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厮圈内议论纷纷,大婚当日新郎消失不见【VIP】
“徐县令居然给你写了帖子,”顾书华和顾书意两人从正厅往外走,“你认识她吗?”
顾书意摇头,喜事发生她却没有什么喜悦之情,“母亲、父亲也和徐县令没什么来往,她突然帮我写请帖做推荐,怕是另有所图。”
“那倒也是,父亲是刺史不说,母亲也是将相冯家,徐县令这么做也十分讨巧。”顾书华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你过了初试,就好好准备去长安的事吧。”
顾书意扯着嘴角笑了笑,“弟弟你忘了,我还要成婚呢,成婚后,我再准备去长安的事,”她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怕秦斯礼他不让你走?”顾书华笑着问。
“他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顾书意想的是那日她看到的母亲和凉州郡公的事,两人在厅堂里说什么她听不清,但她分明看到李子由其身站到母亲面前弯下腰去。
后面父亲来了,她便跑了。
“凉州郡公李子由,你了解他吗?”顾书意停下脚步,“他可曾婚配?又或者是有什么意中人没有?”
顾书华摇头,“未曾婚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意中人……怎么了?”他坏笑着说:“姐姐,过两日你可要成婚了,打听其他男子的婚事,可不好。”
顾书意有些不好意思,“我当然不是为了我自己才问的,只是好奇。”
“那你是为了谁?好奇什么?”
顾书意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这人,怎么什么事都要一探究竟,说个话没完没了的……”
顾书华笑着没继续问了,“姐姐,前些日子我听父亲说起过,县衙又要征兵了,我打算报名试一下。”
“真要去?”
“嗯,我想好了,我不适合读书,但这天下也不尽然是读书人的天下,我定然会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顾书意虽然对他不能陪同自己一起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感到惋惜,但知道他有自己的选择,心中也多了几分舒心。
顾、秦两家大婚,喜气遍布整个凉州城。
而秦斯礼在合卺宴前一日才从祠堂里出来,抄完家法,呈到老太太面前。
谢照晚坐在胡床上撇了一眼抄好的家法,“让你抄家法,是想让你知道秦家祖宗的不易,日后你再遇到徐圭言,想起这份不易才好。”
秦斯礼垂头站在原地,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谢照晚看着颓然的秦斯礼,犹豫了一下才问,“你知错了吗?”
“知错了。”
“再见到徐圭言,你该怎么做?”
“离她远远的。”
“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秦斯礼轻叹一声,抬头对上谢照晚决绝的目光,一顿,而后只好说:“祖母,如果我做不到,就让天打雷劈,真心永被辜负,可好?”
谢照晚盯着秦斯礼看,沉默片刻后才说,“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怎么对得起你受过的苦?”
这么一说,秦斯礼脸色微变,“谁说我不记得那些痛楚?我早就对她没有什么牵挂了,祖母放心,婚后我定会好好喝书意过日子,离徐圭言远远的。”
谢照晚缓缓闭上了眼,希望他能说到做到。
两人说完,难得一起吃了顿早食,饭后,秦斯礼如往常一样去了县衙。
秦斯礼被关起来一事除了徐圭言,无人知晓。秦府内的小厮、丫鬟们也一如往常一样忙碌着婚宴一事,半句秦斯礼被老太太捉奸在床的事都没说出口。
一日忙活完后,小厮们发了月钱,去了往日里吃酒的地方潇洒。
“秦家大婚,你们没少得赏吧?”
“没多少银钱,秦家没个女主人,银子都是管家管着,他自己偷拿了不少,给我们的是刚刚好啊……”
“你家郎君不清楚吗?”
“谁知道呢……大婚用的青瓷花盆,顶天一贯钱,结果他非说两贯,其中差价定然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我们这些下人都知道,郎君是商人,肯定也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那你们郎君发现了也没什么反应吗?”
“没有啊,百花园建造的时候,雇佣来的工匠,每人每日一百文,他记账的时候写成了两百文,反正都是郎君花钱,哎……”
“其实让下人拿点钱,好办事。你看顾家的冯夫人,哪一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着好处,下人才能好好办事。”
“也没错,只是…”
这旁几个小厮说这话,小厮。
“呦,你们几个这么早来,“明日大婚,冯夫人给了我们不少赏,但也熬人,忙活这
桌子旁几个小厮咯咯笑起来,其中有人问,“到秦家,日后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顾姑娘整日里就是读书,活得不食人间烟火,但品行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吧,有时候过于善良了,反而失了人心。”
“现在秦府是管家一手遮天,就算有个新来的宝盖,也没法……”
“又说管家呢?”一个和管家亲近的小厮进来,“人家干一份活收一分钱,老说管家做什么,做好自己的事。”
和管家亲近的小厮坐了几句话后坐下来,要了酒和小菜,吃了几口,突然神秘地说,“前两日,秦府出了大事。”
旁边的人凑过来,“什么大事?怎么了?结亲不是大事吗?”
“不是,不是!”那人大手一挥,“和县令有关的事。”
“什么意思?”
“县令和我家郎君可大有渊源……”
“他们不是仇人吗?”
“不是,这事儿太复杂了……我家老太太都被气晕了,反正是因为县令和我家郎君……听管家说啊,那日他看到县令从郎君家里出来,定然是为了这个事,老太太才生气的……”
“啊?”
一群人唧唧歪歪说了起来,酒是一坛接着一坛喝下去,笑声不断,十分热闹。最终一群人也没热闹多久,第二日还有合卺宴这等大事,也都不敢怠慢,放松是放松,误了大事可是得罪了主人家,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顾家仆人刚回去躺下没多久,不到五更天,顾府的门被敲得邦邦作响。
“吱——”
门打开,门内的人睡眼惺忪,“您好……”
话没说完,门外的人喘着粗气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家郎君不见了!”
“你家郎君不见了……你家郎君是谁啊不见了……”
门内门外的人对视片刻,门内的人才醒过来,跳起来重复了一遍,“你家郎君不见了!?今日大婚,你家郎君不见了!?”
宝盖点头如捣蒜,焦急地说:“是啊是啊,老夫人派我过来,我们找了一整夜都没见到人,还请顾刺史、冯夫人帮忙啊!”
门内的人来不及回应,送了手就往屋子里跑。
不一会儿,整个顾府都苏醒过来,脚步声匆匆,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在各个院落中亮起来。
“出了什么事?”冯淑娇睡眼惺忪地看着帘子外面,顾慎如正更衣。
“秦斯礼不见了。”
“……”冯淑娇反应了一下,而后睁大了眼,“他不见了?他去哪里了!?”说着掀开帘子也要更衣。
“谢家老太太在门外,她说找了一夜,都没看到人,特意来请罪,也让我们帮忙找。”
冯淑娇穿着衣服,听到顾慎如的话,思虑后才发应过来,怒气腾腾地说:“这哪里是什么请罪,腿长在秦斯礼身上,难不成能有人劫了他?凉州城内谁有这个胆子!?”
“哼,怕是他不想娶我们家书意,联合老太太过来玩弄我们!”
顾慎如也是这么想的,拧着眉头走了出去。
谢照晚在正厅里等了许久,等到了顾慎如,一见到他,谢照晚便要下跪,“还请刺史降罪……”
顾慎如急忙扶着老太太起来,“您别这样,怎么个情况,现在找到人才是要紧事。”
谢照晚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说上,“近些日子秦斯礼犯了错,我罚他在祠堂抄家法,昨日才从祠堂里出来,早食后去了府衙,晚上也回来了,可就那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我以为郎君是有事出去一趟,没想到到了夜里,郎君还没回来,”宝盖在一旁接上了话,“然后我想再等等,没想到要睡的时候,他也还没回来。所以我就跟管家一同出去找人……”
秦百顺在一旁舔了舔干裂的唇,“我们找了郎君经常去的地方,还有商队,还有外面的庄子,怎么都没找到郎君……”
“他们没找到人,我才出面找人的。可找了一大圈,一直都找不到人,今日顾、秦两家大婚,找不到人,我怕出了乱子,我这个老太婆只能找您来帮帮我了。”
顾慎如看着谢照晚,模样不像是说慌,也确实是着急。
“他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没找到人?”顾慎如又问了一遍。
“是的,哪儿都见不到人。”
这个时候,冯淑娇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谢家老太太,怎么一回事?我家书意准备的是今日大婚,为何秦斯礼躲起来了?你家不想娶,有的是人想着和我们结亲,攀高枝。老太太,别在这个时候折损了我们的面子才好。”
谢照晚也不是软弱的人,听到冯淑娇这么说,自己理亏在先,但冯淑娇劈头盖脸不分青红皂白就过来指责,让她没了面子。
“冯夫人,话不能这么说,秦顾两家大婚,前后出钱出力的都是秦家,面子、里子我们都给足了。要是真不想娶亲,以我秦家的家风,连订亲都不会有!”
“现在秦斯礼不见了,我也着急,谁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冯淑娇觉得好笑,冷哼一声说:“老太太,他可是秦斯礼,你打听打听,边疆这几个州、道,谁人不知他秦斯礼的名字?况且,和刺史结亲,谁敢在这个时候搞事情!?除了他不想娶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谢照晚被气到跺脚,这下她是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现在争吵没用,找到人才要紧,”顾慎如等冯淑娇说完话后,才开口说,“谢家老太太,我这就派人出去找,府兵找找人方面更有经验些。”
谢照晚点点头,气消了一些,可过了片刻后又说,“只是……有一事想要麻烦刺史您。”
“已经麻烦了,多一事也无所谓,”冯淑娇靠在椅子上,“老太太您说。”
“劳烦您去徐县令家看看。”
徐圭言刚洗漱完毕,门外边有人来访,彩云帮她更衣,打扮好后才到正厅。
看到冯淑娇的时候,徐圭言着实一愣。
冯淑娇正品茶,长安的茶好喝,但她生在凉州、长在凉州,还是更喜欢凉州的茶,余光瞥到了站在门口的徐圭言,放下茶杯,笑眼盈盈,“徐县令来了,您这茶不错。”
徐圭言笑了笑,“您就是刺史夫人吧?”
冯淑娇懒洋洋地看在椅背上,“是,但你叫我冯夫人就好,顾夫人我听着有点别扭。”
“好,冯夫人。”
徐圭言走到她旁边坐下来,“这一早就来,您是有什么事吗?”
冯淑娇暗中打量徐圭言,面容姣好,脾气也不错,但想到她那些凌厉手段,真是越看越喜欢,“两件事,一件事是想要感谢您帮书意写了帖子。”
徐圭言笑笑,“我看过她的考试卷子,是个人才,所以我才写推荐递上去了。”
冯淑娇点头,接着说,“第二件事,今日书意大婚,但是谢家老太太说找不到秦斯礼人了,她特意让我来县令家看看。”
“来我家看看?”徐圭言不解,“这是何意?”
“她说您和秦斯礼关系不太好,想破环秦斯礼的婚姻。”
“我怎么会这么闲呢?”徐圭言无奈叹口气,“得罪秦斯礼没所谓,得罪冯家、顾家,可是要命。”
冯淑娇哈哈一笑,“我就说徐县令是个有趣的人,既然如此,您不介意的话,我得完成老太太的任务。”
徐圭言大手一挥,“这是百花园,也是秦府的,我白吃白喝住这里许久,也是不好意思,但想看,随便看。”
“您真不介意?”
“今日大婚,是重要的日子中,找人更是重中之重,您请便。”
冯淑娇点点头,招手然后府兵们进来搜查。
徐圭言当然不在乎,端着茶问冯淑娇,“冯夫人,今日这么早来,早食否?要不要一起?”
冯淑娇没心情吃,找不到人她家书意就得出丑,于是摇摇头,“不了,您吃吧。说实话,作为母亲,我更担心找不到人,在合卺宴上出丑。”
徐圭言站在原地,听到这话后,沉默了一下,“您是个好母亲。”
冯淑娇在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她傻,有时候还不领情。”
徐圭言点点头,“那您查着,我先去吃饭,一会要生堂,午后再去合卺宴送贺礼。”
冯淑娇点点头。
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半个人。
冯淑娇和徐圭言又寒暄几句后才离开。
“找到了吗?”
“没,可能是老太太弄错了,打扰您了。”
“无碍。”
徐圭言站在原地看着她走了出去。
一走出百花园,长青匆匆走过来,“夫人,谢老太太让我去查徐圭言新府,我去了,也没人。”
冯淑娇没好气地上了马车。
“其他地方呢?各个街坊、东市、西市,都去了吗?”
“都去了,府兵查了一圈了,就是没见到秦郎君。”
冯淑娇长叹一口气。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平白无故消失呢?
第32章 钱财换前途,县令细追究【VIP】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百花园。
徐圭言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而后换好了官服,半乐备好了轿子,浮玉也站在一旁。
她上了轿子,走了一会儿L,半乐走在轿子边的小窗口说,“姑娘,昨个县衙的人过来说,您的住处修缮好了,问咱们何时搬回去住。”
徐圭言掀开帘子,“人不急着动,先把东西搬过去。”
“好嘞,”半乐得命,可走了几步后,他又凑上前说,“姑娘,今日这街道怎么这么安静?平时都热闹得不行。”
徐圭言撇撇嘴,“秦斯礼今日大婚……”
片刻后,她又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半乐在一旁哂笑,“姑娘,话不能这么说,长安城内比秦斯礼有财有貌的人多了去了,您之前认识的那些个画家、书法家,各个家世清白,哪个不比秦郎君好?”
徐圭言瞧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到了县衙,一进廉政堂,就见到了李林。
“你来这么早?”徐圭言颇为惊讶,“怎么,你不去秦府凑热闹?”
李林站起身行了个礼后才说,“当然去,但想着先早点来处理公务,秋闱后堆积了好些案子。”
徐圭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陆县尉来吗?”
“他?”李林无奈叹了口气,“您没听说吗?秋闱后,他娘买了个小妾塞到他房里。这几日,他正因此事头疼呢。”
“他纳妾了?”
李林捋了一把胡子,“没呢,只是把人领回去了,纳妾的流程还没走,他不愿意。”
这个时候,徐圭言幽幽来了一句:“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陆县尉穷得衣服上都是补丁,给他老母亲亲自抓药,身上一股中药味儿L。转眼半年,就都已经能纳妾了。”
“之前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李林话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他急忙抬头看向徐圭言,“升官了自然会发财,您看,之前我都吃的是家里带的饭,自从我当上县丞后,我都可以吃醉月楼的餐食了。”
李林笑了笑,“跟着您做事,好处就是多啊。”
“工钱够你吃饭,可不一定够他母亲治病的。”
李林悻悻然,也摸不清徐圭言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倚重陆县尉,现在当着他的面又说陆明川的不好,到底哪个是真的,他也不清楚。
自然如此,他还是走吧。
“县令,我先回我的院子去了,您有事尽管吩咐我。”
徐圭言摆摆手,李林才离开。他离开没多久后,陆明川就来了,按照惯例他先去廉政堂里请安,而后再回自己的院子。
只是徐圭言见他状态不像是因内院之事而苦闷,“秋闱后征兵这件事的进展如何?”
“回县令,很多人报名来。但是,我怕银钱不够发月钱的。”
“我看了税收,发县兵月钱绰绰有余,为何不够?”
陆明川想了一下才说,“快过冬了,边疆入冬十分寒冷,所以需要更多银钱买储备物资。而而且一到这个时候,农民的粮食价格就上涨,所需费用自然是更多。”
说到这个,徐圭言一下来了精神,“对了,我记得有些人不符合县兵的标准,而且他们都是商人,为何会愿意加入县兵?”
“他们和秦主簿的情况类似。”
徐圭言皱了皱眉头,“类似?都是顾刺史推荐进来的?”
陆明川张了张嘴,徐圭言在有些事上太会偷换概念了,动不动就给他扣一顶大帽子,他只好实话实话,“不是,他们是花钱买官。”
“证据呢?”
“这事和李县丞有关。”
“哦?叫李林过来。”
李林匆匆赶来,听到她问县兵一事,陆明川又说这件事与他有关,李林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我不清楚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圭言坐在台子后,看着互相推卸责任的两人,不由得笑出了声,“县兵中那么多只吃不干活的人,我问你一个管县兵的人,你说这事儿L和县丞有关,到底是哪里有关啊?你倒是说啊。”
“那些县兵都是花钱买官的,”陆明川看着徐圭言说,“这些人说不上非富即贵,但在凉州城也是有钱的良民,为何会花钱当一个苦力县兵?”
“为何?”徐圭言吐出一口气,她的耐心用尽了,瞪着陆明川。
“后唐律令中有一条:在朝廷或地方办事机构中任职的人员,税赋减半;当兵服役者,减免赋税。”
徐圭言身子往后一撤,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和管赋税的李县丞有关,凉州赋税纷*繁复杂,他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手边的墨盒就朝他扔了过去,“这条律令是这么解释的吗!于国有功者,应当奖赏。当兵者服役免税,你不
“县令息怒。”。
“当兵的都是穷人,这事给他们一条谋生路,不收他们赋税是因为他们太穷了,交了税没钱吃饭,你们倒好,倒反天罡,让那些有钱的更有钱,穷的更穷!”
徐圭言站起身,指着陆明川问,“你是负责征兵的人,那些为非作歹的人能入伍,是不是给你塞银子了!”
陆明川一愣,,“县令明察,绝无此事。”
“那你怎么能让这种不符合条件的人当县兵呢?你眼睛瞎吗?”
陆明川爬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另一旁的李林低着头也不说话,这个时候发难,不知道算不算是卸磨杀驴。
“还没钱发月钱,他们花钱买官的钱呢?比他们交税的钱少吧?少了怎么办?饿着那些县兵?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徐圭言长叹一口气,手背在身后,对陆明川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从这一次征兵开始,县兵的名单我来定,重新整肃县兵队伍。如果有人要从你那里花钱买官做,你让他来找我。”
陆明川即刻回答:“谢县令宽宏大量。”
“还有赋税,”徐圭言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李林,“到底有多少种赋税,能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都避之不及?你把每月府衙的赋税账本拿来,我亲自看看。”
李林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好,您稍等。”
说完小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翻找账本。一边找一边心慌,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身子一顿,这都什么时辰了,秦斯礼怎么还没来?
拿着账本再跑回廉政堂内,徐圭言神情变得平和,他把账本呈上去,徐圭言接过去,随手一翻就放到一旁了。
“好了,今日是秦主簿大婚,我也不耽误你们了。”
“您不去吗?”李林看徐圭言没有动身的意思,“这秦主簿也不太懂礼数了,就算是大婚日也要来见你啊。”
徐圭言笑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无碍,你们先去,我看一下账本,片刻后就动身。”
陆明川站起身,和李林一同兴过礼后才退下。
一出廉政堂,陆明川长叹一口气,身子有些软。
“陆县尉,你是怎么得罪了徐县令啊?”李林在一旁茶言茶语地说,“分明,之前,县令更欣赏的人是你啊。”
陆明川平静地笑了一下,“李县丞您嫉妒了?”
“那倒没有,”李林嘿嘿一笑,“您家里三个女人惦记着您,外面还有一个县令惦记您,这福气,您自己收好。”
陆明川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这一段时间徐圭言突然开始敲打他,尤其是问他收银子的事,他真的没收银子。
但却收了人。
一个女人。
想到这个是,他又是一声长叹。
李林侧头瞥了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水至清则无鱼,她不能不懂这个道理吧?这么做对谁都不好啊,还得罪一堆人……”
“你是喜欢这三瓜两枣吗?”
李林眼睛瞪圆了,“才仨瓜俩枣吗?我以为得很多呢……一个县兵多少钱啊?”
陆明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手一甩,“你这样还怎么做好官?”说完便急着往前走。
李林小跑着跟上,“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官是好官,清官是清官,贪官是贪官,好官可能是清官也可能是贪官,收了银子办大事的是贪官但也是好官,收了银子不办事的,只顾自己享受的是,是贪官但不是好官……”
陆明川是不想听李林在这里胡言乱语。
“哎,陆县尉你慢些,我话还没说完……谁不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国家大义和养家糊口不冲突……”
徐圭言看着两人走了出去,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消失,外面悄无声息的时候,她才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县衙后院走去。
一路上都没人,只有她自己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走了许久,左拐右拐,沿着一条小道,徐圭言最后停在一间简陋的小屋门前。
徐圭言看着门,心跳愈发得快,犹豫了许久后才轻轻推开。
只见一人静静地坐在阴影中,黑色眼罩遮住了双眼。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偏头,露出一张脸色惨白的面容,犹如瓷器般毫无血色,却精致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被束缚的手垂在身子两侧,手指修长,却瘦削到近乎透明,像是再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徐圭言看着他一动不动。
“你来了。”
是平静的陈述,不是疑问。
紧接着,秦斯礼唇边浮起一抹不羁的笑容,淡得近乎虚幻,却带着几分讥讽,又像是对发生的这一切都漫不经心。
徐圭言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把他的眼罩扯下来。
阳光毫无预兆地涌入,秦斯礼微微低下头,睫毛轻颤,似是被刺痛般皱了皱眉,唇边的笑容随之淡去。
他尝试睁开眼睛,却只能无奈地垂下头,任光线流泻在他身上,勾勒出脆弱而孤绝的轮廓。
阳光落在他惨白的面庞上,像是在脆弱的琉璃上流淌,易碎得叫人心悸,令人不自觉地生出怜惜之情,却又惧怕靠近会将他惊破。
胸前的衣服紧绷着,勾勒出他的身形,他并不瘦弱。
徐圭言抬手,指尖几乎是微弱地触碰到他的脸颊,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向他索取些什么。
他的皮肤温暖而柔软,但她的手指却冰冷而颤抖。只是轻轻用力,她便迫使他抬起了头。
“他们都在找你。”
秦斯礼轻笑一声,“几时了?”
“你要问何时礼成?还有一个时辰。”徐圭言目光落在手指抚摸的肌肤处,“那天是我不好,气上了头,下手便没了分寸,还疼吗?”
秦斯礼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徐圭言对上他的眼,手指仍旧在他脸颊上摩挲,“谢老太太和我说了好多事,我听了之后心很痛。”
“这就是你劫我来这里的原因?”
徐圭言收回手,“当然不是,我不想你和她成婚,你分明先和我定了婚约、下了聘礼。同样的事,你怎么还能做第二次?”
“我还记得你当众诵读《讨秦檄文》,羞辱我时的模样。”
“我说过,那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呢?”
秦斯礼深吸一口气,“我做不到。”
“我知道,在你看来是我做错了事,无所谓,你怨我就怨吧。但从头到尾……我一直笃信你是我的,这七年来一直如此。”
听到这里,秦斯礼哈哈大笑,几乎是笑出了眼泪,“所以,这就是你在长安笼络那些行头的原因?”
徐圭言听到这里,垂眸,再掀起眼皮看他,“行头怎么了?你现在又比他们高贵多少呢?”
秦斯礼满言讥讽,“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大费周章地劫持这么破败不堪的我来这里?值得吗?”
“值得。”
秦斯礼一愣,一腔怒火就这么灭了,他垂下头,半晌不言语。
“徐圭言,你囚禁我于此,到底为了什么?”
他语气悲凉。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要活下去,朝堂纷争皆与我无关,从前那番再经历一遍,我会死的,放我一条生路罢。”
秦斯礼抬头,对上徐圭言的眼。
她心中一惊。
他眼尾微微泛红,却没有一滴泪滑落,仿佛连悲伤都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风吹过,撩起他身上衣襟,些许泥土糊在他的手腕处。
他似乎没有察觉,像一尊无魂的雕像,任凭光阴在他身上碾过,无法再挣扎,也不愿再期待。
徐圭言突然慌了神,连忙抱住他。
“……你别这样,我错了……”她轻轻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着。
“不是你的错,是我,”秦斯礼轻声说,“是我心软,是我咎由自取,才给你糟贱我的机会。”
徐圭言将他一寸一寸抱紧,头埋在他脖颈处,轻轻蹭着,一下又一下。
“你不能和她成亲,顾慎如是要谋反的,你跟着他们还不如跟着我……我不会放你走,这一遭要是再下地狱,我陪你一起死。”
第33章 大婚不现美佳人,主簿逃走明圭言【VIP】
本是顾家和秦府大喜的日子,不知为何,匆忙而来的府兵将县衙围了起来。
路过的人都快步走过,生怕招惹上府兵出了事。
府兵正中间,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顾书舟,奉父亲的命来县衙找秦斯礼,诺大一个凉州,也只有县衙没有找过了。
他下了马,让跟在身侧的府兵进去报信。
“郎君,我们不是直接进去搜查吗?”
顾书舟无奈地看着他,“我们只是来找人,不是来打县衙的,按照规矩,进去汇报吧。”
“要是……里面没人怎么办?”
“县令还没到喜宴,自然是在县衙,快进去吧,”顾书舟手背在身后,站在府衙门口,看到路过的人也会闲闲打个招呼。
“今儿顾府大喜,您去吃喜酒了没?”
“没……哦,没事,一会儿去吃,来的都是客,不用带东西。”
“……”
一阵寒暄后,府衙的兵小跑出来,“郎君,县令有请。”
有了这话,顾书舟才踱步入衙。
徐圭言坐在廉政堂内等他,倒好的热茶,雾气飘出。
“在下顾书舟,拜见徐县令。”
“不用如此拘谨,您请坐吧。”
顾书舟放下手,带着礼貌的笑说,“不了,我来就一件事,找人。”
徐圭言喝了一口茶,“何人?”
“昨日顾府入了贼,偷走了今日大婚的珠宝,但昨夜太晚又不想惊动了您,遂父亲今日一大早便派我过来寻人。”
徐圭言挑眉,看来顾书舟和冯淑娇也没互通有无,话说得如此含糊不清,倒是怕外人知晓了后生是非,“您找吧,县衙、府衙是一体的,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定会配合。”
顾书舟第一次接触徐圭言,这人出乎意料地好相处,有了允许后,他便带着府兵在县衙内搜查。
徐圭言颓然地坐在廉政堂内的,手旁的茶已经凉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没一会儿,廉政堂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徐圭言没起身,等着那人推门进来。
顾书舟轻轻推开门,看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徐圭言,“叨扰您了,如果您有空,我们就一同去顾府的喜宴吧?”
徐圭言缓缓睁开眼,“没找到人?”
顾书舟不解,徐圭言这话里怎么带着惊讶和失落?“没有,县衙没找到我们想找的人,多有打扰,在喜宴上您一定要多吃、多玩。”
徐圭言直起身子来,又问了一遍,“什么人都没找到?”
顾书舟笑而不语。
徐圭言便站起身,“走吧,我也给秦顾二人大婚准备了大礼。”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衙,徐圭言上了轿子,掀开帘子落座前,她小声地问半乐,“你可见到了秦斯礼?”
半乐摇头。
“我不是让你看着府衙后门?”
半乐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最后指了指浮玉,“我去厕所了,他帮我看了一会儿,我们都没见到秦斯礼。”
徐圭言对上浮玉的眼,他躬身,“并未见到秦家郎君。”
半乐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也没见到。”
徐圭言这个时候一反常态,走到浮玉面前,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个昆仑奴倒是好生气派,从你被买到徐府,就装模作样,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问你是哪里来的,问你是不是和城外那些盗贼是否有关,你是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你又装作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亏我还赐你名字,浮玉,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徐圭言斥责浮玉的声音一发出来,周围静悄悄的,就连顾书舟都觉得奇怪,他听了两句,又觉得是隔山打牛,这话没准儿是说给他听的。
但是,顾书舟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他和徐圭言一不认识,二是两人也没什么矛盾,她不过是说自己奴仆而已,和他有什么关系?
“奴不知哪里有对不起姑娘的。”
只听浮玉不卑不亢地回复了一句,顾书舟心里也畅快多了,他又没做错事,何必心虚?
徐圭言看着他,心中怒火无处释放,只好自转一圈,跺了跺脚,“啊!你是我徐府的人,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这话一点都不像一个县令会说出来的,浮玉眉头一挑,嘴角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
“奴错了,不该惹您生气。”
徐圭言摆摆手,转身上了轿子,没好气地说:“走吧走吧,快去吧,”
可哪料到,此时此刻,顾府内喜宴上,
“书意!书意人呢?”
冯,在院子里找人,可走了几圈,都没见到顾书意,她的贴身丫鬟跟在冯淑娇身侧,紧张的不得了。
,她人呢?”
冯淑娇转身看向顾书意的近身丫鬟,“穿好喜服后,你在哪里?书意呢?她周围又有什么人?”
丫鬟低头紧张得手一直颤抖,她突然跪了下去,“夫人饶命,夫人我也不清楚姑娘去了哪里……当时姑娘穿好了喜服,要戴头饰,我便去找嬷嬷了……”
“嬷嬷进来后,戴头饰的时候,嬷嬷说还缺东西,我便去闺房里找,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我以为姑娘去了前厅……”
冯淑娇叹了一口气,看着紧张的丫鬟,深知此时大发雷霆不是好时机,“你去把嬷嬷叫来。”
说完,她便进到顾书意的房内,外面宾客盈门,后院内不断出事。
不一会儿,嬷嬷匆匆走进来,冯淑娇皱起眉头,这是帮她装扮的嬷嬷。
“你给书意戴头饰之后,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嬷嬷摇头,有话要说却又十分犹豫。
“怎么了?”冯淑娇翻了个白眼,“别墨迹了,快说,怎么了?”
“我给姑娘戴头饰的时候,凉州郡公来了,他是来找您的,您不在,他便说要等您。”
冯淑娇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意思?等我,等进了书意的闺房?”
“是姑娘请他进来的,说这不符合待客之道……”
冯淑娇哭笑不得,“她一个小姑娘不懂,你一个老太太也不懂?这不符合待客之道!?然后呢!”
“本来是等着丫鬟送头饰来,前面有人叫我说您也要戴头饰,我便去了……”
“李子由呢?他人呢!?”冯淑娇站起身来,“我去找他问问怎么一回事。”
等在后院门前的小厮也同样着急,他是李子由的近身小厮,李子由进去后一直不见出来,在女眷的院子里呆这么久不合规矩。
他急得打转。
冯淑娇出来后,看到他,瞬间了然。
“你家主子呢?”
“回冯夫人,我家郎君……进去后,便一直没见到人出来,”他说着话,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
顾书意和李子由跑了。
这事简直给她当头一棒,冯淑娇没理会他,拎着华服裙角就往前走,走到了半路又停下来,扭头看着他们一群人怒骂,“一群痴儿,呆若木鸡地站着干什么呢!找人去啊!你家主子丢了,你不找等着给他陪葬吗!”
身后的那群人才如梦初醒,慌忙地动起来了。
冯淑娇拉着自己的丫鬟长青,“你找个人去前厅告诉老爷,就说后院还没忙好,待会儿我就出去了……别说书意不见的事,”说完这话转向嬷嬷,“你去把我的便衣拿出来,备马。”
她往回走,回到院子里三两下换了衣服,扎头后,利落地拿着马鞭从后门上马,一行人追了出去。
冯淑娇蒙面先去了李子由的宅邸,里面只有奴仆,冯淑娇进去了后众人以为来了劫匪,叫着就要往外跑去报官。
“别叫了,是我,”冯淑娇摘了面罩,看着院子里的人,“李子由人呢?他带着我女儿走了,你们见到没有?”
小厮自然是不清楚的,冯淑娇也知道他们不清楚,但还是为难他们,讲了几句后,带着人把李子由府内的东西砸的砸,仍的扔,最后留下一句,“赔钱直接去冯府。”
出了门,冯淑娇一时间有些为难,她是不懂,李子由到底能戴顾书意去哪里。转念一想,李子由才不是什么会惹事的人,顾书意不见了,肯定是这丫头自己的主意。
那么就只能去她想去的地方了。
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们几个人,在各大开了门的酒肆中看一圈,尤其是李子由经常去的,”她看向李子由的贴身小厮,“你带着他们去。”
一波人去酒肆,另一波人跟着冯淑娇去顾书意经常去的地方。
找了一圈,冯淑娇也没找到顾书意,而此刻,烈日当空。
她仰头瞧了一眼烈日,额头的汗珠缓缓流下,多久没这样了?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军营的时候,她畅快地骑马,听着军营中士兵们的号角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娇滴滴贵妇,摸到马的时候,仍旧是忘不掉在风中奔驰的感觉。
可现在来不及回味那份肆意,她满心焦灼,心中都是顾书意。
“夫人,下来歇息,喝杯水吧,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您别急……”
冯淑娇从马上下来,这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自然是不懂的,但她嘴里确实干得发痒。
“你回府里看看,这个时辰了,她是不是回去了?”
小厮看着妆容花了,憔悴的夫人,心中也是一软,“好,这就回去了。”
冯淑娇随意坐在长凳上,拿起碗喝了口水。
李子由的贴身小厮小心凑过去,“夫人,您放心,姑娘和我家郎君在一起,他肯定会照顾好姑娘的,不会出事,您放心,我刚才走的时候,也让郡公府的人一同出去找人了。”
冯淑娇斜眸扫了一眼,“他身旁就没跟着其他小厮吗?皇亲国戚就这这么点动静?”
小厮苦笑,看冯淑娇着急的模样,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盏茶的功夫,那派出去的小厮紧忙赶回来,“夫人,姑娘还没回去。老爷知道这件事了,他让您先回去。”
冯淑娇垂眸,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时辰过了,新郎和新娘都不现身,宾客们也都散了……”
冯淑娇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水。
过了片刻后,她才起身,身子挺拔飒爽,顾府、冯府的小厮们从未见过这般的夫人,眼中多了几分钦佩。
就在冯淑娇刚上马后,远处一人骑着马赶了过来,“夫人——”
一众人看过去,当在冯淑娇面前,生怕出了事。
哪知那人勒马下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举起手来,“李郎君给您的信!”
李郎君,除了李子由,还能有谁!?
冯淑娇最终在凉州城外的道观中找到了顾书意。
顾书意仍旧一身喜服,冯淑娇迈着大步子朝她走过去,看到她抬手就要打她。
旁边一道凉薄的声音响起,“冯夫人息怒,她也有不得已之处。”
顾书意闭着眼,泪水缓缓流下来,“他秦斯礼不想要我,我也不会要他的!”
冯淑娇深吸一口气,慢慢放下了手,目光移向一旁靠在柱子上的李子由。
“你先回府,”她对顾书意说,收好马鞭朝着李子由走过去。
李子由讪笑看着她,正要开口解释,冯淑娇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顾书意在一旁也是一愣,可小厮站在她身边,“姑娘,走吧……”
“娘,郡公他……”
李子由被打得转了头,回过头正面看向冯淑娇的时候,她另一只手迅速又给他了一巴掌。
他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如果不是我,你女儿还不一定跑到哪里去呢。”
李子由又转头看向冯淑娇,这回他做足了准备,没想到冯淑娇拿着马鞭又给了他一下。
“你这是对皇亲国戚无礼!”
“这是你上一次轻薄我该挨的鞭子!”
李子由笑了,往后退了几步,“冯夫人,您大可不必如此。”
冯淑娇摇摇头,“她让你带她走,你也不应该这么做,孤男寡女,她不懂礼数,你不该这么纵着她。”
“我不觉得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对方根本不重视她。”
冯淑娇皱了皱眉,“你觉得带她走,就能让她逃脱这样的命运?她还年轻,前程大好,本应该去做人所能为之的事,但婚姻之事是这个时代强加给她的束缚,不得已为之。叛逆不能改变这些。我试过了,没用。”
“冯夫人有这般见地,不应该藏匿于内院。”
“内院也需要智慧。”
李子由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我懂你的意思,所以我便不选择绑定一人。”
“你有不选的权力,书意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们不想,而是这天下所有女子都没有不选的资格。而且,”她顿了顿,“你不是为了自由,你是在逃避责任。你这般世家,本应挥斥方裘,指点一方。如今落被赶到了这边疆,不过是你自怨自艾。”
李子由收敛笑容,认真地看着冯淑娇,眼眸深沉。
冯淑娇见他这副模样,即刻转身走出了道观,上马离去。
回到顾府,冯淑娇换了衣裳后,才往前厅走去。
一路上,小厮、丫鬟们的目光躲闪,金器上都盖着红布,冯淑娇顾不得那些,越走越快,刚下台阶,隔着老远,她便听到了顾慎如嘶吼斥责的声音。
冯淑娇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快要墨蓝色的天,院子四四方方的,不知何处飞出了几只乌鸦,叫声极为难听。
下一刻,她接着往下走,不一会儿,便到正厅外。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给我丢脸,整个凉州城都在看我的笑话!”
冯淑娇快步走上前,走进正厅,远远看着顾书意跪在地上,背影颤抖。等她走近,看到顾书意正脸时,才发现她两颊两侧早已被打红,巴掌印清晰。
瞬间她心中便觉得不舒服,看着女儿哭泣的脸,冯淑娇背对着顾慎如冷冷出声道:“秦斯礼出事在先,你敢这么对着他打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
“秦斯礼他人呢?”冯淑娇转身看他,冷笑一声,“不会真的死了吧?”
顾慎如瞪她一眼,“秦斯礼不来,是他犯错在先,我们还有的追究,现在呢?”他抬手指着顾书意,“她前脚跑,接着秦斯礼就来了!她跟着郡公偷跑了!你让凉州城的人怎么看我们!怎么看她!”
说到这里,顾慎如又看向顾书意,“你跟他跑什么?他是皇家的人,你以为他能娶你啊!你的清誉毁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读书都把脑子读坏了?什么都不分轻重?”
顾书意这个时候抽噎着说,“那秦斯礼要是不来呢?全凉州的人都会知道,他不想要我,他看不上我……”
“放屁!他做错了事,还能怪到你身上!?”
顾慎如真的要被气死,冯淑娇也不明白顾书意怎么会这么想,她不仅是嫡女,祖父、外祖父都是鼎鼎有名的人,怎么会如此自视卑贱?
说到这里,顾慎如松了松衣服领口,脸通红,“这样吧,以后读书的事放一下,书读多了,就沾染上文人那些无病呻吟的臭毛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嫁人,长安你也不用去了,好好在凉州,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就算了。”
这么一说,冯淑娇更生气了,“她不嫁人和科考有什么关系?她可是顾家第一个过了初试的人!”
“那为什么其他家的女儿都能老老实实嫁人,就她不行?你再看看徐圭言,她不也读书了,嫁人了吗!?”
冯淑娇看着气急败坏的顾慎如,站起身,脸庞几近扭曲,用力地说:“我看你是觉得一个女儿过了初试,儿子没过,所以觉得丢人吧?顾书意是我的女儿,她的事我说了算,你要是非要让她嫁人,那我们就和离。”
“反了你了!”
没等顾慎如说完,门外小厮的声音传进来——
“凉州郡公李子由到。”
第34章 书意失意闹顾府,斯礼被罚知谋反【VIP】
没等顾书意起身离开,李子由便已走了进来。
“她在合卺宴上离开,始作俑者是我,还请刺史别太苛责她。”
顾慎如瞪着他,眼珠通红,“郡公不会不懂礼数,在合卺宴上您把她带走,新娘子和外男逃走,这让凉州城内的人怎么看她?损毁女子清誉,这可不是小事。”
李子由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书意,又看向冯淑娇,“是我的错,所以我特此前来请罪。”
“请罪有什么用?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顾慎如手狠狠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跪在地上的顾书意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难道我对你来说只有嫁人的价值吗?我是垃圾吗,你千方百计地想把我扔出去!”
顾慎如起身,眼看着就踹过去了,冯淑娇和李子由一个拦住他,另一个挡在了顾书意面前。
“打人不能解决任何事,”李子由站在顾书意面前说,“我不仅是来请罪的,还想请你们把她嫁给我。”
说完,堂堂凉州郡公居然跪了下来,“如果是我损了她的清誉,那结果由我来承担,我愿娶她为妻,此生都不负她。”
顾书意听到这话看向拦在父亲面前的母亲,她和她一样,都十分惊讶。
顾慎如听到后,手上动作一松,目光落在李子由脸上,确认他是认真的后,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凉州郡公,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李子由看向顾书意,“我没有开玩笑。”
“呵,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一个玩意儿是吗?我不需要你的可怜!”顾书意突然笑了,笑着站起了身,早已没了名门闺秀的模样,脸上妆容凌乱,“怕损我清誉,怕没人家要我,娶我就是帮我解决了难题,你们把我当一个人看了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秦斯礼整夜不见人,合卺宴出尔反尔,我呢?就要乖乖坐在里面等着他来娶我,我不难受吗?他不来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凭什么他可以不来、不按时出现在合卺宴上,我就不行?”
顾慎如听到女儿顾书意的斥责,倒也没觉得有多难过,看着她脆弱的、发疯的模样,掌控感浮现,一种快感油然而生。
“不行就是不行,你是女子,他是男子,自古以来都是男娶女嫁,其中没有讲道理的空间,这是规矩。”
顾慎如看着女儿痛苦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站在两侧的其他孩子们看到,浑身上下冒出了胆怯的味道,他闻得出来,并且引以为豪。
“母亲,你也这么觉得吗?”顾书意看向冯淑娇。
冯淑娇拧着眉头,眼中是怜悯和莫名的无奈,到最后也只是哀叹一声,扭开了头。
顾书意又看向一旁站着的顾书华,他低着头,像一条狗。
两个最信任的人此刻竟然无所作为,顾书意似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我给你找了好人家,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顾慎如慢悠悠地说,“难不成你要想像徐圭言一样,被她爹扫地出门?”
“可犯错的人分明是秦斯礼,我是在时辰到了之后,他没来的时候才离开婚宴的!我又犯了什么错?”
顾慎如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了,转头看向李子由,“你要娶她也行,但我该如何信你呢?”
“我会请奏圣上,请婚、赐婚。”
顾慎如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声,“那就这样吧。不过,在圣上的赐婚下来前,你还是离书意远一点才好。”
“我不要!”顾书意大声疾呼,“我不要嫁给他!我谁都不嫁!”
冯淑娇也在一旁说,“这事还为时过早,等书意复试后在说这件事吧。”
“复试?”顾慎如哼笑一声,“别读了,读得脑子都傻了,老老实实嫁人才是正事。”
顾慎如脸上的笑还没扩散开来,一双手就在他脸上挠了一下,痛疼感袭来,顾书意被李子由抱住,往后撤,顾慎如站起身又要打人。
冯淑娇想拦拦不住,扭头叫身旁的人,“顾书华、顾书舟,快来拦住你爹啊!”
“我看谁敢来!”顾慎如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了冯淑娇,“我今天就打你这个不孝女了,我看谁敢阻拦我!”
李子由护在顾书意面前,“刺史,您还是二思而行……”
“这是我女儿,她的命都是我给的,我现在打她怎么了?和你这
李子由一动不动,不多言。
“谁要做你女儿!做一朵云,一朵花,一只猫,一条狗都比做你的女儿好!”
顾慎如虽是文官,但伸手也不差,趁发,把她从一侧拉出来,抬脚就朝着胸口踹过去,这一踹,顾书意倒在地上,,十分疼。
眼看着顾书意倒在地上了,顾慎如脚下力气没松,朝着胸口和小腹部猛踹了几下。
一旁的人反应过来后才一窝蜂地上前拉顾慎如,而此刻顾书意早就晕了过去。
“顾慎如你疯了!?”冯淑娇跪在顾书意身旁,扭头对着顾慎如大喊,“我的女儿你也敢打!”
“大笑,“我是凉州刺史,我打她怎么了?她能变成这个样子,儿,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个东西,我是她老子,我调教她怎么了!?”
冯淑娇怒火中烧,可她知道自己此刻势单力薄,父亲和能,冯家再硬气,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握成拳,指甲都陷到了肉里,咬着牙,“书意晕过去了,我送她看郎中去。”
丫鬟和小厮抬起顾书意,冯淑娇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顾慎如打人打得有些累了,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悠哉悠哉喝了口茶,身旁的人都美得令,也不敢走。
他放下茶杯,环视一周,还是先紧着地位最高的人说,“郡公的心意我领了,您要是真有心,就请旨赐婚吧。”
李子由并未多言语,点点头后边走了。
外面天已经暗了,他险些没看清台阶掉下去。
屋子里的火烛也依次亮起,*站在一旁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仍旧低着头,不敢言语。
顾慎如审视他们一周,呼出一口气,“都散了吧,”
等他走了,其他人才敢往外走。
顾慎如走到密道中,缓步走了下去。
一入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经受责罚的秦斯礼。
殿堂之内,肃穆森然。
青石地板冰凉如水,烛火摇曳间,映得金漆龙纹的梁柱庄重威严。秦斯礼着一身玄衣,双膝跪地,背脊笔直。
殿堂中寂静无声,唯有刑杖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秦斯礼的身子因棍杖的拍打而前后动摇。
顾慎如脚步一顿,堂内的人看过来,片刻后他才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刑杖声不断,秦斯礼的背缓缓塌了下去。
“够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顾慎如抬手,示意停止。
秦斯礼缓缓起身,身形晃了晃,但很快又站稳。他微微弯腰行礼,声音微哑却坚定:“谢刺史宽恕。”
顾慎如轻叹一声,“落座吧。”
秦斯礼忍着巨痛坐了下来,琉璃灯盏的灯光微黄而柔和,他出神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听着顾慎如的话,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烛台,不知何时,琉璃盏的四角镶嵌上了白玉。
“卢兄,近些日子,还是少来凉州为妙,”顾慎如看着对面坐着的幽州刺史卢景澄,“一旦有人发现,怕你有来无往啊。”
“徐圭言说你们要谋反。”
秦斯礼说完后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平民想知,此事可真?”
卢景澄看着秦斯礼,脸色微变,“她和你什么关系,怎么会告诉你这件事?”
秦斯礼垂眸,“卢刺史的意思是,谋反一事是真的。”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宁有种乎?”
“平民只想过安稳日子,并不想参与到任何有关朝廷的事中。”
“秦斯礼,你胆子也小了吧。”
秦斯礼抬头看向他们,“在座的各位只知道我家道中落,是因前朝夺嫡之事分崩离析,但并不知,秦家正是因为派别之争,太子谋反而不得之,最后被镇压。”
“谋反这种事,平民并不想再体验一回。”
顾慎如头一偏,“你觉得我们赢不了?”
秦斯礼摇头,“自古以来便是:兵骄而逐帅,帅强而叛上。我知道各位老爷的想法,但秦家已经在这里摔了一个跟头了,平民不想再重蹈覆辙。”
顾慎如往后一靠,卢景澄笑了,“徐圭言和你说了什么?你详细说说。”
“她并未详细说什么,只告诉我,之前从刘县令的账本上,写了谋反之人的名字。”
在场的众人皆沉默,大气不敢出。
秦斯礼掷地有声,“我虽然没看过账本,但根据我对刘谦明的了解,在座的各位、包括我的名字,都在账本上,她什么时候动手,或者是把账本交上去,都不可知。”
顾慎如和卢景澄对视一眼,“既然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想和我们划清界限也不是件容易事。”
秦斯礼又跪了下来,虔诚地说,“请各位刺史放我一条生路,平民本不知谋反一事,只是听人言语。”
“放你走了,我们的兵吃什么,用什么?忙完秋收,他们的吃喝又该如何?你悔婚在先,我虽怪你,但也没让你当众出丑,很给你面子了,秦斯礼,这样都不行吗?”
秦斯礼这才明白了自己的银钱都用做了什么,缓缓闭上眼,思虑片刻后,他才说:“平民愿将凉州城内的财产全部送与刺史,只求留一条贱命。”
此事可大可小,徐圭言知道了谋反的事,秦斯礼不过一个商人,能有多大能耐?
拿走他的钱,留他这条命?
火烛摇曳,映在地上的影子都显得不真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顾二人大婚终究成了一个笑话,徐圭言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可心中总有觉得有一块地方是空着的,是什么,她也没想明白,整个人空落落的。
从喜宴走回到百花园,只见半乐、浮玉他们正忙着搬家。
“姑娘,谢老太太发话了,让我们赶紧搬走。”
徐圭言背着手站在百花园门边,“行啊,走吧,咱们回自己家住去。”说完了,也开始帮着他们忙活。
东西都装上了车,一行人就要回到县衙后的县令所住之处。
徐圭言没急着走,“你们走吧,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去。”
马车“噔噔噔——”响起,消失在巷子口。
徐圭言漫步走着,屋顶上的天空是粉红色的,她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晃悠晃悠走着,走到街角拐弯,巧了,碰到了一个摆摊算命的老太太。
“姑娘我看你是福相啊,来一卦吗?”
徐圭言噗嗤笑了一声,“老太太,您看我哪儿有福气啊?”
“全身上下都冒着福气呢,姑娘,来算一卦吧!”
徐圭言低头看着小摊上摆着的东西,嘴角噙着笑便坐到了小凳子上,“行吧,给我算一卦。”
“姑娘算什么?”
徐圭言想了想,随口一说,“你帮我看看,最近我可否有血光之灾?”
“这……”老太太一脸为难。
徐圭言笑笑,“那看看姻缘?”
老太太起卦,用筮竹法,最后得了一个:风火家人卦(巽上离下)
“有缘相遇,惜时未至,阴阳未调,果难成。南行有吉,因缘再续,水木相济,正果可得。”
“什么意思?”
老太太换了一个姿势说,“此卦示人,缘分已现,但时机尚未成熟。当前虽有情意,却难长久,须待天地转机,方能成全。若能向南而行,择良辰吉日,寻地势祥和之处,再修缘法,则前途光明,果成于此。”
徐圭言听懂了,扔下一两银子,“赏你的,拿着吧。”
说罢,起身离去。
天色已黑,星辰笼罩大地。
徐圭言走到徐府门前,轻轻推开门,门内小厮们正忙着收拾行李,忙碌却不乏玩闹。
彩云站在房檐下看到了徐圭言,回身两人对视一笑,彩云身旁还站着浮玉。
徐圭言朝着他点点头,浮玉罕见地温和一笑。
第35章 凉州刺史密谋策反,主簿解佩县令不解【VIP】
卢景澄没急着回幽州,反而在顾府住了一晚。
“本来秋闱时可以借着流民一事攻破城门,轻而易举拿下凉州城……”卢景澄顿了顿,“就是这个叫徐圭言的坏了我们的好事?”
流民本就是受过训练的府兵,如果里面有了情况,里应外合,凉州城势必收入麾下,可徐圭言上一次将那些伪装成考上的府兵扣押出,死活不开门还推出了一个姓李的人。
他们只是想要凉州城,还没到有实力和朝廷抗争的时候。
听到这话,顾慎如无奈地点点头,“是她,但她应该想不到这一层吧?”
“她知道你要谋反,定然是存了戒心,可谋反的时间她应该不清楚吧?”卢景澄眉头一皱,“真的是巧合?”
这下,顾慎如也不敢确定了,“……她来凉州,也没有个熟人,除了账本,她能知道什么?”
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顾兄,这个人是个大麻烦,我们得先解决了她。”
“靠朝廷是没法解决的,上一次刘谦明一死,她被召回长安,最后平安无事回来了。”
“就是她?”卢景澄眉头一挑,“这人还挺有意思……既然借刀杀不了人,那就我们自己来吧。”
“你有什么想法?”
“换个角度想,她是个聪明人,既然朝廷能和她谈条件,那我们也可以和她谈筹码。”
两人同时站起身来,走到书房里的地图前。
“不过,凉州的事,我们还是要快动手,冯知节不在凉州,只剩下府兵和一些吃干饭的县兵,冯家的精锐都去了长安,只要没有调兵符,那这些兵就用不到,现在是夺城的最好时机。”
顾慎如拿着火烛站在地图前,“凉州城易守难攻,突击战拿下来即可成功,到时候他们想拿回去都不一定能拿走,”他仰着头说,“拿下凉州城后,凉州的精兵强将便都收入门下,整个北方边境都是你我的天下了。”
卢景澄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整顿好后,我们再到青州,青州拿下就去长安,最后再去洛阳。”
“这可行吗?青州离幽州路途遥远,兵马都要走好久……”
卢景澄的声音压低,凑到顾慎如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剩下的话,顾书华听不清了,但他站在门后一身冷汗,腿都酸了也不敢动一下。
谋反……
借刀杀人……
顾书华大气不敢出一声,等两人散了后,他才满身大汗地跑了出去,直直跑到了冯淑娇的院子里。
“母亲,我有事要说!”
冯淑娇缓缓坐起身来,夜已深,她还没睡,听到这急促的声音,太阳穴处突突地跳。
“让他进来吧。”
第二日,徐圭言一到县衙,就看到自己桌子上摆着的一封信。
二两下拆开看,是秦斯礼的解佩*信,里面只有一句诗:“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贵贱付皇天*。”
读完徐圭言就把信扔开了。
还没怎么着呢,人就走了?她不过是扣了他一夜,他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她强迫他了吗?不是说好彼此都退一步,好好想想吗?
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
李林和陆明川一来,就看到了脸色不大好的徐圭言。
两人一句话都还没说,便有人进来通报,“顾刺史请您去一趟他府上。”
徐圭言阴沉着脸,“知道了,告诉刺史,我速速就来。”
“今日有事禀报吗?”
李林摇头,陆明川点了一下头后也摇头,“无事可奏。”
“无事可奏那你们就跟我走吧,”徐圭言站起身,“一起去刺史府,看看刺史大人有何事。”
二人走出了廉政堂。
“诶,我们这就去了?那秦主簿来了怎么办?让人留句话吧?”李林随口一说,徐圭言也没理会,径直上了轿子。
哪知二人到了后,顾慎如只见了徐圭言一人。
李林和陆明川被拦在门外,等候在一旁。
徐圭言进书房门前,抬手付了一下自己的领子,整理了一下官帽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顾慎如正站在香炉旁的窗子边,窗子有小河流水,也有楼阁亭台,与刚才入园的景色截然不同。
“徐圭言,拜见顾刺史。”
说完,她抬手行礼。
顾慎如没急着回头说话,把手上的鱼食儿喂完,走到一旁洗了洗手后,转头,笑着看向徐圭言,“徐县令来了啊,快请坐吧。”
徐圭言这才直起身子,坐到八角桌边的椅子上。
“您找我来,是有何事?”徐圭言盯着他看,以为是她抓秦斯礼的事他知道了,过来问罪的。
地坐下来,喝了口茶,又吐出口气后才说,“过些日子,书意要去长安参加科考复试,我可人,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徐圭言没明白,管的,现在这么说,又是何意?
“刺史你放心,我肯定大
顾慎如笑笑,“好,了。”
徐圭言笑容凝固了片刻,怎么听都像是落入了他的陷阱中,但此刻她也不能直接问,嘴角便弯得更大了。
“书意能过了初试,上榜,也多亏了你啊,”顾慎如突然说,“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会给她写推荐帖,能多言语两句吗?”
说到这件事,徐圭言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要是告诉您了,这不是就明摆着拉拢关系吗?我看了书意的试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再一看荐贴中,居然没有她的名字,所以我给她写了帖子。”
顾慎如点点头,“你就只是看上了书意的才华?”
“科举就是看才能的,”徐圭言绕着弯子说,“不然我能看上她什么?”
“你就没有升官的想法吗?我看你的资历,从户部校书郎到凉州城县令,看起来是有了实权,但从中央到地方,这对你来说……我想你从心理上肯定也会有一个落差。”
徐圭言听懂了,这是在问她要不要入伙,但听这意思,是想让她回长安?
“凉州城确实离长安十万八千里,但凉州城也好啊,天高皇帝远的,我自在惯了。”
“习惯了?”顾慎如笑着反问。
徐圭言知道这是个关键的问题,思虑片刻后才说,“乐不思蜀。”
顾慎如瞬间没了笑意。
“你帮顾家这么大一个忙,是不是为了亲近顾家、冯家?”
徐圭言听到后一愣,而后轻笑一声,“顾刺史,我爹徐途之乃是礼部侍郎,不大不小怎么说也是个二品官员,前途大好,入中书省也指日可待……”
她笑着摇摇头,“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要拉拢两个远在边疆的世家贵族,我爹都没有把我调回长安的能耐,旁人……”
徐圭言看向顾慎如,轻声询问:“您的意思是,您能帮我调回去?”
“不是为了拉拢顾家就好,”顾慎如转开头,“行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有事吗?没事我就不留你了。”
徐圭言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不知刺史何时出发?我好去送送。”
“不用送,就是私人的事,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好好收着凉州城。”
徐圭言得令后离开了刺史府,在外等着的二人见徐圭言出来了,急忙凑上来,“刺史和您说了些什么?”
“他说要送顾书意去长安,让我看好这凉州城。”
李林和陆明川互相对视一眼。
“话中有话,”徐圭言冷笑一声,“你们两个,给我看好了这凉州城。”
说完就上了轿子。
秦斯礼解佩一事她耿耿于怀,回县衙之前,她顺路去了秦府。
秦府的人打开条门缝看到徐圭言,没等徐圭言发话,便关上了门。
“你……”
徐圭言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就吃了一个闭门羹,无奈地走下了台阶,站在轿子一侧的浮玉看到了,走上前来问她,“姑娘,回府?”
“回什么回,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他,难不成他不出门?”徐圭言说完转身又敲了敲门,大声说道,“里面的人,你听好,秦斯礼不出来,我就不走——等我见到人后,我就会走的!”
说罢,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
浮玉看她这样,十分无语,回到轿子里拿了软垫放在她身旁,“姑娘,坐在这里吧。”
“好,”徐圭言移了一下位置,没好气地坐在门口。
浮玉站在她身旁,等了好一会儿才问,“姑娘,为何一定要见到秦主簿?”
“还有,您为何……”
徐圭言抬头看他,“我们之间认识。”
浮玉一愣,她想起来了?正要笑,徐圭言又说,“我和秦斯礼在长安的时候有过一段姻缘,可惜他家败落,被流放到这里了。”
浮玉一愣,皱起眉头看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去下面等您。”
徐圭言在他背后叹了一口气。
同样,秦府里的谢照晚听到仆人过来禀告徐圭言堵在门口的事,也长叹一口气。
“怎么又来了!她是想把秦斯礼逼成什么样啊!”说着就站起来要出去和徐圭言理论一番,没想到被身旁的王嬷嬷拉住,“老太太,您别去,我去吧。”
“你去?你联合着秦斯礼一直骗我,现在倒想着替我出头了?我亲自去说,让这个害人精离我们秦家远一点!”
说着,谢照晚风风火火冲了出去,打开门看到徐圭言,便一股脑的火气全泻了出来。
“你都把秦斯礼害成那样了,你还来做什么?他大婚消失不见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徐圭言吓了一跳,站起身老老实实地听着老太太的责骂。
“我都和你说过了,离他远一点,你把他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还想来害他?”
听了半天,徐圭言只在乎两件事。
“他和你说,他消失的事和我有关?”
“他没说。”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正因为是你,所以他才什么都不说的。”
徐圭言心中有一丝欢喜,“他还是喜欢我的啊。”
谢照晚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个姑娘怎么不羞不臊的?”
“他喜欢我是好事,我为什么要羞要骚?”徐圭言不想和她说这些了,“谢家老太太,您能把秦斯礼叫出来吗?我有话和他说。”
说到这里,谢照晚更是生气。
“他都被你逼走了,你有脸来找他?”
“走?”徐圭言不解,“他去哪里了?”
“他说是跟着商队去西域,到底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徐圭言往后退了一步。
谢照晚冷笑一声,“他还带着竹城,一起走了。”
“竹城?!”
徐圭言愣在原地。
第36章 聚星楼内躲真情【VIP】
凉州城,自此西行通往西域,须经一片浩瀚沙漠。沙海广袤,无边无际,宛如苍穹坠地。
商队成排前行,凉州之繁盛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荒漠的寂静与肃杀,天地问仿佛只余风声低吟,远处沙漠还覆盖着一层白雪。
宝盖骑着骆驼,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微微侧头,看着地上倒映出来的驼车倒影。
也不知道秦斯礼和竹城在一个驼车内做什么,他瞥瞥嘴,放慢了速度,走到了秦斯礼的骆驼车旁。
“郎君,马上就要到聚星楼了,我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宝盖盯着骆驼车看,过了半晌,里面才传出一道甜美的声音,“住店。”
“哦,知道了,”宝盖听到竹城的声音后意兴阑珊。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自己才是他最得力的奴仆,竹城来了,他的地位一落千丈。
宝盖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黄沙如海,烈风呼啸,远远的,有一个小黑点,随着商队的走近,小黑点变大,聚星楼出现在眼前。
宝盖脸上浮现出不住的笑,近在咫尺的聚星楼如一座孤岛,伫立于苍茫之中。其形制颇为奇特,虽楼阁不高,却分外精巧。楼身以胡杨木为骨,木质粗犷却坚韧,墙面裹以沙土与干草,远远望去,与周遭融为一体,仿佛沙漠自生出的奇迹。
楼前竖着一木牌,书“聚星楼”二字,字迹苍劲有力,颇显大气,抬头便见屋檐垂挂五色灯笼,风沙再大,灯火却从不熄灭,像沙海中的一抹引路星光。
“各位老爷,是打尖还是住……”出来迎客的店小二话没说完,便看到了秦斯礼的标志骆驼车,即刻换了一副笑脸,“秦老爷来了!快去告诉老板娘,秦斯礼、秦大老爷来了!”
宝盖笑嘻嘻地从骆驼上下来,“小姚,你可真会拍马屁,见是我们了,才笑得真切。”
被称作小姚的是客栈店小二,也是聚星楼老板娘的弟弟,他一边牵着骆驼一边说,“哪里的话,你家老爷来了,我们这客栈才有生意,你是我们的大财星,拍马屁怎么了……”
在聚星楼打尖住店的,除了南来北往的商队,剩下大部分人都是往来于江湖的游侠,或者是替人消灾的掮客,都是穷人,讲究个义气,银钱自然是身外之物,不给钱住店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宝盖笑着摆摆手,迎着风沙走进了聚星楼中。
楼内别有洞天,桌椅摆设虽简朴,却无一处不透着江湖豪情。墙上挂着各地刀剑弓箭,角落摆放几坛老酒,酒香微醺。
宝盖抽抽鼻子,停下脚步,站在前堂正中问的大铜炉后,闭着眼仔细品味酒香味儿L。
“秦老板来了!”
一道利落短促而有力的声音刺过来,宝盖转头看向左侧的柜台,是老板娘姚青莲。
姚青莲,年纪二十许,眉眼英气十足,乌发随意挽起,露出一截修长颈项,身着劲装,腰悬短刀,行走问风姿洒脱,带着不羁的潇洒气质。
她的声音爽朗而透亮,与人言谈时总带几分戏谑,却不失豪爽义气。传闻她年少时也是沙漠中的侠客,仗剑行走四方,后因一场恩怨才在此隐居开店。
看到姚青莲,宝盖咧着嘴笑了,“是呢,我家郎君来照顾您生意了!”
“那还是给你们安排能看到后院的上房如何?”
宝盖走过去,“好极了,不过……”他往外看了一眼,又扭头凑近姚青莲说,“老板娘,这回我们家郎君带了个女眷,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女眷?”姚青莲一愣,紧接着眉头一挑笑了起来,“我听说了,你家郎君和凉州刺史家的女儿L成婚,这回是带着她出来见世面的?”
宝盖摇头,“不是,您别瞎说……”
两人正在这边说着呢,那旁秦斯礼和竹城一前一后走进了前堂内,“老板娘,久违。”
竹城抱着手炉行了个礼,也叫了一声“老板娘”。
姚青莲见眼前这女子样貌,眼神迅速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个来回,飒爽一笑,“老规矩?这位姑娘怎么安排?”
秦斯礼坐到右侧的长桌边,“单开一问。”
“好了,我让小二带你们过去,”说着话,姚青莲从柜台后走出来,“姑娘您跟我来吧。”
秦斯礼、宝盖等一行男子在一楼拐了个弯就不见了,竹城好奇探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扇红门。
“哦,那是酒窖和储物问,放血干肉、羊奶酪,难得的保鲜地,,“你的房问在二楼,晚上不免有些江湖游士,在一
两人说着话便上了楼。
了瓦砖,防风沙不倒,也保暖,姑娘住在这里尽管放心,”,走到过道中。
“谢谢您,”竹城有礼貌地回答着,不一会儿L,两人便停下了脚步,姚青莲推开房门,“这就是您的房问,有事您叫我,我先下去了。”
竹城点点头,目光却不在姚青莲身上,她,缓缓走上前,推开窗,她胡杨树,看样子已有百年。
低头看去,凉亭。
好地方。
竹城舒出一口气,关了窗子坐到床边。
秦斯礼带她出来,她自己也没想到,科考没过,她倒是不伤心,也没准备多好,考上了才稀奇。
更重要的是,在庄子上她听到了秦斯礼没成婚的消息,高兴得来不及悲伤。这是好事,比她自己过了初试都要开心。
但,秦斯礼这人变得反常,急匆匆地感到庄子上问她,“我要去一趟西域,你跟我走吗?”
竹城看着秦斯礼的脸,当时他严肃,不似平日里的懒散。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是她的机会,没细想便跟着他上了路。
一路上,秦斯礼的状态慢慢变好,从一开始的闷头睡觉,到后面恢复常态,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才是她熟悉的秦斯礼。
可是竹城并不清楚他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秦斯礼这人要问,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只能等着他愿意说,才能知道前因后果。
于是她什么都没问,秦斯礼跟她逗趣儿L,她便跟着笑;秦斯礼喝酒,她也跟着喝;秦斯礼做什么,她就乖乖地陪在一旁。
这么多天旅途劳累,竹城也乏了,靠在床上,没一会儿L就睡着了。
楼下秦斯礼和商队的其他人忙完后,天已经黑了。大漠就是这样,天黑得早。大厅内亮着火烛灯笼,西侧还有一口技者,二二两两凑成一桌,花生配酒,听着口技人的故事,乐在其中。
刚才来的时候还一个人都没有,现在再出来,像是换了个天地一样。
秦斯礼穿过人群,走到前堂,
聚星楼的门开了又合上,风雪吹进来,好在大厅、前堂中有暖和的大铜炉,不然真真是冻死个人。
姚青莲正在算账,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看到来人是秦斯礼,便停下了手里的事,也没任何寒暄,“前些日子听说你要结婚了,还以为你会带着新娘来呢。”
秦斯礼弯着嘴角,靠在柜台边,“难道她就不能是我娘子?”
铜炉中煤炭、柴火燃烧的吱呀声听得人心里热闹,姚青莲对上秦斯礼的眼,黑漆漆的眼睛里映着火烛的光。
“她不是。”
“为何不能是?”
“那要问你自己了,”姚青莲哼笑一声,“后面的事我也听说了,没娶到。”
秦斯礼眼底闪过一丝惋惜与悲伤,姚青莲看出来了,可他又把情绪都收了回去,瞬问脸上只有笑,轻轻来了一句:“造化弄人。”
“刀光剑影,是非由心;恩怨情仇,解散如尘。”
话音落,秦斯礼一愣,随即一笑。
“来两斗葡萄酒。”
姚青莲爽快点头,“您先找个位置坐,我让小姚拿酒过去。”
“好。”
秦斯礼转身就要走,
“秦老板,还有一句话你没拿。”
秦斯礼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一掩无穷,一面对终。”
秦斯礼嗤笑出声,大步迈出。他都走得这么远了,千里之外的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店小二拿来了就,倒在杯子里。
秦斯礼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今朝有酒今朝醉,口腔内葡萄的味道回甘,他看向台子上的说书人,任由身后的嘈杂声将他裹挟。
除了逃,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竹城沉沉睡了许久,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才醒来,可敲门声在耳旁消失,她睁着眼,看着陌生的帘帐,缓了许久,才回神想起自己在哪里。
四周寂静,听不到蝉鸣声。
不过也是,快要入冬了,哪里来的蝉?
竹城脑海中一片混乱,刚才的敲门声一团蜗居于脑中,遥远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入睡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竹城姑娘,秦郎君吃醉了酒,在大厅里不肯走,您过去看看?”
竹城睁着眼,片刻后才坐起身来,“好,这就去。”
到了大厅内,她看到秦斯礼醉得不成样子,靠在墙边,脸颊通红,微眯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郎君,您好吗?”竹城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秦斯礼缓缓仰起头,看向竹城,“怎么……”他顿了顿,嘴里嘟囔着,“你怎么来了?我都走了这么远了,你怎么还是来了?”
说着他就往一旁躲,酒后身子重,没几下失去了平衡便倒在了地上,“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竹城听不清秦斯礼说的话,只是发觉他躲她,躲到了桌底。
宝盖在一旁摇头,趴下去钻进桌子下。
“郎君啊,回屋睡觉吧?”
秦斯礼胡乱地摇头,抬手不知道在驱赶什么,“……让她走,让她走!她怎么能这样……欺人太甚……”
宝盖双肘撑地,看着秦斯礼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眶一红。
自己郎君受过的苦他心中最有数,明明前些日子秦斯礼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就成了这般模样?逃也似地离开了凉州城,他定不是因为得罪了顾家。
那是为了什么?
不成婚,要辞官,郎君什么都不说,有苦只会自己咽。
宝盖长叹一口气,哄着秦斯礼说,“郎君,不能睡在这里啊……”
秦斯礼才不管,挥手打开宝盖伸向他的手,力气大得过分,桌子被掀了。
大厅内有片刻的安静,而后又热闹起来了。
耍酒疯在聚星落常见,有时候各路人马意见不同打起来的也有。
就这样,秦斯礼被人架了起来,他晃晃悠悠地站着,靠着胳膊下两人的支撑。
走到一半,秦斯礼突然停下脚步,看向竹城。
他眯着眼看她,竹城有些紧张。
“为什么跟过来啊?”他一字一句地问,竹城和旁人都听清了。
竹城尴尬一笑,“你带我来的。”
秦斯礼歪着头看她,不知所云地说:“我不想原谅你。”
一瞬问,竹城就明白过来了,冷着脸看他。
“秦斯礼,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秦斯礼睁大了眼,又凑近,突然笑了,“竹城。”
竹城心底里的不满刚释放出去,秦斯礼眯着眼,悠哉且慵懒地说:“……你是最像她的。”
第37章 竹城忆旧事质问真心【VIP】
竹城第一次见到秦斯礼的时候,他在街边叫卖。
“也是个俏郎君,年纪轻轻的大有作为,为何在街边叫卖?”
竹城趴在围栏边上,听到耳旁人这么说,不由得轻笑出声,“难不成,让他来醉月楼当小倌儿?”
“当小倌儿怎么了?风吹不着雨打不到日晒不了,不比在这街头卖东西强?”
竹城盯着街边的人一直看,并没有将姐妹的话听入耳,一个上午,来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他也十分有耐心地让客人适用香料,介绍各种香料怎么用,一遍又一遍,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用膳的时候,她花了些银子,让小厮去秦斯礼的摊铺上买点小玩意儿。
可哪知,秦斯礼跟着小厮来了店里,隔着屏风,他给她行礼。
温润儒雅的郎君,竹城嘴角勾起一抹笑。
“找我何事?”
“姑娘,你买了许多香料,如果您有空、不嫌麻烦,我想先向您介绍一下各种香料的用法和保存方法,而后您再决定买什么香料,买多少,如何?”
这是怕她买了吃亏?竹城努了努嘴,“我买了送姐妹,你有多少尽管拿来就便是……”她顿了顿,“既然你来了,那就给我说说你的香料吧。”
得到允许的秦斯礼,拿了一件又一件香囊,让丫鬟递到屏风后,送到竹城面前。秦斯礼的声音低沉,尾音却又轻轻勾起,带着一丝悠然与散漫。
字字句句皆如玉磬轻鸣,就算是在说各种香料味道的区别和疗效,也万般风雅,让人心湖微漾。
一炷香的功夫,他说完了。
竹城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走到屏风外,递给了他。
秦斯礼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嘴唇干枯,看到她明显一愣,而后舔了舔嘴唇,低下了头。竹城眼睛快速得在他破旧朴素的衣服上扫了一圈,而后微微一笑,“郎君不急着走,坐下喝杯茶。”
“好,”秦斯礼又行了一遍礼后才坐到一旁,接过她的茶,也没喝,“多谢姑娘。”
竹城盯着他看,顺势也坐了下来,“你天天都来这里卖东西吗?”
“不是,今日第一次。”
“我就说,之前从未见过你。”
竹城也笑得灿烂。
秦斯礼仍旧是笑脸盈盈,握着茶杯,不*言不语。
竹城眉头微蹙。
这人还真是难搞,平日里她这么笑,哪个男人不主动?更何况,她现在是他的金主。
这么一想,她便转了头直视前方。
但她余光注意到,秦斯礼的目光并未离开她的脸庞。
竹城又转头看过去,秦斯礼这才移开眼。
“银钱放下,我不买了。”
秦斯礼转头看向她,脸上的笑是一分没减,“好。”
起身,从衣服里掏出了竹城的银钱,放在桌子上,“既然如此,姑娘我的摊子还在外面,先走一步了。”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诶——你!”
她可是要买下他所有的东西的人!他怎么能这么潇洒就走了?竹城拧着眉头,抬手就把手边的茶杯扔在地上。
都是出来卖的,不卑不亢装模作样地给谁看?谁又瞧不起谁呢?
第二日,竹城没见到秦斯礼来。
他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慢慢的,她摸出了规律。
上一次他轻蔑她的仇还没报,等到他来那日,竹城让小厮出去报了官,没一会儿,他的东西都被县兵们收走了。
她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在围栏边笑出了眼泪。
“你干嘛天天都看那个卖货的,不就是有一副好皮囊?”姐妹这么问,竹城摇摇头,她们不懂,不懂这个男子的好玩之处。
可他一直没走,坐在街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竹城在醉月楼表演完后,她换上了小厮的衣服,偷偷地溜了出去。
“我看你一直在醉月楼门口坐着,你要做什么?”
秦斯礼垂头,手肘撑在膝上,卑微地说,“郎君,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您宽宏大量……”他仰起头,看到她的脸,嘴里的话说不出来。
竹城勾起嘴角,“怎么,我不买你东西,你就不记得我了?”
秦斯礼茫然地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哪里的话,姑娘的美貌让人过目不忘。”
他的眼睛很黑,在夜色中很亮,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心软了。
“我饿了,
“怎竹城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此刻没有轻视她,只是有话说不出口。
她蹲下来,邀约,你不理我,可没有第三次了。”
秦斯礼苦笑,拿出干瘪的荷包放到她面前,“不瞒姑娘,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自己吃饭都是个问题,哪里还请得起你?”
竹城看着空的荷包,还有秦斯礼的可怜模样,心中不是滋味。
“没关系啊,我请你,”她笑笑,“等你有钱了,可要加倍还。”
秦斯礼垂眸,“多谢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茶楼,竹城可怜秦斯礼,多点了些吃食,让他带走。
茶楼内人声鼎沸,竹城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又落在了秦斯礼脸上,“和我呆在一起很紧张吗?”
秦斯礼疑惑地抬起头来。
“和我说说你自己啊,”竹城挑眉,“日后你要还钱,我好也知道怎么找你要啊?”
“秦斯礼。”
哦,他叫秦斯礼,竹城抿了口茶水。
“你年纪轻轻,气质非凡,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不科考报国,为何在街边叫卖?”竹城见过凉州城最有头有脸的人,她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人出身。
“大赦天下前,我是罪臣之子,全家被流放至此。”
竹城恍然大悟,拿起筷子夹菜的时候,迅速在脑中回忆有哪些世家大族的人被流放至此,想了又想,总觉得谁都对不上。
“那你家人呢?”她观察他许久,一个亲人朋友都没见到。
“都死了。”
竹城一惊,他这话不平不淡的,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我也是,孤儿,父母为了几两碎银把我卖了,后面打仗的时候,他们都死了,”她说了自己的身世,为了让秦斯礼不那么难堪。
秦斯礼瞥她一眼,转头喝着茶。
竹城这才发现,上来的吃食他一筷子都没动,只喝茶。
“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不饿吗?”竹城拿筷子夹菜放到他碗里,“既然我们是同道中人,不如交个朋友吧?”
“我在凉州城也没个朋友,你也没有,我们做朋友,互相帮助,如何?”
秦斯礼侧头看她,满眼警惕。
竹城不明白什么意思,突然变了脸色,丢开筷子,“你一个贱民也瞧不起我?”
说着就起身要走。
秦斯礼突然笑了,好笑地摇摇头,“不是,”他微微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拉住了她。
竹城下意识地就要甩开他,可对上他的眼,身子一滞。
她身后烛火通明,他周身吵闹声不断。
秦斯礼表情苦涩,他的声音极轻,但她还是听清了:“我是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贱民,怎么配得上姑娘?”
竹城心软了,她又乖乖地坐下来。
可谁又会选择一个又穷又低贱的人呢?竹城在醉月楼赚不少钱,但也补贴着秦斯礼,有忙就帮他。
尤其是他的衣服,又旧又破,她委托小厮买了衣服,偷偷地塞给他。
她期盼着秦斯礼功成名就,好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同时,她也不敢不放下身段,也不敢离开醉月楼。那么多向她许诺的人,她一个都看不上,心不知怎么就只放在了秦斯礼一个人身上。
好在,没过多久,秦斯礼运气似乎好了起来,他有了钱,成了凉州城内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将她赎了出去。
他们之问的关系越发得近,竹城觉得,他们应该成亲了。
思绪回笼,聚星楼火烛通明。
秦斯礼这话一出,竹城便明白了,他看向她的目光,从来都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另一个人。
她也明白了,他的不情愿,到底是为何。
“你是因为我像她,所以才留我在你身边吗?”
竹城声音颤抖,她红着眼看他。
秦斯礼仍旧一副醉酒模样。
一旁的宝盖也听不懂,只觉得两人好不容易平静了这么久,又吵架?
“竹城,郎君就是吃酒了,你别当真……”
她才不是好打发的人,往前一步,拽着秦斯礼的衣领,“我真心对你,可曾真心对过我?有过的吧?是不是?”
“你穿着我一针一针缝补好的衣服,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没钱吃饭,我给你钱,你那个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秦斯礼,雨天你困在了城外,一车一车的货都丢了,又是谁帮你的?”
说着话,竹城泪流满面,“我不信,我不信你没有一颗真心……我庆幸我长得像她,我们才有故事,可你发誓说你从没对我有过真心!”
她拉着他的衣领,前后摇晃。
秦斯礼脸上的醉意似乎消散了,他悲伤地看着她。
竹城松开了手,蹲在了地上埋头痛哭。
秦斯礼站直了身子,收回了搭在宝盖脖子上的手。
他没醉,他从来就没醉过。
他很懦弱,有些话从来都不敢在清醒的时候说。
秦斯礼低头看着哭泣的竹城,他不喜欢她用那些不堪的回忆捆绑他,可他也不想做一个坏人,那时候,他们都是有真心的。
就算他的真心早已千疮百孔。
双手抹了一把脸,秦斯礼缓缓蹲下去,干笑了一下才开口,嘴唇似乎黏在了牙上,让他觉得难受。
“竹城,我错了……你看,我一喝酒就会说胡话,总是惹你生气,”他无奈叹了一口气,“我这张嘴就是欠打,我替你抽它……”
说完,抬手几个巴掌在自己脸上抽起来。
“叫你说胡话,叫你乱说话……”
啪啪的声音在竹城耳旁响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看着脸上都有手印的秦斯礼,咬着牙看他打自己,就是不说话。
“啪啪啪——”
几个巴掌后,秦斯礼摊开手,“竹城,你看,教育得够不够?不够我再打自己几个巴掌?你怎么开心,咱们就怎么来?”
竹城瞥了一眼,还是不说话。
秦斯礼笑了一下,抬手又要打,这个时候竹城拉住了他的手,秦斯礼叹了气,顺势抱住了她。
两人在聚星楼住了半月有余。
这段时问里,竹城觉得他们又回到了秦斯礼刚发达的时候。
她做什么事,他都在一旁陪着。
这世上没有什么独一无二,连人的样貌都可以相似,还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呢?
事,他们共同经历的事。
竹城越发觉得,秦斯礼和她是天生一对,他是天上陨落的星,落到了她的怀中,这是命运的安排。
她像那个人又如何?如果她不像,他们之问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从怨恨到庆幸,竹城心中的不满一点点消散了。
“你科考落榜了,可还有考取功名的想法?”秦斯礼在一个晚上,突然问她。
竹城回想她读书考试的时问,明明没过去多久,却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了。
“你要去哪里?你要去西域的话,我就不科考了。”
秦斯礼摸了摸她的发,“我要回凉州呢?”
“那我就去科考,你当你的凉州城首富,我去当官,自古财官不分家。”
秦斯礼笑笑,收回手,仰头看向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布满星辰的天空。
“我早已不是凉州首富了,”他喉结一动,语气问无尽沧桑,“我用我的所有身家换了条命,现在又是吃不起饭的秦斯礼了。”
竹城看着他,十分平静地说:“那又如何?我陪你东山再起就是了。”
秦斯礼扭头看着她就笑了。
就为这句话,秦斯礼一夜没睡。
第二日一早,他在后院碰到了正在扫落叶的姚青莲。
“看你这样子,是乐不思蜀了?”
秦斯礼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幽幽地回答:“想自己的前程呢,找不到蜀地。”
姚青莲看他模样不像是开玩笑,便也没搭话,低头扫着地。
不一会儿,外面有声音传来,是宝盖,“老板娘,你可见到我家郎君?”
姚青莲头一偏,正要用下巴指他,宝盖的声音又响起来,“竹城正找他呢。”
秦斯礼躲在一旁摇摇头,眼角都要耷拉到地上了,姚青莲明白了,正视地看向宝盖,“你家郎君,你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宝盖嘿嘿笑了两声,“老板娘你不知道,之前我就觉得她和我家郎君有一腿,后来觉得不可能,郎君都和顾家订亲了,结果还是真的……那天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可把我吓坏了……”
“你要是太闲,可以帮我扫地,”姚青莲打断了他的话,递出了扫把。
宝盖才不想干活,“……要不是这几日郎君宠她宠上了天,竹城一睁眼不见郎君人,便让我来问,谁和你说这些啊。”
姚青莲摇摇头,走进门内,“怎么说竹城也是一个丫鬟,她怎么还能使唤你呢?”
“谁知道她明天是不是夫人了呢……”
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秦斯礼站在院子中,落叶缓缓飘下,他仰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
这边姚青莲和竹城走到了大厅内,看到竹城下了楼,手里拿着堆东西。
“老板娘我还找您呢,这是斯礼嘱托我给您的,”竹城快走几步,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把东西放在姚青莲面前。
“这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是他给您的,你们是旧相识,就收下吧。”
姚青莲眉头一挑,她也没说不收啊。
“我收到了,帮我转告他,多谢。”
竹城笑笑,“我们准备去西域了,他想在西域从头开始。”
“西域?是个不错的地方,看你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去了西域,也会有你一番天地的。”姚青莲这才明白刚才秦斯礼的话。
“借您吉言……不过您看到他没有,我找了一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姚青莲耸肩,“我也不知道。”
竹城笑着道谢后就走了。
他们两个人之问的事,姚青莲才不想插手,她遇到的奇人奇事多了去了,难不成件件都要管?
这么想着,她打开了秦斯礼嘱托送过来的东西。
很沉。
揭开包袱一看,一袋子黄金。
秦斯礼疯了?
第38章 青莲责秦斯礼无理,凉州沦陷长安慌【VIP】
她姚青莲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聚星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任何生活物品都要比金子有用。
正巧秦斯礼从后院撩开帘子进来了,环视一周没看到竹城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前堂。
姚青莲抬头看到了他,“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秦斯礼身子一顿,回身看她,无奈一笑,“你这人怎么样,给你值钱的东西,还嫌这礼不对你口味?”
“这东西是最没用的,”姚青莲把包袱放到秦斯礼面前,“不如你把你的马车,或者是壮丁给我留下几个。”
秦斯礼摊开手,“你不用买东西吗?没钱,谁帮你把吃食用品从凉州城送到这里?况且,那些过来执勤的府兵也要打点,没钱怎么能行?”
姚青莲翻了个白眼,“我这儿来来往往多少江湖名流,就算是昆仑奴和菩萨蛮这些低贱的人,他们也从未打劫过我,偏就有头有脸的府兵管我要保护费,这还有天理吗?”
秦斯礼眯了眯眼,“你把店开这里,能有几个正经住店的?贪图一时舒心的只有那些山野贼寇了,当然不会对你动手脚。黑白本就不容,你偏了黑,官家收些银钱,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还要讲天理?现在就不是讲天理的朝代。”
“那你这意思就是说,山野贼寇就不是人了,就不能住店了?他们必须入城老老实实地被你们汉人奴役才是正经事?跟着主子来的昆仑奴才是正经人,在外舔刀口求生的就是贼人?”
这一番话说的秦斯礼里外不是人,他仰起头,微微吐出一口气,“我给你留钱,是想着府兵来了好打点,遇到事能用钱解决,你要是不想打点他们、不想交银子,不给就是了,教育我做什么?”
姚青莲听出秦斯礼话中带着些后退,便也没在继续说这件事,反而问:“你真要去西域了?”
“跟着商队过去做生意,还会回来的。”
姚青莲点点头,她琢磨不清秦斯礼的想法,那晚借着酒意就想丢开竹城,后几日又好到像一个人一样,现在又躲清静。
男女之情上,她最没资格来给人建议了。
隔日,秦斯礼、竹城一行人收拾好行囊,向西而行。秦斯礼翻身骑上了骆驼,回头看着茫茫大漠,晨曦的光洒下来,远处雪山头泛着金光。
再往东,就是凉州城了。
秦斯礼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场梦,差点要了他命的梦。可也奇怪,他离开了凉州,心上的所有疤痕都消失不见了,唯有惋惜心头绕。
“此去经年……”
他喉结动了动,一道声音顺着风飘入耳。
“郎君,走不走——”
秦斯礼回头,远远的,宝盖一手牵着骆驼,一手护紧了胸口的大氅,站在骆驼边显得特别矮小。
“走吧。”
秦斯礼转身,径直向前走去。
他不能再回头了,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聚星楼也因为秦斯礼一行人的离开而变得冷清,姚青莲百无聊赖地忙活着琐事,本以为近年关,来客不会太多,可没想到,还没到申时,外面一片马蹄声。
小姚听到了声音,本来躺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的他也有了几分好奇,站起身来穿好衣服,戴着帽子走了出去。
“姐,我出去瞧一眼,这么热闹……难不成秦斯礼是咱们的财星?他一来生意就跟着来了……”
说着话,撩开帘子,雪花趁机从门缝中溜进来,没一会儿,它们都化了。
然后就是慌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推门声,“姐,不好了!姐!外面来了好多人……”
姚青莲从凳子上跳下来,“什么人?”
小姚上气不接下气,“那些人不是知道是什么身份,断手断脚的……都是带伤之人!”说完转身就把门锁了起来,“他们要过来了!可不能给他们开门啊!”
说完气喘吁吁地靠在门边上,惊慌地看着姚青莲。
“他们身上可还有武器?”
小姚一愣,他没注意,只看到那些人拖着破旧的身体在马背上呻吟,画面诡异,他来不及看。
但转念一想,沙漠中骆驼自然是比马好用,这些人骑着马,不像是过来做生意的。
“……我没看清,但他们骑着马。”
“人多吗?”
“和一个商队差不多的人数吧……”
,她得罪过人吗?
那得罪的可太多了,大过年的,谁
但来的人都是些断胳膊断腿的,又不像是来寻仇的,些人为什么打起来?
输了后他们逃到这里,有没有追兵追过来屠城?
开不开门,
“姐,别想了,我们快进地窖吧,不然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两个还不一定怎么活呢!”说完小姚匆忙拿着东西就跑向了地窖。
姚青莲也想直接进去,但就是慢了一步,她听到了缓慢的敲门声。
“老板您好,我们不是贼人,不过受伤路过而已……我急需一个养伤的地方。”
姚青莲站在原地没动,先礼后兵?她不急,等着那人继续说。
“……凉州城沦陷了,我们本是路过凉州城,要去安西都护府的,可没想到凉州城外被叛军包围,我们逃了出来……”
姚青莲一惊,这就又叛变了?天下才安定没多久。
“……请老板您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个休息的地方吧。”
姚青莲听完这话就走向了地窖,这种话她听多了,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已。
敲门声又在身后响起来,虚弱、祈求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远。
进了地窖,小姚点亮了火烛。
“他们来了?”
姚青莲点头,“来了,说是伤兵,寻求一个养伤的地方。”
“伤兵?哪里打仗了?后唐才安稳下来,这就又有谋反的人了?”
姚青莲也不懂,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两人醒来后,躲在地窖里听了好一会儿,地窖外都没有什么声音,姚青莲壮着胆子推开地窖的门走入了前堂,聚星楼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些人走了?
姚青莲拿着火烛,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又戳了个洞,偷悄悄地看出去。
外面一片寂静,但有很多伤兵,生着柴火堆,马厩里的草被拿出来铺在地上,人躺在草上,远处也有人躺在马厩里。
这些人什么话都不说,脸上的情绪都是麻木的悲凉,映衬着血痕,颓势一片。
只有风声呼啸过抽拽着火的声音。
一瞬间姚青莲觉得这些人都如同亡魂一般,受着同样的伤,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之中。
想到这些,她扭头走开,回到了地窖。
小姚睡得沉,没心没肺的样子,姚青莲叹口气,又躺了下来。
没多久,她又起身,轻声走上楼,从房间里拿出被褥,从二楼扔了下去。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她,仰头看过来,姚青莲吓得蹲下身子,听着门外的声音。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多扔了几床被子。
第二日,姚青莲和弟弟小姚二人除了吃饭、如厕要出地窖之外,其他时间都待在地窖里。一扇木门内外两个世界,时不时地,姚青莲隔着纸窗观察着外面的人。
就这样,又过了二日,屋内的确保外面的人不会伤害他们,小姚才敢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看你们好几日,看你们老实……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再多问几个问题,你们老师回答,我就让你们住店。”
外面那人连说好,“爷,您问话前,可否赏我一碗水?我们这几日都是喝雪水,我没受伤,把水都给士兵们喝了,我渴得不行。”
姚青莲倒也爽快,倒了碗水递给弟弟。
“你到这边来,我给你送水。”
它们移动到一个地方,看起平平无奇,其实是送餐口,小姚打开板子,把水小心翼翼地推出去。
隔着木板,只听那人“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水,满意叹了一口气。
“谢谢爷,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小姚扭头看了一眼自已的姐姐,得到了允许后才问:“你们真是伤兵?凉州城内谁和谁打起来?把话说清楚。”
“是幽州那边的人打了过来,我只清楚里面有被裹挟的幽州刺史,主谋另有其人。”
“凉州城在凉州最西,你这话的意思是,除了凉州城,凉州其他城都被占了?”
“是。”
“那……凉州刺史呢?”
外面那人一顿,“不得而知。”
“幽州的人打了过来,凉州的刺史不作抵抗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兵变太突然了。我们只是路过,被迫参与到其中,现在逃出来了,您放心,不会有追兵来追我们,他们只要凉州城。”
如果真的是不义之人,这几日早就打了进来,但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外面,此举倒不像是坏人所谓。
姚青莲和弟弟对视一眼。
木板外响起邦邦的磕头声。
“爷,祖宗,求求您施舍给我们一个休息的地方就好……”
姚青莲摇摇头,摆摆手,小姚会了意,小跑着上前打开了门,“进来吧。”
这些伤兵们进了聚星楼,那个没受伤的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笨手笨脚的,姚青莲在一旁看着,也没帮,她动手一次,后面就都是她的活了。
况且,这些伤兵看样子也不会给钱,何必费时费力呢?升米恩,斗米仇。
都忙完了后,那个没受伤的人才来姚青莲面前,摘下头盔,咧着嘴笑,“老板娘您好,谢谢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姚青莲喝了口茶,瞥了他一眼。年轻人,样貌姣好,看刚才照顾人的模样,想必是没伺候过人,出身应该不错。
她放下茶杯,“在我这里休息可以,但是我要说清楚,你们休息好了就走,别多事,有事你们自已做,别来麻烦我,也别给我找麻烦。”
“如果有追兵过来,我会把你们交出去的。”
那人听到后舔了舔唇,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严肃地说:“好,您说什么我都遵从。”
姚青莲点点头,“说说你自已吧。”
“我叫顾书华,是凉州城的县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冯竹晋因父亲冯知节护国有功,圣上赐官后便留在了长安。
冯知节离京前一日,特意嘱咐冯竹晋,在秘书省任职秘书郎时,抄写不要出了岔子,更重要的是积累人脉,日后做个有实权的官才好。
冯竹晋第一次来长安,心思在吃喝玩乐上,冯知节的嘱咐他右耳朵进左耳朵出,满脑子都是他没科考,但也有了官位。秘书郎虽是没有实权的小官,但也是个从六品。
冯竹晋有几分得意,想着要去哪里玩,认识哪些传闻中的世家子弟。
冯知节看自已儿子飘飘然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但喜悦止不住地浮在嘴角,有了官位后,成家找个长安的富家小姐,一辈子也就安稳了。
这么想着,冯知节在临行宴上喝了不少酒,歌舞升平。可半夜时分,宫里突然来了人,摇醒他,冯知节一肚子火还没喷出来,摇醒他的人说:“圣上要见你。”
冯知节一惊,晕晕乎乎地好好了衣服,走路不利索,被跟着宫里的人抬着走了。公公们和他宿醉的模样不一样,脸色严肃,抬着他就往宫里去。
一到太极殿下,殿内烛火通明,里面外面跪了一大群人。
冯知节一下子酒醒了,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软着腿也跪了下来。意识清醒了,但是身子还是软成一团,他跪下去闭着眼缓了片刻,平复呼吸后,才想起来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还没开口,太极殿外上有人呼——“冯知节可来了?圣上召见!”
冯知节还没回复,身后的人又抬着他上了台阶。
“冯将军来了。”
冯知节想自已走,但确实喝了酒身子不太行,被拖进太极殿后,跪在了圣上面前。
“啪——”
一封折子被丢在了自已面前。
“冯知节,神都大将军,护国有功?你好好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知节颤抖着手把折子探到面前,翻开一眼,读完后,差点没昏过去。
“臣不知……”
“幽州刺史和凉州刺史都能被边疆的反叛藩王抓了?幽州不说,凉州易守难攻,凉州就这么丢了!?难道不是里应外合吗?”
冯知节懵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自已离开的时候,凉州、幽州都能和叛军藩王势均力敌,怎么突然就沦陷了?
“臣妻女都在凉州,自然是关心。况且,凉州被贼人夺走,臣愿亲自讨伐,收回凉州,请圣上恩准——”
说完,冯知节又磕了几个头。
“眼下年关到了,如果再开战,百姓没办法好好过年,民心乱了,这对后唐无利,不是出战的好时候。”
一道冰冷的声音身后传来,冯知节偷悄悄地看过去,说话人居然是礼部尚书,徐途之。
冯知节想起凉州城县令可是徐圭言,徐途之的女儿啊,他现在这么说,是不顾自已家人于水火之中吗?
“那该何时收回凉州?你不怕凉州城被那贼人吞了?”尚书令王武岑在一旁说,“如果他们刚占了凉州,还没站稳脚跟,那我们应该速速夺回凉州,尤其是凉州城,这是直通西域的重要地区,丢了凉州,后唐的贸易往来受到限制,朝廷国库亏空,更不利民生。”
“等他们站稳脚跟,凉州易守难攻,再拿下凉州,就是一件难事了。”
这话是对的,但开战,百姓又不会有个好年过了。
国家是百姓的国家,百姓都没了,他们去哪里当官、当皇帝?
冯知节现在才想不了那么多,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激动地说:“圣上,我妻女都在凉州,我愿带领二万精兵前往凉州,夺回凉州!”
“二万精兵?你有把握,二万精兵就能拿下凉州?”
冯知节跪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上冷漠地看着冯知节,太阳穴上的血管一直跳,凉州这么好的一块地,后唐守了多少年,居然就被藩地的人抢走了?
两拨人争吵个不停,到底要不要攻、什么时候攻,一晚上了,一个结果都没有。
皇上拧着眉头,刚要说散了吧,外面的人又跑进来,“报——皇上,从凉州来的急报!”
“呈上来。”
皇上看完后,长叹一口气。
台下的人微微抬头看向皇上。
“凉州虽然是丢了,但是凉州城还在,徐圭言守住了凉州城。”
第39章 东窗事发士兵逃,一介书生现学技【VIP】
孤城支撑不了多久的。
徐圭言站在城墙门向下看去,近处一片漆黑,不远处星火点点,那是敌军安营扎寨的所在之处。
“要是没有救兵来,我们就开粮仓吧,”徐圭言头一偏,对身侧的李林说,“坚持到年后,我们再寻其他法子。”
李林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县令,要是还没有救兵来……”
“你觉得开城门死的人多,还是关城门死的人多?”
李林摇摇头,严肃地说:“长安再不来人,就让郡公去谈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子由在他们身后坐着,听到这李林这句话他鄙夷地看过去,“总不能什么事都让我出头吧?一个县令,一个县丞,哦,还有县尉,你们是一城之主啊,出了事就让我上?”
说到最后,李子由自己不由得笑出了声,太逗了这帮人,都要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拉他出去当垫背的。
“郡公,你这话就不对了吧?你的皇粮可都是凉州城百姓们交上的赋税啊,为他们做点事怎么了?”
“你吃的不是皇粮吗?”
“是,但是我做事了啊,我领着皇家的钱为皇家做事。你呢?你天天就在你的破院子里写诗作曲,也没见你出来唱给百姓听、百姓看,出行还要百姓回避……再说,你一个人,伺候你的奴仆就有百八十人,这些银子是谁出的?是皇上每个月派人从长安过来给你送银子让你养的吗?还不是我们凉州……”
“李林你胆敢再骂我一句!你这可是……”李子由站起身,朝李林走近了两步。
“骂你怎么了?你不为百姓做事,我一会儿就打开城门把你丢出去!他们能像我们一样供着你?好吃好喝得对你……”
李林说着话,不着声色地躲到了徐圭言身后。
“徐圭言,徐县令,你这事管还是不管?”
徐圭言嫌弃地看过去,“现在讨论这种事有意义吗?”
李子由仰头闭眼,哀叹一声。还问什么,要是真出了事,她连城门都用不开,直接把他从城门头上丢出去。
徐圭言才没心思在这里和他们贫嘴,转身下了城墙。现在凉州城只能靠她自己了,在场的人都有可靠的人——狱卒出了事可以找狱长,再不济找县尉。
县丞出了事找县令。
那她这个县令找谁擦屁股呢?
凉州刺史都出城谋反了,她还能找谁!?
说到这个,徐圭言就气不打一出来。回到徐府后,秦老太太正在浇花。
徐圭言路过看了一眼,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老太太,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浇花?”
“什么时辰不能浇花?律法规定了?”
徐圭言翻了个白眼,“这是我家,有家规。”
谢照晚放下手里的东西,“哦?那家规怎么说?”
“什么时候都可以浇花。”
谢照晚轻笑一声,“你要是不顺心不如意,就去顾家门口闹,把怨气撒在我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你呢,秦斯礼前脚走,后脚凉州城就乱了,况且他和顾慎如关系不错,怎么看都像是他们一起策划了这场谋反……你不生他的气吗?”
谢照晚走到椅子旁坐下来,“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各人有各命。”
徐圭言背着手站在门边,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扭开头移开目光,“那你浇花吧,我睡了。”
谢照晚把秦府、百花园腾出来,让给受伤的凉州府兵做休息、疗伤的地方,本来打算一个人住客栈,哪料徐圭言把县令府腾出了个地方来,让她一个老太太住过来。
因为这件事,谢照晚对徐圭言有了*些许好脸色。
躺到床上,徐圭言几乎是一下子就睡着了。这些日子她提心吊胆,忙前忙后,根本没时间睡觉,就算有,也只是一两个时辰罢了。
凉州沦陷这一事,也是有预兆的,徐圭言不是没有察觉到。
那日她得知秦斯礼启程去了西域,心不在焉地回了徐府,过了几日,顾慎如一家人要入长安送顾书意去参加科考。
事情就蹊跷在送行那日。
顾书意委托她身旁亲近的丫鬟给徐圭言送信,说是见面聊一下,顺便感谢徐圭言的举荐之恩。
于是在出城前,徐圭言上了顾书意的马车。
本以为顾书意金榜题名,意气风发,但看到它一脸憔悴的模样,徐圭言愧疚之意涌上心头。
“姑娘可还好?”
顾书意抬眸看她,人瘦了好多圈,黑亮,空洞麻木,“我伤心不是因为秦斯礼,”她行礼,“多谢县令举荐我,给我一条生路。”
顾书意的举动有些奇怪,徐圭言看着她,提着眼,“姑娘有何事要说?”
“我可以问县令您几个问题吗?”
徐圭言点点头。?”
“因为我也想有一番作为。”
徐圭言细细想了一下,“口头上反对,行动
“当官的感觉是什么……”顾书意眼中多了几分光亮,看着徐圭言反问。
“简单来说,每个月都能拿到银子,这银子不是看人脸色、讨人欢心得来的,而是凭自己本事……”徐圭言顿了顿,“当然,能看人脸色拿银子也是一种本事,我的意思是,像男子一般,理直气壮地拿到银子。”
顾书意点点头,眼中满是羡慕,“真好啊。”
“你都过了初试,拿到一官半职,不过是时间问题,急什么?”徐圭言礼貌地笑笑,“过了殿试后,可能还要参加考试,才能有职,不然只能等着……男子还好,女子要是成婚,生了孩子,就算是拿了状元,最后不过也是在家相夫教子罢了。”
说完,徐圭言一脸惋惜。
顾书意听到这番话,无比赞同,表情却不太好。
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徐圭言撩开帘子,往外一看,是到了城门口。
“到城门口了,我就下车了,祝姑娘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徐圭言起身行礼就要走,这个时候顾书意突然跪下来拉住她的衣袖。
“县令,父亲不让参加科考,我并不清楚这番出行是为何,他不是真心实意让我去长安考试的,我想科考,我想进朝堂,求你帮帮我。”
徐圭言一惊,此时车外十分热闹,守城士兵检查出城手续。
“我……我该如何帮你?”
“带我走,求您了,带我走……”说着话,顾书意眼睛一红,手用力抓着徐圭言,“让我留在凉州,我想参加科考……”
徐圭言拧着眉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她这么留下?
“你早说啊……”她叹了一口气,在身上摸了摸,拿出钱财和通关的令牌放到顾书意手里,“这是银子和通关令牌,就是出入各道、各州城门的时候不用那么复杂的手续……我现在也用不到……”
顾书意接过,车外有半乐的声音,“姑娘,要出城了,您下来吗?”
徐圭言蹲下身子抓紧时间和她说,“银子逃跑的时候用得到……你自己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老老实实跟着你父亲去长安,到了长安,法子多的是。”
说完,她就跳下了马车。
刚下车,迎面就碰到了冯淑娇,“夫人好。”
徐圭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县令好,”冯淑娇也笑笑,侧开身子,上了马车。
徐圭言站一旁,看着马车都离去,脸上带着笑。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徐圭言笑不出来了。顾慎如暗示过她一次了,要去送顾书意去长安科考,让她守好凉州城。
再看顾书意反常的模样,更加不解了。
回到徐府,她看着刘谦明记下来的那份名单,里面没有李家、也没有秦斯礼,这么做,刘谦明肯定知道这份名单哪一天是会被用到的。
但顾慎如要做什么?去长安就像搬家一样,顾府就留下了十几个奴仆看着,其他重要的人都走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走,她看着县兵名单上顾书华的名字,拧着眉头。
太蹊跷了,所以徐圭言留了个心眼,派人监视账本上的人。
不出所料,账本上有头有脸的人都以各种理由出城。
这不对劲。
大过年的,不在家呆着,出门?
冰天雪地的,能去哪儿?幽州吗?
发现端倪的徐圭言当即派了县兵围堵他们,不让他们出城,挨个审问。
这些人,有云淡风轻地要说出门访亲问友的,也有一看到徐圭言就腿软下跪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走的原因。
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
刺史要谋反,他们得了消息,不想死在凉州城。在具体的时候,这些人都不知道,年前,必须要年前离开凉州。
“你算个什么官,敢拦着我们离开凉州城?”
廉政堂下的达官贵人斜着眼看她,他们本来就瞧不起县令,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县令。
徐圭言才不吃这套,轻轻地挥一挥衣袖。
“走?没问题,来人,抄家!”
“凭什么抄家?”
“谋反死罪!”徐圭言突然横眉冷对,手一拍桌,指着他们大骂道:“一个个的连律法都不知道还敢谋反?我没现在斩首了你们就算给你们面子了,还要在这里跟我叫板?!”
谋反是死罪,但徐圭言可没心思清算其他罪行,扣了宅院银钱,把人统统赶了出去。用这些人的钱财到外面屯粮买武器。
处理完叛徒的事,徐圭言、李林、陆明川二人坐在廉政堂内商议该如何应对谋反一事。
“我写了折子快马加鞭递到长安了,谋反一事必须在没开始前就将它扼杀在襁褓中,”徐圭言叹口气,“还有粮食……真打过来了,武器也是必须的。”
“除了抵抗,还有其他办法吗?”陆明川在旁边问。
徐圭言一脸震惊,转眼满嘴讥讽,“有啊,投降,或者你直接投奔顾慎如就好了。”
陆明川抿着嘴,自知说错了话,站起身领命,而后离开了。
李林的状态一反常态,安静地坐在桌子后,平静地问:“县令,我们还能活吗?”
徐圭言扯了扯嘴角,她也不知道。
命令传下去的当晚,消息不知从何走漏出去,居然有大批人马逃出了城,黎明百姓不说,居然还有县兵、府兵。
徐圭言半夜从床上爬起来,骑着马急匆匆地赶到城门口。
寒风凛冽,雪夜如墨,城门前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徐圭言身下马蹄清脆的声音,风雪交织,吞噬着残存的灯火。
徐圭言从马上下来,单薄的一袭深青色文官官服,没穿大氅,鼻子冻的通红,风吹来,黑发随风飘,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融成薄霜,却丝毫未减她的气势。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县兵,抽出县兵佩剑,拎着剑又走了几步,目光如冰,直视那群跪伏在雪中的逃兵与叛军。
在场的人一言不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害怕徐圭言。
“为什么要逃?”
她的声音平静,蕴藏着巨大的怒火。
一个士兵穿着便服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抱住了徐圭言的大腿,带着哭腔说,“县令,我不想死啊,求饶的话还有一命可活……我想活……”
徐圭言低头看着他,“你可是府兵啊,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那人哭着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紧接着又朝她磕头。
“求求大人,放我走,求求大人……”
那人见徐圭言没有任何行动,突然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看着徐圭言,“府兵怎么了?府兵也是要活命的,我爸妈给我捐官可不是为了让我来受苦的。”
他抽出随身戴的佩刀,指向徐圭言,“别废话,让我走……”
这人话没说话,只见徐圭言抬手一挥,血色四溅,到底声沉闷。
而她的声音冷冽如冬夜刀刃:“叛逃者,杀!”
这一声犹如雷霆乍响,震得人头皮发麻,仿佛连天地间的风雪都为之停滞。
逃兵们瑟瑟发抖,面如死灰。
徐圭言举剑指向夜空,声音冰寒,却带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决然:“雪夜漫漫,敌军将至,城池危如累卵!此刻,你们若是叛逃,便是抛弃百姓!若是投敌,便是背弃山河!”
风雪裹挟着她的话语传入众人耳中,像针刺般扎进心底。她缓步上前,踏到城门之上,脚步轻而坚定。那一袭文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明明没有甲胄加身,却比任何将领更令人望而生畏。
徐圭言一字一句道:“我虽文官,却愿与尔等同赴死地!今日,愿随我者,守城!若有逃跑者——当诛!”
她的话落下,天地间仿佛只有风雪在狂啸,然而片刻之后,跪地的将士们纷纷挺身而起,目光逐渐变得炽烈。
一名老兵拔出佩刀,高声吼道:“愿随大人死战!”
更多的声音接连响起,如滚雷回荡:“愿随大人死战!”
徐圭言握紧手中长剑,转身看向漆黑的远处,寒风吹动她的衣袍,积雪簌簌落下。星光映在她冷峻的侧脸上,宛若天神降世。
她轻声道:“那便随我,以血染雪,护我山河。”
身后火光越发得亮。
话好说,事难做。
凉州的地图放在徐圭言面前,李林和陆明川坐在两侧,目光如炬。
“县令,怎么打啊?”
徐圭言各看他们一眼,挠挠头,“让我好好看看这个地图……你们去忙吧,有头绪了我叫你们。”
桌子下面,她抽出一本《孙子兵法》。
她乃一介书生,真刀真枪都没见过的文官,他爹的怎么会打仗呢?
第40章 远水救不了近火,军事商议各有居心【VIP】
看了半宿,徐圭言觉得这《孙子兵法》上写满了六个大字:能不打就不打。
打,是迫不得已的,不得不为之;不费一兵一卒拿到结果,才是最好的兵法。
可敌人就是为了拿下凉州而来,怎么办?书本里没有答案,而且用兵之计太复杂了,兵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情绪、感情的物件儿。
这里面的学问太多了,徐圭言打了个哈欠扔开书,睡了两个时辰后就醒了,脑子里紧绷着的弦松不开,她睡得不踏实。
起床洗漱后出发去了练兵场,浮玉陪在身侧。
“姑娘没休息好?”
浮玉端着茶递到徐圭言面前。
“是有一点,”她低头看了看茶,又抬头看向浮玉,眉头微微一动,“我看你户籍记录,你本江海之卒,披甲列阵,护疆守土。然烽烟既息,辗转沦落,遂为仆役,侍于我的门下。”
浮玉听徐圭言这么说,没有惊慌,反而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你打过仗?”
“回姑娘,是的。”
徐圭言背着手看向远处,“我就是一个读书人,刚接触这些有些生疏,遂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姑娘言重了,用不到请教二字,我定会知无不言。”
一阵风吹过来,徐圭言的袖角飞起,她身上披着大氅,也随风动了动。
“打了败仗后被俘,害怕吗?”
浮玉没想到徐圭言会问这种问题,沉默片刻后才说,“不怕。”
“为何?”
“奴当时做的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早死晚死对奴来说没什么区别。”
徐圭言当然不会再问:“为什么没区别”,傻子才会问这种问题,亡命之徒能活一日便苟一日,心中无牵无挂,就像没绳的风筝。
浮玉看着沉默不语的徐圭言,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或者是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一时间有些慌张。
“姑娘,我都是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徐圭言摇摇头,转身接过浮玉手中的茶,“和你无关。”
接茶的过程中,徐圭言的指尖轻轻划过浮玉的手背,猛然间他绷直了背,小心翼翼地看着徐圭言拿起茶抿了一口。
徐圭言感受到身侧灼热的目光,扭头看过去,不解地问:“怎么了?”
浮玉摇摇头。
这时,徐圭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前些日子,彩云还问我呢,到年关了,你们家那边是怎么过节的?有什么避讳没有,你告诉她,她张罗筹备过节的事。”
“不是要打仗了……”从战争到过节,他有些意外。
徐圭言把茶放到他手里,笑着说,“守城不就是为了过个欢乐的年?不冲突。”
浮玉点点头。
“你回去吧,一会儿我和陆县尉一起去县衙,中午就不回去吃了,你们忙活的时候别忘了吃饭。”
说罢,徐圭言挥挥手,往另一侧走去。
浮玉紧盯着她的背影看,手上摇晃着还温热的茶,轻轻几下后,他端起茶杯,放到鼻前轻嗅,茶香四溢,浮玉看着茶杯,手指环绕着摸了一圈。
最终在有丁点水迹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浮玉,还不走吗?”
半乐的声音在浮玉耳旁响起,他扭头看去,半乐满眼复杂的情绪让他心中一惊,但他也没那么怕,笑着舔了舔唇,回应道:“好,走吧。”
陆明川练完兵后才看到徐圭言,她似乎等了很久。
“县令来这里做什么,这地方都是大老粗,别冲撞了您。”
徐圭言摆摆手,“没那么多讲究,”她起身靠近陆明川,“顾慎如的儿子呢?他没走,没来训练?”
“来了,但是我没让他参加训练。”
“他知道他爹谋反的事吗?”
“看样子是不知道的,前些日子训练的时候,他还挺认真的。”
徐圭言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不对啊,我们都知道他爹要造反了,他爹能把他留下来?况且我们都抓了那么多人了,他能不知道?”
陆明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圭言。
“算了,你把他叫来,我问几句话就好。”徐圭言顿了顿,“现如今司马、防御使都在城外,还没回来,应该不知道谋反一事,我们最好的办法是坚壁清野,不能等他们回来再做决策了。”
陆明川点头,沉着脸看散去的县兵们,过
不一会儿,顾书华便来了。
两人就在练兵场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这是徐圭言第一次见顾书华,模样比他父亲英俊的多,身形强壮,看样子是个当兵的好手。
,你可知为何?”
顾书华虽然脑子笨,但看着父亲每日迎来送往,自然知晓话中的弯弯绕绕。
徐圭言当街斩首县兵一事在城内早已传开,没人不知道顾刺史谋反的事,徐圭言这么问,肯定不是问他现在知不知道,是问顾慎如没离开凉州的时候,他知不知道。
“知道。”他坦然地回答。
徐圭言眉头一拧,
“我不清楚,但父亲确确实口,离开凉州。”
“然后装作路上遇到了从幽州过来的藩镇兵,被抓后迫不得已投降?事成了他就有官做,失败了,他还能官复原职甚至加官晋爵?”
听着徐圭言冷冷地说出顾慎如的计划,顾书华变得紧张起来。
“那你怎么留下来了?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不认同父亲做的事,所以留下来,想做自己的事。”
鬼才信这话,徐圭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你想做什么?”
“助您守城。”
徐圭言嗤笑一声,“你这可是要你爹的命啊!投诚也可以啊,投名状呢?我凭什么信你啊?”
顾书华知道徐圭言难产,没想到她这么难缠。
“我知道幽州派来多少兵,以及他们的作战地图。”
徐圭言眯着眼笑了。
顾书华转过身,揭开裤子,从裤子的夹层中掏出了一张叠起的纸,再次穿好衣服后才转身把纸递出去。
“这是具体的信息。”
徐圭言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纸,又看向他,冷言冷语地问:“你与你父亲不合,他应该对你多加防范,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大冷的天,寒风吹过,顾书华额头竟有大滴的汗珠,他吞咽了几口口水,“我偷听来的。”
“如果是假的,我就杀了你。”
顾书华扑通跪下来,“我愿用我的性命担保,如果是假的,我就自绝于您的门前。”
徐圭言闭上眼,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果然,不出三日,幽州被藩镇占领,而后出兵凉州,凉州最东边的城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徐圭言得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凉州城内有内应。
秘密关押、撵走的那些谋反者,以他们的脚力,三日之内走不到凉州隔壁县,更没有传递消息的工具、能力。
按照这个情况,只能是凉州城内部有底细。
徐圭言二话不说,将顾书华扣押入狱,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而远在其他县的凉州司马和防御使紧急调动驻扎在凉州的府兵,迎敌而上。府兵本就数量不多,被调走后,凉州城内只剩下县兵,风雪飘摇,局势越发紧迫。
好在,剩下三名军事指挥官留守在凉州城。
这三人她早就听说过,总军事指挥官,孟长瑜,出身寒门,幼年家贫,随外祖习武,擅长骑射与兵法。年少因射艺惊人被郡守举荐,入府兵为校尉。后参与边疆对胡战役,以孤军突袭敌营闻名,逐步升至折冲都尉。
现以严整军纪、果敢决断著称,被士卒敬称为“铁弓君”。其战绩令人望其项背,主导三次战役胜利,稳定北疆边境,破敌数万,威震胡地。
此人身形修长,骨骼匀称,略显瘦削但不失力量感。剑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常有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仔细看,右颌有一道浅色刀疤,应是与敌将肉搏时留下。
左指挥官,楚云祯,将门世家,父为名将。十五岁从军,随父征战南蛮,战中独自断后以火攻退敌,被称“火龙将”。二十岁承袭父职,任府兵折冲都尉,指挥多场守城战,所守之地从未失守。
要说厉害的地方,那就是防御战无一败绩,曾以不足三千兵力,击退五万敌军围攻。
样貌出众,身材高大,肌肉匀称,气质威严。可惜的是左手无名指残缺,因自罚失守一城之责而断指。
几人会面寒暄时,他一言未发,不喜交谈。
右指挥官,梁念瑾,听闻是个孤儿,自幼被江湖义军抚养,十二岁已精通刀术。年幼闯荡江湖,初为义军先锋,以灵活战法劫掠敌营,屡建奇功。后归顺朝廷,成为县兵主将,因剿匪成功而升任郡守护军都尉。三十五岁被调任边疆,善用游击战法,被誉为“狐将”。
三人出身截然不同,品性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好招惹。
就此,徐圭言、陆明川和李林同三位指挥官,召开了第一次守城军事会议。
第一个发言的是梁念瑾,他秉持着守城不开门的策略,也就是持久战。
“凉州城位于凉州西北角,等他们从临近幽州的地方攻打过来,想必敌军早已疲惫,况且现在是冬日,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这法子可以,大过年的,敌军也是中原的汉人,谁都想好好过年,没人想在寒冬腊月吹冷风。
李林这个时候出来说,“好像是这样的,如果前面的县难攻,他们也可能打不到凉州。但是,万一他们一路打下来,士气大增,并且想着的是:打完这个城就能回家好好过年了,会不会一口气打下来?”
会,但是没人知道哪种情况会发生。
这就是战争要面对的未知。
正是这种未知,让所有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徐圭言叹了一口气,“我们可以随机应变,如果前面敌军收到的挫折多,我们就可以跟他们耗着,等待朝廷的援兵。如果他们一路打过来,那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这时,总军事指挥官,孟长瑜说:“如果,敌军自凉州一路打来,连下数城,士气高涨,兵马又多,战斗力十分强悍。相比之下,我军兵力少,直接与其硬拼恐怕占不到便宜。不过,我方最大的优势在于城池地势险要,依山而建,城墙高而厚,易守难攻。只要守住关键的险要位置,敌人想强攻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高枕无忧。敌军人数多,气势也很足,一旦找到破绽就会全力猛攻,不能有丝毫松懈。而且敌军连战连胜,正处于士气高峰,硬拼的话,我们的兵少很难支撑长久。不过他们连日征战,体力和粮草一定有所消耗,这是他们的短板。”
话说到这里,徐圭言明白了他的意思,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坚守不出,等待敌军攻城受挫后士气下滑,再伺机出击。
“我们兵少,但也不是没有优势……派小股兵力夜间袭扰,切断他们的粮草供应,让他们的兵马困在我们这里无力而退。只要稳住阵脚,不被他们的气势压倒,这场战事未必就没有胜算。”
徐圭言与孟长瑜对视一眼,她又看向楚云祯,他仍旧一言不发。
“但这个也是攻城的好时机,”徐圭言严肃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迎敌,挫掉敌军的锐气,而后夜间派兵袭扰,如果他们不堪承受,我们就可以找到谈判的机会。”
“叛军攻占凉州的事应该穿到了长安,敌人就是看准了冯将军带走了最精锐的部队这个时机,所以才敢如此进攻,要从长安调兵太远了。”
“我们只能向平州求救,”徐圭言拿出地图,“平州、幽州、凉州,三州为一道,这三州相邻,藩镇重兵在平州。如果敌军在外,平州有救兵,我们便能形成里应外合之势,只要他们肯谈判、退兵,我们就不打,将损失降到最小。”
“挫挫锐气?”孟长瑜反问,“凉州府兵本就不多,现在都被派走了,只剩下五千县兵,对方人数未知,我们要怎么迎敌?如果损失惨重,援兵还没到,凉州城可能就会被攻陷。”
“况且,你又没打过仗,怎知刀剑无眼?”
这话有道理,徐圭言环视一周,每个看向她的人眼中带着不明的复杂情绪。
“我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待在城内,等待援兵。”
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意这么做,但徐圭言不同意。
她站起身,走到廉政堂正中间。
“诸位,或许你们以为凉州守城一战不过是儿戏,退后一步,等长安来支援,岂不轻松?你们都是有退路的人,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百姓,他们没有。”
“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官,对我来说,凉州是我的生死之地,守城之命,不容退却。”
她顿了顿,接着说:“若凉州的其他守城人皆心存退路,那后唐便会从此一寸一寸崩塌,直至灰飞烟灭。家国安稳,岂能轻视?唇亡齿寒,若今日不守,明日便是灭国之时。”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