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谢瀚川又兴冲冲地跑来,压低声音道:“惊寒妹妹,好消息!我爹那边有进度了,几位御史已经拟好了折子,这两日就要递上去了。”
孟惊寒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担忧:“瀚川哥哥,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惹怒了律衡……”
“怕什么!”谢瀚川不以为意,“证据确凿!你离府静养就是铁证!他江律衡再势大,还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到时候朝廷施压,他定要给你个交代!说不定……还会亲自来接你回府呢!”
他想象着江律衡吃瘪的样子,就觉得痛快。
亲自来接?孟惊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若真能如此,那她所受的这些委屈,也算值了。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算计,柔声道:“若真能如此,惊寒却不知该如何报答瀚川哥哥。”
“你我之间,何须……”谢瀚川看着她这副柔顺模样,心头一热,又想凑近。
“孙神医到了。”门外响起小沙弥煞风景的声音。
谢瀚川蹙眉,孙神医怎么每次都是关键时刻来!
孟惊寒松了一口气:“快请孙太医进来。”
孙神医今日诊脉的时间似乎比平日长了些。他眉头微蹙,指尖在孟惊寒腕间停留良久,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神医,可是有何不妥?”孟惊寒有些紧张地问。
孙神医收回手,沉吟道:“王妃的脉象总体趋于平稳,气血也比前几日更旺些。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脉象旺中带浮,似有一丝虚火躁动之象。娘娘近日是否心绪波动较大,或是饮食有所偏好?”
孟惊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到那晚与谢瀚川的冲突,以及近日时不时的心烦意乱,连忙解释道:
“或许是静修日久,偶尔想起府中琐事,难免有些心绪不宁。饮食皆是寺中素斋,并无特别。”
“嗯。”孙神医捋着胡子,“无妨,些许虚火,老朽在方子里加一味黄连清热便是。娘娘放宽心,静养为宜,切忌大悲大喜,情绪激动。”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谢瀚川。
谢瀚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孟惊寒却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脸上微热,连忙点头:“惊寒明白,有劳神医。”
孙神医开完新方子,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但走出禅院后,他回头望了一眼,眉头却并未舒展。
方才那脉象,旺是旺,却旺得有些不对劲。像是被什么强行催发起来的,底子里似乎还是虚的。难道是自己用的温补之药太过猛了?看来下次得调整一下剂量。
唉,年纪大了,这眼神和手感,都不如从前喽!他摇摇头,背着药箱走了。
而禅房内,孟惊寒拿着新药方,看着上面“黄连”二字,只觉得嘴里都开始发苦。但想到为了调理身体,为了早日回到江律衡身边,她咬咬牙,对秋林道:“按新方子,快去煎药!”
摄政王府,府医院。
府医院中常年药香袅袅,但苦涩的药味却压不住某种暗流涌动的微妙气氛。
江律衡负手立在药房门口,看着屋子里面正低头认真称量药材的陆薇之。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布衣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午后的阳光透过药方的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阳光般和煦温暖,与这充满生机的药草的世界浑然一体。
说来奇怪,江律衡他本是路过,但不知为是何心理作祟,便鬼使神差地就绕到了这里。
此刻他脚步停在门外,竟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若是进去,该说什么?问她药材可还够用?还是……直接说他只是单纯想看看她?
“王爷?”陆薇之察觉到门口的阴影,抬起头见到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药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眼见被陆薇之发现,江律衡也不扭捏,迈步走进来,目光扫过她刚才摆弄的药材,状做不经意问,“又在捣鼓什么?”
“回王爷,是葛老新得了一株罕见的花草,奴婢正在尝试提取花汁,看能否入药。”陆薇之答道,声音平稳,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这几日,王爷来府医院的次数……
似乎有点多?
“花草?”江律衡走近几步,看向那株形态奇特的兰花,“听闻此物极难培育,花香有凝神静气之效。能搞到这草药,葛老倒是本事大。”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将陆薇之笼罩其中。
陆薇之微微垂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重量,这不禁让她指尖有些发麻。
她强迫自己镇定,接口道:“葛老交友广阔,总能寻到些稀奇玩意儿。”
“嗯。”江律衡应了一声,视线却并未离开她。
看着她微垂的眼睫,挺翘的鼻尖,以及那双灵动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他时总是恭敬的、谨慎的,偶尔会闪过难以察觉的灵动或狡黠,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就像现在,她似乎有点紧张。
为什么紧张?因为他吗?
这个认知让江律衡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愉悦。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陆薇之这种略带无措的模样,因为这“无措”会让他觉得,她不再是那个冷静到没有情绪的医者,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害羞会紧张的普通姑娘。
似乎这样,她就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你额上的伤,”江律衡忽然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似乎好多了。”
陆薇之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额角:“谢王爷关心,已经结痂脱落了,用了奴婢自己配的药膏,也没留什么痕迹。”
“那就好。”江律衡的目光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停留片刻,但非礼勿视,他很快移开眼。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问她习不习惯,问葛洪有没有为难她,这些似乎都问过了。与那日书房时一样的、罕见的、名为“无话找话”的尴尬情绪,又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