼,做把惩恶扬善的真侠士呢?
想到此处,心潮愈发澎湃,恨不得跳起来活动筋骨。未免打草惊蛇,我只能按捺激动,窝进干草堆假寐,只盼妙霰也睡熟了,给那小贼“可乘之机”。身边的妙霰却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心事重重的样子,挑战我的耐心,生怕那小贼不来了。
在梆子响过第二遍时,我的耳朵终于在妙霰的鼾声之外捕捉到一阵微弱的脚步,从远处悄悄走来。
——
2.
无法睁眼睹物,我将感知扩大到极致,逐渐在脑海中构拟出一个小贼的轮廓:不会武功,体重很轻,身上没有兵刃。
还真是个小蟊贼,我像起了逗弄之心的老猫,不动声色地按住耗子的尾巴——将她正在翻弄的包裹压住一角。她正在妙霰的衣服中摸索疑似昂贵之物,没防备退路被封堵,该适时来个“人赃俱获”了,我刚要行动,不料“熟睡”的妙霰动作更快,率先发难,对着小贼一声暴喝,将她和我都吓得一颤。
“有刺客!可久,有刺客!”
小贼也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先唤妙霰闭嘴,又一耳光甩在小贼面上。她手还在包裹中压着,失去平衡,大头朝下栽进干草堆,被我利落地拔剑封颈,反压双臂,引来妙霰再次惊呼。我听得出,这次的呼声不是害怕,而是拜服。
想我给她做了十年护卫,她还是头一回见我出手,便觉有点委屈。蹉跎十年,才制服一个手无寸铁的小蟊贼,说出去都愧对师门。
惊魂甫定的妙霰从篝火中拾来一根柴,凑近了照小贼的面孔。脏污的脸,消瘦的面颊,矮小的身体,看不出年纪,和这里大部分的乞丐一个模样。她终于确信对方只是小贼,不是刺客,娇贵和矜持就回归了,冷哼一声道:“小偷,我要抓你见官!”
“饶了我吧,姐姐,我太饿了……”对方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但凡有活路,我也不至于做这等没脸之事,求你们饶了我一遭吧……”
我扭她臂膀的手一个发力,她便哀嚎着不再卖惨。这是小贼东窗事发后的惯用手段,赌的就是失主心慈手软,妙霰几乎没有江湖经验,还真被牵着鼻子走了:“你饿多久了?”
“你信?”我嘲笑道,“跪街边都能吃到残羹冷炙的年代,何至于沦落为贼?你要是想听这种瞎话,我每天晚上给你编一段,一个月都不重样。”
妙霰识时务地闭了嘴,她还是很信赖我的判断。
“姐姐,不敢随意行乞的,我跪她们就打,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下雨疼,半夜疼,也做不了力气活儿,我饿三天了,再不吃东西,就饿死了。”
妙霰又有点动摇,向我投来不忍的目光,我冷冷一笑,摘下佩剑砸到地上。
“惯犯是吧?偷过不少钱,才这么油嘴滑舌是吧?我一剑下去叫你身首分离,看你如何卖弄口舌?”我压低声音道,“要钱要命自己选,不交出买命钱,你要么死,要么用半截身体爬出去!不是饿吗?养活半个自己,费不了多少食物吧。”
我都没想过自己这么会威胁,演技意外地好,那小贼当场就哭了。似乎也好过了头,因为妙霰不干了。
“他……”
我立即瞪过去,她才恍然大悟,与我一唱一和。
“对,赃款放哪了?给我交出来!这位大侠杀人不眨眼的,你可别惹恼她!”
她的威胁不仅缺乏力度,声音还带着颤,为掩饰色厉内荏,她将火把抛在地上,但动静比放屁大不了多少,显然又不太满意。四处寻觅后,她锁定我置办的砚台,沉甸甸地握在手中,使劲往地上一砸,果然“掷地有声”!不仅“咚”地一声,还“哇”地一声——她砸到那小贼头上去了。
我松开手,小贼的胳膊软软垂在地上,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
3.
我们对着个后脑勺流血的瘦弱小坏蛋,豪气和匪气都消失一空。
妙霰恶人先告状:“你刚才干嘛敲诈他?”
“我还只是敲诈,你是要她的命!那是石头啊,能砸死人的。”我尽量耐心地解释道,“这人一看就是惯偷,没准儿攒过不少好东西,我们正需要钱,若能收缴赃款,也是惩恶扬善啊。”
妙霰不信:“他要是有钱,犯得着偷我们的?”
“你不要低估人的贪欲,也别低估惯犯的能力,难道只有死到临头才会偷窃?不劳而获是会养成习惯的。”见她还是皱着小脸,我又道,“这明里是敲诈,内里却是在帮忙。你想想,若我们报官,等着她的是什么?要么下狱,要么打板子。如今落在我们手里,缴赃就能私了,已经很仁慈了!”
现在的妙霰如同一张白纸,有望被我的歪理邪说说服,见她懵懂点头,我立即乘胜追击:“被抓了就装可怜、找借口、说谎话,没被抓到呢?说不定在背后笑我们蠢。别被人家三言两语骗啦,她还说身上有伤,你信不信,根本就没这回事儿。”
为了向她证明,我蹲下动手解那小贼衣服,妙霰立即拦着我:“你别乱来,这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
我怀疑地看着那张脏脸:“你怎么知道?”
“男孩儿身上有股味儿。”她皱着鼻子,煞有介事道,“我说不好,就是有股味儿……”
什么味儿啊,我只能闻到邋遢的馊臭味儿,破庙的角落充斥这种疏于打扫的味道,几天后仍不开张的妙霰身上,也会是这种味道。但显然,妙霰所言与此无关,我更想将其理解为“异性味”。
我摸了摸那小贼的喉咙,又戳他脐下三寸处,妙霰说的没错,还真是个男扮女装的贼。
也许被我戳得难受,小贼幽幽醒转了。
“疼……”他抬眼看我们一眼,立即哭得抽抽噎噎,这招好啊,妙霰本来就摇摆不定,现在更纠结了。
“我本意不是想打你脑袋的,对不起啦。”她竟然在道歉。我恨铁不成钢地掂着手中的剑,她可倒好,装没看见,还用后背对着我了。
“你起错念头,偷鸡摸狗,我也犯了无心之过。两害相较,终是我伤你更深。我会赔你医药费的,虽然我现在没有钱……”她说到此处,又转头看我,我掂着剑道:“我也没钱。”
她把我上交的二十文铜板塞到我手上:“就这么多了,你想办法给他买点药。”
我忍无可忍道:“他受伤是罪有应得!你能不能把同情心给需要的人啊!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去就我去。”她抓回铜板,又对那小贼说,“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烦死了,刚才还好好的,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我不放心她独自行动,拿起包裹跟着出去。路上我看她面色严肃,再次警告道:“你信不信,你回来后那小贼早就跑了,还会带走你的文房四宝?”
“那就是他不要医药费,我也无需对他负责了。”妙霰道。
她用光了钱,买了伤药、绷带,还有些不知灵不灵光的药膏。我闷闷不乐地跟着,心里骂她是个死心眼子的白痴,不知不觉间,倒是把自己琢磨得平心静气了——这样也好,花点小钱买个教训,早日上当,总好过日后被骗得倾家荡产。
“我明天就好好写信,钱是我赔的,我也会赚回来的。”
等她赚钱,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这句承诺我听过就等于忘了,丝毫不往心里去。我不愁没钱花,只愁她成长太慢,耽误我入住豪宅。
“那家伙若被你砸坏脑袋,赖着不走,天天管你要伤病钱、吃饭钱,无底洞似的,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
她也很烦闷,对我的奚落充耳不闻,走了几步,又突然道:“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你的同情、怜悯、高高在上的单纯?”
“母亲治下太平昌盛,冯台府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离家那天我亲眼见过,虽然讨厌母亲逼我娶龙文贲,却还是佩服自豪的。可是看到那小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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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却不是滋味,明明他也是南郡的子民,为何沦落至此。”她道,“如果我犯了无心之过,失手打人,就能逃避医药费,他犯了一念之差,偷窃未遂,却无人宽恕无人负责,那么这些走投无路者又能怎么办呢?”
我脚步一停,不认识似的看着她。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娇蛮任性的妙霰吗?
从前教过她的一位学师去年寿终正寝了,是不是突然显灵,附在她身上,教她说这些鬼话?
“你要嘲讽我就嘲讽吧,”妙霰也停下来看我,语气愈发坚定,“他或许是骗子。但我总不能一没了钱,就变成坏人。”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妙霰这句话,以及她身上突然出现的、令我意外的担当……我说不清楚这是担当还是什么别的,只是觉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莫名其妙的。
难道妙霰真有散散心就能大彻大悟的本事?是我小瞧她了?
我们回到破庙后,小贼居然没逃跑,也可能是他伤得太重,实在跑不了。见到我们回来,他也很惊讶,好像料定买药云云只是借口。
妙霰把那些瓶瓶罐罐在他面前逐一摆开。
“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止痛的,这个是缠伤的……可久,你会包扎吗?”
我摇头。
我们两个看向小贼,他咽咽喉咙道:“我会……”便呲牙咧嘴地自行处理伤口。破布般的衣袖顺着动作往下滑落,露出手臂上几层红紫的伤,看来他真挨过打。
“那些人怎么没了?”我问,“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夜,庙里有很多人,单单没有你。如今怎么只剩下你,其他人不见了?”
他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你平日住在哪?”我又问。
“这儿,”他道,“庙是‘她们’的地盘,‘她们’这几日进城了,让我留下看家。”
“‘她们’?是前日住在这里的那群人吗?”
他又说不是,支支吾吾的。也可能是他没读过书,说话颠三倒四,几个“她们”弄得我头晕脑胀。这小贼或许不足畏惧,但其他人未必是省油的灯,我必须调查清楚,才能保证妙霰安全。
“让你看家的‘她们’,是几个人?”
“两个。”
妙霰问:“你胳膊上的伤,就是‘她们’打的?”
小贼连忙道:“不是不是,‘她们’没打过我,是从前那些人……”
我进一步确认他的意思:“是前日住在破庙中的人打你?”
“也不全是,但大部分是。”
又是颠三倒四的回答,但我能大概确认,如果这小贼没说谎,附近应该有两股势力:一股和我们打过照面,如今消失了,也是她们打过小贼,所以当天夜里小贼不在。另一股进城买药,尚未回来,她们离开时让小贼看家,小贼能力有限,见到前一股人过来,自己就躲出去了,直到那些人走才敢回来。
我深深佩服自己推理的能耐,怎么就做了护卫呢?我就该去衙门谋差,没准儿现在已经是神探了。
进一步想想,既然破庙里有常驻者,还需留人守家,一定在某处藏有赃款。我抱起手臂游走在破庙内,观察一切可能藏匿家私的蛛丝马迹,但四处破破烂烂,难有发现,直到走至神像旁,那小贼面色突然紧张地站起来,我才知有门儿,将手放在神像后的石龛碎片上。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十分享受身为猫的快感。
“诶,小贼,你叫什么名字?”
“宝柳……”他紧张地看着我,我继续问:“‘她们’当真三日后回来?”
宝柳点头:“是这样约好的。”
“‘她们’都使什么兵器?有什么路数?你见过‘她们’和人动手吗?”
“一个使刀,一个使锤。”他看着我的剑讨好道,“我不知路数,但应该没有姐姐厉害……”
我笑了。
“宝柳,我和妹妹今明两日还在这里住着。”我离开神像走回他面前,他紧张的身体明显放松了,“明日我妹要出门挣钱,你去给她打下手,别忘了,你的伤可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她赔付医药费,就要承担饿肚子的风险,你多帮她一分,她挣多点,也能保证你头上的伤早点痊愈。
“你若敢跑,不仅这庙归我,你的命也归我,听明白了?”
他抿着嘴点头不迭。
这庙里一定有东西,我先把他支走,慢慢探寻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