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的怔愣,纪明珠没听清楚,呆呆地看着他。
其实是听清楚了,只是不信自己的耳朵。
她唇瓣轻轻掀动,含混的“嗯?”了一声,用询问掩盖无措。
“听不懂?”
靳淮洲轻笑一声,松开环着她腰肢的手,转而捏起她的下巴,一如往日的痞气模样,薄唇微勾,眼里都是戏谑,声音明明悦耳,却说不尽的凉薄。
“那我说得再明白点,纪明珠,澜汐不是你能惹的,以后见到她,夹好尾巴做人,我这次惯着你,不耽误下次收,拾,你。”
最后收拾你三个字,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每个字都像一把快刀,戳进了纪明珠的心窝子,光戳进去还不够,还要搅碎了她的血肉才肯作罢。
酒醒了个彻底,一如给自己造的梦,也醒了。
她再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他在威胁她。
一晚上的宠溺、维护,不过是人前的作秀,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当了真。
犹如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冷意席卷全身。
纪明珠的指尖颤动着,她当然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只是流出了眼泪。
上次自己流眼泪是什么时候,已经久远到纪明珠毫无印象,似乎是要把这些年的眼泪都在今天补回来,她的泪汹涌的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直接砸在靳淮洲捏着她下巴的手上。
热泪灼人,靳淮洲迅速地松了手,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两人拉开距离,靳淮洲一脸的混不吝顷刻消失,转瞬被震惊和心疼取代。
他没见过她哭,从他第一次见她,她不爱笑,但是绝不会哭。
靳淮洲直接慌了神,心脏仿佛被死死攥住,憋闷又疼痛。他抬起胳膊想要抬手给她擦泪,还没触碰到她,纪明珠就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不过是几秒的时间,纪明珠脑子里已经闪现出一百种答案,她要不要像那些明明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还要苦守婚姻的苦情老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是像电视里的大女主那样给他们兄妹一人一个大耳光转身离开。
亦或是放下身段,苦苦追求,就是不能把他拱手让人?
她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
擦,丢人。
双手抱胸,防御姿态拉满。
纪明珠比靳淮洲矮上一大截,明明是仰视的,却眼带睥睨,冷静陈述企图找回场子:“你跟靳澜汐没有血缘,朝夕相处,互生情愫,说出去不好听,找我当老婆粉饰你们的暗度陈仓。”
“你们好就好,拿我当挡箭牌?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说完这句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每说一个字,心就更疼一分。
靳淮洲的眼神渐冷,像极了在看胡言乱语的傻子,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是终于说服了自己。
他想拉她的手,反被她一把将手拍开。
“啪”的一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靳淮洲像崩到极致的弦,终于卸了力气:“老婆。”
“别恶心我!”纪明珠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也不想这样,她越失态,就证明她越在乎。
越在乎,越可耻。
但是控制不住,更让她绝望的是,她的眼泪又不值钱地往出涌,她快被自己气死了,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明明房间里灯都没开,靳淮洲就是能把她的眼泪看的清清楚楚。
顾不了许多,他一把把人抱在怀里,靳淮洲高大的身影把她完全包裹,纪明珠的挣扎显得无力。他死死地抱着她,两个人都在抖。
靳淮洲按着她的后脑勺,抵在自己胸前:“老婆,我该死,我胡言乱语,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太疼了。”
纪明珠挣扎不开,干脆用力一跺脚,踩在他脚上,她的高跟鞋还没换,那力道,势必要送他去见靳家老祖。
靳淮洲从脚疼到了天灵盖,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微松,又立马收紧。
他是真不敢松手,仿佛只要一刻松懈,她就会原地不见。
靳淮洲哪里还顾得上里子面子的,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老婆,没有别人,我就是嫉妒,嫉妒许轻尘,明明人都不在了你还那么喜欢他,嫉妒你跟蒋源说话都笑的那么高兴,见到我却不冷不热,我恨不得把你关起来,藏起来,把看见你的男人的眼睛都挖出来,老婆,我....”
“别说了。”虽然是强势的打断,哭腔却那么明显,让靳淮洲的心又猛地一抽。
话只说了一半,靳淮洲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实在怕看见纪明珠的眼泪。
他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过的人,就赌气胡说了这一次,就把人惹哭了。
明明是想气她,真气到了,回旋镖却是刺在他的心脏上。
纪明珠的脑袋也乱成了一锅粥,耳朵嗡鸣着,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脑子里无限循环着一句话:他喜欢靳澜汐。
要不然,为什么一句都没解释他跟靳澜汐的事,也不会因为她跟靳澜汐的小摩擦,就跑来威胁她。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今天两次她和靳澜汐争执,他把靳澜汐带到一旁说话不让别人听,他们兄妹说什么已经不用猜了,无非就是还要她纪明珠打掩护,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始终爱的都是你啊之类的。
脑补完以后,纪明珠眼里氤氲的雾气终于再次化成泪滴,滚落下来。
她不是因为难过,只是丢脸。她那么要面子的人,终究在这对兄妹面前,颜面尽失。
那他又说嫉妒,嫉妒什么呢?
她想起在医院时候,靳淮洲似乎当时就说过,他什么都知道,纪明珠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大概也是想徒劳的挽尊,开口问道:“你知道许轻尘?”
靳淮洲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又自嘲地笑笑:“是,我一直知道。”
语气里的苦涩那样明显,纪明珠的心更加冰冷。
果然,不管爱不爱,他们那样的人,习惯了高高在上地看别人做小伏低,都是有占有欲的,自己不喜欢,也不肯别人染指半分,哪怕是曾经。
想到这,纪明珠除了刚刚的丢脸,又添了气愤。
凭什么他自己左拥右抱,还指望她一张白纸。
靳淮洲伸出手,抹掉她眼尾的泪痕,大脑又乱又空,声音微微颤动,却带着破釜沉舟的执拗,问道:“所以,我跟他,你爱谁?”
纪明珠勾起一边唇角,黑暗里,她的眼睛因为缭绕着水汽而格外的澄亮,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明明是仰视的眼神,反而带着藐视的不屑,轻声疑问,却揭晓了答案:
“你凭什么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