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之手中握着的那包温热的安神散,好像无形之间也温暖了她的浑身每一个角落,连心都是暖融融的,就连脸颊也不自然地发红。
她回到自己那间简陋却整洁的小屋后并没有立刻歇下。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透过窗棂洒落满室,屋子中如同铺了一层银霜。她心烦意乱地推开窗,任由微凉的夜风吹拂着发烫的脸颊,试图驱散脑中那些纷乱旖旎的念头。
葛老的话,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她心上若有若无地拂过。
“有些人嘛……看着冷,心里未必没点数。”
王爷他当真的对自己有几分不同吗?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关怀,频繁的“路过”,深夜的传唤……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陆薇之想起他深邃眼眸中偶尔掠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想起他靠近时那清冽的沉水香气,想起他指尖无意间擦过她递上的药碗……心口那处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陆薇之啊陆薇之,”她对着窗外的月色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目标。你也是......在王府当了几天差事就飘了?江律衡那样云端之上的人,岂是你能肖想的?”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理智的告诫,终究难以完全压下心底那丝隐秘的期盼和萌动。就像久居黑暗的人,骤然窥见一丝天光,明知不该贪恋,却仍忍不住渴望那份温暖。
翌日,府医院似乎比平日更加的热闹了些。
江律衡批阅奏折至晌午,觉得肩颈有些酸涩,便搁下笔,对侍立一旁的半斤淡淡道:“去府医院问问葛老,可有舒缓筋骨的药油。”
半斤领命而去,心中却暗道:王爷往日都是直接传府医来书房,何时这般“事必躬亲”地去关心府医院的药油了?
不多时,半斤回来复命:
“王爷,葛老说……说他近日眼神不济,配药油容易出错,让您最好亲自去一趟,他当面问清症状,才好对症下药。”
江律衡执笔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半斤。
半斤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我只是传话的”的无辜表情。
江律衡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放下笔,起身:“走吧。”
半斤暗暗咂舌:也就只有葛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敢仗着王爷惜才又尊老,就这般胡来!
药房里,刚刚还“眼神不济”的葛洪正拿着一把小秤,对着陆薇之刚配好的药包吹毛求疵:
“哎呀!重了重了!这味冰片多了半钱,药性太猛,你想让王爷擦上直接凉透心扉吗?重配重配!”
陆薇之无奈,只得重新称量。她知道葛老这是故意找茬,虽然并无恶意,但肯定多半又和王爷有关。
果然,脚步声响起,很快江律衡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目光先是落在被“训斥”得一脸无奈的陆薇之身上,随即才转向葛洪:
“葛老,本王的药油?”
葛洪立刻放下小秤,换上副“您可来了”的殷勤表情,嘿嘿一笑:
“王爷您来得正好,快请坐快请坐,老夫正要给您配药油呢!只是这舒缓筋骨的方子有多种,有温经通络的,有活血化瘀的,有祛风散寒的……不知王爷您是哪种酸涩?是低头久了颈项僵直?还是握笔久了手腕酸麻?亦或是……心事重重,郁结于胸,导致的周身不适?”
他最后一句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眼睛还贼眉鼠眼地瞟了瞟一旁的陆薇之。
江律衡却面不改色,在葛洪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正好在陆薇之斜对面。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抿起的唇瓣和那如扇子一样浓密、微微颤动的睫毛。
“颈项与肩膀有些僵直。”江律衡声音平稳。
“哦,那就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气血不畅所致。”葛洪捋着胡子,一边煞有介事地配药,一边指挥陆薇之,“丫头,去把那罐子里的活血粉末拿来!对,就是最高的那个柜子,左边数第三罐。”
那柜子极高,陆薇之这小个子踮起脚也够得有些勉强。她正努力去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从她身后伸过,轻松地取下了那个陶罐。
清冽的沉水香气瞬间将她笼罩——是熟悉的气息。
陆薇之身体一僵,猛地回头,额头差点撞上江律衡的下颌。他站得极近,几乎是贴在她身后,轻轻松松便为她取下了药罐。
“是这罐?”江律衡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
陆薇之的脸颊瞬间爆红,心跳如擂鼓,她慌忙后退一步,赶紧拉开距离,声音细若蚊蝇:“……是,谢王爷。”
江律衡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根和那慌乱无措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若无其事地将药罐递给葛洪,仿佛刚才的确只是随手之举。
葛洪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他接过药罐,嘴里还念叨:“哎呀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这么高的柜子,以后还得指望年轻人……还好王爷您身手是真的矫健!”
江律衡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葛洪立刻手脚麻利地配好药油,装在一个小巧的白玉盒里后递给江律衡:
“王爷,每日睡前取少许揉按酸涩处,直至发热即可。若觉效力不足……咳咳,可以让人帮忙揉按,效果更佳。”
他说着,眼神又往陆薇之那边飘。
江律衡接过玉盒,温热的指尖抚过盒身。
他看了一眼几乎要把头埋进药材里的陆薇之,对葛洪道:“有劳葛老。”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依旧沉稳,只是那握着玉盒的手,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些。
他一走,陆薇之才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她摸了摸依旧发烫的脸颊,心里把那个“为老不尊”的葛洪骂了无数遍。
葛洪却凑过来,得意洋洋:“怎么样?老夫这招‘居高临下’使得不错吧?瞧见没?王爷刚才那眼神,那动作……嘿嘿,有戏!绝对有戏!”
陆薇之哭笑不得,只能佯装生气:“葛老,您再这样,我真要搬出府医院了!”
“别别别!”葛洪连忙告饶,“老夫不说,不说了行了吧?唉,年轻人,脸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