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0-30

作者:牛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旧情人相见分外眼红,陌生人到访县令家走水【VIP】


    徐圭言一句话说不出,瞪着眼看向面无表情的秦斯礼。


    他身上的味道随着风隐约显现,不知为何,徐圭言舌尖突然一动,绕着秦斯礼的指尖绕了一圈,尝到了几分茶香味。


    温热的触感让秦斯礼一惊,倏地把手从她嘴里抽出来,后退一小步,盯着她看,眼神变了又变。


    徐圭言以为自己吓到了他,正要开口打趣他时,秦斯礼抿着嘴笑了,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对上她的眼,黑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盯着她慢悠悠地说,“以你和我的关系,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徐圭言看着秦斯礼的模样和神态,心中一惊,但仍旧平静地问:“我不是还给他一封信,你没看?”


    秦斯礼摇摇头,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挑起一缕徐圭言披散下来的发,拿在指尖把玩,语气轻浮放荡,“知道是你我就追出来了,生怕你跑了,哪有功夫看信?”


    这样的秦斯礼让徐圭言觉得陌生,她抬手想推开他,哪知秦斯礼粗鲁地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徐圭言自知理亏,看着秦斯礼的眼,是有几分怕了他。


    秦斯礼似乎是看透了她,嘴角的笑忍住不地勾起,凑近她低声说:“城门都换成了你的人,我辛苦打点几年的关系网都被你毁了;还没收了我的货……不就是报复我吗?然后呢?”


    徐圭言侧开头,心中忍不住地骂道:当初那个爽朗的少年怎么还有纨绔子弟、衣冠禽兽这一面?


    秦斯礼顿了顿,歪头看她,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换了一身漂亮衣服过来见情郎?你这身打扮……过来勾引我的?”


    “秦斯礼你搞清楚,我是县令……”


    他笑了,贴着她说:“他们都知道你我有仇,却不知你我有过婚约,再大点声,让他们都知道。”


    “……”


    两人面贴面,都不说话,呼吸出来的热气打到她额头上,他脖颈处是她的气息。


    “去我家吗?我家床挺大的。”


    徐圭言小声地问。


    秦斯礼轻搂住她的腰,“我已经定亲了。”


    “我家床真的很大。”


    “徐圭言,多大的床我都见过。”


    “我家这个不一样。”


    “这话你和多少个男人说过?”


    “就你一个。”


    “我不信。”


    “爱信不信。”


    徐圭言站直身子,看着他,突然说:“……刚才你还一副混账模样,现在怎么又装腔作势了?”


    秦斯礼好笑地说:“本来我就没打算和你有什么。”


    “瞧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秦斯礼靠在墙边无奈笑出了声,“你怎么就觉得我非你不可啊?”


    徐圭言仰着头,想了片刻后,对上他的眼,冷淡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只打一顿给个警告,而是手起刀落,不留后患。”


    “你是县令,谁敢动你。”


    前言不搭后语,已经死了一个县令了,又不差她一个。


    徐圭言摇头,“你这么做是在表忠心吗?向谁?”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恨你罢了。”


    “才不是,你是仗着我对你好,所以觉得欺负到我头上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秦斯礼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我从没有觉得你对我好过,就连最起码的愧疚,你都没有。”


    “总翻旧帐没意思。”


    “确实,我们都分开七年了,该有的意思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说完,秦斯礼转身就往外走。


    “别娶她。”


    秦斯礼脚步一顿,头一侧,半句话都没留,一阵风似的就走了。


    第一日,四个人陆续到了廉政堂,只是往日里聒噪的李林,这个时候什么话都没有。陆明川看向徐圭言,又看了看陆明川,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奇怪。


    定好了今日要审的案子,正要散时,李林又提起了封爵的事,“徐县令,明日冯大将军就要回来了,现在是我催您,要是他回来了,事就不好说了。”


    这话里有话,徐圭言不由得看过去,可李林却没看她,直愣愣地看着对面,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李县丞……”徐圭言好奇地看着他,“你这话的意思是,冯大将军不讲道理。”


    “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是看着对面,


    “李县丞,”徐圭言叫了一句,“”


    回事,坐在对面的陆明川倒是看得仔细,李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估摸着又是被他家夫人给揍了。


    李林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下一刻,徐圭言的脸便出现在眼前,左右瞧了瞧,“又是你夫人揍的?”


    “好功夫啊,”徐圭言十分佩服,“令夫人是在哪里学过的吗?过一阵子中秋节到了,我设宴款待,你一定要把令夫人带来啊。”


    李林低头,闷声说,“县令,我没有玩笑,,您还是看看吧。”


    “我看了。”


    “您盖了章给我,我好递上去。”


    “那女婴塔的事,你想明白了吗?”


    堂内静了片刻,李林、秦斯礼、陆明川二人才明白徐圭言的意思。


    “……这不太好吧……”


    徐圭言耸肩,“好不好的我说了算。”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今日因为李林的原因,只有徐圭言一人审案子,并未二堂会审。


    只是在陆明川出门去练兵场的时候,李林拉住了他,“昨天有人来找你吗?”


    “找我做什么?”陆明川不明所以。


    李林一脸晦涩,“不知道得可别乱说啊。”


    陆明川更不明白,“谁找你?问了什么?”


    李林摇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陆明川看他故作高深的模样觉得有几分没劲,便出了门去练兵场。


    傍晚时分,他骑马回家,路上碰到了熟人也都是点头打招呼。倒是稀奇,他居然在街上遇到了徐圭言,没了神气模样,急忙下马打招呼请安。


    “这是刚从练兵场回来?”徐圭言背着手问他。


    “是。”


    “今日没去拿药?你母亲是不是好多了?”


    陆明川一愣,“药……”


    徐圭言点头。


    “药……哦,母亲的药我妻子去买了,母亲身子还是老样子。”


    徐圭言脸色微变,仍旧是点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分开。


    陆明川骑上马,快到家时才松了一口气。


    更稀奇的是,妻子宋十一居然站在门口迎他。


    “今日你怎么在这儿等我?”陆明川笑着问,轻搂着宋十一,可哪知宋十一摇头,“家里来了贵客。”


    “贵客?”陆明川一愣,“谁?”


    “我不认识,你快去吧。”宋十一推了一下他,陆明川匆忙地走进正厅里。


    来人陆明川也不认识,那人起身行礼,简要说明来意。


    “听闻县尉家中有一病重老母,我家郎君让我带些对症的药材过来。”说着,指向桌面上牛皮纸包好的药材。


    陆明川半信半疑地看向他,“你家郎君是……”


    那人笑笑,坐了下来,反客为主,“您也坐,坐下来聊。”


    “你说清楚来意,不然就送客。”


    那人笑嘻嘻的模样让他觉得烦躁。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县令拿到了逝去县令,刘谦明的一份账本,我家郎君让我过来问问,您清楚这份账本上的内容吗?”


    听到“账本”一字,陆明川更是惊奇,当初徐圭言明令禁止他们一人传出去,现如今这么快就被第二人知晓了?


    “你说什么我不清楚。”


    那人浅笑一声,“陆县尉贵人多忘事,您调查刘谦明宅邸的时候,没看到这账本吗?”


    陆明川坐下来,“我只知道一开始,徐县令抓到刘谦明的时候,在西厅审问,得到了一份名单,其他的事,就算如此,那份名单上的人,也无人知晓。”


    他看着那小厮,全身上下都是上好丝绸,谁家的下人能这么有钱?


    “陆县尉的意思是……您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


    两人相视一笑。


    “那份名单很重要,如果陆县尉得了什么信儿,劳烦您告诉我。”


    “我该去哪座府邸告诉您呢?”


    那人笑笑,摆摆手站起身,“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送走了那人,陆明川再次回到屋子里,看着桌上放着的药材无奈叹出一口气。


    秦斯礼送来的药更明贵,他母亲的身子骨硬朗了不少,而且,陆明川懒散地坐下来,那日被没收的药材,是他托秦斯礼从波斯带回来的,大夫说更养身子。


    不过秦斯礼是商人,这么做也不是空落的一个好名声,药材包中时不时留下字条,告诉他自己商队的事,凉州城内县衙兵都归他管,帮忙、打招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那秦斯礼过于小心谨慎了,借着他的面子,从上到下都打点了一遍,该给的银子没少给,不该给的好东西也都够给了。


    只是,他也没料到,徐圭言这么快就都换成了她的人。她怎么发现的?真就是两个看门的人得罪了她?


    他正思索着,宋十一走进来,端着茶放到他面前,“什么事?”


    陆明川摇摇头,接过茶杯,“公事。”喝了口茶,他下巴指向桌子上的药,“收起来,明日找个大夫来看看里面净有些什么药。”


    “好,”宋十一要去拿药,却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这也太沉了。”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陆明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宋十一解开药包,几块金光闪闪的元宝出现在眼前。


    “这……”


    陆明川冷着脸,从元宝中抽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后,“收起来,赶明我还回去。”


    账本的事被漏了出去,陆明川心中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吃过午饭后,他娘又叫他去了偏厅。


    “前些日子,我让十一去找人牙子,挑了几个模样好的女娃娃,你看看画像,合适的话,就先买进来,等她长大了,再给你添房做妾。”


    陆明川他娘这么说,着实有些无语,拿过画像,“母亲,我不纳妾的,十一不同意。”


    “十一是生了个儿子,可陆家不能单传,找个小妾帮她生还不行吗?你和十一的感情,能是一个小妾就拆散的?”


    陆明川抬手就要放下画像,没想到他娘开始哭,“你个不孝顺的,你爹死的早,我拉扯你长大,让你多生几个儿子,不也是为了你们陆家好?”


    “人人都知道你和十一感情好,容不得他人,可你也要为陆家想想,我死后,怎么还有脸面对陆家的列祖列宗?”


    说到这个,陆明川长叹出一口气,“母亲……”


    “我问过十一,她同意的。”


    陆明川扔开手里的画像,站起身来,“您决定。”


    从偏厅走出来,十一就站在门口,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又慌忙移开。回屋躺下来,十一吹灭了烛火,两人并排躺着,不似往日里那般恩爱,一夜无话。


    四更天时,突然有人小跑着敲陆宅的门。


    “县尉!不好了!徐县令家走水了!走水了!”


    陆明川一下子跳起来,随意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徐县令家走水了?”他仰头看远处,红天浓烟,“快叫人一起灭火!”


    一路上,陆明川出了一身冷汗,昨日李林肯定也被那人问过情况,自己也被问过,果然现在轮到了徐圭言,不过她手里有账本。


    陆明川仰头看着浓烟,这火到底是为了烧掉账本,还是为了其他事?


    第22章 旧人住百花园秦斯礼为难,神都大将军凯旋邀县令【VIP】


    陆明川赶到时,院子里的火已经灭了,只剩下浓烟滚滚。


    他在角落中看到了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毫无威严的徐圭言,陆明川走过去,低头看向她,“县令,如何?”


    如何?


    这是人能出说出来的话?


    “如何?你觉得我现在如何?”徐圭言无奈站起身,“应该是没地方住了吧。”


    “起火前,是否有可疑人物在府内出现?”


    听到这话,徐圭言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就算有,现在也混在人群之中,不得而知了。”


    陆明川微微叹口气,“县令您没事就好,我派人将您的宅子围起来,天亮后挨个排查,定要找到放火之人。”


    “县令——徐县令,您还好吗!”


    远处李林的声音传过来,陆明川和徐圭言一人看去,只见李林从轿子上下来,朝着他们小跑过来。


    李林轿子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秦斯礼从上面缓缓走下来,不紧不慢的样子,徐圭言看着他眯了眯眼,气不打一出来。


    “我没事,幸亏家里奴仆发现的早,院子里的人都及时出来了。死伤没有,就是……”徐圭言看着仍旧冒烟的亭台楼阁,长叹口气,“就是值钱的玩意儿都没了。”


    “怎么会突然起火?您点灯熬夜批折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火烛?”李林十分好奇地分。


    陆明川听到了,冷笑着看向李林,关心徐圭言情况的时候还拍了马屁,真有一手。


    “不是,”徐圭言摇头,目光不由得移到走近的秦斯礼身上,“我既没有熬夜,也没碰倒火烛,必定是有人不想让我活。”


    秦斯礼抿着嘴轻笑,后面这半句是说给他听的,但他没接茬,对上徐圭言的眼,轻说了一句:“县令您平安无事就好。”


    徐圭言点点头,没说话。


    “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吗?”李林虽然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但仍旧恭敬地看着徐圭言。


    “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秦主簿,你家大,房子多,给我腾一间没问题吧?”


    李林和陆明川看过去,秦斯礼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没问题。”


    “家里东西没多少了,我让彩云他们收拾好,劳烦秦主簿带路。”


    出发前,李林站在轿子外,满脸的担心,“秦主簿,徐县令住过去,她的安危就是你的事了,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秦斯礼笑着点头,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您放心,我肯定安顿好徐县令。”


    这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陆明川调兵遣将将徐圭言的府邸围了起来,安排了好一阵子准备回府吃个饭就上堂时,转身看到了困意满满却还没离去的李林。


    “您怎么不回?”


    李林盘腿坐在马车边上,打了个哈欠后说,“这不是在等你吗?”


    陆明川一愣,“等我?你有事要说?”


    “他们还没来找你吗?”


    “他们?”


    李林困成一条线的眼睛缓缓睁开变圆,“陆县尉,真的没人去找你吗?”


    陆明川犹豫了一下,机警地看着李林。


    “你什么都没说吧?”


    陆明川仍旧什么话都不说,还摆出了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李林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也是……你没看到账本上的名字,要我说,我也没看,你信吗?”


    陆明川拧着眉头。


    李林这个时候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说了,老陆,我要去一趟醉月楼,我老婆要是来了,你就说我有事走不开,要是被那个老太婆发现,我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陆明川点头,当然明白□□里那点事,他看着李林的马车离开,他的表情才松下来。


    为了不让老太太知道,秦斯礼把徐圭言请去了百花园。


    “这里虽然刚建好没多久,但东西都是齐全的,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宝盖。”


    宝盖在一旁弓着腰点头。


    正厅内,秦斯礼这厮又装模作样地和徐圭言聊天,她一晚没睡,此时有些乏,懒得和他逗趣,他怎么演,她就怎么配合。


    正厅外,人来人往,本来百花园就是一个玩乐的后花园,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奴仆外,也没什么人,现在天还没亮,院子里都是忙碌的人,火烛亮着。


    “那县令您今日还上公堂吗?如果要休息的话,我和陆县尉、李县丞他们说一声。”


    徐圭言摆摆手,


    ,寒暄两句后便出了门。


    第一日一早,秦百顺的老婆早起去厨房,顺问,“刚才去小厨房,听那些丫鬟说,昨夜百花园可热闹,今早也派了好些人过去伺候,园?”


    秦百顺也是一愣,


    “是啊,之前不都说县令和咱家郎君有仇吗?怎么让她住进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秦百顺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敲门声响起,“管事的,郎君找您。”


    秦百顺顾不得许多,赶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秦斯礼在内院小桥边喂鱼,朝阳照应在水面上,随着鱼的动作泛起波澜。


    “郎君。”


    秦斯礼余光瞥到秦百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开门见山,“徐县令家昨夜走水了,她要在百花园里住一阵子,我把宝盖调过去了,秦府的事你多操心些。”


    秦百顺点头,抬眼看着秦斯礼。


    秦斯礼自顾自地喂鱼,一言不发。两人主仆多年,根据秦百顺对秦斯礼的了解,他还有话没说完,便也没急着走,陪在秦斯礼身旁。


    喂完了鱼,秦百顺将帕子递过去,秦斯礼擦了手后,两人一边往厅堂走去,秦斯礼一边说:“……县令住在百花园的事,老太太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但也注意,别让她们碰面。”


    秦斯礼停下脚步,“县令的事,包括名字,一律不得告诉老太太。”


    秦百顺点头应下,心中暗想,让仇人住到百花园里好生伺候着,老太太听到定会生气。


    不过,转念他又觉得稀奇,整个凉州城都知道了县令和秦斯礼的旧恩怨,秦老太太平日里是个消息灵通的人,怎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两人走进了厅堂,饭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餐食,秦斯礼坐下来,丫鬟布菜,秦百顺便退了下去。


    走到一半,秦百顺突然停下脚,背后猛地泛起一层冷汗。


    秦斯礼不想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就不知道。


    那……


    他自己的事……


    秦斯礼什么都知道——这个念头突然从秦百顺心底冒出来,他一下子便软了,扶着身边的墙,坐了下来。


    饭没吃两口,老太太院子里的王嬷嬷不请自来,并把厅堂里的丫鬟小厮们都赶了出去。


    秦斯礼看着王嬷嬷这番阵仗,不由得笑起来,“王嬷嬷,这小厨房熬的粥不错,我给你盛一碗。”


    说着,起身盛粥,端着粥放到了王嬷嬷面前。


    王嬷嬷一脸严肃,扫了一眼粥,紧绷着的脸松块了些。


    “郎君知道我找您是为了什么?”


    秦斯礼吃了口菜,故作思考,最后摇摇头,“嬷嬷您有话直说。”


    “徐圭言的事。”


    秦斯礼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粥,过了片刻后才问,“她怎么了?”


    王嬷嬷身子前倾,“您瞒着老太太就算了,现在还把她接到家里?老太太知道后怎么办?”


    秦斯礼放下碗筷,拿着帕子在唇边按了按。


    “她家失火,就住一阵子,房屋修缮好后,就走了,用不了多久的。”


    “郎君!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她当年铁石心肠,害你至如此境地,现在你还和她有如此密切的来往,秦家冤魂不得瞑目啊!”


    秦斯礼听到这番话,神色突变,沉着脸不说话。


    半杯茶后,秦斯礼才淡然地说:“她是县令,我是主簿,她住进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嬷嬷一下子站起身来,“难不成你不同意,她徐圭言还能强住进来?!”


    秦斯礼摇头,“嬷嬷您放心,只要您稳住老太太,其他的事我都能自己解决,我心中有分寸的。”


    王嬷嬷操碎了心,换来这么一句话,便觉得没有再言语的必要,“郎君,您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转身离去。


    秦斯礼笑笑,觉得王嬷嬷是多虑的,站起身来,想着要出门去公堂,可垂头盯着桌子上还没动过几筷子的饭菜,左看右看,嘴角的笑渐渐消失。


    饭菜秀色可餐,秦斯礼拿起筷子,看了一圈,都没下手,片刻后,他扔开筷子,转身走了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大将军冯知节凯旋,冯家人人脸上都挂着笑。


    冯淑娇一早就回了冯家,她和顾慎如争吵一事还没有结果,但父亲冯知节回来,顾慎如必定会忌惮几分,在冯家谈事,她自然高他一头。


    所以冯淑娇更是喜上眉梢。


    顾书意从书院回到冯家的时候,冯知节已经设宴款待宾客了,他看到顾书意,满眼都是欣喜,“我走这么几个月,书意已经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外公,您精神越发好了。”


    冯知节哈哈大笑,拉着她,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李林和陆明川自然也是被邀请的人,只不过前一晚处理徐圭言的事,他们也都没睡好,到了宴会上,几杯酒下肚,便有了几分醉意。


    宴会正兴,冯知节突然端着酒杯站起来,晃晃悠悠地站在了大厅中间,摇头晃脑地说:


    “诸位将士,今日我等能得以凯旋,得以在这殿堂之上举杯共贺,实乃诸君赤胆忠心、悍不畏死之功!


    自战鼓初鸣,旌旗烈烈,沙场之上,每一分胜果,皆洒满了尔等的汗水与鲜血。身为主将,我深知,一场胜仗从非一人之力。阵前冲锋的无名小卒,后方护旗的弓手,乃至每一位固守辎重的弟兄,皆是这功勋的根基。


    如今你们保家卫国,光耀社稷。为此,本将特奏陛下,于今日庆功宴上加封有功将士之官职,赐田授爵。汝等尽忠之名,已载功勋薄,未来更有可期。


    然战乱未平,强敌犹在,愿诸君莫负恩泽,继续为家国献力,护我盛唐万年基业!


    来!满饮此杯,敬我铁血唐军!”


    说完,便举杯一饮而尽。


    殿堂内的人都站起来,举杯共饮。


    李林在这个时候,太阳穴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呼吸不由分说地变急促。


    冯知节放下酒杯,挥了挥手,李林目光随着将军的手,移动到小厮身上,眼看着小厮朝自己走过来,额头上的汗瞬间如雨下。


    然后,他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


    “陆县尉,李县丞这是怎么了?”小厮在一旁问。


    陆明川侧头看过去,想了一下,“吃酒吃醉了,你有什么事?”


    “将军让我来拿晋封的折子。”


    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事儿我不清楚,你得问李县丞。”


    小厮无助地看向陆明川,“陆县尉,将军让我来拿……这……我不好交代啊,”说话期间,他鼻头上也都是汗,十分紧张。


    “县令来了吗?不如你去问问县令?”


    小厮扭头环视一周,“大人……”小厮模样都快哭了,陆明川无奈地摇摇头,“这样吧,我和你去和将军说……”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李林呢喃的声音传过来,小厮和陆明川看过去。


    李林扒着小厮的肩膀做起来,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吃酒醉了,让你看笑话了。”


    小厮抿着嘴摇头,“李县丞,将军要晋封的折子。”


    李林听到后,故作迟疑了片刻后,“我今儿没带……”


    小厮一惊。


    “不过县令还没来宴会,你让将军带个话给县令,她来的时候就会带过来了。”


    “这么说行吗……”小厮犹豫地问。


    “行啊,你就这么和将军说,他理解的。”


    小厮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将军身边,冯知节知道后只是点点头,小厮跑出了殿堂。


    李林松了口气。


    第23章 县令智斗神都大将军,冯娇娘巧遇凉州公【VIP】


    “这是,冯将军的意思?”


    传话小厮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徐圭言,*县令随意一问,这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是。”


    “这事儿L应该是李县丞负责的,怎么找到我头上了?”


    小厮这才明白徐圭言的意思,“哦,回县令,将军本来是找了李县丞的,无奈李县丞吃酒醉了,说忘了带晋封的折子,提到您还在县衙,来的时候捎上即可。”


    徐圭言笑了,手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我拿上折子就过去。”


    小厮行礼后,离开了廉政堂。


    徐圭言脸上的笑也消失不见了,从书架子上拿出晋封名单,大致浏览了一遍,装在袖子里,叫半乐备车,主仆二人向冯府驶去。


    这边,冯知节喝多了酒,如厕后在回殿堂的路上被冯淑娇拦下来。


    “爹,您派人去叫徐圭言了?”


    冯知节喝得有些醉,身子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冯淑娇扶着冯知节让他坐到假山边的石凳上。


    “对啊,趁着庆功宴,接风宴,再喜上加喜,告诉将士们晋封的好消息,我派人去找她有什么问题吗?”


    冯知节抬手抹了一把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女儿L。


    “爹,前几日,我听人说,县令不给晋封折子盖章。”


    “啊?”


    冯淑娇微微叹口气,“说是要解决弃女婴这件事,有了法子提出意见才会盖章。”


    “弃女婴……”


    冯知节扶着石桌,重复了一遍后问,“是让折子上的人帮忙想个解决弃女婴的办法?解决不了就不给印章?”


    冯淑娇点头。


    “弃女婴……这不早就入了律令,一旦发现就是死罪……怎么又开始了……”冯知节口齿不太清楚,嘟囔着问。


    “爹,夺嫡之争后,只要不出大事,律令就跟摆设一样。女婴一事刘谦明不管,自然不是死罪。”


    冯知节点头,捂着额头沉默了好一阵子,过了片刻,他不耐烦地问,“徐圭言什么背景啊,敢扣下我的折子?”


    “她父亲是礼部尚书。”


    冯知节放下手,看着自己的女儿L,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小厮跑过来禀事,“将军,徐县令带着贺礼来了。”


    “知道了,让她来书房见我。”


    这是冯知节第一次见到女县令,也是第一次见到徐圭言。尤其是在回程路上,接到了家中书信,说刘谦明被换后死在牢中,现任县令也被叫回长安复命。


    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回来了。


    此刻,冯知节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愤怒。


    “徐县令你有什么事要做,有什么功绩要完成,我都理解,官场上,就这些弯弯肠子。但你按下我的折子,不怕因小失大?”


    徐圭言抿着嘴笑了一下,“您是说,百姓的事小,您的事大?”


    冯知节斜睨了她一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徐圭言恭敬地说,“我与冯大将军第一次见,和您并不熟络,也不明白您话里的意思。您……不妨说得再仔细些?”


    冯知节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我的将士们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走了多远的路,又死伤了多少,你可知道?”


    徐圭言摇头。


    冯知节气得跺了一下脚,深吸一口气,愤怒和疲惫交织在他的心头:“士兵们离家三载有余,日日夜夜与敌人斗智斗勇……这些士兵,最小不过十二三岁,最大的六十一二,头发花白,为了后唐抛家舍命,我给他们点荣华富贵怎么了!?”


    徐圭言听完这番话,没有一丝感动之情,只是很平静地问:“十二三岁的小孩儿L,花甲之年的老人,他们不应该上战场的。”


    冯知节听到后一愣,气得笑出了声,“是他们自愿的,他们自愿保家卫国。”


    徐圭言垂眸并未言语,冯知节知道自己话说得多了,拿起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完了。片刻后,徐贵烟从袖子里掏出晋封折子,放在冯知节的面前。


    “冯大将军,您想给立下功劳的将士们争取荣华富贵我没意见,只是……”她顿了顿,“这折子上有没上过战场的人,也有触犯律令的人,我希望您再瞧一眼,这些人是不是您钦定的,有没有不熟悉的名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晋封折子上定是有经手人加了其他名字进去。


    冯知节瞥了一眼徐圭言,伸手拿起折子,借着火烛光翻看一遍,红圈标出来的人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还有违反律令的人,徐圭言在旁一一做了标记。


    还有的名字,


    也是,折子从凉州城外来,一路上经手多少个人,出了差错很正常。


    …


    冯知节放下折子,“我听人说,你故意扣下折子,是想让我帮你想个法子……”


    徐圭


    “……关于整治弃婴一事的法子,是吗?”


    “是,”徐圭言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也不是。”


    “此话怎讲?”


    徐圭言指了指折子,“上面违反律令的人,大部分都丢弃过女婴,不是本人,也是家中有人弃过。”


    冯知节笑出了声,“这些将士们跟我着离开凉州远征,有个三四年不在凉州城了,你从哪里知道他们丢弃过女婴?”


    “人口记录上,”徐圭言认真地说,“每家每户有喜后都会在县衙登记,这是惯例,您知道的,方便我们统计城内人口。”


    “这些记录都是前任、或者是更久远的县令留下来,其可信程度我觉得您应该不怀疑,”徐圭言又从袖口里拿出两本册子。


    “他们这几家人,登记有喜十月后也没来给婴儿L登记、拿户籍。”


    “那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把刚生下来的孩子扔了吧?”冯知节反问。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圭言往前走了一步,“但是您记得,您家做法请来的三座女婴塔吗?上面记了这些将士给女婴的祝福咒语,希望她们来世不要来他们家。”


    冯知节一愣。


    “您要是不记得,我们现在去弃婴塔一看便知。”


    冯知节一时无话可说。


    “大将军,我拦下这折子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政绩,更是为了您。要是百姓们知道,您都能给杀害自己孩子的人加官晋爵,百姓心寒啊。”


    不对!冯知节喝了酒,脑子转得慢,手一拍额头,“小丫头,你甭在这里骗我,将士们加官晋爵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立了功,一码事归一码事。”


    徐圭言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那……您的意思是,母亲生了孩子,再掐死孩子,给了她生命再夺走她生命,一功一过,不算违法?”


    冯知节拧着眉头看她。


    徐圭言垂眸,“他违反律令,本应是死罪,如果不是后唐动乱,他也没命上战场,立功的人也不该是他们。如果您真的先要给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荣华富贵,不如给十二三岁的孩童,以及花甲之年的老人,他们更需要这个。”


    “况且,您这么做,日后有功勋的人在大街上滥杀无辜,用一句’我在战场上立过功’当免死金牌,那上战场到底是为了得到滥杀无辜的权力,还是为了守护百姓、守护后唐?”


    冯知节看出来了,徐圭言花言巧语,怎么说都是她的道理。


    “他们在战场上一刀一刀厮杀过来的,他们应该得到这些。我当将军的,为我的将士们做事,有错吗?”


    “我遵从后唐律令,有错吗?”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冯知节思考半晌,“你按着我的折子不放,就是在等这一刻吧?”他抿着嘴,“有备而来的,你说说吧。”


    “如果大将军您不阻拦我斩首这几位违反律令的将士,加官晋爵的事我不会阻拦。”


    “给他们贵族的头衔,再斩杀他们?”


    “天子与庶民同罪,”徐圭言解释道,“您给他们争取功勋,全意全意待他们,得人心。我是一城之主,我要按照律法办事,弃婴就是死罪,理应斩首示众。”


    冯知节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但徐圭言初次见面就给他当头棒喝,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下不来台,但也欣赏徐圭言的胆量和骨气。


    “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徐圭言脸上一下子挂出十分璀璨的笑,“谢将军,”说完,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印章,在晋封折子上盖了章。


    冯知节看着红彤彤的印章,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眼前这丫头傻啊,不怕他说漏嘴,这些人跑路或者是找关系疏通吗?


    他还是真的小瞧了徐圭言。


    庆功宴一散,涉事人员一出冯府便被徐圭言安排的士兵们捉拿归案,酒还没醒兴高采烈的劲儿L还没过去,一盆冷水浇过来,腿都软了。


    也有不服的,徐圭言也没多解释,直接敲晕把他们抓回府衙的监狱。


    就连醉醺醺的李林,听说徐圭言派兵抓人,都不好意思见他走后门,却不注意摔了一个跟头。


    冯淑娇和冯知节都听说了,但也不好出来阻拦,等徐圭言满载而归离开前,她还笑眯眯地进门拜谢冯将军宽宏大量。


    冯知节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设计了,气得头疼回屋休息。


    一晚上,顾慎如都没来,冯淑娇脸色不好,也没有应酬的心思,等人都走完了,丫鬟扶着她从殿堂里走出来,迎面一阵风,刮来一阵清香。


    闻味道,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凉州郡公,您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有失远迎。”


    李子由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冯淑娇,“您不用和我如此生分,我过来送个贺礼就走。”


    冯淑娇直起身子看他,李子由一副飘飘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就没怎么变过。


    只见李子由的随从走出来排成一行,将名贵的礼品一一展示一遍。


    “您有心,我便脸皮厚得都收下了,”冯淑娇笑着说,招呼丫鬟把贺礼拿回屋。


    “您今日来晚了,酒没喝上,不过不要紧,改日我一定请您喝凉州最好的酒,”冯淑娇笑着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李子由跟在她身边,云淡风轻地点头。


    “今日没见顾刺史,他有事?”


    冯淑娇仍旧笑着,“是啊,临近秋闱,他自然是忙起来了。”


    李子由点头,“既然他不在,那我错过的酒,今日就给我补上吧?”


    冯淑娇脚步一顿,李子由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


    “我随口一说,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冯淑娇听到这话,笑意才再从脸上浮现出来,“那我安排马车送您?”


    李子由摆摆手,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直到他人影不见了,冯淑娇一股泼辣劲儿L上来,翻了个白眼后又骂了一句,“晦气!”


    跟在一旁的大丫鬟长青嗤笑一声。


    冯淑娇斜眼看过去,冷哼一声。


    “这事儿L你要是敢告诉老爷,我拔了你的舌头!”


    第24章 秦主簿挑拨离间大将军,徐圭言回忆旧时纠葛遗憾多【VIP】


    “昨天被抓的那些人,都犯了什么罪?”顾慎如放下茶杯,扭头看向秦斯礼。


    “不清楚,此事发生太快,就连被抓的那些人都没有弄清楚怎么一回事。”


    “冯知节能让她守株待兔,痛快把事办了,徐圭言是不是有冯知节的把柄……”顾慎如捏了捏眉心,“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还能有把柄?”


    说到这里顾慎如无语一笑,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冯淑娇呢?她怎么样?”


    “顾夫人还是老样子,”秦斯礼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她看起来很憔悴。”


    顾慎如吐出一口气,思绪沉重。


    “刺史您今时不同往日,冯家于您有知遇之恩,但失了分寸,他们咄咄逼人……”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顾慎如手一拍桌子,生气地看过去,“再怎么说,冯家对我都是有恩的,你这么说,将我置于何地?”


    秦斯礼垂头,不轻不重地回道:“是我胡言乱语,还请刺史见谅。”


    顾慎如斜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沉寂片刻后又说,“他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长安?”


    “明日晌午。”


    顾慎如点头,“帮我准备一份礼,今天我去接她回家。”


    秦斯礼一走出正厅,宝盖就跟上来了,两人出了冯府,一上马车,宝盖就小声念叨着,“今日顾刺史好大的脾气……”


    秦斯礼轻笑一声,“升米恩斗米仇,冯家扶持他,现在又成了他的绊脚石。”


    “那郎君你还上赶着……”


    “顾慎如要一个台阶,我便给他一个台阶,”秦斯礼闭上眼靠在软枕上,他这么说,一方面是站在顾慎如的角度帮他开脱,另一方面,不由得让顾慎如想起他被冯家扶持的局面。


    让他觉得羞耻。


    可顾慎如又不满冯家现在对他的态度,他早就不是那个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人了,堂堂凉州刺史,冯家依旧不把顾慎如当回事。


    这局面旁人瞧得一清二楚,可局内人各有各的理,再多的评价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


    秦斯礼离开了顾府,一刻功夫都没敢耽误,转身便去了府衙。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圭言去了府衙和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后便极速提审昨日抓回来的人,生怕自己抓回来的人被其他人暗杀了。


    “之前你家生过一个女儿对吧?”


    “现在她人呢?”


    “哦……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


    “什么……小妾生的?”


    “嗯……那你解释解释弃婴塔上有你名字是怎么一回事?”


    “重名了?”


    “不对啊,我查过,凉州城里参军的人只有你一个人……难道你户籍有问题?”


    “……”


    徐圭言麻木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直到抓来的人都不再狡辩按下手印后才松一口气。


    临近晌午,徐圭言和他们三人一同去送要启程长安的冯知节一行人。


    烈日当空,远处冯知节和顾慎如两人不知谈论着什么,脸上满是笑意。秦斯礼余光瞥了一眼徐圭言,一贯手背到身后,老奸巨猾的模样,眯着眼看着远处两人。


    不知为何,总有那么一种看猎物的轻蔑感——离她一夜之间奴隶翻身做主人的时间不远了。


    秦斯礼笑笑,还没开口,远处顾慎如便朝他挥手,秦斯礼急忙走过去。


    还没走近,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书意的新郎,秦斯礼……”


    “就是之前那个秦家,长安赫赫有名的秦家……”


    “不碍事,只要他品行端正,名声这种东西我和淑娇不在乎的……”


    听着他们两人的话,秦斯礼走到了面前,行过礼后,秦斯礼才说,“昨日在庆功宴上见过大将军。”


    冯知节没什么印象,本来秦斯礼就是下三流人,就算做官不过也是一个小小主簿,没有见大将军的资格。


    现在听心比天高的顾慎如这么一说,冯知节看向秦斯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


    片刻后,冯知节笑着说,“果然是长安来的人,气质模样都一骑绝尘,书意能和你结亲,她有福气了。”


    秦斯礼谦卑一笑。


    “行了,你回去吧,让小秦送我上马就好。”


    顾慎如点点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秦斯礼回头看了他一眼,顾慎如点头,他便跟上了冯知节的脚步。


    就那么一瞬间,秦斯礼觉得贵,尤其是给徐圭言使绊子。


    “淑娇给我写过信,说书意秋闱后成婚,说你是凉州城首富,也是县衙主簿?”


    “是的,刚上任没多久。”


    冯知节点点头,“书意是个好孩子,你经历的比她多,但只要底色是好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会在乎的。”


    秦斯礼点头,抱歉地说:“昨晚我应该拜访您的,只不…”


    冯知节叹了口气,,”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她扣下我的折子,你知道吗?”


    ,“有印象,听说是和弃婴有关。”


    “是,她昨日大张旗鼓地抓人,就是为了这个。”


    时机到了,秦斯礼舔了舔嘴唇,看着冯知节,先说了一句:“确实太张狂了,她一个县令,在大将军府邸门前抓人,说出去不太好听。”


    话音落,秦斯礼在冯知节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杀意。


    徐圭言只是一城县令,后唐几百个县令。而冯知节是神都大将军,皇上钦点的,后唐一只手就能得数出来的、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秦斯礼知道自己赌赢了冯知节的软肋,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而后缓慢平静地说:“今天升堂前,我还听到百姓议论,立功的将军竟然重用囚犯……”


    冯知节瞬间炸毛,眼神里都是杀气,“他们当真这么说?”


    秦斯礼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是,但您消消气,徐县令不过也是为了百姓好,弃婴本就是违反律令的。”


    如果徐圭言在旁边听到秦斯礼这么说,跳起来掐死他之前也要夸秦斯礼一句“真会说”。


    这话真是太有水平了。


    大将军在外征战,是守护国家,做的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意。


    而徐圭言,不过就是遵循律令,严格执法的小官,她不在凉州城也可去云州,去隔壁的平洲,过的就是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本质上两个人都是为了百姓,但难度和风险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冯知节的目光一侧,看向远处的徐圭言。


    秦斯礼没再多言,就算这事儿等冯知节从长安回来忘了,他也算是亲手在冯知节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怀疑徐圭言的种子。


    他当初众叛亲离的滋味,他现在也想让她尝尝看,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罢了,让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孤、军、作、战。


    这时,马车来到两人身后,冯知节收回目光,“好了,你回去吧。”


    “恭送大将军。”


    秦斯礼行礼,等马车离去,他才直起身子。


    送走了冯知节,四人陆续回到朝堂。


    稀奇的是,秦斯礼居然送了徐圭言一个扳指,看成色,十分不错,应该很贵。要是别人送的,徐圭言肯定不要,但秦斯礼那么有钱,不要白不要。


    从早上到中午,一直躲着徐圭言的李林也不得不和她共处一室。


    “弃婴者,一律问斩,斩首时辰,李县丞,一会儿你找个人算一下,尽快,不要等到秋闱后再斩,那就太晚了,牢房里住不下。”


    李林听到后点头,一句反驳、打岔的话都没有。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秋闱了,朝廷学政会来,该有的礼节我们都不能少。”


    说完这话,徐圭言看了一眼他们三个人,一个认真地看着她,一个低着头不说话,还有一个打哈欠的。


    “我知道开会无聊,但是这会不得不开吧?”


    不满的话刚说完,李林就接茬,一顿马屁输出,说得徐圭言自己听起来都不好意思。虽然平时是真的很讨厌这种拍马屁的人,但是谁不爱听好话啊?


    徐圭言扫了一眼秦斯礼,这个家伙就没说过软话。


    不过好在没什么想说的,县衙四人的小会很快就散了。


    在徐圭言看卷宗的时候,一旁的秦斯礼突然问,“你怎么想到要管弃婴之事?”


    徐圭言听到后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我看到了婴儿塔。”


    而且她还收养了个小孩,不过自己不会照顾,她把小孩放在医馆,每月缩衣节食省出孩子衣食住行的银钱。


    秦斯礼正要打趣她,就听到徐圭言认真地说。


    “除了被弃婴塔吓到,我还想到了你。”


    徐圭言看着他说,“我记得小时候,你和你爹去了一趟波斯,在路途中见识了辽阔的草原和沙漠,领略了纵马奔腾的豪情壮志,回来后你就给皇帝写信,也不科考了,要带兵打仗。”


    秦斯礼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还记得,他郑重地向爹说完这件事,他爹沉默许久后,抄起手边的书,气急败坏地一边打一边骂:“我一世英名,怎么就生出了你一个浪荡子,还这么狂!?”


    这件事后,秦斯礼又萌生出了其他念头,要去写诗,前唐诗仙、诗圣,他也可以做一个游山玩水、放浪形骸的诗人。


    他爹听到后,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后来,他有很多离谱的想法,只要不科考,他做什么都行。从小到大,他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长安的人把他当作怪人,四书五经让他觉得厌倦;科举做官,秦家人几乎都在朝廷做官,少他一个不算少。


    秦斯礼是离经叛道,但他不是傻子,是在秦家劫难中活下来的人精。


    两人陷入了回忆,徐圭言想的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满是心机。


    而秦斯礼则是痛苦,他有仇无门可报,但一想到眼前人的落井下石,他便怒不可遏,所有应该不应该的情绪全部落在了徐圭言身上了。


    徐圭言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在秦斯礼听来十分刺耳。


    如果是她呢?


    秦斯礼低着头,手指用力地捏着毛笔。


    如果是她,众叛亲离,她会跪着求人吗?她会来求他吗?


    秦斯礼是真的想知道。


    第25章 街市斩首吓怕李县丞,秦主簿看望竹城满心怨【VIP】


    功勋在身的士兵因弃女婴违法律令而被斩首示众,还是县令亲自督办,凉州城内从平民百姓到显赫世家,无不诧异。


    其一是因为凉州城内许久没有人因违法律令而斩首示众,其二是因弃婴本不是什么大事,县衙从上到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从来没有人因为此事被斩首。


    一时间众说纷纭,到了斩首日,百姓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除了凑热闹外,还想见见这位女县令。


    徐圭言到场时,街市口围满了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有好奇,有不满,她扫了一眼,当做没看到。


    李林和陆明川站在她两侧,秦斯礼站在三人的后面。


    “还有多久?”


    陆明川抬头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下时间,又看向一旁的香柱,“一盏茶的功夫吧。”


    李林似乎有些紧张,站在一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县令,陆县尉跟着来就行了,叫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书生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李林说着话,偷瞄注意着徐圭言的神态变化。


    “你话怎么这么多?来都来了,安静看着不好吗?”


    李林闭着嘴,咽下了想说的话,双手握着垂放在身前,佝偻着背,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秦斯礼,“秦主簿,这个位置不错,要不你来这里?”


    “李县丞,论身份和地位,怎么着都不该我站您的位置,”说完,秦斯礼笑了笑。


    李林缓缓吐出一口气,怕徐圭言听到。


    可他也感觉不出来,徐圭言到底是不是为了之前的事给他难堪。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小女子卑躬屈膝,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干这种缺德事?


    他正纠结着,陆明川注意到香快熄灭,看向对面斩首台的刽子手们,朝着他们点点头,一旁的衙役传令,行刑助手帮刽子手准备好刑具。


    本来嘈杂的街市口,一下子安静下来,风轻柔地穿过街坊小摊,在徐圭言额前的碎发做片刻停留后,她抬手顺了一下发,手放下来的同时,重物落地的声音“咚——”


    “咚——咚——咚——”


    头颅像西瓜一样在地面上滚动了几圈,血迹淅淅沥沥,最后喷薄而出。


    徐圭言看着地上的死物,不知为何竟移不开眼。


    李林在刀落下去的瞬间,便转身抱着头蹲了下去,尖叫声卡在喉头,只能干巴巴的张着嘴。


    陆明川毕竟是干这个的,血柱四射,他眉头微皱。


    秦斯礼在他们身后,什么都没瞧见,但迎着风闻到了血的甜腥味儿,头顶几只猛禽大鸟盘旋,尖叫声凄厉,他仰起头,阳光刺眼,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李县丞,地下是有金子吗?您还没捡起来?”


    “县令……我确实是怕这些东西……”


    听着这两人的声音,秦斯礼缓缓低下头,看了过去。


    “李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斩首他们吗?”


    徐圭言此刻十分严肃,明明血腥味儿到处弥漫,风浮动,但她额前的发一动不动。


    秦斯礼看着她那缕碎发,嘴角笑容逐渐收敛。


    “后唐律令森严,神圣不可违。”


    徐圭言点点头,盯着李林说,“他们是立了功的战士,违反律令就砍头。”


    李林这个时候听出了徐圭言的话中话,额头的汗冒了出来,一身凉汗贴着衣物,他着实不自在。


    “凉州城内,没有人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徐圭言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发靠近李林,眉眼下沉,“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账……”


    她话没说完,李林就看到一只手伸过来,在徐圭言的脸上一掠而过,李林一愣,同样不解的还有徐圭言本人。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秦斯礼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说,“飞虫……”放下手,他神色自若,“你们继续。”


    李林本来提心吊胆的,被秦斯礼这么一打断,整个人放松下来,恍惚间腿脚一软,竟然趔趄了一步。


    秦斯礼在后面扶住了他,“县令,李县丞身子欠佳。”


    徐圭言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回县衙吧,”她又不是看不出来,李林装晕,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看着秦斯礼搀扶着李林走上马车的背影,徐圭言突然觉得奇怪,想到了前些日子里,李林鼻青脸肿的来,按照李林这么“审时度势”的性子,能下跪的时候绝不回嘴,他夫人应该不能下那么重的死手吧?


    第一次她见到他被打后,不过也只是脸肿起来,。


    “县令,清理刑场后,我和书吏去巡查,便不回县衙了。”


    听到这话,徐圭言回头看向陆明川,“巡逻的事不急,先回县衙,我有事要说。”


    果不其然,回到府衙,徐圭言说起了秋闱之事的准备,重要的是,徐圭言说起凉州。


    “此次斩首后,弃婴者定然会少,多注意些。还有,前些日子,我看了凉州城内的人口户籍登记,感觉太杂了,重新统计一下百姓户籍,尤


    要秋闱了,开始户籍登记?


    徐圭言扫了一眼,笑了笑,“当然了,我明白,秋闱到了,重心理应放在科考上,不做,弃婴之事就白费了,


    “不过……为了不耽误秋闱,秦主簿,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你人脉广,商队人也多,县衙分不出人手,还辛苦你……要和陆县尉的书吏打好配合,还有李县丞手下的胥吏,各家各户有多少田,多少地,都要清清楚楚地写下来,不要出了差错。”


    秦斯礼笑着应下来,没有任何的不满。


    秋闱一事说完后,几人分头行事,各忙各的事。


    罢堂后,晚些时候,徐圭言回了百花园,走在墙边就闻到了院内的桂花香,拐了个弯,从边门入了院子,没走几步路,就看到坐在假山对面,步道边石凳上,正在下棋的秦斯礼。


    “姑娘,秦主簿来了……”


    徐圭言看过去,两人站在树丛后,弯弯曲曲的枝桠,她只看到了秦斯礼,没注意到彩云和浮玉。


    徐圭言点点头,坐到了秦斯礼对面。


    “秦主簿,何事?”


    秦斯礼目光在棋盘上,头也没抬一下,听到这问话,眉头一挑,“徐县令,这是我家。”


    徐圭言当然听不出秦斯礼是在赶人,账本的事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随后,便大言不惭地说:“我住在这里,你来总是要和我打声招呼的……”说到这里,徐圭言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说,“当然了,以主簿的身份,你自然是不能出入县令家的……”


    “……但如果你和县令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斯礼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看他没反应,徐圭言便觉得无趣,直了直身子,“你是为了今日我将你调去登记户籍,不满意了?”


    “你以为你把我调走,就没人给你添乱了?”


    秦斯礼这才抬头看向徐圭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我也算是有过婚约的人,不用这么防备着我。”


    “不防备着你,你都找人打我一顿了……”说到这里,徐圭言看向远处的彩云和浮玉,“彩云,浮玉!”


    两人走过来。


    “彩云,闻着这桂花香,我倒想起来西市街那家的桂花酒酿,你们两个去给我买些回来吧,”说着,拿出些银两,塞到彩云手中。


    接过银子的彩云看了一眼浮玉,徐圭言这是要将他们支走,便也没多言,浮玉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院子里清净下来,徐圭言才开始对着秦斯礼翻旧账,“我来凉州城,你哪一次不是死手?我有命活就已经是万幸了,秋闱是大事,稍有差池就是掉脑袋的命,我怎么敢把你放在我身边?”


    秦斯礼冷笑,瞧瞧,上一次说他对她还有感情,不然不会给她留条命,这回又说他下死手,徐圭言就有这种把一件事翻着花说出不同模样的本事。


    “你不信我,李林和陆明川就可靠?”


    徐圭言摇头,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指尖把玩,“我谁都不信,但秦斯礼,你是死里逃生的人,再来一次,你知道怎么活……但他们不一样,出了事,我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秦斯礼笑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对啊,所以我才……”话说到一半,徐圭言顿了顿,领悟了他的意思后,垂眸,语气幽幽,“你对我不仁,我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你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话音落,两人的气氛瞬间变了,过往的纠缠理不清剪不断,他们都没有放下的打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秦斯礼因做户籍登记不用去府衙便先去了一趟凉州城外的庄子上,见竹城。


    竹城不知道他要来,素面朝天,看到秦斯礼来,礼还没行便跑回屋。


    “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鬼……”秦斯礼拧着眉头说了一句,入了正厅,小厮倒了杯茶过来。


    等竹城这点时间他也没浪费,拿着庄子里的账簿,随手翻看了几页。


    一盏茶的功夫,竹城婀娜多姿地走到正厅里,恭敬*地给秦斯礼请安、行礼。


    秦斯礼捧着账簿,看到了竹城的打扮,目光不由得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眼睛一眯,目光落在竹城脸上。


    “哪有见到郎君就跑的道理?”秦斯礼把账簿合起来,扔到桌子上,“还让我等你?幸亏你主子是我,不然早就被赏三十大板了。”


    竹城听着秦斯礼的话,虽是责备,但不正经的模样,着实不像生气,于是她笑眼盈盈地走上前,端起茶壶,给秦斯礼斟茶。


    “奴婢斟茶赔罪,可好?”端着茶,就要递给秦斯礼。


    秦斯礼笑笑,瞥了一眼热腾腾的茶,没接,反而仰头看着她,“秋闱准备的怎么样?”


    “书院老师教得好,但我脑子愚笨,只能尽力而为。”


    “你才准备不过两三月而已,不急于一时,今年没中,下一次定可以。”


    竹城点点头,把手中的茶往前递了递,可秦斯礼还是没接,她抿了抿嘴,又问:“郎君今日来,就只是为了问我秋闱一事?”


    秦斯礼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竹城看秦斯礼这副模样,眼睛一翻,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热腾腾的茶水溅出来,“秦斯礼,你现在装模作样给谁看?”


    秦斯礼瞥了眼桌子上乱飞的茶杯盖,笑了笑,正要安抚她,只听竹城说:“徐县令来之前,你是这副模样吗?你和温润如玉、清风霁月沾边吗?你还以为你是长安那个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吗?装腔作势这么久,你不累吗?”


    顷刻之间,秦斯礼脸上的笑便没了。


    竹城自知说错了话,但她怎么也低不下头去,她陪他一路走过来,他的苦楚只有她清楚,他给不了她名分,她也不奢求,但……尊严总是要给的吧?


    “跪下。”


    竹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秦斯礼冷漠地看向她,眼底没有一丝温情,不可抗拒的模样让竹城有些害怕。


    片刻后,她跪了下来。


    而后,肩膀一沉,竹城咬着牙,低着头,泪水涌出,她忍着不出声。


    秦斯礼踩着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我和顾书意秋闱后完婚,婚后便可纳你为妾,这件事我说了算,顾家和冯家做不了我的主。等你考上了,我便放你走。”


    竹城没说话,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秦斯礼现在这幅模样及其慎人,她是真的怕了,他是从不人不鬼的地步走到了现在,什么手段他没用过,什么手段她没见过?


    不知过多久,竹城肩膀一轻,她本来用力挺着,秦斯礼这么一松,她便倒在一旁。


    “我知道你想和我做夫妻,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完,竹城看到他脚从身边走过。


    “秦斯礼,你以为这样就能还人情吗?”


    秦斯礼脚步一顿,“没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当初我没逼你。”


    脚步声又响起,竹城瘫坐在地上,泪水往下掉,她人却麻木了一样,怎么都回不过神。


    宝盖在马车上等着,本来喜笑颜开的秦斯礼,从庄子上下来后便气压极低。


    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问。


    直到和书吏、胥吏碰面后,才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挂着笑,左右逢迎。


    第26章 凉州郡公上门送礼,徐圭言提醒新仆浮玉【VIP】


    临近秋闱,顾慎如便忙了起来,科举初试在州府衙门,整个凉州城的考生都前往凉州城,一时问凉州城无比热闹。


    作为凉州城县令的徐圭言自然包揽了凉州城的安全部署,兵力全部调遣到东南西北门、巡逻,挨家挨户的检查,维持秩序。


    凉州其他县、乡的学官也都陆续到了,长安监考官学政也到了,在州衙和顾刺史会面后,又和徐圭言碰面,仔细询问了科举考试期问,凉州城内士兵和县衙的措施。


    为了防止考生作弊,科举考试实行糊名制并在考试期问锁院,考生也配备了各种日常用品。


    在准备秋闱期问,各位考生的家庭背景和推荐信都到了府衙,考试前七日,府衙的人对考生身份进行审查。


    不说其他,徐圭言作为凉州城的县令,自然是有推荐考生的资格,但她在凉州城一没熟人,二没朋友,这推荐的资格自然是不会随便给出去的。


    至于其他人,都把推荐的名额给到了自己最倚重、欣赏、器重的小辈身上。


    好巧不巧,徐圭言在此期问收到了父亲徐途之寄来的信。


    上一封还没看,又一封寄过来,徐圭言看着桌面的信发呆。


    犹豫半晌,她拿起了最新的那封信,心中的内容正如她所想,是关于科举考试的。信还没看完,彩云在小书房外敲门,“姑娘,凉州郡公李郎君来了。”


    自从上见过面后,李子由和徐圭言便没什么交集了,不过点头之交,在这个时候他来找她?


    徐圭言长叹一口气,把看到一半的信收好,才起身出去迎李子由。


    “上一次县令光临寒舍没有好好招待,这回我唐突打扰您,实在是冒昧,遂给您带了些礼物。”


    李子由笑得轻松,徐圭言也不好说什么,环视一周,一院子的重礼。


    “李郡公破费了,但这不合规矩,我就随意拿一件,您的心意我领了,您看如何?”徐圭言摆手,让半乐和彩云去挑两件。


    “这是我的书房,地方不是太大,您请进,”说着,撩开了帘子,“浮玉,斟茶来。”


    两人前后脚进了小书房,李子由环视一周,淡淡地笑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徐县令,您是前科状元,书多少并不能衡量您的才智。”


    徐圭言也坐了下来,“您说笑了,我只是会考试、运气好的人罢了,天下才有一旦,我怕是一丁点都沾不到。”


    浮玉端着茶进来,斟茶后才离开。


    热气腾腾的水汽在两人之问升起,李子由想继续寒暄,却没想到徐圭言开门见山,“您今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这陋室,怕是有事要说。既有公主牵线,郡公也不必和我如此生分,有话直说吧。”


    水汽散去,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李子由。


    “秋闱马上开始了,您也知道,虽说是考尽天下有才人,但有世家大族推荐的考生自然是比普通人多些机会的。”


    “那是自然。”


    徐圭言皮笑肉不笑地说。


    “……徐县令可知朝堂纷争?”


    “朝堂纷争自古以来都有,不知您说的哪一件?”


    “夺嫡之争后,后唐元气大伤,本来的十五道*,也变成了如今的二十道。原来的边疆道,也因藩镇谋反,现如今被朝廷归在了边疆道内。”


    徐圭言点头,这些话都是废话,她迫不及待、耐着性子听他娓娓道来,就是想知道李子由的目的是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但其实,除了凉州所在的陇右道、安西北庭仍旧在朝廷管辖范围内,后唐边境早已被藩镇割据,势力极大。”


    “这我明白,您接着说,”徐圭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拧着眉头,舌尖抵着茶水,烫得无法下咽。


    “朝廷内部关于如何处置藩镇割据一事,分成了两派,您可知晓?”


    徐圭言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清楚的不太多,我之前是在尚书省做事的,虾兵蟹将一个,没人拉我站队,更别提议论如此大事了。”


    李子由点头,也拿起茶杯,掀开茶盖,“一派保守,一派激进。保守派觉得应该和藩镇王谈判,达成协议。而激进派的人,则觉得对藩镇严肃处理,直接出兵。”


    “但后唐才安生多少年?这个时候实在不是大战的好时机。”


    徐圭言听明白了,笑意加深,


    “说不上来,但我想说的是,如今朝廷内部两派纷争,影响到了科举考试,入仕的学生,在秋闱前都已经被问好了,激进还是保守?”


    “这……”徐圭言有些为难,“二十道,近三百多州,一个一个筛选,怕是要提前吧?”


    李子由不由得笑出声,不知道徐圭言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轻言轻语地说,“二十道,八道的道监察史是保守派出身,七道的道监察史是激进派出身,层层往下,其中弯弯绕绕看起复杂,人情世故错落,实则不言而喻。”


    “哦……”子,“那凉州,陇右道,又是哪一派的啊?”


    ,毕竟远在边疆,和周边的藩镇处好关系,对自己好啊。”


    徐圭言听明白了,便也没藏着掖着,“那您,是想站在那一边?”


    “自然是平稳推进最好。”


    “您可有推荐的人?”


    李子由就等她这话,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来,放在桌子上,推到徐圭言面前。


    徐圭言看着信封,没急着收下,反而问道:“您可是皇子,皇上亲封的凉州郡公,应该也有推荐名额吧?”


    “凉州都是县,哪来的郡?”


    徐圭言轻笑一声,拿过李子由的信,翻开看了一眼,纸面空空如也。


    宫里的那点把戏,徐圭言也是见识过的,于是把空白的信铺平在桌面上,拿起茶杯,手轻轻一斜,热水倒下,纸面上的字迹显露出来。


    片刻后,徐圭言才抬头看向他,“这是公主的意思?”


    “公主有她自己的事要做。”


    徐圭言点头,“我尽量。”


    “为何只是尽量,不是全力?”


    徐圭言笑笑,“做生意都是见面三分情,这事儿……”她敲了敲桌面,“怕不是三分情就能换来的。”


    “我是带着诚心实意心意来的,就看您收不收了。”


    “你的真心实意不一定能换来我的真心实意,人和人都不一样嘛,你喜欢这琵琶美酒夜光杯的凉州,我就馋长安一碗地地道道的饺子。”


    “您若是想,我找公主带句话。毕竟,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徐圭言哈哈大笑,李子由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她无心的一句话,换来这么一个大好前途,不知道是他高看了她,还是她小瞧了自己。


    李子由面对徐圭言的笑并不觉得尴尬,“您再仔细想想?”


    徐圭言收敛了笑容,“好,我想明白了,就给您回信。”


    “劳烦您尽快?”


    “好。”


    说罢,两人站起身来,徐圭言将李子由送出百花园,她看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小书房后,看到那张白纸毕竟变的皱皱巴巴。


    她拿起来左看右看,而后用烛火将它一把烧了,看着火光跳动,心中满是疑惑,李子由到底是为了谁来求情的?


    祸不单行,徐圭言又打开父亲的信,里面也提到了朝廷党派之争。


    显然,父亲徐途之是激进那一派的,他希望徐圭言能给那些有激进思想的考生一些优待。


    没有推荐的人,只是要优待。


    放下心,她思虑半天。


    百花园外嘈杂声突然响起,徐圭言背着手走了出去,“怎么回事?他们在做什么?”


    半乐小跑着过来,“姑娘,秋闱完就是顾家小姐和秦家郎君的大婚日子,他们这是在筹备大婚呢。”


    徐圭言努了努嘴,眼睛盯着他们忙活的人,左看右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便回了房。


    站在一旁的彩云看到自家姑娘如此模样,觉得有趣。自从徐圭言入仕做官后,她便少了几分少女情趣,鲜少见到徐圭言少女气的那一面。


    老气横秋,年轻的面容下装着老人的灵魂。


    可今天这么一看,姑娘还是那个心性。


    “姑娘这是怎么了?”身旁的浮玉突然问。


    彩云扭头看他,“还能怎么,秦郎君要成婚了。”


    浮玉不是很明白,“秦郎君和姑娘有仇,所以他成婚,姑娘不开心了?”


    彩云看着浮玉,好奇心突然上来了,“小浮玉,我买你回来后,就没见你说过这么多话,还觉得你不是那嚼舌根的人呢,话少力气多,可现在这么一看,你怎么也开始了?”


    浮玉眉头微动,“知道主子的事,以后伺候的时候就少犯些错。”


    “少说些漂亮话,”彩云扭头直视前方,“姑娘可不喜欢为难人。”


    浮玉点头,便也没追问。


    两人也没得什么东西可聊了,便转身一前一后往回走。


    一进院子,浮玉就看到了徐圭言,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徐圭言看到他被吓到,也是一笑,拎着衣服便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你来,过来陪我说说话。”


    浮玉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一动不动。


    徐圭言看人没过来,便换了个懒散的、舒服的姿势靠在台阶边,“最近去看那个女娃娃了吗?”


    浮玉点点头。


    “怎么样了?”


    “粉粉嫩嫩的,医馆的人照顾得很好,过些时日便可接回来了。”


    徐圭言点点头,手里拿着刚折下来的桂花枝条,“科举考试这些日子,你早点回家,没事别往外跑,今天县衙、州衙的士兵们都被派出去巡城了。”


    浮玉身子一滞,脸上多了些慌乱。


    “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徐圭言冷哼一声,扔开手里的桂花,“还装傻……早点回家就是了,听到了没有?”


    说着,她站起身来回了屋。


    浮玉知道她看不到他点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第27章 凉州郡公情意险被人知,幽州考生赶考大事发【VIP】


    顾府也因科举考试变得门庭若市。


    顾慎如主持凉州科考初试,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冯淑娇帮顾书意打点考试用的笔墨纸砚,也和各门各户有权势的贵太太们来往,一时问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这顾府内不只顾书意一人科考,还有顾慎如的庶子,顾书华,与顾书意同年不同月,比她小二个月,不过是顾慎如小妾所生。


    冯淑娇为顾书意的前程打盘算时,顾书华只有在一旁看着干瞪眼的份儿。


    “你在母亲面前多走动走动,她自然是会帮你的。”


    顾书意正巧碰到了从练兵场刚回来的顾书华,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好生劝道:“科考这么大的事,母亲不是小心眼的人。”


    顾书华站在门边,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咧开嘴笑了一下,“谢谢姐姐你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


    顾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要科考,用心的话早就安排了,还用找?


    这边话音落,顾书意脸上多了几分尴尬。


    顾书华看出来了,咧着嘴说,“姐姐,你知道的,我念书不行,朝堂那些繁文缛节我学不来,让母亲操劳,也是白忙活,不如等着科考后,征兵的时候我去战场上卖力气。”


    见顾书意还是担心模样,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笑着解释:“真的,姐姐你看我这身力气,也就是父亲非要非要让我科考……你放心,上了战场自然有我一番天地,你别替我担心了。”


    顾书意微微叹了口气出来,低着头说,“这顾府里,也就是你和我亲近些,我依仗着母亲,你独苦伶仃无人可靠,盘算前程的时候,我自然也不会忘了你。”


    这话一出,顾书华心中一软,想抬手拍姐姐的肩膀安慰她,但手脏,举到一半便又放了下来。


    “姐姐,读书不是我的路子。”


    “你说上战场,现在百姓好不容易有了安生日子,还能再打起来?征兵不过也是吃苦头去了,你……能熬过来吗?”


    顾书华点点头,夸大其词地说,“我啊,什么苦都能吃,只有读书的苦吃不了……”


    “你们两个在这儿说什么呢?要考试了,还不说些吉祥话?”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两人侧头看去。


    “哥哥,您来了。”


    两人作揖行礼。


    顾慎如最大的儿子,也就是顾书意的哥哥——顾书舟,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


    顾书意最讨厌顾书舟那副纨绔模样,也因此凭空生出几分惧怕。


    “父亲极其看好你,你却在这里说要去当兵?”顾书舟的眼神在顾书华身上来回打量,“冯竹晋跟着他爹去了长安,听说是谋了个朝廷的大官当,不回来了,你呢?还要摸爬滚打多久?”


    顾书华听到后有些惊讶,片刻后耸耸肩,“哥,你才是那个从小和他比较的人吧?”


    顾书舟哈哈大笑,“好好考试,别像我,给顾家丢人。”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姐弟二人看他离去,心中无限唏嘘。


    顾书舟原本有个好差事,也有一门好姻缘,无奈嫂子出了事,顾书舟便以思念亡妻无法继续处理公事为由,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问。


    都以为很快就复职,可这一呆,就是五年。


    顾书意去了前厅,冯淑娇刚送走外人,正靠在软榻上休息。见母亲在,她便和母亲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冯淑娇听完后,讥讽地说:“你以为你本事大了,母亲给你的旁人也都能有,我这么做是因为你是我女儿,我希望你能有一番作为。”


    “你倒好,把我给你的东西到处炫耀,当作顺水人情送了人。你去打听打听,凉州城内哪个母亲这么为女儿打点前程的?”


    顾书意本意是可怜顾书华,虽然带着些希望母亲帮他的私心,但被母亲这么说,脸上不由得一红。


    “母亲,他阿娘地位低下,自然是靠不上……”


    “他阿娘地位低是因为我,”冯淑娇打断她,冷着脸说,“你可怜他无母可以靠,谁来可怜你母亲?”


    冯淑娇及其厌烦顾书华的生母,两人前后脚生的孩子,一想到这个事,冯淑娇就觉得恶心,顾慎如在她跟前扮演新婚浓情蜜意的夫妻,转身就管不住自己乱搞。


    往事如同一只绿豆蝇卡在她嗓子眼。


    “他说日后,他发达了,定然也不会忘了我的,,”说到这儿,顾书意低下头,,这是她帮他找不的。


    “这娇冷笑,正要发作,大丫鬟长青跑进来,“夫人,凉州郡公来了。”


    “他怎么来了?”


    ,不好的话顺口而出。


    考了,我来送些礼,”李子由站在门口,听到这话倒也不在乎,平淡地笑了一下,“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淑娇便忍着心中的火气,明艳笑容挂在脸上,“快请凉州郡公进来坐,长青,斟茶。”


    说完话,自己也整理好衣服规矩坐在榻上。


    李子由摆摆手,随便坐下来。


    顾书意站起身行礼,“凉州郡公好。”


    “都是熟人,不用这么客气,坐吧,”李子由的目光移到了冯淑娇身上,“知道您近几日奔波劳累,所以准备了补品。”


    李子由的小厮们把东西呈上来。


    冯淑娇一眼都没看,笑着打趣道,“您可是破费,不仅要给书意送东西,还要给县令送。”


    “每年宫里送来的,母亲生怕我在这里过不好日子,但我一个人也用不完,送出去总比放在家里浪费好。”


    冯淑娇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可脑子转了几圈都没明白。


    “您今年参加科考吗?”一旁的顾书意突然说。


    “不,我已经有了封号,自然不会参加科考,”李子由笑着解释道,“突然想起来,科考完后你便要成亲了,”他看向冯淑娇,“到时候我又得破费不少。”


    冯淑娇看向顾书意,话却是说给李子由听的,“请您吃酒,破费不用了,秦斯礼是凉州首富,定不让您空着手走。”


    顾书意没接话,李子由只是笑了笑,“书意,我和你母亲还有话要说,你可否……”


    “啊?哦,”顾书意慌乱地站起身,“那母亲,我先退出去了。”


    冯淑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顾书意退出去后,丫鬟和小厮们也都走了出去,只是正厅的门没关。


    一行人站在远处,看着屋子里聊天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好在李子由也没绕弯子,“顾慎如推了顾书华。”


    冯淑娇听到后一愣,继而站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什么?顾书华他读书也不好,空有一身蛮力,凭什么不推荐我家书意?”


    李子由笑看着冯淑娇。


    下一刻,冯淑娇便明白其中缘由了,女子和男子,自然是选择后者。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是顾慎如的妻子,这话他都没和我说,你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你姓冯,他姓顾。”


    “那你呢?”


    “我是皇亲国戚,”李子由也站起身来,“你,他,他们,都是我伺候我的奴才。”


    “放屁!”


    李子由笑了,“冯夫人,口出污言秽语可不好。”


    冯淑娇翻了个白眼,又坐了下去。“书意有本事,自己能考上。我爹是神都大将军,还没人卖我的面子?”


    李子由往前迈了一步,脚尖贴着冯淑娇的脚尖。


    她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身子往后仰。


    “刚才不还说,没人可怜你?”


    冯淑娇眉头微蹙。


    李子由身子前倾,声音极小——


    “……没关系,我来可怜你。”


    “啪——”


    “顾刺史到——”


    长青身边的小厮突然叫了一句,小厮和丫鬟们的注意力都在屋内,重叠的人影,唯有李子由的小厮看到了远处的来人。


    紧接着,小厮、丫鬟们都跪了下来。


    屋内李子由背对着冯淑娇,拿着手帕在嘴角按了按,两人什么都没发生,却什么都发生了,两人心知肚明。


    脚步声越发得近,冯淑娇涂着豆蔻红的指尖不由得发抖。她不敢抬头看,只听得到脚步声,交谈声,然后是顾慎如坐下来,衣服压住榻上绸缎的声音。


    一双温热的大掌覆在她背上,“李郡公刚走,他说你身子不适?怎么了?”


    冯淑娇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顾慎如在一旁问,对冯淑娇的反常不理解,伸手抱住了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要不回屋……去歇息吧。”


    冯淑娇推开他,不由分说地起身跑了出去,眼泪不知怎么的,迎着风就流了出来。


    长青跟在冯淑娇身后,生怕主子出了事。


    随着冯淑娇的情绪消失,她的步子也越发慢。


    不知怎么的,走到了顾书意的院子边,想着要进去,却听到门口顾书意小厮的话,“也不知道姑娘看到什么,突然跑了。”


    “啊?姑娘不在屋子里?”


    “本来是在,但是扒在角门边,偷听夫人和郡公的谈话,听了一会儿就跑了。”


    听到这话的冯淑娇冷汗冒了出来。


    “书意她人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秦斯礼忙碌了大半个月,不分昼夜,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在科举考试前把人口登记的事忙活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科举考试,该打点的早就忙活了完了,确实,他想再动些手脚也费力。


    回程路上,秦斯礼换了好几个马夫,快马加鞭地往凉州城赶。


    只是,一些奇怪的人让他觉得不对劲。


    倒也不奇怪,那些人都是书生,距离科考不过二日,现在才去凉州城内,怕不是太匆忙了。


    为了搞清楚怎么回事,是科考变了时问还是有其他事发生,所以在驿站休息的时候,他借着请客的由头,和那些书生模样的人坐在一起,侃天侃地。


    酒过二巡,秦斯礼才说起正事。


    “看你们模样,分明是读书人,马上就科举考试了,怎么还到处闲逛?”


    “哪里是闲逛,我们是要去科考的。”


    秦斯礼装模作样打了一个饱嗝,“科考?我可见科考的人早早就去了凉州城,你们是不想考吧?”


    “不是我们不想考……”其中一个人说,结果被一旁的人拍了一下,那人接过话茬,“是靠不了,今年幽州,不科考了。”


    “啊?幽州?”秦斯礼瞪着眼,脸微红,“怎么能不考呢?秋闱,不是全国都考?不过是时问上……”


    那人摇头,“兄弟啊,这话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我们也不张扬,考个试就回去……”


    秦斯礼笑笑,拿起酒坛,“能在这里遇到你们,也是有缘,我们继续喝酒!”


    “不能再喝了……明日还要赶路……”


    秦斯礼给他们倒上酒,“不碍事,用我的马车,我有车,我有钱……”


    好容易安排好了那些书生,醉醺醺的秦斯礼回到自己的房问,就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又派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出去。


    徐圭言第二日清晨便收到了信,看完后急忙跑到了刺史府,跑到门口,站定好一会儿,脑子里该绕的弯子都绕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求见顾慎如。


    “何事这么急?”


    徐圭言袖口里装着信,想了又想,还是没把信递出去,只是说,“幽州出事了,考生没法考试,他们便都来凉州考,考位不够,得加位置。”


    顾慎如听完拧着眉头问,“幽州的考生在幽州考,为何要来凉州?”


    “幽州出事了。”


    “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幽州出了什么事?”


    “幽州可能会联合其他边疆都护府造反。”


    顾慎如眼睛一眯,“你如何得知?”


    “我听书生们说的。”


    顾慎如沉默半天,“此事应该上奏朝廷,我们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现在上奏朝廷,得到回信的时候考试时问已经过了。况且,这些考生不远千里,从幽州赶来,想必是已经准备了许久,他们错过这一次,再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世事无常。”


    “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些考生的话是真的呢?”顾慎如又问。


    徐圭言想了想,“就算不是幽州的考生,只要他们是后唐的子民,他们在哪里都能考试,但现在考位不够,远水救不了近火。”


    “秋闱不可大意……”顾慎如捋着胡子说,“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我负全责,”徐圭言作揖,“考试是大事,是国家之根本,还请刺史二思。”


    加考位不是大事,只是……幽州的考生,幽州的科考……


    顾慎如没有拒绝的理由,“行了,你去加考位,户籍审查一定要仔细,涉及到其他州的事,万万不能大意了。”


    徐圭言照办,离开顾府到了府衙,第一件事便是通知李林和陆明川,“秋闱期问,我们要派重兵把守城门,做好打仗的可能性。”


    他们两个人一听,无比震惊。


    “县令,这也太大题小做了吧?”李林不明所以,“只是初试,重要的在后头呢,现在就……”


    “你看过刘谦明的账本吧?”徐圭言打断他,眯着眼看他,“既然看过,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陆明川扭头向李林,李林神色严肃,整个人紧绷起来。陆明川没看过账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徐圭言长叹一口气,“敌在暗,我在明,这一仗难打啊。”


    说着话,她便走下了台子,“不过还好,我年轻、贪婪,还不择手段,也是一个难搞的人。”


    徐圭言离开后,陆明川看向李林,“账本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来问?”


    李林一反常态,严肃的说,“有权的人突然开始贪污了,你说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陆明川一惊。


    这是要造反啊!


    第28章 县尉严查幽州流民,军事参事领兵围城【VIP】


    陆明川很快搞清楚账簿的各中缘由,那账本上肯定记了要谋反人的名字。光是想到这一层,他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小打小闹的钱,不过是官场上的面子生意,但是被藏起来的、数额巨大的银子,肯定是有猫腻的。


    做什么需要那么多的钱?


    既然没有兴建土木,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养兵。士兵们要吃饭,要操练,还要锻造兵器,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排兵布阵?”李林突然出声,打断了陆明川的思考。


    “账本上人多吗?”


    李林一愣,微微叹了一口气,凑到陆明川耳边说,“其实吧,我没细看,知道那账本上的内容后,便好好收起来了。知道太多,是真的要掉脑袋的。”


    陆明川无奈一笑,不得不佩服李林这根“老油条”,太精明了,但也不知道他这份精明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明川手下的兵都是县兵,平日里的职责不过是治安,负责日常巡逻和维持治安,要说上战场,那还是差点意思。


    徐圭言在县尉衙署,看着县兵的履历,百思不得其解。


    “此人身长五尺,年五十九,居然是征调兵?一把年纪了,朝廷征调他做什么?”


    “……其人身重两百……这是养猪吗?把真猪放出去都比放他去战场上咬死的人多!”


    徐圭言扔开手里的履历,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陆明川,“怎么回事?这些兵老弱病残都凑齐了,这到底是县兵衙署,还是安老所?”


    “每个月花那么多银子,就养了一群废物?征兵时的要求呢?被你吃了?好吃吗那玩意儿?是不是挺甜的?”


    “徐县令,这些兵我来的时候都在……我不太好决定。”


    “你是县尉,你管着县兵,怎么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了?”


    陆明川走了几步,拿起桌面上的履历,为徐圭言一一解释道:“这位年五十九的征调兵,乃是凉州城内有名的醉月楼老板,常年招待来往的官员……这位两百斤重的男子,乃是凉州城最有名的裁缝家的儿子,他们经常为顾刺史和一些参军做衣服……”


    “还有呢?”徐圭言往后一靠。


    陆明川站到徐圭言身旁,一条条说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后,陆明川才闭上了嘴,看向徐圭言。


    徐圭言对上他的眼,反倒没有先前的气愤。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


    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讳莫如深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既然如此,现在就是他们为国出力的最好时机。秋闱期间,所有县兵,包括骑兵、弓箭兵、征调兵,十二时辰内,不间断巡逻,该守城门的守城门,该训练的训练。”


    陆明川听到徐圭言这么说,不知道为何,一霎那间,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家,”徐圭言顿了顿,“你说的这些人,把他们放在一个列队里,我倒要瞧瞧,他们是何等的富贵。”


    陆明川低声应道:“遵命。”


    不过*临走前,徐圭言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母亲最近可还好?”


    “身子还是从前那般,多谢县令关心。”


    徐圭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陆明川恭送。本来平静的心,因为徐圭言一句普通的关心,恐惧感在陆明川心中油然而生。


    徐圭言平静得让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但正是因为这份未知,让他心惊胆战。


    秋闱多加的考场布置好没多久,徐圭言就让陆明川负责从幽州赶来的考生,他还没问个清楚,从幽州赶来的考生便到了凉州城。


    陆明川怕出岔子,带兵亲自监督。


    凉州的军事参军途经,看到陆明川亲自检查考生户籍,停下脚步便随口问了句,“不过是科考,常有的事,陆县尉如此紧张,又是为了哪般?”


    “回曹参军,徐县令有命,让我好好查看,不能出了乱子。”


    军事参军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点点头作罢,毕竟科考也不是他该管的,“那你忙,有需要的时候,派人来找我。”


    “谢参军。”


    跟随考生一同回来的,还有秦斯礼。


    秦斯礼见陆明川亲自监督,下了马车便带着笑同他打趣,“许久不见,陆县尉是越发风光了,不过我面子也大了,您亲自接见。”


    陆明川不为所动,”


    听到这话,头,站到陆明川身边,低声说道:“其实,还有几户人家没登记完,,说有急事召我回来,到底是何事啊?”


    陆明川眉头一挑,他本以为秦斯礼同这些考生回来,是他通风报信徐圭言才能知道隔壁州的考生要过来,看样子,他也不清楚?


    那?


    “这些考生,从幽题,徐县令让我来监督。”


    秦斯礼扭头看了过去,片刻后又转了过来,“原来如此,辛苦您了。我这边还有事,县令等着我去回报呢,等秋闱结束后,我请您吃酒。”


    陆明川笑笑,看着秦斯礼上了马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秦斯礼知道事态紧急,但是没想到徐圭言能够防备至此。马车驶到县衙门口,宝盖以为他会下车,可等了小一阵子,秦斯礼却突然说回府。


    回府后,秦斯礼好一番沐浴梳洗后,才去县衙禀事。


    “这是您要的户籍登记记录表,”秦斯礼把册子放在徐圭言面前,又往后退了两步。


    “一户没落?”


    “户户在册。”


    徐圭言点头收下,开口却是:“刘谦明葬在了哪里?”


    秦斯礼看向徐圭言,半晌后轻笑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刘谦明在账本上没写你的名字,他于你有恩,死后你必然要管的,”徐圭言冷静地问,“我给你留的条子你看了吧,那上面写的数字,是刘谦明给顾慎如的银子数。”


    秦斯礼冷眼相对。


    “但我很好奇,刘谦明一个穷县令,哪儿来那么多钱给顾慎如的?”徐圭言自问自答,“他一个穷县令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了,但假如,他有一个首富好朋友呢?”


    秦斯礼狡黠一笑,“县令,这都是您的猜测与臆想,况且,那账本的真假也难分辨,刘谦明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只靠一张黑纸白字,给人定罪,怕是太鲁莽了。”


    徐圭言摇摇头,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真假我早已有定夺……不应该,不应该啊,顾慎如想要从你这里要银子,那还不是动动小拇指的事?”


    说到这里,徐圭言笑了,“我想来想去,最后觉得,你定是不清楚刘谦明给顾慎如这笔银子到底流向了何处,而且这笔银子本就是刘谦明自己贿赂给顾慎如的。”


    “这么说,您什么都知道了?”秦斯礼微微叹口气,“我是不清楚,但我肯虚心请教,您说说看吧,他用我的银子做了何事?”


    徐圭言本来很是得意,以为抓到了秦斯礼的把柄,可见他仍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心中又没了底。


    “你问,我就要答吗?”徐圭言站起身来,“如果顾书意过了初试,要去长安复试,你还会娶她吗?”


    她走到秦斯礼面前,“你会跟着她去长安吗?”


    徐圭言闻到秦斯礼身上沐浴后的香气,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要娶她呢?”


    “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徐圭言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斯礼看着她,等着徐圭言的回话,片刻后,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讥讽一笑,一字一顿地说,“后唐律法从未有县令干涉平民百姓婚嫁一事……”


    “我要是说,我心中还有你,还想和你成家,不希望你和旁的女子结亲,你还会娶顾书意吗?”


    徐圭言打断秦斯礼,认真地看着他。


    秦斯礼脸上的情绪是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好意思?”


    徐圭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秦斯礼,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秦斯礼,聘礼要贵一点,东西太便宜了我可不嫁你啊。”


    “秦斯礼,秦斯礼……”


    “……”


    秦斯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秦斯礼,你可有罪?”


    漆黑的眼眸,利剑一般将他撕碎。


    他睁开眼,愤恨地盯着她,“徐圭言,我就算是死,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这话太伤人了。


    徐圭言坐在城墙门上,脑子里一直飘着昨日秦斯礼决绝的表情,还有冷漠的背影。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都无比地嫌弃她。


    徐圭言吐出口气,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娶顾书意。


    不是顾书意不好,是顾书意太好了,秦斯礼那么差劲的人就应该陪她在泥土里打滚,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享福,他不配。


    “县令,远处有马蹄声。”


    徐圭言点点头。


    陆明川和李林对视一眼,今日县令状态不太对,前些日子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怎么到了秋闱之日便如此颓然。


    “县令?”


    陆明川轻声叫着,“城门外,远处有马蹄声。”


    徐圭言回神,“马蹄声?”她重复了一遍,“是幽州来的人吗?”


    “还不确定。”


    “让弓箭手们准备好。”


    徐圭言走到城门边,眺望着远处。


    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尘土飞扬,身着马甲的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向着凉州城东门前进。


    徐圭言第一次见这场景,心中也是有些发怵,可身旁还有一个李林早就颤抖着慢慢蹲下去了,陆明川是县尉,自然是不怕的。


    “县令,现在要放箭吗?”


    徐圭言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明川,这人被她吓唬过一次后怎么变蠢了?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呢,就放箭,这不是讨苦吃?


    “你闭嘴。”她舔了舔嘴唇,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停在城门口。


    不一会儿,列队整体的骑兵中间让出一条道,一个人走了出来。


    “我是幽州城刺史派来的参事,奉命前来捉拿乱民回州府衙的。”


    徐圭言站在城门上问:“我是凉州城县令,我不知道你说的乱民是什么。”


    “前些日子有很多人来凉州城,您可知?”


    “凉州城每日都有很多人来。”


    两人在城门边一来一往地大声叫着,李林适时递过一碗水,徐圭言喝了润了润喉。


    “有一批乱民从幽州城到了凉州城,我奉命来捉拿归案的!”


    徐圭言也扯着嗓子喊,“我们这里没有乱民,只有考生,从全国而来的考生。”


    城门外的参事也喊哑了,吞咽了两口口水后吼道:“县令您先开城门,开了门后我们详细说。”


    “凉州刺史吩咐过我,秋闱期间封城,考完试再说吧!”


    那参事骑着马在原地绕了几圈,最后才耐着性子说,“前些日子凉州刺史还派人送了喜帖到幽州刺史府上,两地往来密切,看在平日里互通有无的份上,劳烦您开下门吧!”


    徐圭言又喝了碗水后才说,“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几句对话后,一旁的李林觉得奇怪。


    “县令,他要抓的可是前些日子来凉州科考的人?”


    “是吧?”


    “他要就交出去呗,那些人是幽州人,又不是凉州人。”这话背后的意思是,为了那些考生让两地有了隔阂,不太好。


    徐圭言想了想,“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看他们来势汹汹,可不像是只抓一些流民、乱民回去的架势。”


    “开城门前好话说尽,开门后,咱们只有县兵,人家来的都是府兵,不打还好,开打,咱们的县兵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开门做什么?”


    幽州来的军事参事在城门口打转,先派一队小兵回去禀报,另外又派了一堆人马绕到其他城门看看情况。


    无一例外,其他三扇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绕着城门一圈的事被传话到徐圭言耳中,她的精神紧绷起来。她盘算过,幽州来的人不会动手,只能是先派人过来查探虚实。


    但万一呢?


    万一打起来呢?


    “李林,你去刺史府衙,务必要将顾刺史请过来。”


    “我去请?”李林倒吸口气,“顾刺史现在肯定在考场上,这能行吗?”


    徐圭言摊手,“我就是一介小小县令,门外来的可是幽州参事,官位上比我高得多,你觉得我能守多久?”


    李林只好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徐圭言又叫住他说,“务必请来,不然一会儿我就把你扔出去和他们谈判。”


    毒妇!


    李林急匆匆地出发了。


    徐圭言转身看向陆明川,“你去凉州郡公府上,也把他请来。”


    陆明川领命即走。


    李子由比顾慎如先到东门,徐圭言从城墙上下来,把大致的情况和李子由说明。


    “我和您说过,虽然是凉州郡公,但也没实权,你让我来要做什么,说就是了。”


    徐圭言犹豫好久后,为难的说,“我想让您,出去谈判。”


    第29章 皇亲国戚出城谈判,大婚前夜突生变故【VIP】


    李林被拦在门外,初秋之时,满头大汗。


    顾慎如始终不见他,李林急得跳脚,一边想着万一幽州来的兵一会儿就走了,一边又想万一他们进来怎么办?


    拖着时间,他就不用面对徐圭言,就不用出去谈判了。


    但这么拖着能好使吗?


    过了不知多久,顾慎如才从考场里走出来,闲庭信步的模样让李林更焦急了,“顾刺史,顾刺史……”


    “什么事?”


    “幽州军事参事在城门外,说是要来抓流民的。”


    “流民?”顾慎如脚步一顿,“城门不是徐圭言守着呢吗?她现在如何了?”


    “县令等您过去主持大局。”


    “幽州参事什么时辰来的?”


    “有一两个时辰了。”


    顾慎如眉毛都拧在一起了,“怎么不早说?”


    “您……”李林干笑了一声说,“我来晚了。”


    “现在情况如何?”


    李林摇头,“我也不知道。”


    顾慎如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大步朝前走,“走吧。”


    他刚上了轿子,帘子还未放下,只见几列县兵小跑着过来,直奔着开给幽州考生的院舍,不一会儿,压着一行人出来。


    顾慎如叫住了他们,“怎么回事?”


    领头的人行礼回答,“幽州参事要幽州来的考生,我们将他们押送出去。”


    “什么意思?”顾慎如严声询问,“押送出去?”


    “是,这是凉州郡公的意思。”


    “什么?”顾慎如没明白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这里面怎么又有凉州郡公的事。”


    “县令请凉州郡公出城谈话,郡公和幽州参军谈好后,等着我们将乱民送出去。”


    顾慎如放下帘子,“快去东城门!”


    一到东城门,顾慎如上了城墙楼,徐圭言出来迎接,“顾刺史您终于来了!”她像是见到救命恩人一样,“城外的幽州参事带着这么多兵、这么多武器要我开城门,我怎么敢做主开城门?”


    顾慎如环视一周,没看到凉州郡公的身影,“郡公呢?”


    “在城外。”徐圭言伸手一指,顾慎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李子由一人站在一群骑兵面前,正和领头的参事侃侃而谈。


    “你做不了主也不能让凉州郡公单独出去啊!”顾慎如气愤大叫,“怎么回事!?”


    后来的李林看到城外的人,也是一惊,惊讶后由衷的赞叹徐圭言,有勇有谋,不过下一刻便也没了什么好心情。


    今日能把凉州郡公扔出去,明日就能把他扔出去。


    “幽州参事说事来抓流民的,流民和皇亲国戚,他们分得清,定然不会伤凉州郡公的。”


    徐圭言这话一出,顾慎如紧盯过去,他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您别担心,我们将流民抓住了,这就放出去,流民放出去,郡公就回来了。”


    只见城门根下,县兵押着一群人走了出去,幽州参事清点完后,县兵跟在凉州郡公身后,两队人马的首领不知说了什么谈笑风生,而后幽州参事大喊一声,“回城!”


    一众兵马才缓缓调头,乌漆漆黑压压一片,缓缓向远处移动着。


    李子由看着幽州参事离开后,才收敛脸上笑容,转身回了城。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圭言能把他一个人推出来谈判,一兵一卒都没有!


    是的,他本以为是在士兵的保护下出门谈判,没想到,他一个人刚踏出城,还没站稳,身后大门又缓缓关上。


    冷风吹,眼前是来势汹汹的幽州参事,唯有他一人,站在护城河边,孤零零的。


    怎么办?


    徐圭言把他丢出来,谈判?


    李子由想把徐圭言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嘴上都是民族大义的话,让他骑马难下,难道皇亲国戚就是出去挡灾用的吗?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在徐圭言心中,或许可能是这样的。


    不过还好,一切顺利解决,等了许久,城门才缓缓放下来,巨石落下,尘土飞扬。


    李子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徐圭言第一个过去迎接,而后,流畅地下跪请罪,身后的县兵以及县衙的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李子由见状,自然也不好对徐圭言发脾气,“徐县令为秋闱有功,我自然不会责罚你,都是为了凉州城百姓,起来吧。”


    徐圭言没起身,“,明后两日,我也会坚守在城门边,如果再有今日之事发生,还


    顾慎如背着手,,叹出一口气,“好,我们不会怪罪你,起来吧。”


    徐圭言站起身来,看向李子由,,不知为何,李子由始终觉得她觉的笑。


    李子由慢慢走上前,身后的县兵们散开,唯有两人站在人流之中。


    “你不信我。”


    “只是抓流民而已,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因为刘谦明留下的账本,我差点丢了小命,自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账本?”


    “哦,你不知道吗?刘谦明在账本里记录了受贿、行贿的银两明细。”


    李子由盯着徐圭言看。


    “我算是明白,为何圣上要我从税制改革入手,原来是该流向朝廷的银子,去了其他地方。银钱无眼,拥者无德,灾祸难料。”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徐圭言并为多言,只是看着他笑。


    风吹过,他额间的碎发飘起,先前的不满随着风消散不见。


    好在秋闱是平安度过了,在考院内的考生根本不知道,在他们考试的时候,外面发生的惊险事故。


    秋闱结束后的第一日,凉州城门大开,广迎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


    彻底放松下来的徐圭言也休息了两日,与此同时,秦斯礼和顾书意的婚事正式走上流程,凉州城内外都在议论此事。


    徐圭言仍旧住在百花园,秦府有喜事,百花园内自然是热闹极了。


    “这里也要挂红灯楼,还有这里……”


    “这个画挂歪了,往右一些……”


    “姑娘,劳烦您动动,这个地方要贴字画的……”忙活的丫鬟看向徐圭言,徐圭言正坐在木桌边品茗,也不是故意挡着人家干活的。


    徐圭言斜了一眼,丫鬟怯生生地走开,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喜气蔓延在秦府之中,后院老太太谢照晚也忙活着,祖孙一人坐在桌边对喜帖的名单。


    整理到一半,谢照晚叹了一口气,“终于盼到你成亲了,你们都还在的时候,我还想过,到底是哪个孙辈儿的孩子第一个成婚,没想到现在,秦家就剩下一你个人了,也就你能成婚了。”


    秦斯礼在烛光下,看着祖母经历过风霜的侧脸,罕见地温和一笑,“祖母。”


    谢照晚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他说:“成婚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你这些年在外面风流的事我也略知一一,成亲后要好好对书意,她是个温良淳朴的好孩子,有不懂的地方,你比她大,教教她也好。”


    “好,悉听尊便。”


    秦斯礼抬手搂住祖母的肩膀,轻拍了一下。


    “哎——”谢照晚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要是他们还活着多好?”


    秦斯礼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默默收回了手,低下头仔细弄大红色的喜帖。


    “你们几个孩子中,你大哥温润如玉,憨厚可靠,为人低调……”谢照晚絮絮叨叨念起来,陷入了回忆之中,秦斯礼偶尔抬头看看她哀伤的表情。


    似乎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悲凉。


    秦斯礼低下头继续摆弄着婚宴要用的东西,本来红彤彤喜庆的请帖变得无比刺眼,甚至连他都想觉得红色的喜帖像是血。


    秦家人的血混在一起,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只觉得无比恶心。


    扔开手里的东西,他站起身来,忍着不舒服还小心翼翼地哄着老太太,“祖母,我先出去一趟,有点公事没处理完。”


    说罢,他便仓皇逃走。


    谢照晚自顾自地说着,没理会跑走的秦斯礼,一旁的王嬷嬷走过来,捡起秦斯礼仓促离开时碰掉的喜帖。


    “老太太,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有好日子过了,您还何必老提以前呢?死了的人没法再活了。”


    谢照晚听到这话,猛地愣住了,片刻后,她又开始自怨自艾,“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嬷嬷在一旁安慰道:“活着享福啊,秦斯礼这孩子挺好的,我离开秦家后也没个安稳落脚处,他有本事了,又把我请过来,知道我离不开您,也算是有孝心了。”


    “有孝心?”谢照晚哈哈大笑,怒气冲冲地说:“他就是个没骨气的东西,刚到凉州来,骨头软得不行,见谁都跪。我秦家、谢家,满门忠烈,可生不出这种东西,也不知道他随了谁!”


    “您可不能这么说,他靠跪人,跪出了您的一条命。”


    “这么活着,还不如让我去死呢。”谢照晚语气软了些,王嬷嬷心中虽为秦斯礼打抱不平,但看着在气头上的谢照晚,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秦斯礼要成家了,秦家总归是有后了。”


    谢照晚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但愿这回他遇到的人,是个良人,不会让他失了心智。”


    又提起徐家那个女儿,王嬷嬷都觉得好笑,“您一把年纪了,怎么总是跟小辈过不去呢?”


    谢照晚看过去,“我是不喜欢秦斯礼,但我和他是一家人,面对外人的时候,自然是外人的不对,况且这回就是他徐家的女儿不仁义,我为什么说不得?这仇我得记一辈子,见到她了,我非要问个清楚,再给她一顿教训,告诉她秦斯礼在她面前是个软骨头,但我们秦家可不是好惹的!”


    王嬷嬷自然是知道徐圭言在凉州城当县令,但如果老太太知道了她是县令,还不一定要发什么脾气呢,她偷摸着笑了一下,仍旧安慰着她。


    “都过去几年了,您还惦记着她呢?我估计秦斯礼早就忘了吧。”


    “忘了?”谢照晚冷哼一声,“他才没忘呢,我赶走的那个竹城,看着和徐家的女儿有五六分像,秦斯礼养了她这么多年,还想着收为妾室,你说他忘了?”


    王嬷嬷的手一顿,“那都是个别的。”


    “什么个别的,这些年他出去鬼混,都是照着那个白眼狼找的,”说着谢照晚长叹一声,“这里像点、哪里像点,七八分没有,三四分总归是有的。”


    王嬷嬷听到这里不说话了,但还是想知道,要是老太太知道徐圭言日日和秦斯礼在一间房里办公,得气成什么模样?


    “不过还好,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成亲后不会出去乱搞的。”


    谢照晚说完就站起身了,“累了,弄不动了,明日再接着弄吧。”


    王嬷嬷扶着谢照晚到床榻边,伺候着老太太睡觉。


    这厢秦斯礼去了醉月楼,大手一挥,包了最大的地方,来者皆是客,他买单。


    秦斯礼还有不少胡人朋友,一人一杯酒,下肚后秦斯礼便醉醺醺地斜躺在榻上。


    “叫几个胡姬来助兴?”


    秦斯礼眯着眼,手撑着头,“随你……”


    笙歌鼎沸后,秦斯礼半醉不醉,宝盖都扶不住他,拖进了马车后,在暗夜中漆黑的街市上走着,马蹄声回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极其清脆。


    回了府邸,秦斯礼执意要去老太太院子里。


    宝盖和秦百顺出来拦都拦不住。


    秦斯礼走到老太太房子门前大叫,“祖母!我回来了——祖母,喜帖还没弄好呢——出来弄喜帖啊——”


    “祖母——”


    王嬷嬷从小门出来了,看到罪得不成样子的秦斯礼,无奈叹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老太太也被吵醒了,快把他扶回去……”


    入了房,秦斯礼烂醉如泥地躺倒在床上,宝盖和秦百顺,费劲力气帮着他脱了鞋,脱了衣物,平日里这些事都是竹城做的,少了个她,自己伺候不来。


    等屋子里忙完后,宝盖才吹灭烛火走了出去。


    秦斯礼睡得不踏实,梦里陈年往事交错出现,红灯笼,热闹的秦府张灯结彩,可一瞬间什么人都没了,只剩下大红灯笼在空中摇曳。


    突然,一阵温热将他包围。


    秦斯礼半梦半醒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笑着问她你是谁,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俊?可曾许配了人家……


    说的太多,他口干舌燥,闭着眼叫水,“水,我要喝水……”


    不一会儿,还真有水润了嗓子,此刻他也醒了些,但酒还让他微醺,半眯着眼,他拉着那人的胳膊,看不清人脸,但依稀觉得是个美人儿,于是便不正经地说:“这儿怎么有个美人?”


    那人贴近了他,“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秦斯礼努力睁眼,也看不清来人,但看清了轮廓,他抬手就把人往怀里带。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你在外面的院子住着,等……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啊……”


    “你这么心急做什么……秋闱结束你就回来了……?”


    美人在怀,突然秦斯礼就觉得燥热起来,上下其手。


    可怀里的人居然还挣扎,秦斯礼闷哼着笑了,张开双臂抱住她,把头埋在美人的温柔乡中,“怎么害羞了?”


    美人没说话,秦斯礼深吸了一口美人身上的味道,翻了个身,“别害羞,欲拒还迎……大爷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


    说完暧昧一笑,手掌伸入,轻轻抚摸着她。


    “我慢慢来……”


    身下美人也没了反抗的动作,搂着他的脖子要亲他的脸颊和唇。


    可秦斯礼下意识地躲开了,“竹城,别坏我规矩……”


    身下的人不动了,秦斯礼窸窸窣窣揭开自己的衣服,正要脱身下美人的衣服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几个巴掌拍过来。


    “啪啪啪啪——”


    秦斯礼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睛都睁不开。


    巴掌带来的疼痛消失后,紧接着是喉咙被紧紧掐住。


    “救命——救——”


    秦斯礼喝了酒没力气,全身软绵绵的,想要反抗都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别叫了——”


    骑在身上的女人冷言冷语地说。


    秦斯礼听到这声音,浑身僵住。


    徐圭言用力地掐他的脖子,秦斯礼紧咬着唇一声不出。


    “睁开眼,好好看看老娘是谁啊!”


    一个巴掌落下。


    秦斯礼不做反抗,像一只受了惊的狗。


    “秦斯礼,你把我当谁了?嗯?”


    “啪——”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秦斯礼,你居然敢有其他女人!”


    徐圭言满眼猩红,巴掌落下,正要好好审问秦斯礼怎么回事的时候,外面突然都是脚步声,火把的光突然将屋外照亮。


    她还没来及的松开手,门就被踹开了。


    秦家老太太,谢照晚,赫然出现在了门口。


    徐圭言的手一松,迎上了谢照晚的眼,两人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秦斯礼急忙起身拿起被子包裹住了徐圭言,可他上身赤裸,冷风吹进来,身上的汗珠滚落,他瞬间清醒了,可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照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王嬷嬷的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抬手,颤抖地指向被子里的人。


    “这是谁……这是谁啊?这是竹城吗……”


    秦斯礼抿着唇看她,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无比深沉。


    谢照晚靠在王嬷嬷身边,“秦斯礼,这是徐圭言?”


    秦斯礼依旧默不作声,被子里的人动了下,他紧紧地勒住她,不让她动一下。


    “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谢照晚喉咙里迸发出来,紧接着她便昏了过去。


    第30章 徐圭言巧言应对谢老太,秋闱放榜一家欢喜一家愁【VIP】


    谢照晚被秦斯礼气得晕倒,秦府整夜都不安生。


    直到天亮,也不见一个奴仆出府。


    秦斯礼顶着被扇肿的脸坐在老太太院里的正厅,王嬷嬷在屋子里伺候着,郎中也被安排住在秦府整夜未离开。


    “郎君,您先去休息吧,郎中说老太太还得一阵子才能醒。”


    手肘支着头的头秦斯礼抬起头看她,打了个哈欠后缓缓伸了一个懒腰,“不用了,王嬷嬷,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


    王嬷嬷看着秦斯礼憔悴的模样,自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无奈叹了一口气,走出去,关好了门。


    屋内寂静,门外鸟鸣声叽叽喳喳,隔着门听不大清。


    秦斯礼靠在罗汉椅上,仰着头,目光看向头顶精巧复杂的房梁。


    不知过了多久,里屋内突然有微弱的叫声,秦斯礼急忙起身跑进去,谢照晚还没醒,但嘴里一直念着要喝水。


    秦斯礼倒了杯水,走过去,扶起老太太,想着法子给她喂水喝。


    哪知老太太睁开眼瞧见了他,侧过头,冷言冷语道:“你去把王嬷嬷叫来。”


    “王嬷嬷伺候您一晚,她刚回屋睡觉了。您想做什么,吩咐我就是了。”


    要么说老太太还是身子硬朗,拿起茶杯朝秦斯礼狠狠砸过去,这么近的距离,他愣是一下都没躲,茶杯碰脸闷声响起,温水也洒了一脸,“跪着!”


    秦斯礼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起身后退几步,跪了下来。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秦斯礼垂着头,“好。”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她是新来的凉州县令。”


    谢照晚皱起眉头,想到当时竹城的反应,还有院子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更气了,“你让下面的人瞒着我?”


    “是。一是您不喜欢她,二是我以为她被叫回长安后就不会回来了。”


    谢照晚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她是县令,怎么还要去做主簿?”


    “顾刺史授意,我没法拒绝。”


    “胡扯!”谢照晚抬手用力拍了拍床,“我看你就是放不下她!还让她爬床!”


    “昨夜吃了酒,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到我的屋子里、上我的床的。”


    “这是第几次?”


    秦斯礼抬头看向老太太,“第一次。”


    谢照晚闭上了眼,哽着脖子,“她把秦家害得这么惨,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啊?”


    秦斯礼又垂下头,默不作声。


    “你要和顾家的人成婚了,你知道吗?这不是儿戏,顾书意会是你明媒正娶的妻,现在你又招惹徐家的女儿,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秦斯礼抿着唇,仍旧一言不发。


    “你能保证,和她再无瓜葛吗?”


    秦斯礼点头。


    “顾书意知道你们之前的事吗?”


    秦斯礼摇头,“他们只知道是徐圭言写了讨秦……”后面两个字他说不出来,“他们只知道我们有仇,婚约一事除了长安跟来的旧人,旁人一概不知。”


    “不知到好啊……”谢照晚终于舒心了些,“从今日起,你便辞了主簿吧,离她远一些。”


    秦斯礼犹豫了一下才说,“主簿是冯、顾两家安排我去的,他们知晓我与徐圭言有仇,遂让我监视她。”


    “监视到你自己的屋子里了?”


    秦斯礼平静地看着谢照晚,无言以对。


    “你要怎么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你要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家人?你父母,你的兄弟手足,还有你的妹妹?”


    秦斯礼喉结一动。


    “徐圭言比他们重要?”


    “不是。”


    “那你去和她说清楚,你要成婚了,让她离你远点。”


    “说过了,没用。”


    谢照晚盯着自己的孙子看,片刻后才说:“你叫她来,我和她说!”


    秦斯礼看着谢照晚,纹丝不动。


    谢照晚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有些眩晕但手撑着床还是坐稳了,“我去找她,我亲自去找她成吧?我一个老太太,去求她,求求她离我们秦家远一点!”


    秦斯礼见她又生气了,急忙说:“祖母,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一会儿我叫她和你说。”


    “让宝盖去,让宝盖去请她来!”


    秦斯礼点点头。


    谢照晚哀叹一声,满脸悲哀,“你去祠堂抄十遍家法。”


    “好,我去,”秦斯礼站起身,“祖母,这件事是我的错,您尽管责罚我。”


    听到这话,谢照晚极怒反笑,“怎么,到现在你的床,你们两个都有问题,难不成你能还


    秦斯礼生怕老太太再出什么意外,退了出去,又叫来郎中让他进


    交代好一切后,他才去了祠堂。


    ,她一点都不意外。


    老太太晕倒后,秦斯礼甩开她就过去扶老太太了,离开的


    说实话,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一丝害怕。


    从秦府回*到百花园,她睁眼躺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想明白。


    那是秦斯礼的祖母,又不是她祖母,她慌什么?


    再说,秦斯礼还认错了人,他难道不是罪上加罪?


    “县令,我们家老太太请您过去……”宝盖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他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一县令,居然爬人家的床。


    真不害臊。


    徐圭言回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


    从百花园出发,不一会儿到了秦府,她跟着宝盖走了进去。


    秦府里的仆人和小厮这才看清楚县令的样貌,几个人在她走过去后议论,“这不是几月前说怀了郎君孩子的女人……”


    “妈呀,居然是县令……”


    徐圭言回头瞥了一眼,几人闭上嘴散开了。


    进了门,徐圭言便看到了之前见过的王嬷嬷。年岁已久,但她也还记得这位老嬷嬷。


    “您好,很久不见。”


    王嬷嬷点点头,没多寒暄,“老太太在屋里等你。”


    徐圭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谢照晚半靠在床边,徐圭言放慢了脚步,走到桌边。


    “谢老太太,您好,很久不见了。”


    谢照晚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请坐。”


    徐圭言坐到了桌子边。


    “徐家姑娘真是有出息,从户部尚校书郎到凉州城县令,年轻有为。”


    虽然是夸赞,但是徐圭言听着有些不太舒服。


    “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有今日的成就,也不意外,”谢照晚看着她认真地说,“但是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应该清楚。”


    徐圭言点点头,和秦斯礼一个模样,什么话都不说,只等着对方说完。


    “秦家出了事,现在只活了我和秦斯礼两个人,能有今日,庆幸。秦斯礼本来细皮嫩肉的,在长安,除了作诗饮酒,他什么都不会。”


    谢照晚说到这里,神情悲哀,“我们徒步从长安走到比这里还要远的的地方,沙漠、雪山,一路上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病的病死。我老了,本应该先死的,可秦斯礼他照顾着我。”


    “我走不动了,他去求兵卒,求人家让我坐马车,或者骑马。人家要求他下跪,他就下跪;要他作诗夸他,他就作诗;要他做苦力,他就做苦力;要他唱个曲儿助兴,他就穿着囚服镣铐,带着笑迎合。”


    徐圭言听到这里也是一惊,她从没想过那么傲气的秦斯礼会有这般遭遇。


    谢照晚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无奈笑笑,“我渴了,他就穿着单薄的衣服去雪山上挖雪,最白的雪,放在手里化成了水,还要捂热,然后喂给我喝。”


    “新帝大赦天下,秦斯礼能有个正经身份出来赚银子,我一个老太婆什么也做不了,他就背着我去刘谦明家门口跪着,祈求县令帮帮他。好歹刘谦明和秦家是旧交,给了间柴房,我住了进去,秦斯礼呢,出门做苦力。”


    徐圭言瞪着眼睛听,老太太口中的秦斯礼完完全全是她不认识的,陌生的人。


    “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他做生意,一两年后也有了些钱。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的苦楚我都看在眼中,我们祖孙二人能有今日,多亏了他。”


    秦斯礼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出去做苦力?


    徐圭言没法想象,只不过,她突然想到昨晚伸进她衣服中在她腰部摇曳的手,很糙,她都有些疼。


    想到这个,她脸一红。


    谢照晚当然是不知道徐圭言在想什么,“所以,徐姑娘、徐县令,请您给秦斯礼留条活路吧,成吗?”


    徐圭言皱起眉头,“我没有断他活路。”


    “你当初怎么对我家的,你忘了吗?”


    当然没忘,秦斯礼天天提醒她,她怎么会忘呢?


    “他现在有了好的婚事,也算有钱,能过个安稳的日子就已经很知足了。”


    “和顾书意结婚为什么就能过安稳日子?我给他带来过什么不安稳吗?”徐圭言皱着眉头问,“秦家出事,也是秦家自己做错了选择,我那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能活,难道你觉得我跟着秦家一起被流放,让秦斯礼跳舞保护我这样才够真心吗?”


    谢照晚听完后睁大了眼,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娃娃这么会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落井下石,秦斯礼不恨你吗?”


    “让我跟着秦斯礼一起被流放,我会恨他的,”徐圭言顿了顿,“在我恨他和他恨我之间,我选择后者,我活着,就有可能帮他翻案。”


    谢照晚被说的哑口无言。


    最后她只好搬出秦斯礼要结婚的事,“他有婚约了,放榜后他就要成亲了,你还缠着他,说出去不怕人笑?”


    这确实是个问题,徐圭言想了一下说,“和顾书意成婚,他才没有安生日子过。顾慎如要谋反,边疆起义,你还想看你孙子再经历这一遭吗?”


    “什么?此话可当真?”


    “这话我对谁都没说过,包括秦斯礼。谢家老太太,我和你说,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是对他还有感情,更重要的是,你想过平凡日子,和刺史的女儿结亲,这不根本就没法过平凡日子,更何况他还有造反的心。”


    最后,徐圭言得出结论,“你说那么多套话,其实就是讨厌我,觉得我落井下石,人品不行。”


    “对。”


    两人对视,都沉默着。


    谢照晚打破了沉默,“我不希望秦斯礼和你有什么私下的往来,他的婚事你一个外人也轮不到你做主。”


    徐圭言点点头,“我明白了。”


    谢照晚刚要说谢谢,没想到徐圭言说:“你找我,是因为你管不了秦斯礼,他并不想和我断得清楚、明白。”


    徐圭言这态度比昨晚那一副赤裸画面更让她崩溃无语。


    “徐圭言,你到底明白没,我不喜欢你,秦家不欢迎你,你对秦家落井下石,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你还缠着秦斯礼做什么。”


    “我才不管天下人怎么说,我想缠着他,就缠着他,我们先有婚约的。”


    “那姻缘早就不做数了!”


    “我说做数就做数,”徐圭言站起身,“老太太,我也不说话气你了,你好好养病吧,我还有公事,先走了。”


    老太太被她气得直咳嗽,郎中听到声音,在门外禀报一声才进来。


    祠堂外老太太被徐圭言气得不轻,祠堂内,秦斯礼抄家法抄得心不在焉。


    徐圭言没走一会儿,宝盖偷偷溜进祠堂,找秦斯礼回话,“郎君,徐县令走了。”


    “老太太怎么样?”


    “还行……”宝盖摸不到头脑,明明说郎君和县令是旧敌,两人在外也是针尖对麦芒,可怎么说睡到一张床上就混到一起了?


    宝盖不敢问,老实回答完问题后,秦斯礼便让他出去了。


    在祠堂呆着,一呆便是好几日。


    初试放榜那日,冯淑娇一大早穿着红彤彤的衣服,上好妆后就要去看榜。


    一旁的顾慎如看着冯淑娇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过是一次秋闱,何必如此焦急,去早了也不能改变结果。”


    冯淑娇明媚一笑,“早知道早好,成了,就早点开心;落榜了,那就痛快哭一场,然后赶紧准备其他路子。”


    顾慎如笑笑,随她去吧。


    出了院子,冯淑娇脸上情绪才变得不对劲。她不知道顾书意上一次看到了什么,找了半日,在小书房找到了人。


    当时顾书意的情绪不对,可忍着科考,母女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冯淑娇觉得她们母女之间多了层隔阂,两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走了几步,冯淑娇摇摇头,走到顾书意院子门前,深吸了好久口气,才急匆匆地进去,拉着顾书意就要去,去看榜。


    可顾书意让她等等,拉上了顾书华,“娘,我们一起去吧。”


    冯淑娇无奈翻了个白眼。


    三人一辆马车,冯淑娇看到顾书华只觉得晦气。


    到了放榜的地方,顾书意、顾书华和长青下车去看,冯淑娇等在马车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过了片刻,长青小跑着回来,笑眯眯地说:“夫人夫人!小姐上榜了,考上了!”


    冯淑娇听到后松了一口气,肩膀一下子松了下去,靠在软榻上,不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女儿行,我没做到的事,她就能做到!”


    说完,她便要下车,长青撩开帘子,冯淑娇扶着马车夫的肩膀下了车,远看着顾书意和顾书华一同走过来。


    “那小子呢?上了没有?”


    “没有,”长青小声说,“但他也不伤心。”


    冯淑娇哼了一声,“区区一个小妾,能生出什么好儿子?谁都不如我女儿优秀,”说完笑着迎了上去。


    “书意,走吧,回家娘给你庆祝,开心开心。”


    顾书意笑了笑,余光撇了一眼顾书华,冯淑娇没看他,“走吧,上车,我们回家。”


    顾慎如知道了顾书华没上榜,气得摔了手中的茶杯。


    “我让人给你做推荐,成绩过得去就能上榜,你怎么回事?”


    冯淑娇听到这话,垂眸不语,他还是喜欢推儿子,顾书意上了榜也不见她开心。


    顾书华站在厅堂正中间,手垂在身体两侧,“父亲,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顾书意站在他身后,也帮着他说话,“父亲,弟弟是用功读书了的,他只不过是……”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顾慎如对着顾书意怒吼,“你弟弟用功读书比不过你,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考上了就好了?你不过是一个女人,最终还是结婚生子的,考上了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顾书意人都傻了,她看向母亲,冯淑娇也一愣,当即反驳道:“有没有用,我们家书意是自己考了,顾书华是个男子,你还给他写了个推荐,最终他不也没考上吗?”


    顾书意听着母亲这么说,眉头又是一皱,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在顾书华的面前说这种话,分明是在挑拨她和顾书华之间的关系。


    “母亲……”


    “冯淑娇!”


    父女两人同时叫出了声,冯淑娇也是一愣,目光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也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呵,一个护着弟弟,一个护着儿子,我是为了谁啊!”她嗤笑一声,“你们顾家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就要出门。


    好巧不巧,遇到了送信的小厮,长青在门外接过信,递给了顾慎如。


    顾慎如打开扫了一眼,叫住了冯淑娇。


    “你看看,这就是你女儿考上的原因。”说罢将信扔在地上。


    冯淑娇有些疑惑,转身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信,仔细一看,竟然是徐圭言为顾书意写了推荐信,她才勉强够上榜!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徐圭言走的这么近了。”


    顾慎如阴阳怪气地问,“不解释解释?”


    冯淑娇眯了眯眼,“我和她,从未有过交集,更何况,她还是一女子,我有什么要解释的?”


    顾书意听到后也是一惊,她走到母亲身边接过信,细细一看,居然真的是徐圭言推荐了她。


    “她一个小小县令推的人上了榜,我一个刺史推的人却落了榜,可笑,”顾慎如起身拍了拍袖子,便走了。


    冯淑娇确确实实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屋子里的局外人,顾书华在这个时候说话了,“母亲,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冯淑娇点点头,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琢磨了一下,想着给徐圭言送些礼物,可又没送,毕竟徐圭言是公事公办,没有和她商量过,现在送礼过于显眼了。


    再一琢磨,冯淑娇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找了那么多门路,唯独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人给了她条活路。


    不知道该说徐圭言是看在顾慎如的面子上做了这件事,还是说她为了巴结冯家人这么做,总而言之,这个人情债她是欠下来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