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寒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还在书房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她捂着脸在地上翻滚,配着那满脸猩红肿胀的疹子,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嫡女的尊贵?分明是市井泼妇误入了仙家洞府,还摔了个狗啃泥。
江律衡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崩溃和一种深切的荒谬感。他看都懒得再看地上那滩人形麻烦,冰冷的目光扫过门口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钉在陆薇之身上,那眼神锐利如钩,仿佛要将她这层看似惊慌的皮囊彻底剥开。
“半斤。”江律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属下在!”半斤一个激灵,立刻上前。
“把王妃,”江律衡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请回她的院子。没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踏出!”他特意加重了“请”字,眼神却示意性地掠过地上挣扎的孟惊寒和旁边呆若木鸡的秋林。
秋林从小就在宁国侯府跟着孟惊寒了,哪见过她这副样子还有这种阵仗?
“是!”半斤心领神会,立刻招呼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进来。那两个婆子显然也被王妃这副尊容吓到了,愣了一下才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架起还在哭嚎挣扎的孟惊寒,像拖一袋发霉的粮食般往外拽。
“放开我!江律衡!你敢软禁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啊——我的脸!好痒!好痛!”孟惊寒的尖叫咒骂混合着对脸上疹子的惊恐,一路洒在通往她院子的路上,成了王府今夜最惊悚的乐章。
混乱中,江律衡的鼻翼微微翕动。刚才孟惊寒扑过来时,那股浓烈到呛人的甜腻香气里,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苦涩药味。
这味道……他心头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孟惊寒近日常挂在嘴边的“燥热”,以及方才那反常的、如同被邪祟附体般的癫狂。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陆薇之,带着审视的严厉。这个医婢给孟惊寒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薇之此刻正“惊慌失措”地跟着拖拽孟惊寒的队伍,嘴里还一叠声地喊着:“王妃小心伤着脸!秋林姐姐,快搭把手扶稳王妃啊!”她表现得完全是一个被突发状况吓懵、却又忠心护主的小丫鬟,甚至还试图用袖子去遮挡孟惊寒布满红疹的脸,动作急切又笨拙。
江律衡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幽暗不明。
他朝半斤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吩咐:“去查。王妃这几日所有入口的东西,尤其是那个医婢经手的汤药、丸剂,一查到底!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更深沉,“给我盯紧陆薇之,她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报给我。”
半斤神色一凛:“属下明白。”
孟惊寒的寝殿此刻如同被飓风席卷过。价值不菲的瓷瓶玉器碎了一地,帐幔被扯得七零八落,连铜镜都被她用布蒙上了——她不敢再看自己那张鬼一样的脸。
“痒、痒死我了!陆薇之!你这贱婢!是不是你害我?!”孟惊寒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在床前“忙碌”的陆薇之。她脸上、脖颈上的红疹在烛光下更显狰狞,又痛又痒,让她忍不住想去抓挠,被陆薇之“拼命”拦住。
“王妃息怒!奴婢万万不敢啊!”陆薇之声音带着哭腔,手上却稳稳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汤,药味苦涩,似乎带着一丝清凉,“这是奴婢连夜配的止痒汤药,快趁热喝了吧!千万不能抓,抓破了会留疤的!”
她语气情真意切,仿佛孟惊寒脸上的疹子比剜她的肉还疼。
孟惊寒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心里又恨又怕。她怀疑陆薇之,可眼下除了她,王府里谁还敢靠近自己?连秋林都吓得躲在外面不敢进来。
“喝?谁知道你这药里又加了什么脏东西!”孟惊寒咬牙切齿,可脸上钻心的痒意又让她不得不屈服。
她恨恨地接过碗,也不管烫不烫,屏住呼吸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药汁入喉,一股清凉之意似乎暂时压下了些许燥痒,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瞬。
陆薇之趁机接过空碗,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里面是散发着清幽花香的透明药膏。“王妃,奴婢再给您涂点这个凝露,能舒缓疹子,不会留痕的。”她动作轻柔,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孟惊寒滚烫红肿的疹子上。
药膏的凉意让孟惊寒舒服地哼了一声,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陆薇之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涂,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
“唉……奴婢知道王妃心里委屈。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担忧,“奴婢配的药,明明都是温补助孕的良方,从未出过差错。阳起石也好,今日给您的药也罢,都是古籍里记载的秘方……怎么会……怎么会引得王妃您如此……冲撞王爷,还惹来这等怪疾呢?”
她的话像藏锋的钩子,轻轻刮在孟惊寒此刻最脆弱敏感的神经上。
孟惊寒身体一僵,眼神闪烁。冲撞?怪疾?她明明是想固宠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薇之见她听进去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神秘秘的意味:“奴婢在民间行医时,曾听老人说……有些命格,天生相冲。比如极贵的命格,若是遇上更尊贵、或者……命带煞气的,就容易招灾引祸,轻则诸事不顺,重则……伤及自身。”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没有直接点出老夫人的身份,但那眼神里的暗示,足以让孟惊寒脑补出最坏的答案。
孟惊寒的瞳孔猛地收缩。
更尊贵,命带煞气——老夫人!那个老虔婆一来,她就事事不顺,管家权被夺,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如今想亲近自己的夫君,更是落得如此下场。
难道……真是那老东西命里克她?
一股寒意夹杂着怨毒瞬间爬上孟惊寒的心头,比脸上的疹子更让她难受。
“还有王爷……”陆薇之的声音几不可闻,却直刺孟惊寒的心窝,“王爷乃命格之贵,常人难以企及。王妃您虽也是贵人,但若是王爷无意亲近,强求……怕是会遭反噬。”
她点到即止,留下无限遐想空间,让孟惊寒自己去把“求子失败”、“红疹破相”都归结于“王爷命格克她”。
孟惊寒的脸色瞬间煞白,随即又因愤怒涨得通红。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她不够美,不是她不够主动,是江律衡那个煞星命里克妻、是那老虔婆克她!
就在孟惊寒眼中怨毒的火苗熊熊燃烧,几乎要将理智彻底焚毁时,寝殿的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用力推开!
老夫人江氏,在兰香嬷嬷和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如同裹挟着寒霜的利剑,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显然已经听说了书房那场惊天闹剧。
此刻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寒霜,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床上那个狼狈不堪、满脸红疹的孟惊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