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那日祁衍去太极殿求成德帝赐婚的事,没几日就在宫里传遍了,不出半月,就连燕京城中大多数官宦人家都知道了。
只是关于太子妃的人选,却众说纷纭。
一些人认为太子妃必定出身世家显贵,而在燕京这些世家大族之中,崔氏的可能性最大。
安远侯崔靖深受成德帝倚重信任,不然也不可能手握兵权多年。他膝下只有一女,崔氏千金明艳端庄,在一众世家千金之中也颇具美名,担得起太子妃的身份。
可另一些人却说,太子妃的人选另有其人,并非什么世家贵女,而是刚升任的工部左侍郎家的千金。
那位阮姑娘上次在万寿节宫宴上与公主平起平坐,后来又在宫中管理宫务,据说成德帝对她很是满意,不在意出身门第,更别说早有传闻,太子殿下对她情根深种。
以成德帝对太子的爱重,必不会罔顾他的意愿,择选什么世家千金为太子妃。
这两种说法各自有人支持,身处漩涡中心的安远侯府和侍郎府表现却截然不同。
安远侯崔靖嘴里说着低调,实际上却已经摆出太子岳家的架势,对上门来讨好依附的官员门客来者不拒。
安远侯夫人更是装都不愿装,每日在后宅宴请女眷,听着世家夫人们的奉承恭维,越发的得意忘形。
夫妻两个白日忙着宴客,晚上还要对女儿耳提面命,多番叮嘱:“你嫁过去以后,必得顺从太子殿下,千万别惹怒了他。眼看着德妃和三皇子倒了,太子殿下威势愈盛,咱们家攀上这棵大树,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崔明雪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无望成为太子妃,但近些日子被巴结讨好的次数多了,再听了父母这些话,也不免萌生期待。
只是她心中始终介意阮卿,高兴之余便多了几分烦闷。
直到这日江婉沁上门来寻她,一进她的院子便笑着开口:“贺姐姐大喜!”
崔明雪心思一动,却故作矜持地瞪她:“哪来的喜,不过几句没影子的传闻罢了!”
江婉沁过来扶她到亭子里坐下,殷勤地打着扇子为她驱散暑热。
见她一副有秘密要说的样子,崔明雪屏退一旁伺候的婢女们,凉亭里只剩她们二人。
江婉沁这才小声说道:“可不是什么传闻,我从宫里得来的消息,太子确实去求陛下赐婚了,而陛下也已经应允,不日便会有圣旨下来。”
崔明雪听了先是面上一喜,但紧跟着就露出一丝忧虑,“妹妹快别唬我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对那个阮氏……”
她撇了下嘴,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江婉沁却是笑了:“姐姐不知道还有另一件事,就在半月之前,太子殿下回京那日,宫里许多人看见那个阮氏不知羞耻地冒雨追去东宫求见太子,没多久又灰溜溜一身狼狈地从东宫出来,自那以后她就出宫了,至今再也没出过家门。”
“此事当真?”崔明雪眼神一亮,好奇地问:“可是这等事妹妹是如何知道的?”
江婉沁笑意微敛,只说自己是花钱打点宫人问出来的。
实情却是为了这事,她动用了江太后留在宫里的人脉,费了很大周折才打探出来。
不知为何宫里的人对待那天发生的事都三缄其口,若不是她那人脉有本事还真问不出来。
江婉沁并非那么有闲情逸致非要探听这件事,只是最近因为德妃和三皇子出事,他们江氏受到牵连,她和三皇子的婚事肯定是不成了,京中其他世家子弟她向来看不起,从前倒有一个谢容缜,只可惜……
心有所爱的男人她江婉沁不稀罕,但她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必须为自己打算,想来想去,整个燕京只有一个人最为合适。
那就是东宫侍卫统领卫辑,论起官职,他不仅是侍卫统领,还兼任禁军步兵教头,年纪轻轻已经身居要职。论起家世,他是昭和长公主的养子,将来公主府的一切都由他继承。再论起和太子的情分,卫辑自幼便是太子伴读,两人一起长大,待太子登基后,他更是水涨船高,前途无量。
当然,即便嫁给卫辑,她仍是不如崔明雪。
这一切便只能说是命数了,毕竟她从未将心思和眼光放到过太子身上,卫辑已经是她能谋算到的最好结果。
江婉沁暗叹一声,心里虽有不甘,但以后总算不至于被那个出身卑微的阮卿压在头上。
所以她特地打探来这件事,就是为跟崔明雪卖个好,等崔明雪成为太子妃,说不定可以在与卫辑的婚事上帮到她。
崔明雪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还当她真是为自己费心,感动地拉起她的手:“妹妹,我以后只当你是我的亲妹妹。”
江婉沁回握住她的手,“这有什么,不过是使些银子的事,只要姐姐得偿所愿,妹妹就开心了。”
“那个阮氏你不必忧心,如今她已经失了太子的心,即便她父兄再能干,以她的家世身份也及不上姐姐的半分裙角,等日后姐姐嫁入东宫,何愁不能料理她?”
崔明雪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得意,欢欢喜喜地送江婉沁离开后,她便抛开最后一点顾虑,在侯府里真的端起太子妃的架子来。
而安远侯夫妇俩听说她得到了明确的消息,行事愈发张扬,连带着侯府下人在外都不知收敛,将崔明雪要成为太子妃的事宣扬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与安远侯府相比,阮家这边安静得好像无事发生。
半个月前,阮卿眼眸红肿,失魂落魄地从宫里回来,阮修齐和阮子钰父子俩都看在眼里。
他们隐约猜到阮卿是因为谁变成这副模样,表面上不说,心里却都生出几分不满。
阮修齐不如阮子钰知道得多,还以为是太子婚事定了,女儿受到打击,只关照家中所有人要好好照顾阮卿,他自己也在下衙后早早回家,每日陪阮卿一起用晚膳。
至于阮子钰,他刚刚入职翰林院,事情并不忙,更是一有闲暇就陪着阮卿,生怕妹妹想不开。
阮子钰心里对太子很是埋怨,他就知道当初能翻墙偷偷进妹妹闺房的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狠下心来阻拦,妹妹也不至于空欢喜一场,白白地为太子伤心。
阮家两个男人都不喜欢往来应酬,每日除了去衙门上值,就都待在家里,是以对太子妃的相关传闻半点都不了解。
等他们也得知此事,京中早就传遍了崔氏千金将成为太子妃的消息,甚至连街头巷尾玩耍的孩童都开始编唱歌谣了。
父子二人怕阮卿听到不开心,严令家中任何人不许议论
此事,所以只有阮卿还被蒙在鼓里。
直到碧薇终于憋不住,把外边的传闻告诉阮卿,已经又过了好几日。
阮卿听到崔明雪要成为太子妃的消息,面上只是怔了一瞬,过后依旧继续手中的事。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她失眠了一整夜,又呆坐了一个白天,之后就恢复如常。
只是多了一个爱好,雕刻木雕小人。
她刻下的那些木雕小人或坐或站,或喜或嗔,却都是同一个人的表情动作。
从碧薇的角度,只感觉到自家姑娘的真心被辜负了,就因为谢容缜那几句话,太子连解释都不听,直接就给她家姑娘判了死刑,可见男人绝情起来,当真是可恨至极。
自从听闻崔明雪要做太子妃了,她就连十二都不怎么想搭理,没错,就是迁怒。
“你们殿下都要成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去保护未来主母吗?”
十二干笑一声,也觉得十分尴尬,但又不得不厚着脸皮留下。
没办法啊,太子殿下有吩咐,叫她在大婚前寸步不离地守着阮姑娘。
不对,是真正的未来主母。
那道赐婚圣旨就不能快点来吗,再等几天真怕碧薇拿扫帚给她打出去。
十二忧愁地叹了声气,却听道阮卿轻声斥责碧薇:“不要再说这种话,十二是我的朋友,她平日待你也极好,只要她愿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阮卿其实清楚,若有一日十二真的离开,她就要把祁衍完全从心里挖出去,到时他成为别人的丈夫,她连在心里偷偷想他的权利也不再有。
但愿那一日不要来得太快!
十二内心十分煎熬,等到夜里阮卿睡下,她悄悄从阮府离开回到东宫。
照常向祁衍禀报阮卿的一些事,无非是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以及有没有再见不该见的人。
之前十二说完这些便告退了,但今夜她犹豫着不肯走。
祁衍撂下手上的奏折问她:“还有事?”
十二抬头看了眼他的冷脸,硬着头皮开口:“殿下,您不去见见阮姑娘吗?”
祁衍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一封奏折接着看,凉凉地开口:“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那不一样啊!
十二在心里焦急呐喊,她知道太子余怒未消,只能试探着继续劝说:“可是阮姑娘今日听说了外面的传闻,她只怕已经误会了……”
是那个崔明雪要成为太子妃的谣言?
其实谣言刚兴起的时候,他就派人去查了,这一查才知道,谣言的源头就是安远侯府。他本想给安远侯一个警告,却被成德帝拦住了,说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崔氏。
想到成德帝之前让他去办的那件事,祁衍心知他父皇已经不放心再把兵权交给安远侯崔靖,所以就没再插手去管,任由这谣言被传得满城皆知。
阮卿虽然一直未出家门,但她又不是耳朵聋了,早晚会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祁衍翻动奏折的动作一顿,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期待,再三迟疑后还是忍不住问:“那她什么反应?”
呃……似乎还挺平静的就接受了。
十二当然不可能这么回答,她斟酌片刻,半真半假的说:“属下也说不好,她就是比往常更沉默,胃口也不太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还经常对着木雕叹气,想必是伤心吧。”
时值盛夏,阮卿一向畏热,自然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最近又沉迷于木雕,经常捧着刻上一天,时而满意的弯起嘴角,时而皱眉唉声叹气。
所以十二说的这些大多是实话来着,要不然她也不能说得这么顺畅。
“嗯,孤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声音略显冷淡,但嘴角翘起的一丝弧度,却出卖了太子殿下真正的心思。
十二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心满意足的离开东宫。
说不定明日殿下就憋不住要去见阮姑娘了,毕竟以前两人也争吵冷战过,但太子殿下总是很快就妥协了。
这次应当也不例外吧。
在她看来,两人这么别扭不过是少一个台阶,如今她把台阶铺好,让两人见面彻底把话说开,不就能重归于好了嘛。
十二很是自信地回到阮家,只等着太子殿下过来,没成想先等到的却是赐婚圣旨。
这次宣旨的阵仗很不一样,御前的徐公公以及礼部的几位官员都来了,徐公公宣读完旨意,阮修齐和阮子钰父子俩差点惊掉下巴。
陛下竟然要为太子殿下和阮卿赐婚?
女儿/妹妹要做太子妃了?
来宣旨的人真的没走错地方吗?
与此同时,从宣旨的队伍出宫之后就在翘首以待的安远侯府乱成一团。
阖府上下早早收到了宣旨队伍出宫的消息,安远侯命管家开中门,并派人去路口守着,安远侯夫人带领所有内眷等在前厅,崔明雪盛装打扮,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结果出去蹲守的下人回来了,面色惨白的说:“那几位大人的车驾往另一边走了,瞧着像是去北明巷的方向。”
“什么?”安远侯夫妇二人满脸诧异,倒是崔明雪最先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是阮府,一定是那个阮卿,她就住在那里!”
说完她崩溃地捂脸哭起来,什么身份体面全都抛在脑后。
“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不要活了!”
安远侯斥责她不成体统,安远侯夫人不停追问她,当初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事情为何会忽然有变化。
崔明雪想到江婉沁那日信誓旦旦的话,心底顿生恼恨。
今日自己颜面尽失,都是被她害的,什么姐妹之情,全都是假的!
至于阮家这边,阮卿的父兄都还懵着,阮卿自己的心情也极为复杂。
原本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祁衍要娶别的女子,她就彻底从这段感情中抽身而退。
可她没想到,在两人之间经历过那样难堪的情形后,祁衍依旧要娶她。
为什么呢?
他不是亲口说过不喜欢她,最厌恶她这样满腹心机的女子吗?
或者他是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终于决定向她报复。
让她在成为太子妃之后,也体会一番被冷待,被折磨,再孤独死去的处境。
想起祁衍那日看向她的狠戾目光,阮卿心底滋生一阵寒意。
但这是圣旨,无论如何她都只能接受。
“臣女接旨。”她平淡接过那道圣旨,嘴角只有苦涩的笑意。
跟随宣旨队伍而来的最后一辆马车上,车帘被里面的人掀开一角,从徐公公宣读圣旨开始,阮卿的一切反应全都被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把帘子放下,回宫!”祁衍面色阴沉地说道。
卫辑放下车帘,一脸无奈地问:“不是殿下非要来的嘛,好歹见人家一面啊!”
“不见。”他的声音冷得好似能把人冻透一般。
卫辑搓搓手臂,嘴里小声咕哝:“这又是何苦,大喜的事情弄得跟逼婚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祁衍心中自嘲,可不就是逼婚嘛!
昨夜听完十二禀报,他真动了在婚前见她一面的心思。正巧今日徐公公奉命来阮家宣旨,他顾不上违背礼法,跟着宣旨的队伍一路过来,只想看她面对这道赐婚圣旨是什么反应。
那日去太极殿请求成德帝赐婚时,他的确是冲动了。他们之间有太多隔阂,此时并不是成婚的好时机,一不小心甚至容易酿成像前世一般的苦果。
可他忍不了,只要一想到阮卿和谢容缜面对面,互诉衷肠的模样,他心里就跟吞了刀子一样难受。
他害怕婚事再不定下来,阮卿真的会再一次抛弃他,选择谢容缜。
所以他们这一世的婚姻,可以说是他强求而来的,也许依旧得不到圆满。
带着这样忐忑复杂的心情,他只想从阮卿这里得到一丝确定。
可她的脸上自始至终不见半点欢愉。
她不愿意。
祁衍意识到这一点,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甚至产生了毁灭一切的念头。
趁着恶念还未爆发,他催促卫辑立刻回宫,生怕自己压抑不住会去伤害阮卿。
前世他疯魔成那样,绝不仅是引幻丹的作用,或许他的本性就是偏执的。
阮卿只能爱他,必须爱他,如果一直得不到她的爱,那他就去死。
他性情如此恶劣,难怪阮卿总是想逃离,厌恶他到要毒死他的地步。
前世明明那样惨烈,他却还是重蹈覆辙,再一次选择强迫她。
可那又如何?
祁衍眼底的疯狂与执拗越来越浓,即便这一世的结局依旧是死在阮卿手里,他也绝不会放手。
当夜十二再来禀报阮卿的事,祁衍一个字都不想听。
确切来说,他是不敢听。
“你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禀报。”
十二被太子殿下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撵了出来,也没胆子
问他今日为何没来见阮姑娘。
赐婚圣旨花落阮家,安远侯府前些日子的上蹿下跳彻底成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
安远侯崔靖在朝堂上抬不起头,自然心怀怨愤,而侯夫人带着崔明雪回母家暂避风波,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江婉沁得到消息,气得病了一场,也不知能不能在太子大婚之前好起来。
赐婚之后,太子大婚一事就提上了日程。
礼部挑选了几个吉日呈上去,成德帝最终择定九月初七这日作为太子大婚的日子。
婚期定下后,阮卿开始忙碌起来,宫里派了廖嬷嬷过来教导她大婚礼仪,内务府为她量体裁制婚服,有时候一日要来好几次,问她的意见。
事情一多,阮卿反倒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
圣旨已下,不管祁衍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他们仍要再做一世夫妻,哪怕这次的结局依旧是互相折磨,彼此憎恨。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来到大婚前夜。
第102章
这些天阮修齐累坏了,每日都有朝中官员上门恭贺,他一开始还以礼相待,到后来察觉到其中有些人有巴结投靠的意思,吓得他立刻闭门谢客,只说府里近来在筹备婚事,不便招待。
打发走那些各怀心思的人,他还是闲不下来,每日不厌其烦地叮嘱女儿入宫后要多加小心,务必保护好自己。
女儿留在家里的最后一晚,他又操心的念叨许久,直至口干舌燥才停下。
阮子钰知道妹妹心中有筹划,倒不担心她在宫里的安危,只怕她纠结太多,苦了自己。
他搜肠刮肚编出一些趣事,只希望阮卿听了能开怀些。
入夜后,父子俩一脸不舍,长吁短叹地离开阮卿的院子。
阮卿见今夜天上星辰明亮,便想留在院子里多看一会儿,谁知才站了不久,有人往她脚边扔小石子。
“这!”
怕阮卿发现不了,那人还趴在墙上向她招手示意。
阮卿看到墙头上的身影十分惊讶:“盼晴,你来看我怎的不走正门?”
何盼晴慌忙摆手:“可走不得正门啊,我和四公主偷偷溜出来看你的。”
四公主也来了?
阮卿心里一惊,叫来十二,把何盼晴和四公主接到院子里。
何盼晴抱着一坛酒,献宝似的给她看:“这是我父亲去边关前埋在院子里的女儿红,我特地挖出来的,咱们一起喝个痛快。”
四公主小声附和:“对,喝,喝个痛快!”
阮卿为难地蹙眉,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拉进屋里。
她不忍心让姐妹们白来一趟,只好点头:“吃酒可以,但可不许贪杯,你们俩偷跑出来还喝得醉醺醺,回头被冯嬷嬷发现要受罚的。”
两人嘴上都答应得好好的,但能否做到就不一定了。
阮卿深知何盼晴的性子,怕她俩一会儿真的喝醉,一面让碧薇去厨房拿些下酒菜,一面把十二叫到一旁交代道:“你回宫一趟,跟他说……”
不知想到什么,她改口说道:“去禀报太子殿下,就说四公主和何姑娘在我这里,请他派人来接。”
十二听出阮卿话里的生疏意味,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应了一声,连忙骑着快马回宫。
东宫里,祁衍盯着面前喜庆隆重的大红婚服,眼里却没有半分喜色,整个人透着一股萧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的是什么深仇大恨之人呢!
卫辑看不下去,奈何这些日子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劝不动这位犯起轴来的太子殿下,只好随他去。
近日东宫的气氛就跟祁衍的心情一样阴云密布,到了下值的时辰,卫辑一刻也不想多待,跟外头的侍卫交代一声就要离开东宫。
然而他还是慢了,迎面碰上十二急急忙忙过来。
“殿下,四公主和何姑娘去找阮姑娘了,眼下正一起喝酒呢,您快去瞧瞧吧!”
卫辑本来不想管闲事,但听到一声何姑娘,脚下不听使唤地一顿。
他是知道祁衍的,那祖宗眼里除了阮卿谁都看不见,四公主是妹妹他还能多少顾及一点,何盼晴他又不熟,说不定根本不会管。
再说上次冯嬷嬷院子走水那天夜里,他和何盼晴冲进去差点坏了祁衍的事,当时东宫的暗卫可是差点要对何盼晴动刀的,幸好他拦了一下。
何盼晴那姑娘只是看着精明,实际上傻乎乎的。
太子和阮姑娘明日就大婚了,她又带四公主出宫去掺和什么,万一喝醉胡乱说话,再惹怒了最近随时处于发疯边缘的太子怎么办?
卫辑越想心越乱,眼见祁衍似有亲自出宫接人的意思,他连忙开口:“臣随殿下同去。”
祁衍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倒不像是拒绝的意思,卫辑赶紧快步跟上。
另一边,阮卿她们正热闹地聚在一起吃酒。
大婚的前一日,能与姐妹相聚,阮卿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几杯温酒饮下,心情渐渐变了味儿。
一开始她们有说有笑的,到后来变得越来越沉默。
其实只有阮卿一个人情绪低落,四公主和何盼晴都是看出她心里难受,小心翼翼地陪着她。
阮卿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倒酒,不知不觉已经饮了半坛子。
四公主担心,好几次伸手要拦,都被躲开了,只能看向何盼晴,希望她想办法劝劝。
明日大婚礼节繁重,万一阮卿醉得厉害,到时候身子撑不下来可就遭了。
何盼晴却没有一点劝阻的意思,反而又给阮卿换了个大碗。
看着阮卿捧起碗往嘴里灌酒,她叹了声气,对四公主道:“没事,我身上带着解酒药呢,让她喝吧。”
压抑太久是要致病的,这般放纵一回也无妨。
何盼晴本来很羡慕阮卿,因为阮卿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从没有退缩过。
只是再通透的女子遇到感情的事,也会变得不再像她自己。
“你说成婚到底有什么好的?”何盼晴喃喃自语,自己也有些醉了,面露愁苦地说:“我祖母最近也在给我相看人家了,也许哪一日我毫无准备就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我不想嫁人!”她把酒碗推开,气哼哼说道。
阮
卿双眼迷离地抱起酒坛,给何盼晴斟满酒,顺着她的话开口:“那就不嫁!”
“实在不行,我带着你,咱们一起跑,越远越好。”
何盼晴笑起来:“跑得越远越好!”
四公主急了,插嘴道:“也带,带上我!”
三人笑了一会儿,再次沉默下来,何盼晴忽然疑惑地问:“不对啊,你跑什么?难道你嫁给太子还会不开心吗?”
阮情吃吃一笑,一脸的娇憨,可眼圈却渐渐红了。
何盼晴追问她:“你说啊,嫁给太子不开心吗?”
祁衍走进阮卿的院子,恰好听到这么一句,他驻足片刻,若无其事地来到房门口。
卫辑对身后的暗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来了。
听到何盼晴的问题,他心里很是忐忑,心说这傻姑娘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屋里几人并不知道门外有人在听,阮卿笑着摇头,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何盼晴发愣,以为得到了答案。
“哦,你不开心啊!”
门外的祁衍听到这一句,心像进了冰窖似的,眼神中满是痛苦挣扎。
明日过后,他就可以自私地再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可是他真的舍得看她这样难过吗?
这一道薄薄的门板,像越不过的天堑鸿沟,阻挡住他的脚步。
卫辑曾多次问他,为何不来见她?大概是因为一见到就会忍不住对她心软,万一她求自己放了她,自己又该如何?
祁衍苦笑一声,脚步后撤,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里面传出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开的声音。
“哎呀,姑娘,你的手!”
这一嗓子惊叫是碧薇发出来的,祁衍听出是她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纠结,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去。
他穿了一身黑衣,突然从外面踹门闯入,后面还跟着个拿刀的卫辑,把屋里的几个姑娘都吓了一跳。
何盼晴醉得不轻,拎起酒坛子就要往祁衍头上砸,被卫辑死死抱住,抢下酒坛子,这一看才发现她的手划破了,伤口还往外冒血呢。
卫辑无奈的对祁衍说:“殿下,臣先带何姑娘回去。”
祁衍点头,顺便让十二过来把四公主也送回宫里。
碧薇站在阮卿旁边,脸色变来变去,似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祁衍上前仔细将阮卿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她没受伤,紧皱的眉头为之一松。
“怎么让她喝这么多酒?”
面对太子殿下不满的质问,碧薇心里先怂了三分,但一想到当初她家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心里就怒了,十分硬气地回道:“奴婢管不了,殿下若真的关心姑娘,怎么不亲自来看着。”
祁衍一时语塞,看着趴在桌边满脸醉态女子不说话。
碧薇心里七上八下的,却发现太子只是面色冷凝,并没有降罪于她,于是也就没那么怕了。
这两人好不容易见到面,她家姑娘此刻若是清醒的就好了。
碧薇眼眸一转,心中有了主意,躬身说道:“奴婢去给姑娘打盆温水来,劳烦殿下先在这里照顾姑娘。”
她走之前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此刻屋里就只剩下祁衍和阮卿两个人。
阮卿醉得没了意识,侧身趴在桌上,眼眸一直望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落泪。
祁衍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只恨不能一刀捅在自己身上,分担一下心中的痛苦。
“别哭了!”
他沉声呵斥,女子却像是故意与他作对,哭得越来越凶。
两人就此僵持住了,就在阮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憋得越来越红时,祁衍终于妥协了。
他走上前俯身将女子抱起来送进内室的床上,阮卿脸上的妆容早就哭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祁衍见屋里有一盆水,便去打湿帕子想给她擦脸。
谁知他不过是离开床边几步远,床上那小醉鬼就闹腾起来。
“祁衍,你出来,我想见你!”
祁衍拧干湿帕子匆忙回来,却看见阮卿伸手指着床尾的柜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不想跟一个醉鬼较真,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你还认得出我吗?”
阮卿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目光一直盯着柜子,祁衍这才想起来,方才她醉倒在桌上时,看得也是这个方向。
看来是真的醉了。
祁衍拿着湿帕子凑近她的脸,还没碰到就被阮卿用手打开。
他的心顿时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冷嘲道:“怎么,不过是被我碰一下就这般难受,待到明日洞房花烛,你岂不是要生不如死?”
阮卿看着柜子发呆,似乎不想分给他一点眼神。
被她无视让祁衍心里戾气横生,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向自己。
那双眸子里只有纯然的无辜,澄澈的瞳孔里映照出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形象几乎要与前世那个疯魔狂躁的他重合,这一刻祁衍更加唾弃自己,颓然地松开她的下巴。
“听话,先把脸擦干净。”他语气尽量温柔的说道。
阮卿这次没再打开他的手,等他擦完才又看向柜子。
祁衍好奇地问:“柜子里有什么?”
本来以为阮卿不会回答,可她却甜甜一笑开口:“有祁衍,很多!”
她的醉话简直毫无道理。
不过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还能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祁衍目光留恋地看着女子的脸,轻叹一声,正准备出去让人寻碧薇回来照顾她。
结果刚转过身,他就听见女子翻脸无情的说:“算了,我不要祁衍了。”
他心神一震,为这句话差点发了疯。
他回头目光牢牢锁住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逼迫。
“把这句话收回去!”
阮卿脸上看不出半分清醒,反应却及时,她固执道:“不要!”
呵,就像上一世一样,她执意不要,而他无可奈何。
重来一次,他们之间依旧走到了悬崖绝境,祁衍目光发狠压抑不住向醉酒的女子发泄。
“为何不要我?”
“因为那个谢容缜吗?”
“他又跟你承诺了什么?让你轻易就弃了我?”
“他不过动了两下嘴皮子,你就愿意被他牵着走。那我呢?只有被他伤害后你才会回头找我吗?”
“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祁衍神情痛苦,盯着女子略显迷茫的眼眸,甚至想剖开自己的胸膛,把自己那颗依旧滚烫但却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捧给她看。
他悲哀却又含着一丝期待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能爱我吗?”
阮卿根本分辨不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也不懂他的话,更不理解他的情绪。
她只是觉得他好吵,声音好大,于是摇头拒绝。
见她没有一丝犹豫的摇头,祁衍心碎得彻底。
他面目狰狞,冷笑着道了声:“好,那我去杀了他。”
他目光凄然看向女子,嘴里却放下狠话:“你喜欢给他做木雕是吗?多做一点,回头孤全都烧给他!”
阮卿本来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木雕两个字,她的眼眸微微一亮。
“木雕,我有很多!”
祁衍痛苦闭目,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
“真的很多,你别吵了,我送给你,不过不能告诉祁衍。”
此刻祁衍已经完全死心了,根本不想再面对阮卿,他转身便往外走。
然而身后却传来女子跌跌撞撞下床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陷入皮肤,疼痛丝丝传来,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回去扶住她。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阮卿已经一把拽开柜子的门,呈现在祁衍面前的是一整排木雕小人。
那些小木人姿势各异,有骑马的,执剑的,挽弓的……表情也各不相同,生气的,骄傲的,温柔的……
但能看得出来,它们都是同一个人。
祁衍心口剧烈跳动,眼中泛起温热的泪意。
之前他多次从十二嘴里听说阮卿在做木雕,却从来不敢细问,哪怕是十二有意说起,他也直接将话题转到其他事上。
因为他从未想过,她的木雕是为他而刻。
是他先入为主了。
只因前世阮卿偷偷学过雕刻,他去她那里时也曾见过一个半成型的小木人,可阮卿始终没有为那个小木人刻上一张脸。
他一开始也期待过,有一日阮卿会把雕刻完整的小木人送给他,但后来当他知道阮卿另有所爱,就把这念头断了。
从前他日夜期盼,苦求不得的东西今日竟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祁衍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都有点恍惚了。
这些木雕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连着做这么多,手不会累吗?
思及此,祁衍赶紧拉起阮卿的两只手反复查看,果然在她手指上找到许多细小的伤痕,他用手指轻柔地碰触那些伤痕,心里抽痛不已。
他知道自己许是真的误会她了,只是一想起明光寺见到的那一幕,他仍觉心如刀绞。
有了这些木雕,他明明应该知足。
可是姓谢的那天说的那些话,一直在他心里梗着。
祁衍看着阮卿醉眼迷蒙的样子,并不抱希望能得到她确切的回答,却还是不甘心地问出口:“你为什么要给他写那些字?难道你对他还旧情难忘吗?”
“写字……字……”阮卿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这人真麻烦,要完木雕还要写字。
“唔,我有一本很厚很厚的,给你!”
她醉醺醺地扑腾到床上,从自己枕头下摸索出一本像砖块一样厚实的书,直接往祁衍怀里一塞,然后再也忍耐不住,困得倒头就睡。
祁衍拿到手里才发现,阮卿给他的是一本话本子。
他随意地翻开中间
两页,只觉得有点熟悉,于是从头开始认真翻阅。
差不多翻了半本他才确定,这就是他之前逼阮卿给他写过的那个话本。
话本里的主角用的是祁虎和阮小猫的化名,以前阮卿只敷衍地写过几页就不愿意继续写了。
但如今这本话本足有一百多页,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祁衍站在床边爱不释手地翻看,直到双脚麻木,才捧着话本笑得一脸满足。
有了这话本他再也不需要去嫉妒谢容缜得到的心悦二字。
因为阮卿在话本里对他的用词更为直接大胆,都是什么想你,爱你,舍不得你这种话。
不仅有文字,她还很用心的画了许多图,虽说画面有些露骨……
祁衍怕自己心思越来越歪,连忙将话本合上。
总之,谁在她心里占的地位更重要已经不言而喻。
彻底解开心结的太子殿下脸上自信满满,再不似先前那般低落颓废。
另一边,碧薇说是去打水,其实只是端着盆去厨房装装样子,她是想拖住太子,给他们两人相处的机会。
回来的路上她心中忐忑,害怕太子已经走了。
虽然姑娘和太子明日就要大婚了,可是有些话不在婚前说清楚总是有一些遗憾的。
碧薇回到院子时没见到那几个守着的暗卫,心里顿时一阵失望。
她以为太子定然已经离开了,推门进去之后,差点被阮卿床边的黑影吓一跳。
碧薇怎么都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坐在她家姑娘床边的脚踏上,津津有味地看书。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怪异,不过总比两人继续冷战闹别扭来得好。
碧薇不敢打扰,正想悄悄退出去,却被太子叫住。
“殿下有何吩咐?”碧薇紧张地低下头看自己脚尖。
祁衍转身给床上睡着的阮卿掖了掖被角,眼神温柔,动作轻缓,生怕把她碰碎了一般的小心。
碧薇偷偷抬头时恰好看见这一幕,高兴地差点哭出来。
她用袖子抹眼泪,只听到太子殿下语气严肃地开口:“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许向孤隐瞒一个字。”
碧薇略一犹豫,而后坚定地点头:“殿下离开京城后,姑娘日夜思念担忧,想着您生辰快到了,就……”
“那日姑娘去明光寺是因为您迟迟未归,奴婢告诉她明光寺灵验,她才决定去为您烧香祈福,谁知道竟然遇见谢大人……”
“奴婢从禅房出来就看见姑娘气哭了,谢大人好像抢了姑娘给殿下做的木雕,姑娘打了谢大人一巴掌,奴婢也上去帮姑娘。”
祁衍眉头越皱越深,恨不得立刻让谢容缜尸首分离。
碧薇见他脸色难看,忍不住替自家姑娘解释:“姑娘把一切都告诉奴婢了,谢……那个狗东西说的话都不能信,姑娘早八百年就不练他的字了,最后一次去他书房还是去年冬天。”
“嗯……好像就是去公主府赏花宴之前。”碧薇努力回想说道。
听到这里,祁衍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谢容缜说的或许确有其事,但却是上辈子还没看清他真面目的阮卿做的。
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去走回头路呢?
是自己不够了解她,也不够信任她,才让两人之间生出这么多隔阂。
祁衍这一刻是真想往自己身上割一刀,这两个多月来,他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啊!
上辈子他们没有过正式的大婚,今生好不容易能弥补遗憾,却又被他搞得一团糟。
他抬手抵住额头,整个人都被后悔的情绪淹没。
碧薇等了一会儿,见太子殿下脸上的表情像是想要原地掐死他自己,心里替姑娘觉得解气。
她望向床上熟睡的阮卿,决定趁此机会再为姑娘做一件事。
“殿下可知,姑娘有一件始终无法释怀的心事。”
*
回宫的路上,祁衍脑海中一直回响起碧薇说的话。
“奴婢发现,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是近,姑娘脸上的忧虑越重,可她总是把一切憋在心里。”
“但就在前几日,许是她压抑太久,夜里说了梦话。”
“她说她害怕,怕殿下恨她,怕殿下用这场大婚来报复她。”
“她还说若是殿下真的那么恨她,大可以直接杀了她,只是千万不要在她最接近幸福的时刻将她推下深渊。”
碧薇每说一句,祁衍的心就多疼上一分。
心疼的同时,他又十分苦闷。
自己究竟给她留下多么恶劣的印象,才会让她如此想。
直到回到东宫,看见郑公公端来的夜宵是一碗粥,他才恍然大悟。
说什么害怕他报复,其实归根究底,阮卿是对前世毒杀他的事不能释怀。
前世的经历,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梦魇,亦是她的。
既然如此,干脆彻底了结旧事。
*
九月初七,大吉之日,这一场万众瞩目的大婚终于开始。
阮卿宿醉后被碧薇叫醒,身上竟然不怎么难受,她暗自惊奇,难道自己也有些饮酒的天赋?
碧薇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闷闷地笑了一声。
还好昨夜太子殿下离开前给姑娘喂了一碗解酒药,不然以姑娘那一杯倒的酒量,今日怕是连上花轿都难了。
碧薇偷笑好一会儿,见阮卿还坐在床上不动,不由开始催她:“姑娘快些吧,廖嬷嬷她们在外等着呢。”
阮卿翻开自己的枕头,发现底下什么也没有,脸上十分纳闷。
她的话本哪去了?
“姑娘快来梳妆吧,您的东西我都收好了!”
听到碧薇的话,阮卿不敢再磨蹭,连忙下床盥洗。
廖嬷嬷领着身后众多女官进来,为阮卿更衣梳妆。
她看着镜子里穿戴凤冠霞帔的自己,又想起前世被一顶小轿抬进宫中的情形。
这一路走来,她真的已经改变了很多不好的事。
所以她能不能期许,祁衍也是愿意和她相守一生的?
阮卿对着镜子微微弯起嘴角,努力让自己抛却心头负担,真正的开心起来。
一切妥当之后,阮卿在屋里略坐了一会儿,得知迎亲的队伍已经来至阮府门前。
听到廖嬷嬷提醒一声,阮卿执起团扇,仪态端庄的走出闺房,来到前院拜别父亲。
阮修齐心里纵有再多不舍,面上表现出来的也只能是高兴,还不能高兴得太过,须得沉稳庄重。
拜别父亲后,阮卿走出前厅,接过那道册立她为太子妃的圣旨。从今往后,别人就要尊称她一声太子妃殿下。
阮子钰扶着她的手走出阮府,送她坐上花轿。
阮卿坐在花轿里,心情格外平静。
因为她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东宫,祁衍在那里等着她。
第103章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落地,轿帘被掀起,只见冯嬷嬷与章女官恭敬立于花轿旁边,准备搀扶阮卿下轿。
想到祁衍此刻就在正殿里等待,阮卿本来平静的心情也不禁升起一丝波澜。
她缓缓地深呼吸,面容沉稳地起身,由冯嬷嬷和章女官扶着她下轿,走在绣着金凤纹样的红毯上,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来到正殿前,她借着团扇的遮掩,忍不住往台阶上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婚服的高大身影。
一瞬间阮卿紧张的双手轻颤,冯嬷嬷与章女官同时倒抽一口气,没想到祁衍竟然不守礼制,站在门口等。
但想起成德帝今日早早来到东宫,此时就在殿内,太子敢行此举多半是他默许的。
两人心中无奈,但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扶着阮卿走上台阶,来到祁衍面前。
祁衍不顾冯嬷嬷严肃的表情,直接伸手牵住阮卿,和她并肩走进殿内。
冯嬷嬷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提醒吞回去。
原本太子妃该向太子行拜礼的,被太子这么一打岔,行礼的环节自然进行不下去。
既然都已经坏了规矩,那么太子妃本该落后太子一步的礼节也就更不算什么了。
阮卿并
不知道冯嬷嬷心里的纠结,大婚之前她虽然练习过相关礼仪,可架不住她活了两辈子,也还是第一次与人正式成婚。从下花轿开始,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双脚也软绵绵的,如果不是一直有人扶着,她都害怕自己不会走路了。
而她脸上之所以还能维持镇定,都是上辈子做了皇后之后练出来的,强装罢了。
所以阮卿也就意识不到,祁衍像这样牵着她的手同她并肩而行是有问题的。
毕竟从他们两人前世相识开始,祁衍压根没怎么在她面前摆过太子的架子。
她常常是嘴里喊着殿下,心里只当那是一个称呼,并未有过多少对上位者的恭敬。
正因为忽视了这些细节,阮卿认为祁衍还在生她的气,毕竟她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男人的目光却半点也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她心里含着一丝苦恼,对接下来的拜堂和合卺礼也没那么激动了。
在礼官的几次高呼声下,阮卿心情平淡地行完三拜九叩礼,
成德帝看着面前的新婚夫妻,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稍微交代两句,就满意地回太极殿批折子去了。
拜堂之后他们就该入洞房,饮合卺酒,最后行夫妻之礼……
阮卿悄悄抬眸看向祁衍的脸,只见他面上没有一丝欣喜的反应,依旧像先前那样牵住她的手,与她一起走入洞房。
待到两人坐在铺满“早生贵子”的床上,昭和长公主带领几位公主和王妃进来,亲自为两人主持合卺礼。
饮下合卺酒的两人,该是彼此最亲近之人,可阮卿却只觉得祁衍离她越来越远,她甚至没办法从他浅淡的笑意中分辨出他真实的情绪。
她放下酒杯,嘴里索然无味。
长公主开心的落泪,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又多嘱咐了几句才带着其余人出去。
合卺礼之后,祁衍没在洞房里多留,只淡淡的与阮卿说一声就去了前殿宴席。
阮卿留在洞房里,等着今日进宫观礼的命妇们来拜见她。
她心里琢磨着祁衍临走前跟她说话的语气,越想越是委屈。
他竟然叫她太子妃!
那般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称呼,就好像前世他对她不满时,总喜欢冷嘲热讽的叫她一声皇后。
他们之间又变回前世的样子,只剩冷漠和憎恨。
阮卿勉强笑着见完那些命妇,待她们走出去,洞房的门重新关上之后,她几乎瞬间就红了眼圈。
她知道自己最后的期待也落空了,此刻她身处之地,也许并不是祥和喜气的洞房,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刑场。
也不知在床上僵坐了多久,廖嬷嬷和碧薇端了些好克化的宵夜进来。阮卿虽然觉得饿,但也只用了一点,就食之无味的吩咐她们撤下去。
廖嬷嬷过来为她卸下沉重的凤冠,碧薇小心的擦去她脸上浓重的脂粉。
“殿下还在前殿一时走不开,太子妃只怕要再多等一会儿。”廖嬷嬷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道。
阮卿微微颔首,心里再也没有任何期盼,只剩死灰般的寂静。
待更衣卸妆之后,阮卿便让廖嬷嬷先回去歇息,只留碧薇在这里陪她。
碧薇见她家姑娘脸上似有落寞,欲言又止。
想到太子殿下今早派十二来给她传的话,碧薇不得不狠下心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在阮卿怀疑自己今夜要在洞房里化作一尊石像的时候,祁衍终于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眼神却清明一片,进来之后没有看向她,只吩咐小胜子伺候他盥洗。
阮卿从床上起身走过来,看着男人冷漠的神色,心里酸楚。
待祁衍转过身看向她,她牵强的笑了笑,轻轻一福:“妾一时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这样说完她自己先是一怔,上一次用这种生疏客气的语气对他说话,似乎还是前世刚认识的时候。
“嗯。”男人仿佛看不出她的难过,淡然的接受了。
阮卿心中涌起一股酸涩,闭上双眼深深吸气,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怕被男人瞧见,她连忙背过身去。
却只听见身后远离的脚步声,她悲哀一笑,心想自己又自作动情了,祁衍才不会关心她哭不哭呢!
“拿进来吧。”祁衍站在桌边朝外吩咐。
话音刚落,郑公公端着一个白玉托盘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就躬身退了出去,碧薇和小胜子也跟着离开,寝殿里只剩一对新婚夫妻。
阮卿背对着这边,不知道郑公公拿了什么进来,她也没心情去关心。可就在这时,祁衍却开口了。
“太子妃,你猜猜这是什么?”
阮卿自嘲地勾起嘴角,这是祁衍今日对她说的第二句话,依旧不带什么温度。
从前那些柔情缱绻,难不成都是她的一场幻梦?
阮卿重整心绪,若无其事的转身走过来,看见白玉托盘里摆放着两个精致小巧的白玉酒杯,里面盛着深红色的酒液。
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是番邦进贡的葡萄酒。”
祁衍嗤笑一声:“不对。”
阮卿眼中浮现一丝莫名,不知道他是何意。
祁衍又说:“是葡萄酒,不过孤还让人往里加了一样东西,你不妨再猜一猜。”
“我猜不到。”阮卿冷声回答,并不想再被他戏耍,面对他时也没办法一直隐忍自己的本性。
“殿下若是对我不满,可以奏请陛下赐我一封休书。”
她倔强地的扔下这句话就想走,可祁衍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如同冰冷的锁链一般缠住她的脚,叫她动弹不得。
“半日煞,太子妃可曾听说过?”
她起先有些迷茫,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直到男人半是无奈半是嘲弄的开口:“你从桃枝那里拿到这种药,竟然不问明白它的名字和功效吗?”
一瞬间阮卿心神俱震,再也无法平静。
她记起来了,前世她稀里糊涂给祁衍端过去的那碗莲子粥里就下了一种名为半日煞的毒。
桃枝说之所以会这样取名,是因为中此毒者最多活不过半日,且要受剧痛折磨。
那么祁衍……
阮卿此刻再看向男人的脸,只觉得他平淡的眼神下藏着刺骨的冷意。
她轻轻一笑,神情悲戚地缓缓问出口:“殿下是想杀我吗?”
祁衍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转过身去说道:“孤这么做,不正合你的意吗?”
“从你察觉到我拥有前世的记忆之后,不就在担心我会向你复仇吗?如今,孤是在成全你。”
阮卿脸上血色全无,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伸手扶着桌边,才不至于跌倒。
祁衍听到身后的动静,身形一动,却强忍住要回头的动作,继续无情开口:“你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为何还表现得这般慌乱?孤竟不知道,阮姑娘原来怕死。”
“孤为了你可是特地去了一趟慎刑司,向桃枝要来这半日煞的配方,再让人分毫不差的做出来。”
“怎么,你不领情?”
阮卿摇头,一颗心竟然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她该感到轻松才对。
自从知道祁衍和她一样,也记得前世所有的经历,她就想到了会有这一日。
面对他,她总是觉得自己不配。
不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别,而是因为她曾亲手杀过他,是个恶毒的行凶者。
一个被她杀死过的人,有何理由爱她?
正因为始终想不通这点,她陷入了摆脱不了的纠结之中。
就像今日这场大婚,她一面幻想着能与祁衍相爱相伴一直走下去,一面心中又充满了恐慌,生怕这是一场梦,待到梦醒之后,看到的是对她深恶痛绝的祁衍。
他们是注定难得圆满的。
阮卿心里没怎么挣扎就认命了,她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殿下怎么让人备下两杯酒,你应当知道,我的酒量不好。”
“两杯,我可是会喝醉的!”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好像是在对他撒娇一般。
祁衍用尽全力在克制,才忍住没有冲过去抱住身后那只脆弱到极致的小猫。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让阮卿为他伤心。
似乎下定决心,他用淡漠的声音开口:“孤给你一次机会,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你选一杯。”
阮卿声音轻颤地问:“选了之后呢?”
祁衍答道:“不论你是生是死,前世的事一笔勾销,我原谅你做下的一切,包括最后那碗毒粥。”
阮卿点了点头,眼泪喷涌而出,抽噎不止地说:“好,这样就好。”
她伸出手,在两杯酒之间略作犹豫,最后拿起左边那杯,仰头闭目饮下。
祁衍听到她吞咽酒水的声音,轻叹一声转过身,正当他迈步走向她时,阮卿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然,在放下酒杯之后,动作飞快地又拿起另一杯酒,毫不迟疑的饮下。
她这是生怕自己选了无毒的那杯结果死不了吗?
“卿卿!”祁衍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心里尖锐的痛意蔓延至身体各处。
她究竟聪明在哪里?一个傻子罢了!
这个傻子一点都不懂他的心,也不知道就算死在她手里,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阮卿此时还没什么痛苦的感觉,只是头晕眩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已经发挥了作用。
“祁,祁衍,我好像要死了。”她哭着靠在他怀中,仍旧不放心地揪住他衣襟问:“你真的原谅我吗?”
祁衍抱紧她,认真的点头。
见她眉头紧蹙,似乎很难受的样子,祁衍焦急问道:“卿卿,你哪里难受?”
阮卿晃了晃头,面露伤心地说:“我的头好晕,是不是那毒起效了?”
说着,她抓住男人不愿放手:“祁衍,你抱抱我,再抱一抱我,我好怕……”
祁衍沉默良久,再也憋不住笑了一声。
“孤往那两杯酒里掺了一半的解千愁。”
“就你这点酒量,还敢一次喝两杯,不晕才怪呢!”
阮卿:“……”
“所以是你骗我!”
她睁着圆溜溜的猫眼瞪了他好半响,祁衍好笑道:“怎么,你心里不就是觉得欠了我的,总想跟我扯平吗?”
“那这次就算扯平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阮卿心里时刻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消失不见,身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晕乎乎的往男人怀里钻,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身,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无意识的勾引有多让人把持不住。
祁衍低头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迷离的目光,色泽诱人的嘴唇……
无一不在引诱他心里那头猛兽挣脱控制,露出獠牙,将她彻底拆吃入腹。
“卿卿,咱们来研究一下你那话本。””
第一回是不是说,阮小猫绑住祁虎,骄傲的骑在他身上……”
第104章
话本?
阮卿身子一僵,酒意醒了大半,从男人怀中抬起头,美眸含怒地看着他。
“好啊,我就说今早醒来怎么没找见那话本,原来殿下又来我的闺房做贼了!”
祁衍但笑不语,阮卿转而又想起来,晨起之时碧薇还说东西都帮她收起来了,如此看来也是在为这厮遮掩。
“你连我的碧薇都收买了!好可恶!”阮卿轻哼一声,不满地推开男人。
可是她那点力气连给男人挠痒痒都不够,祁衍笑了一声,拦腰将她抱起来就往床那边走。
阮卿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尖都颤了颤。
虽然有过经验,但这辈子到底还是第一次,她难免有些紧张。
而她一紧张,就忍不住用力掐男人的肩膀,祁衍轻嘶一声,笑道:“太子妃急什么,等会儿在床上孤让你掐个够。”
这会子听他叫自己太子妃,又是另一种意味了,听得人面红心热的。
“你不许说!”阮卿愤愤地捶他一下,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点羞恼。
这时祁衍已经将她放在床上,眸色幽深地盯着她,如同一只猛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俯身压下,双手撑在床上,将阮卿困在他的双臂之间,怕她逃跑似的。
“你都写了那么厚一本话本,我说两句又怎么了?”
阮卿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不得不仰头往后躲避,脸色红得像被蒸熟的虾子一般。
“谁,谁写了,那是我花钱买的!”
她打定主意不想承认,连狡辩起来的模样都可爱极了。
祁衍忍俊不禁,故意追问她:“哦?从哪买的,孤回头让人再多买几本,必得是这话本的作者亲手写的,到时候都送给太子妃。”
阮卿扭过头去:“不必了,我不是很爱看那些。”
男人轻笑着捏住她的下巴使她面对自己,凑近她的唇开口:“不爱看吗?可孤见那话本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痕迹,定是被人常常翻阅所致,也不知是谁将它放在枕下,每到夜里就拿出来反复翻看,以慰相思之苦。”
被说中了心事的阮卿气急,像一只炸毛的猫一般在男人怀里挣扎起来。
“哎呀,你放开我!”她气呼呼的道:“妾今夜要去偏殿睡,殿下自便吧。”
祁衍抓住胡乱扭动的女子,抱着她一起倒在床上,阮卿几次想逃走,都被他捞回来,两人在床上翻来滚去,很快就衣衫凌乱,呼吸急促。
阮卿累得趴在祁衍身上,香汗淋漓,寝衣半褪,连半边肩膀都露出来,在红色寝衣的衬托下更显肤白胜雪。
祁衍盯着她露出的肌肤,目光逐渐放肆。
阮卿连忙要把散落的寝衣拢回肩上,谁知男人却厚着脸皮抬起手,用发烫的手掌抚着她的肩膀,关心道:“太子妃冷吗?孤来给你暖暖?”
他无赖起来,当真是可恨!
阮卿面色绯红的瞪了他一眼,总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被动了。
同样都是重生的,凭什么祁衍在这种事上就游刃有余,而她却羞涩别扭。
不行,她不能被这厮轻易拿捏。
想到这,阮卿把心里的束缚统统丢掉,不知何时,一只手已经来到男人的脖颈,对着喉结周围轻柔暧昧的抚摸撩动,另一只手则缓缓往下,触及他的腰腹。
祁衍的呼吸声顿时变重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阮卿弯起嘴角,凑到他耳旁,张嘴轻咬他的耳朵。
“卿卿……”他声音急切的唤她的名字,同时揽住她的腰,让她与自己更加贴近,不留一丝空隙。
“你想做什么?求你了,别折磨孤!”祁衍的语气中充满了难耐和乞求。
阮卿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开口的声音带着一点蛊惑的味道:“殿下还记得阮小猫将祁虎绑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祁衍胡乱地点了点头,但他哪还有心思回忆话本里的情节,只想将怀中四处作乱的女子按住,再狠狠地……
“既然这样,殿下可要配合我,闭上眼睛,一下都不许动。 ”
祁衍听话的照做,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心里一阵燥热。
可阮卿却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在解开衣衫,而是伸手扯过床边的一条红绸,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双手绑在床头。
做完这些,她得逞的微微一笑,双手捧住男人的脸,表情故作凶恶道:“让你偷我的话本!活该!”
祁衍睁开眼,眸中含着一丝无奈,声音有些不稳的开口:“怎么,太子妃是要先跟孤算账吗?”
“当然!”
阮卿神情得意地看着他,“殿下最好快点把那话本还我,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祁衍笑道:“奇怪,那不是卿卿为孤准备的生辰礼物吗?哪有讨回去的道理?”
阮卿这下算是明白了,碧薇那丫头大概把一切都跟祁衍说了。
还有今夜这毒酒二选一的把戏,祁衍把她的心思料得分毫不差,或许也是碧薇给了他提醒。
她并不怪碧薇,因为这两个月以来她的难受都被碧薇看在眼里,碧薇是真的心疼她,想帮她解开心结。
阮卿释然笑道:“这么说那些木雕殿下也都看见了?”
祁衍很干脆地承认:“自然,孤都让暗卫搬回来摆在书房了。”
阮卿蹙眉看了他许久,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放开他。
她不着急,祁衍可多一刻都等不了,心爱的女子衣衫单薄的趴在他身上,之前还对他刻意撩拨,上下其手,更别说他们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既然如此,那他还忍什么?
祁衍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一边说话分散阮卿的注意,一边悄无声息地挣脱绑住他双手的红绸。
“其实孤把话本藏在咱们的寝殿里了,就在这张龙凤床上,不信你去被子底下翻翻。”
阮卿信以为真,翻身下来,跪趴在床里面掀开被子翻找。
却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已经丢开红绸,恶狠狠地朝她扑上来。
阮卿躲闪不及被扑了个正着,男人从背后将她搂在怀里,滚烫潮湿的吻沿着她的颈侧一点一点向下,渐渐带走了她的理智。
情迷意乱间,她听到男人故意学着她话本上的一句话。
“小猫妖,虎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阮卿抗拒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只听他闷哼一声,叹息道:“孤错了,其实应该换个说法。”
他埋在她颈侧呼吸粗重地低语:“卿卿乖,衍哥哥疼你。”
……
*
谢氏别院里,谢容缜独自来到照影轩的卧房中。
屋内没有点灯,到处都黑漆漆的。但这照影轩中的每一个陈设物件,他都无比熟悉,就算看不见也都记得它们摆放的位置,所以一路走来半点都没有磕到碰到。
别院这里的照影轩,是他按照定国公府里的照影轩原样重建的,里面的一应陈设也都是从国公府搬出来的,并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可即便如此,这里还是留不下任何一点阮卿的痕迹。
自从照影轩重新建成,谢容缜已经来这里看过无数次,也无时无刻不在幻想,将来有一日阮卿还可以回到这里。
然而上次在明光寺,阮卿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终于让他醒过来。
她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仅凭过去的情意和牵绊,无法让她回心转意,她就像梦里预示的那般,与自己渐行渐远,最终走向太子祁衍。
谢容缜想不明白梦境因何出现,毕竟梦里发生的事与现实虽然走向一致,却有太多不同。
譬如在那梦里,阮卿是去东宫做太子侍妾,谢氏与定国公府未曾败落,她依旧唤着他表哥,可见她并不知父兄是被谢家所害,心里也没有怨恨他。
不,怨恨还是有的,梦里的阮卿对他执念颇深,却始终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
谢容缜耳边似乎又响起阮卿在雨中哭泣的声音,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拧过,疼的没了知觉。
“原本不该如此的。”他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之中,一直低声重复这句话。
顾舟等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声音,忍了许久还是推开门走进去。
“大人,求您别再执迷不悟了,阮姑娘已经是太子妃了,您就把关于她的一切放下吧。”
自从那日谢容缜肿着半边脸形容狼狈的回来后,顾舟就发现他疯的更严重了。
夜里他要么整夜不睡,要么就点上安神香,命令任何人不许吵醒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为此他还有好几次耽误上朝,受到陛下申饬。
至于夜不能寐的那些日子,他就独自一人待在照影轩里直至天亮,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但偶尔也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顾舟听过几回,与今夜差不多,都是什么“本不该如此”,“你心悦的人明明是我”这些话。
每次听到这些,顾舟都很想反问一句:“您早干什么去了?”
阮姑娘在国公府住了两年,但凡有心,也该跟人家说清楚,求得人家原谅,早些将人家的父兄从流放之地接回来一家团聚。
但这些亡羊补牢的事,他的主子一件也没有做过。
既然从前那般无情,就该彻底斩断情丝,总好过今日悔的肝肠寸断。
“大人,您和阮姑娘之间或许是天意,有缘无分,您就接受吧。”顾舟知道自己劝了也是徒劳,不过是尽个下属的本分罢了。
听完这句话,谢容缜本来死水一般枯寂的眼神骤然一变,他发出一阵冷笑:“天意?”
“我只信事在人为!”
“若是没了太子,她自然也做不成太子妃。”
听着谢容缜阴冷无比的声音,顾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给谢容缜。
谢容缜已然恢复平静,淡漠的问:“从哪来的?”
顾舟道:“凌州那边送来的,属下事先看过,是大皇子说这一季新收的瓜果很香甜,特送两筐来给您尝尝。”
谢容缜捏着信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吩咐道:“放到我房里吧。”
顾舟本来以为他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谁知谢容缜却拿着信离开了。
他心里很是惊奇,难道大皇子送的两筐水果竟然如此要紧吗?能治得住主子发疯?
*
翌日,阮卿醒来后只觉浑身酸软,再一看身上满是还未消退的痕迹,简直像是受了一场虐待一般。
昨夜她使尽浑身解数地撩拨祁衍,就只是为了绑住他,让他在床上吃一回憋,没成想他毫不费劲地挣脱了不说,还抓住自己狠狠地报复回来。
早知如此,她不如躺平任他施为,也不至于勾起那厮的兴致,折腾她一整夜,直至天将亮起才放过她。
她睡得不安稳,惦记着中午要和祁衍去太极殿,陪着成德帝一起用午膳,所以没两个时辰就醒了。
阮卿还像往常一样,习惯的开口叫碧薇,结果碧薇是进来了,但她身后还跟着一串人。
“给太子妃请安!”
阮卿仔细一看,碧薇身后那几个女官皆是之前祁衍送来帮她管宫务的。如今她成了太子妃,这些女官又随着她进了东宫。
都是熟悉的人,阮卿心里也自在些,道了声免礼。
结果这些人刚起来,廖嬷嬷和珍姑姑来了,进来的第一件事也是向她问安。
阮卿也不是不习惯,就是觉得这样有点累,于是笑着说:“以后不是逢年过节,请安就免了。你们各司其职,做好本宫交代的事即可。”
众人都应道:“谨遵太子妃吩咐。”
阮卿让女官们先退下,问廖嬷嬷有什么事,廖嬷嬷捧着一个锦盒来到她面前,阮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初成德帝赐给她的玉佩。
先前她在东宫听到祁衍说出的气话,以为他们要分开,便把玉佩悄悄放在祁衍的寝殿门口,如今他是又还给她了。
“太子妃收下吧,以后可再不能轻易丢下这玉佩了。”廖嬷嬷一脸郑重地把锦盒放在她手上。
阮卿抚摸着锦盒上的花纹,眼含笑意
点头。
眼看时辰要到了,阮卿让碧薇和廖嬷嬷为她梳妆,上妆上到一半,她才想起问:“太子呢?”
廖嬷嬷和碧薇都摇头说不知,阮卿正纳闷呢,就听到一声轻笑:“怎么?孤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如此想念?”
阮卿气得怒瞪了一眼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男人,廖嬷嬷和碧薇都忍笑,赶紧给阮卿上完妆,将她披散的头发盘成发髻,又戴上金钗步摇等发饰,待到最后要帮阮卿更衣时,祁衍在门口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挥手让碧薇和廖嬷嬷先出去。
等人都走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朝阮卿走过来。
阮卿轻飘飘地横了他一眼:“你让她们出去,谁帮我更衣啊?”
祁衍被女子这一眼瞪得浑身酥麻,心跳都加快了。
他几步就来到阮卿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起来往床边走。
阮卿小声惊呼,含羞带怒地捏住他耳朵:“大白日的你做什么?别带累了本宫的名声!”
祁衍抱着她笑了好一阵,才把人放床上,贴近她耳旁开口:“太子妃息怒,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是问问你身上还疼吗?我刚去太医院找张院判拿了药膏回来。”
阮卿愣了半响,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瞬间红透了。
她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气得说不出话。
以后张院判再过来请脉,她只怕要先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太子妃威仪,都被这混账给毁了。
“你,你出去!”
阮卿从他手里夺来药膏藏到身后的被子里,同时愤怒地伸出脚踹向他的小腿。
祁衍吃痛地哼了一声,却是不躲开,反而抓住她的脚在脚踝处轻啄一下。
“我出去了,谁来伺候太子妃?”他无赖的笑道。
第105章
阮卿被太子殿下尽心尽力地“伺候”一回,差点就误了去太极殿用午膳的时辰。
两人来到太极殿时,成德帝早就派徐公公在门口迎候,一见到他们,徐公公就眉开眼笑的行礼。
“老奴给太子和太子妃请安了!”
祁衍伸出手虚扶了他一下,阮卿温婉一笑道:“徐公公不必多礼。”
徐公公看见他们夫妻俩站在一起,简直不能更般配了,于是笑得更加开心。
“二位殿下请随老奴来,陛下早已在偏殿等着了。”
徐公公领着两人往偏殿走的时候,成德帝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踱步到门口,仿若不经意地站在那向外张望。
小福子跟在皇帝旁边伺候着,心里纳罕,在太极殿当差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陛下露出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呢!
说起来陛下作为天子,在第一次正式见到自己的儿媳之前也会紧张吗?
小福子心思飘远,不由开始走神,结果这时候成德帝叫他,他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回道:“陛下,太子和太子妃应该快到了,您再……”
成德帝不悦地皱眉:“谁问你这个了?”
小福子脸色一白连忙要跪下请罪,成德帝摆手:“去库房,把上个月苏州新进贡的那套青玉茶具拿出来。”
见成德帝没有要罚他的意思,小福子赶紧应了一声,抹着汗往库房跑。
那套新贡上来的青玉茶具小福子是见过的,晶莹剔透,小巧别致,陛下喜欢的不得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没想到今儿倒是要给太子和太子妃先用了。
小福子紧赶慢赶地把那套青玉茶具送到御茶房,命茶房太监午膳后沏好茶送到偏殿。他回去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已经站在偏殿里向成德帝请安了。
祁衍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进来后刚想像从前一样敷衍地弯一下腰,随便说一句“见过陛下”之类的话,怎知他身边的女子竟然礼数周全的跪下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阮卿声音清脆地开口。
一声父皇,叫得成德帝愣了半响,脸上满是激动和感慨。
再一看他的好儿子还像个木头似的站着,不请安就算了,甚至依旧不愿意开口叫他一声父皇,成德帝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阮卿察觉到成德帝的表情有些僵硬,心里叹气,这父子俩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原本她以为这辈子没有其他人从中挑拨,父子俩的关系就能恢复如初,谁知却不是这样。
现下他们虽然算是和好了,但离真正的父慈子孝还差得远呢!
成德帝的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失落,阮卿心里着急,于是抬手轻轻扯了一下祁衍的衣袖。
祁衍一脸莫名地看向她,阮卿朝他使眼色,他装作看不懂,这一举动彻底将阮卿给惹火了,重重地在他腿弯处掐了一下。
他倒抽一口凉气,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跪下,还算恭敬地道了声:“儿臣参见陛下。”
她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只是始终叫不出那一声父皇。
阮卿也知道他心里芥蒂未消,所以没再难为他。
成德帝将两人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心里那点失落早就消化干净,毕竟他这儿子天生反骨,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起来,都过来坐下用膳吧,不必拘礼。”
一顿午膳用完,气氛和乐融融,都是阮卿在父子俩之间调和,成德帝心里对这个儿媳可是满意极了。
茶房太监端上用那套青玉茶具沏的茶,阮卿见成德帝目光偷偷瞄着祁衍,像是很在意他的评价,结果祁衍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一直专注地盯着阮卿头上轻晃的步摇。
阮卿心中无奈,只能替他开口,绞尽脑汁地夸赞面前的茶具。
成德帝听得欢喜,渐渐地就把放在祁衍身上的目光收回来,赞许地看着阮卿。
瞧瞧,还得是儿媳的眼光好,能看出这套茶具的不凡。
成德帝一高兴,干脆把这套青玉茶具赏给阮卿了。
不仅如此,在两人要告退时,成德帝还对阮卿说道:“以后就由太子妃执掌凤印,管理后宫。”
阮卿郑重其事地跪地谢恩:“儿臣领旨,必不会辜负父皇信任。”
从太极殿出来,祁衍还要去一趟明政殿听六部议事,从漳州回来之后他就正式参政了,哪怕是大婚次日也不得停歇。
阮卿乘着步辇路过御花园时,见里面各种花开得正盛,就不急着回去,带着碧薇和十二进园子赏花。
小胜子领着其余宫人落后在几步开外,怕影响了阮卿的好兴致。
在御花园里才逛了不久,阮卿就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其中一个是三公主,另一个则是江婉沁。
前者被成德帝罚去做农活一年,而今不过才过了半年,她的声音听起来就疲惫干哑,再也没有从前的嚣张气焰。
至于后者,据说才病了一场,如今倒是挺精神的,还有心思撺掇三公主找事呢。
“殿下,您如今虽在受罚,但陛下也没有下旨减您的份例。御膳房竟敢故意克扣,焉知不是有人背后操控,想让您身子垮掉,最后再无声无息的死在宫里。”
三公主吓得面色发白,声音颤抖:“你是说……”
江婉沁怜悯的叹息:“你想想,
以前你把太子妃得罪的那么狠,她一朝得势,岂能再容你?”
三公主恐惧地搓了搓手臂,差点哭出来:“可是,我毕竟是公主啊,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她还想杀了我不成?”
“您是公主,但她可是太子心尖上的人,您是不是忘了当初因何被罚,只要太子听她的话,要找您的麻烦还不简单。”
江婉沁的一番话把三公主吓得不轻,抓着她的手问她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您只能去求陛下。”
三公主慌忙点头:“我这就去。”
但她才站起来就被江婉沁拦住,“我的傻公主,您可不能这样去,殿下就听我的,回去先把自己饿得病一场,再将被克扣的事闹开,到时陛下必然心疼,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太子妃,治她一个疏忽管理的罪责。”
两人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不站在旁边根本就听不清楚。
可谁让阮卿今日身边带的是云十二,她是暗卫出身,如今虽然做了阮卿的贴身宫女,一身本领却没荒废,早就把两人故意压低声音说的那几句话告诉阮卿。
碧薇气得要冲过去骂人,阮卿将她拉回身边,微微一笑。
“姑娘,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阮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径直带着众人走到正在密谋的两人面前。
她出现的突然,三公主和江婉沁惊叫一声,脸色十分精彩。
三公主这半年早就被接二连三的事吓破了胆子,一见到阮卿不仅提不起气势,还浑身发抖。
“见过,见过太子妃。”三公主率先低头行礼。
江婉沁压下心中的百般不甘,僵硬地问安:“臣女给太子妃请安。”
阮卿含笑看着两人,却不叫起,而是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不如当着本宫的面重复一遍。”
三公主惊慌地抬起头,自然以为阮卿听到了她们说的话才会这样问。
江婉沁也慌了一瞬,但转念一想,她方才用那么低的声音说话,阮卿又不是站在她身边,怎么可能听到,于是搪塞道:“只是说起一些时样的手饰和布料。”
阮卿似笑非笑道:“是这样吗?三公主?”
三公主点了点头,以为能就此敷衍过去,谁知阮卿却神色一冷,厉声说道:“三公主,你最好对本宫说实话,否则……”
“本宫也许真会考虑江姑娘的建议,让你死在宫里。”
说到“死在宫里”四个字时,阮卿只是做了个口型,并没有真的说出来,但三公主还是看明白了,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阮卿让十二去扶她起来,三公主看着阮卿阴沉的脸色,哪里还敢隐瞒,将江婉沁对她说的话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大声点,本宫听不清,想必江姑娘也没听清吧。”
阮卿嘴角轻弯,面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江婉沁脸上早已没了血色,萎靡跪在地上,惊恐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三公主听话的大声又重复了一遍,阮卿笑着问:“江姑娘,你听清了吗?”
江婉沁绝望地点头。
“那么,你可知罪?”
这道声音高贵不可侵犯,而她在这个女子面前就如同可以被随手处置的蝼蚁一般,江婉沁第一次意识到,两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
“臣女,臣女……”就在她慌乱的说不出话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走过来,对着阮卿行礼。
“启禀太子妃,西山行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病重,如今銮驾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因太后娘娘身边缺一个妥帖的人照料,特命江姑娘前往建章宫侍疾。”
这么巧,太后偏偏在她要发落江婉沁的时候回宫了。
阮卿认出眼前这位是太后留下掌管建章宫的女官,只得暂时作罢。
不过太后突然回宫,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所图?
第106章
“既然是太后有命,嬷嬷就把江姑娘带走吧。”阮卿的目光淡淡落在江婉沁身上,脸上并未显出丝毫不满。
那女官又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走过去扶起江婉沁,“江姑娘,请随奴婢前往建章宫吧。”
江婉沁点点头,劫后余生般的长舒一口气,起身跟着那女官离开。
三公主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更是绝望。
“三公主。”
听到阮卿叫她,三公主身子一抖,惶然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太子妃,我,今日的事是我错了,求你大人有大量……”
三公主从前性情骄横跋扈,这样服软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说的。但经历过被罚,她的母妃又被降位幽禁,这几个月宫人对她的态度表面上没什么变化,背地里却多有怠慢。
内务府送来的布料总是宫里其他主子挑剩下的,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也是以素菜居多,很难见到荤腥。
她气不过叫身边的大宫女去找膳房总管,却被总管阴阳怪气地挤兑回来。
她实在太委屈了,偷偷去永安宫见她的母妃孙贵人,母妃却哭哭啼啼,只叫她隐忍,等受罚结束,赶紧去求父皇把她从宫里嫁出去。
不过半年时间,她就从宫里最风光的公主变成了连宫人们都瞧不起的边缘人。
许是看父皇一直没有想起她,近来御膳房更加过分,就连送来的素菜都是不新鲜的。
父皇不肯见她,她在宫里又没有别的倚仗,这才走投无路给昔日伴读江婉沁写信,请她进宫来给自己出个主意。
没想到两人刚谋划好,就被阮卿逮个正着。
三公主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倒霉透了,怎么就偏偏被阮卿给听到了呢,接下来阮卿肯定会指使宫人更加苛待她。
即使心里认定阮卿不会放过她,三公主还是不断地说着软话,因为她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够了。”阮卿打断她一连串的认错讨好,看着她那张尽显憔悴的脸,微微蹙眉。
三公主瑟缩一下,惧怕地低下头,想象着阮卿会如何羞辱她。
谁知阮卿却对她说:“有人克扣你份例一事,本宫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今日之事……”
三公主紧张的屏住呼吸,等待头顶悬着的刀落下来。
“念你尚未做出对本宫不利的举动,此次就不追究了。但若再有下次,休怪本宫无情。”
三公主简直不敢相信,阮卿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
阮卿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三公主在她那双眼眸里没有看到任何厌恶或是恨意,从始至终就只有淡漠而已。
她终于意识到,以前是她一味地咄咄相逼,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太子妃,我以后绝不再与你为难。”三公主追在阮卿身后说道。
阮卿轻笑:“最好如此,只要你不来惹我,那便相安无事。”
回到东宫后,碧薇仍然不解,追问阮卿:“姑娘,三公主以前害过你,你还原谅她?”
阮卿笑道:“谁说我原谅她了?只不过是不想计较罢了。再怎么说,她也是父皇唯一留在身边没有出嫁的女儿。”
只当是让成德帝少些忧心吧。
三公主的事不值一提,真正让阮卿心里不安的是,江太后从行宫回来了。
前世她从未见过太后,只是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这位太后娘娘十分强势,有着雷霆手段。在成德帝即位初期,她把持朝政,扶持世家,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直到成德帝长大亲政,渐渐收回自己的权力,江太后才退居后宫,不再锋芒毕露。
再后来淑妃出事,成德帝血洗参与其中的世家,不久后江太后便提出要去行宫静心礼佛,成德帝也答应了。
从那以后,十几年过去,江太后在行宫里不问世事,专心礼佛,好像看破红尘一般。
可阮卿却觉得,一个曾经如此追求权力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看开一切,去过青灯古佛的日子。
晚膳时祁衍回来,阮卿把江太后要回宫的消息告诉他,他却早已经知道了。
“太后突发恶疾,行宫的太医束手无策,前两日便往宫里传信,说要回宫医治。”
提起这件事,祁衍神情冷漠,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江太后。
阮卿道:“西山行宫距燕京也就几日的路程,最迟后日,太后就该回宫了。”
祁衍略一皱眉道:“关心她作甚,明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一会儿先去东宫库房里给你的父兄挑几件礼物才是正经事。”
阮卿无奈一笑:“回门的礼物我早就让人备下了。”
她能感觉到祁衍不想多谈太后回宫一事,所以在跟她岔开话题。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便不多问了。
很快到了入睡的时辰,阮卿白日虽然被祁衍逼着用了药膏,但身上还是有些难受。
她打定主意,今夜绝对要和男人保持距离,免得
他控制不了,再对自己胡作非为。
这么想着,她先是故意拖延,等祁衍在床上躺好,她才去卸妆沐浴。
回来后一看,祁衍果然已经睡着了,她心头一松,慢慢走到床边,尽量放轻动作地爬到床里。
钻进被子里时,她听到男人翻身的声音,紧张得好半响都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确定男人不再有动作,也没有醒过来,她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放心地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耳旁传来男人的轻声嗤笑:“卿卿在怕什么?孤难道会吃了你不成?”
阮卿意识到他定然是一直醒着,只不过装睡骗她罢了。
她语气微恼:“那可说不准呢!你离我远些,明日还要回门,我可不想在父亲和兄长面前丢脸。”
祁衍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说道:“怎么会丢脸呢?孤已经把东宫库房里最珍贵的名画古籍都添到太子妃的回门礼单上了,若是还不够……”
阮卿伸手捂他的嘴:“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让你今夜不许碰我,睡觉!”
她说完这句话,身后的男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阮卿以为他终于睡着时,他又试探着挨上来,手不老实地从她寝衣的下摆伸进来,一直往上。
阮卿忍无可忍,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
男人痛哼一声,把手缩回去,委屈巴巴地开口:“孤抱着你睡也不行吗?”
阮卿深知他的本性,一点也不心软,冷声说:“不许!”
男人伤心地叹了声气,身体挪开不再紧挨着她。
阮卿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这次真的听话了,于是安心睡下。
直到半夜,她被一阵喘息和呓语吵醒,睁开眼睛望向身旁,只见男人浑身颤抖,像是在用力挣脱着什么。
“母妃,不要……”
“放开她……”
“母妃不是妖怪,妹妹也不是,你们都是坏人。”
“太后,开门,求你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梦魇,说出口的每一句梦呓,都绝望的让人心颤。
阮卿抬手抚上他的脸,发现脸上满是冷汗和泪水。
这样的祁衍她其实是很熟悉的,因为前世他也经常做着同样的噩梦,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攻击身边的人。
“杀了你们……”
“杀了,都杀了……”
他深陷痛苦之中,而前世的自己又是如何做的呢?
一开始为了讨好他,自然是小心安抚,可是在祁衍有一次差点掐她脖子之后,阮卿就再也不敢在他发噩梦时靠近,而是躲去偏殿自己一夜安睡。
祁衍从未怪过她的躲避之举,甚至第二日还会耐心跟她道歉,说自己吵到她睡觉,希望她别因此害怕他。
阮卿想起这些,心中满是愧疚和心疼。
“祁衍。”她抚摸着男人的脸,小声唤他的名字。
可是男人依旧在颤抖,嘴里发出无助的低泣。
“母妃……母妃……”
阮卿不顾他的挣扎,伸出双手将他整个上半身都抱在怀里,让他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前。
她温柔地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拍哄。
“阿衍不怕,我在这里,永远都在。”
听着她柔和的声音,被她温软的身体包围,男人终于慢慢从噩梦中脱离,呼吸平缓的睡熟了。
阮卿维持着抱他的姿势,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翌日一早,祁衍醒来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困扰多年的头痛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难得没有起床气。
正在他要起身时,却发现身旁的女子竟用着保护的姿势,将他上半身都抱在怀里。
祁衍本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昨夜她不还冷漠无情的不愿意让他抱着睡吗?
怎么一觉睡醒,反而变得这么缠人了。
就在他茫然不解时,女子似是察觉到他动了,半梦半醒间轻轻拍他一下,小声嘟囔道:“别怕……”
祁衍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他昨夜又梦魇,将阮卿吵醒,所以她才会抱着自己。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以往在这个梦里,他只会害怕,愤怒,狂躁的想杀人。
但昨夜的梦里,他却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安抚他,梦里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伸出手拉着他一直朝有光的地方跑,最终带他逃出噩梦的迷障。
那只手很暖,那道身影在梦里一直坚定的保护着他。
他知道,那是他的卿卿。
祁衍心口滚烫,脸埋在女子颈侧,嗅着她身上的清甜气味。
阮卿感觉到脖颈发痒,嘤咛一声醒过来,不满道:“你做什么呀,我还没睡够呢。”
祁衍闻言笑着哄道:“嗯,你继续睡,孤不吵你。”
阮卿心里一阵无语。
不吵她难道指的是这样?
嘴唇贴着她的脖颈,时不时地舔吮一下。
双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用力到让她喘不上气。
还有那……
阮卿一张脸羞得通红,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热度,她也难以再冷静,最后只能半推半就地顺了他的意。
出宫前往阮家的路上,阮卿身上还软绵绵的,祁衍这厮正好有理由不骑马,坐在马车上陪她。
他们带的回门礼几乎要把阮家几个库房给堆满了。
阮修齐和阮子钰震惊地看着一箱箱的礼物被抬进府里,嘴都快合不上了。
阮卿和祁衍只在阮家用了一顿饭就回到宫里,因为他们收到消息,太后已经回宫了。
阮卿在门口和父兄告别时,并未有太多不舍,只因祁衍早就承诺过,以后会陪她时不时回家小住一日。
马车到皇宫时,天色突然转为阴沉,闷雷声隆隆地响起,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阮卿微微蹙眉,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
这时祁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阮卿怔了怔,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回应道:“嗯,没什么可怕的!”
第107章
阮卿本以为江太后回宫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一个月过去,前朝和后宫皆是一片平静。而江太后似乎真的病得很重,张院判带着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商议诊疗之策,依旧收效甚微。
成德帝为此大动肝火,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孝顺江太后这个养母。而是朝野内外皆知他与江太后母子失和,若是太后真在此时病逝,他也很可能落下个不孝的名声。
为此成德帝决定张贴皇榜,广征天下名医,只要能医好太后的病,必能获得重赏。
皇榜张贴几日后,真有不少民间医者揭榜进宫为太后诊治,可惜他们都无能为力。直到一位云游的僧人揭下皇榜,仅用了几个时辰,就让太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又过了两日,江太后竟彻底痊愈了。
“那位净尘大师的医术当真如此高明?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太后娘娘的病,他才用了两日就让太后娘娘病痛全消了?”
碧薇一边给阮卿梳头,一边纳罕地说起这事。
阮卿心里总觉得太后这场病不简单,摇了摇头道:“太后的病好了,宫里只怕要不太平。”
廖嬷嬷见她面含担忧,忍不住开解道:“太子妃不必太过忧心,太后再有手段,如今做主的还是陛下,咱们东宫应该不会受到波及的。”
阮卿轻叹:“但愿如此吧。”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直觉,只怕江太后野心不减当年,必要再次掀起风浪,而她和祁衍无可避免会卷入其中。
更衣梳妆之后,阮卿起身淡淡开口:“走吧,去建章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江太后身体好转已有几日,阮卿之前去过一次建章宫,被太后身边那位芳姑姑客气地挡回来了。直到昨日傍晚,芳姑姑过来东宫委婉地告诉她,太后娘娘已无碍,该去向她老人家请安了。
阮卿正要出门,不料祁衍这时从明政殿赶回来,说要陪她去建章宫。
她心知这男人是怕她面对江太后会吃亏,
特地来给她撑腰的。
她心里有一丝甜,嘴上却嗔怪道:“谁要你陪了,我又不怕她。”
料想江太后刚回宫,即便是装也要摆出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不会一上来就为难她这孙媳妇。
祁衍不容分说牵住她的手,说道:“知道太子妃厉害,太后那老……”
阮卿伸手捂他嘴,一脸不赞同:“不许乱说话。”
男人紧急改口:“太后她老人家,心思难测得很,孤得陪在你身边才安心。”
阮卿知道他素来固执,也就没再阻止,最后两人一起来到建章宫。
初次见到江太后,想象中的明枪暗箭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他们到的时候,成德帝正好也在建章宫。
母子二人相处融洽,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针锋相对。
江太后给人的感觉也不像一位曾经把持朝政的实权太后,而更像是一位温和慈爱的老人。
她对着成德帝这个养子嘘寒问暖,很是关怀,对祁衍和阮卿也是一脸和蔼可亲,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
她这般表现倒像是真的看透一切,准备从此安享天伦之乐了。
太后与帝王母慈子孝,阮卿一边默默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暗中打量在殿内静坐的白衣僧人。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净尘大师了。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相貌周正,慈眉善目,与庙里供奉的佛像有几分相似。
净尘大师手里捻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墨色佛珠,转动间光泽煞是好看,阮卿不由得多看了那串佛珠几眼。
祁衍却在此时轻咳一声,拉回她的注意。
阮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见男人眉宇间满是不悦,分明是不满意她一直盯着那和尚看。
“太子妃,孤有些头疼,你陪孤回东宫吧。”
不等阮卿反应,他已经先起身向成德帝和江太后告辞,阮卿只能跟着他起身。
江太后笑着点头,成德帝开口让他们先回去。
“儿臣告退。”
两人躬身一拜,一起离开建章宫。
出来之后,祁衍语气酸溜溜地问:“你盯着那和尚看什么?他难道比孤还好看吗?”
阮卿有些无语,但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我就是觉得他手里的佛珠有些不寻常。”
祁衍不以为意道:“你喜欢的话,孤去明光寺买几串回来,还都是高僧开过光的呢!”
阮卿嘴角轻轻一抽,怕他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得接受了这份别致的礼物。
那日请安之后,阮卿又去过几次建章宫,江太后态度一如既往的和善,那位净尘大师也一直留在宫里,白日在建章宫里为太后讲经。
听说成德帝也对净尘大师很是敬重,常去太后那里听净尘大师讲解佛法,甚至还请大师前去太极殿专门为他讲解经法玄妙。
阮卿在得知成德帝一连几日都召见那位净尘大师之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等傍晚祁衍回到东宫,她担心地问起此事。
“那位净尘大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祁衍虽然表面上对成德帝态度疏离,实际上还是很关心的,早就派暗卫盯着净尘大师了。
“暗卫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不如再等等看。”
阮卿听完只得暂且先放下此事。
另一边,成德帝连着听净尘大师讲经已有半月,他感觉自己精神焕发,就连困扰多年的失眠之症都有所好转。更神奇地是,每次听净尘讲经之后,他都能在睡梦中看到深爱女子的昔日身影。
且每听一次,那道本来远不可及的身影就会离他更近一点。
多年来成德帝饱受思念爱人之苦,如今爱人能够日日入他的梦,他自然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
这一日,他又让净尘大师来太极殿为他讲经。
净尘说讲经的时候周围要绝对安静,成德帝便命令殿内所有人都退下,就连徐公公都被撵了出去。
净尘开始讲经,手里的佛珠有规律地转动,成德帝闻到一股令人安心的香气,盯着那串佛珠感觉到熟悉的困倦。
他忍不住打了声哈欠,倚在榻上缓缓沉进梦乡。
梦里又出现了深爱女子的影子,这一次女子走出迷雾,一张让他痴恋多年的脸逐渐清晰。
见到那张脸,他深深一叹:“菱歌……”
女子含笑开口,对他说了许多话。
成德帝浑浑沌沌地点头。
翌日,成德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将圈禁在静思殿的三皇子放出来,让他回到宣和殿居住,并赦免他过往的一切罪责。
得知此事后,阮卿和祁衍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
三皇子暗养私兵,有谋反的意图,成德帝对他厌恶至极,没有杀了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怎么会突然赦免他?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阮卿和祁衍几乎同时想到了江太后。
“孤去一趟太极殿。”祁衍面容冷肃地说道。
阮卿也决定去试探一下江太后,便说:“那我去建章宫。”
祁衍只叮嘱她一句小心,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去建章宫的路上,阮卿心里发愁,江太后心机深沉,只怕此行探不出什么结果来,就在这时十二忽然提醒她:“太子妃,那边有人。”
十二伸手指向距离建章宫不远的竹园,据说江太后喜欢竹子,特地命人在此建了一片竹园。
阮卿知道十二听觉极佳,于是派她悄悄去探查。
不一会儿十二回来对她说:“是江婉沁,她因为太后让她嫁给三皇子,心中不满,正在责罚身边的婢女出气。”
三皇子才被赦免,太后就开始安排他和江婉沁的婚事了?
她难道不怕成德帝不同意吗?
还是说,她有办法说服成德帝不忌惮三皇子与她的母家联姻。
阮卿一时没有头绪,碧薇见她眉头紧锁,小心地问了一声:“姑娘,咱们还去建章宫吗?”
她这才意识到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意外听到江婉沁说话,她倒是不急着去建章宫了。
“先回去吧。”
返回东宫后,阮卿等着祁衍回来,一时有些心神不宁。
大约半个时辰后,祁衍面色发沉地进来,心情显然差到极点。
阮卿拉着他坐下,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祁衍郁闷地哼了一声:“还能怎么,被他给骂了。”
这世上还有谁敢当着面骂一国太子,这个他,只能是成德帝。
“究竟怎么回事?”
祁衍此刻想起来依旧憋闷不已,带着怒气开口:“方才孤去太极殿的时候,陛下正在听那个和尚讲经。孤发现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胡言乱语,喊母妃的名字,孤觉得奇怪,就进去叫醒他,结果……”
他怒极冷笑:“他竟然叫我滚!”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能骂回去,心里憋屈极了。
阮卿轻抚他胸口给他顺气,问道:“那你可察觉到陛下有什么异常?”
祁衍皱眉回忆,点了点头:“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就好像我是他的仇人,想杀了我似的。”
虽然从前他也有惹怒成德帝的时候,但老皇帝也不会用这种带着杀意的眼神看他。
方才对视的那一瞬间,他觉得成德帝身上属于父亲的那一面完全消失了。
有了对比他才明白,从前的成德帝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慈父。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心里是委屈的。
阮卿见他好似一瞬间想通了什么,开口安慰道:“你先别多想,父皇也许并不是有意的。”
她提起方才去建章宫的路上听到江婉沁说的话。
祁衍思索片刻说道:“那就等两日,看陛下给不给他们赐婚。”
阮卿顿时懂了他的意思,如果成德帝当真为三皇子和江婉沁赐婚,就说明他已经被江太后操控了。
至于太后是如何办到的,多半要归功于那位净尘大师。
见阮卿依旧蹙眉思考此事,祁衍一想到她对自己如此上心,心里的郁结瞬间消了一半。
他抬手抚平女子的眉头,从容
说道:“不想了,孤明日带你出宫散心。”
这时候出宫散心?
阮卿本想拒绝,但一想到祁衍今日恐怕是伤了心,出宫躲个清净也好,于是就答应了。
第二日,两人安排好一切,出宫之后又坐马车出城,来到长公主城外的马场。
看到卫辑出来迎接他们,阮卿心里便猜测,祁衍此行可能不仅是要带她出来散心。
第108章
跟卫辑一起来迎接他们的还有长公主身边的女官。
祁衍和卫辑似乎有事商议,神神秘秘地离开了。那位女官恭敬地向阮卿行礼:“长公主在梧桐院等您,请太子妃随奴婢来吧。”
阮卿微微颔首,跟着女官来到梧桐院。
长公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那猫儿顺毛。
见到阮卿,她方把猫儿放下,温柔一笑道:“卿儿来了,到姑母身边坐。”
阮卿怔了一瞬,忽然想到自己过世已久的娘亲,若她还在,定然也会像长公主这般亲切慈爱的唤自己一声卿儿。
只是……
想到宫里最近发生的事,阮卿心情有些复杂。
长公主是江太后的亲生女儿,若是江太后真的想要操控成德帝,颠覆大启江山,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万一她选择站在江太后那边,那以后……
“你这孩子怎么愣在那里?”长公主笑着向她招手。
阮卿回过神,连忙走过去行礼,而后在长公主身边坐下。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后说道:“好像比以前胖一点了,在宫里可还适应?阿衍听不听你的话?他若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姑母。”
阮卿心中感动于长公主待她这样好,又忐忑着将来与江太后为敌,到时候说不定要与长公主反目成仇。
连她都这么为难,祁衍又该如何是好。
他从七岁开始就是由长公主照顾着长大的,长公主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亲人了。
思及此,阮卿心里的烦恼更甚,偏偏又不能对长公主倾诉,只好说起一些不相干的话题。
两人说了会儿话,长公主忽然问起:“太后回宫这些日子,可曾为难过你?”
阮卿摇头,带着一丝试探开口:“姑母为何这样问?太后娘娘看起来十分和善。”
“和善?”长公主听完不禁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她。”
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公主秀眉轻蹙,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你不要轻信了她,我听说陛下最近常召见一个什么大师,不知她在暗地里又有什么图谋,你和阿衍千万要多加小心。”
阮卿没想到长公主会说出这番话,脸上满是震惊。
长公主幽幽一叹道:“你不用惊讶,我和她早已不剩什么母女之情了,有一件事或许该告诉你。”
“当年陛下即将亲政时,太后害怕会失去对朝堂的控制,便叫人给陛下服用一种会使身体虚弱且损耗寿命的毒药。因为陛下对她送来的吃食十分防备,她便特地选择我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派人给我们送来掺毒的点心。”
“那日陛下正好有些积食,便说等会儿再用,我肚子饿了,又认为虎毒不食子,太后再怎么也是我的生身母亲,应该不至于要害我,就先吃了两块,结果……”
长公主苦笑:“从那以后,我身体日渐孱弱,直至被太医查出中了毒,陛下想起那日的点心,派人暗中调查,最后查到了太后身边的一位嬷嬷,再之后线索就断了。”
“可我和陛下都清楚,就是太后做的。后来多亏张院判医术高明,给我解了毒,可惜毒虽然解了,造成的损害却无法扭转。我因此无法生育,陛下心中愧疚,总觉得是我替他挡了劫难,从那之后待我愈发敬重。”
阮卿听得心里发寒,替长公主痛心。
原本她以为长公主无子女是一种随性的选择,却不想是江太后剥夺了她成为母亲的权利。
长公主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狠得下心。
见阮卿如此感同身受,长公主反倒安慰起她来了。
“好孩子,你无需为我难过,当年的事我早就看开了。”长公主看向一前一后走进院子的祁衍和卫辑,释然一笑:“何况我如今还有他们呢!”
阮卿看她一脸云淡风轻,好似真的已经不在意当年的事,正要开口却见长公主朝她摇头,压低声音说道:“此事莫要告知旁人,就当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吧。”
长公主性子要强,想来也是不愿别人因此同情她,阮卿点头答应,心里决定以后要多去陪伴长公主。
*
谢容缜又做梦了。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他在梦里没有看见阮卿,只有他一个人趴在榻上,眼睛望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起先谢容缜还很茫然,但很快他就感觉到后背上火辣辣的痛,似乎遭遇了一场酷刑。
顾舟带着一位大夫来给他换药,谢容缜依旧望着门口,显然等得不是这两人。
他听到梦里的自己开口询问:“宫里有消息吗?”
顾舟着急地跪在他面前:“世子爷,您看看您身上的伤,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皇后娘娘那边您别管了,兴许您不关心她,娘娘还能过得好些。”
皇后娘娘?
谢容缜只知道宫里幽居在瑞凤宫多年的那位江皇后,但听顾舟的意思,这位皇后娘娘与他关系匪浅,所以应该不是江皇后。
难道是阮卿,她已经是皇后了吗?祁衍这么快就登基了?
果不其然,梦里的他执着地问:“阮皇后如何了?”
顾舟无可奈何,出去后带回来一个人,看衣着像是宫里的太监。
那太监站在他面前回禀:“那日您受了杖刑,陛下下朝后就去了凤仪宫,不知发生了什么,第二日皇后娘娘就病了。奴才借着进殿送膳的机会去看过,皇后娘娘眼眸红肿,声音嘶哑,浑身无力下不了床,其余的奴才便不知道了。”
梦里的他不由得攥紧双拳,从齿缝间挤出一声:“祁衍!”
谢容缜醒来后,脸上的痛恨和不甘把进来的顾舟吓了一跳。
“您又做噩梦了?”顾舟将一块湿帕子递给谢容缜。
谢容缜用湿帕子敷在脸上,等把帕子拿开时,他神色已恢复如常。
顾舟忧心地念叨:“怎么到了这庄子里,您还是睡不好呢,不然属下陪您出去逛逛,庄子后面种了一大片木樨,花开得可好了。”
谢容缜没有赏花的兴致,但他此刻思绪杂乱,正需要一个地方来理清,于是接受了顾舟的提议,来到庄子后面的木樨园。
他站在木樨园中,闻着周围清新淡雅的香气,心绪渐渐平静。
却在这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谢容缜循着声音走去,拨开面前阻挡的花枝,看到了一片宽阔平坦的马场。
顾舟也跟过来,站在他身后解释:“大人,旁边就是长公主的马场,今日这么热闹想必是长公主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给长公主请个安?”
他才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不只是长公主,就连太子还有阮……
不,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也在,顾舟叹了声气,很想把自家主子往回拉。但谢容缜就像是定在那里了,盯着在马上肆意笑闹的女子不肯移开眼。
“你别牵着了,我要自己骑!”
“不许,回头摔了,你又来折腾孤。”
“不会的,我发誓。”
“切,你的誓言没一句可信,前几日你进了狼园还说不怕,结果黑狼王来到你跟前,你吓得揪掉了孤一缕头发,如今那块头皮还疼呢!”
“你这人总翻旧账,我都不想理你,追风麒麟,咱们甩开他!”
女子一声令下,她身下的战马痛快的嘶吼一声,猛地快跑起来,见缰绳脱手,落在后面的男人连忙焦急地向前追赶,嘴里不时地喊着:“慢点,小心摔了。”这样的话。
谢容缜就这么看着,直到太阳落山,马场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才醒过神,拖着沉重麻木的双腿离开。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按照梦里所示,他们成婚后,祁衍怀疑阮卿与他有私情,当众杖责他,又虐待阮卿,可见他们婚后的感情并不好。
但方才他见到的却不同,阮卿被那个男人捧在手心,身为储君,那个男人却心甘情愿地替阮卿牵马,甚至还不顾形象地追着她跑。
他们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谢容缜更觉得心中刺痛难忍。
他知道不可能了。
阮卿不可能像梦里那般的爱着他,除非祁衍死了。
对,只要祁衍死了,他一定有办法让阮卿回心转意。哪怕到那时阮卿依旧忘不了这段过去也没关系,他会陪着她,一直等到她心里的位置再次空出来。
谢容缜终于安抚好自己躁乱的心,看向身边欲言又止的顾舟。
“宫里最近如何?”
顾舟松了口气 ,心想幸亏主子没再发疯,要冲到旁边的马场去见阮姑娘。
“听说陛下昨日大怒,将太子赶出了太极殿。”
谢容缜淡淡一笑,眸中闪过一道寒芒,“派人告知太后,是时候让三皇子崭露头角了。”
这一夜,阮卿和祁衍在长公主的庄子里留宿,翌日他们刚回宫便得到消息,
成德帝今早为三皇子和江婉沁赐婚了。
“如此看来,江太后果然已经操控了陛下。”祁衍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阮卿道:“你之前说陛下熟睡时喊母妃的名字,我猜那位净尘大师用来控制陛下的方法正是入梦。”
“能让一个人在梦里听他的话,醒来后施行,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两人都想不出头绪,最后祁衍只能派人找来张院判。
张院判听完他们的描述,倒是想到一种可能。
“或许是一种催眠秘术。”
第109章
张院判向两人解释了一番催眠术,阮卿和祁衍听完都一脸忧虑。
“是不是催眠,臣也不能完全确定,最好能在那位净尘大师施术时亲眼所见,再结合陛下的脉象,方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
祁衍听了立刻就要带他去太极殿,可张院判却说:“殿下有所不知,半月前陛下忽然换了耿太医为他请平安脉,没有圣谕,臣无法随您去太极殿。”
“看来是早就算计好了。”祁衍冷笑,目光忍不住看向殿内悬挂的佩剑。
阮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紧紧地拉住他。
“你别冲动,此时若是去杀了净尘,不正好着了人家的道。”
察觉到女子的手在发抖,祁衍勉强按下心中汹涌的杀意,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放心,孤不会做蠢事。”
听他这样说,阮卿才稍微放下心。
“事已至此,只能想别的办法。”
祁衍眸光一转,突然问道:“耿太医下一次请平安脉是什么时候?”
张院判:“应该是明日。”
“孤知道了,你先回太医院,此事务必保密。”祁衍若有所思说道。
张院判离开后,阮卿才问出口:“你是不是有法子了?”
祁衍冷哼一声:“只要让耿太医明日无法去请脉,按规矩,张院判自然可以替代他去为陛下诊脉。”
阮卿觉得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胜在出其不意。如果那位耿太医是太后的人,一时半会儿他们应该找不到另外一位信任的太医来替代耿太医,便只能依照太医院的规矩,由张院判前去请脉。
第二日,那位耿太医去太极殿的路上果然出事了。
据说是突发急病,晕倒在路上了,后来被人送回太医院,为成德帝请平安脉的人理所当然地换成了张院判。
张院判为成德帝诊完脉,为了掩人耳目,通过暗卫往东宫送了张字条。
字条上说成德帝的身体无碍,没有查出任何中毒的征兆,至于是否中了催眠术,目前还看不出来。
得知成德帝没事,祁衍和阮卿都松了口气。
细想也是,江太后如今还需要利用成德帝掌控朝堂,不会贸然对他下毒手的。
既然成德帝暂时身子无损,他们就无需那么着急,慢慢的抓江太后的把柄就是。
另一边,三皇子和江婉沁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由于婚期太赶,内务府只能加紧筹备,省掉了许多仪程,就连大婚所用的婚服都是临时赶制的,作为一个皇子的婚仪,未免显得有些寒酸。
江婉沁对此颇为不满,却有苦说不出。
心里只能期望太后兑现承诺,扶持三皇子取代太子,让她不久之后便能成为太子妃。
让江婉沁开心的是,就在她与三皇子大婚之后,三皇子果然再次得到成德帝重用。不仅如此,成德帝还下旨封三皇子为荣王,并特许他与太子一起在明政殿听政。
与三皇子相比,太子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最近成德帝经常斥责他,半分情面也不留。
不只江婉沁觉得太子的地位要不保,就连许多朝臣都看出来成德帝对太子不满,近日来更是刻意打压太子,抬高三皇子。
想必是帝王日渐年迈,终于忍受不了太子一家独大,要采取制衡之术了。
原本以为太子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下又有了变故,心思活泛的人便开始考虑重新站队,其中胆子大的更是已经向三皇子表忠心,想博取一个从龙之功了。
然而也有许多朝臣心中为太子不平,因为在他们看来,太子近几个月又是赈灾,又是平定匪患,而且处事公允,文武兼备,政绩斐然。
这样优秀的继承人,却被陛下屡次挑剔,甚至扶持三皇子来打压他,陛下如此行事,实在是……
实在是有些昏聩了。
这些心里话他们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支持太子,让太子提出的每一条政令都能顺利的推行开来。
朝堂上的暗潮涌动,祁衍全然不在意,每日做好自己的职责,便回到东宫与阮卿腻在一处,看不出半点着急的样子。
至于阮卿就更沉得住气了,好几次在建章宫遇到江婉沁,被她当着面言语挑衅,脸上依旧不见一丝波澜。
宫中人人都以为,太子妃是个菩萨一般的人,性子软得很。
也有人觉得,太子处境岌岌可危,她身为太子妃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要么是没主见没能力,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太子。
“不能吧,身为太子妃,她一身荣辱皆系在太子身上,怎么会不在乎?”
“呵,那可未必,陛下多次斥责太子,却没有迁怒太子妃,甚至前几日还给她的哥哥升官了呢!”
“如此说来,太子妃只要讨好陛下就够了,万一太子真的失势,她说不定也能过得好好的。”
最近宫里这样的议论多了起来,就连东宫都无法避免。
郑公公听到之后,严厉的处罚了乱说话的宫人,但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疑问。
难道真像他们所说,太子妃没那么在意太子?
郑公公的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这一日,祁衍去上朝后,他的眼皮忽然狂跳不止,结果早朝结束没多久,祁衍就伤痕累累的被几个侍卫抬回了东宫。
郑公公急的都快晕过去了,偏偏为首的侍卫带来陛下口谕,说是太子不敬君父,陛下下令将他杖责二十,并让他回到东宫闭门思过,还不许太医过来为他诊治。
看着疼出一脸冷汗的祁衍,郑公公完全慌了神,只能问阮卿的意思。
阮卿本来还算冷静,但当她检查过祁衍背上的伤口之后,眼睛顿时就红了,甚至直接就要冲去太极殿向陛下求情。
郑公公慌忙劝阻:“太子妃不可啊,您此时去求情只怕会触怒陛下,殿下还在昏迷,到时候东宫上下岂不是没了主心骨。”
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妃怕是将太子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要,只是平时不喜欢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祁衍醒过来,用汗涔涔的手抓住阮卿的手腕。
“你别去,孤没什么大碍,只是看起来严重。”
阮卿看着
他,泪水氤氲了眼眶,“你别骗我了,你身上流这么多血,怎会没事呢?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把太医请过来。”
祁衍看她为自己流泪,第一反应却不是满足,而是心疼。
“孤明明承诺过,再也不让卿卿为我落泪,今日却食言了。”
阮卿抬手抹泪,嗔怪道:“别说这些了,我这就去……”
她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祁衍拉住,男人眼中暗含深意,示意她离得近一点。
阮卿对上他的眼神,瞬间冷静下来。
等她凑近后,祁衍压低声音说道:“你去我的书房,书架上倒数第二排的第三个格子,有一个上了锁的盒子,钥匙就在咱们寝殿里,你那话本下面压着呢。”
阮卿脸色微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话本!”
祁衍笑道:“你听我的,去拿钥匙把那盒子打开,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阮卿不明所以,还想继续问,可祁衍已经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
她只能按照祁衍所说,先回寝殿拿钥匙,又来到书房找到那个上锁的盒子。
将盒子上的锁打开后,阮卿急忙翻开盒子,看到盒子里的两样东西,她愣了好半响才将它们拿起来。
此刻她双手捧起的,左边是能调动四十万玄甲军的兵符。
右边则是一道圣旨。
她将这道圣旨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敢相信。
这竟然是一道传位诏书,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一旦成德帝有不测,由祁衍奉诏即位。
原来成德帝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么他是不是早已洞悉太后的阴谋,才会准备的如此周全?
如果真是这样,祁衍今日受的杖责,难道另有玄机?
阮卿将圣旨和兵符放回去,重新锁上盒子,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生死攸关的钥匙。
出去后,她赶紧命人叫暗卫首领云阙过来,叮嘱他派人守好书房,除了太子和她,任何人不得进去。
云阙其实早就得到太子的吩咐,为了让太子妃放心,他再次保证道:“属下一定安排暗卫不分日夜,寸步不离的守着书房。”
阮卿方才安心地去偏殿看祁衍,这一看,她本来松弛下来的心又紧张起来。
祁衍发烧了,浑身滚烫,呼吸灼人,迷迷糊糊地唤她的名字。
阮卿心里疼得厉害,不禁开始怨怪成德帝。
就算真是为了做戏给太后看,也不该将人打成这样,还不让太医来医治。
这一刻她把方才所见的虎符和诏书抛在脑后,心里只有祁衍的安危。
成德帝从前对祁衍的关爱不是假的,可他毕竟是一位帝王,与江山稳固相比,他不会过多的去考虑祁衍身上的伤。
或许他觉得祁衍身强力壮,挨几下杖责并不要紧。
可阮卿看着男人虚弱的模样,一想到还要等他自己挨过去退烧,心都快要揪成一团了。
“不能再等了!”她忽然说出这句话,把祁衍交给郑公公和廖嬷嬷照顾,自己离开东宫。
碧薇从后面追上来,问她要去哪里。
阮卿停下来迟疑片刻,下定决心后说道:“去建章宫。”
碧薇担心地看着她,她却微微一笑,吩咐碧薇去做一件事。
不多时,整个皇宫里的人都听说了,太子妃为了给太子请太医,求到了太后那里,在太后宫门口跪着,一直跪得晕过去。江太后不忍心亲自去见陛下,终于让陛下松口,准许张院判为太子医治伤处。
阮卿回到东宫时,祁衍已经醒了,他怒容满面,不顾郑公公和廖嬷嬷的拦阻,要下床去建章宫寻她。
一见到阮卿,他激动地差点滚下床,伸手要抓她。
阮卿连忙上前将手递给他,男人抓住她,脸色很难看地质问她:“谁准你自作主张去求太后?”
“可你身上的伤必须让太医来看啊!”女子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根本不怕他的臭脸。
祁衍心里堵了一下,只觉酸涩难言。
“孤皮糙肉厚,有什么要紧。”他将她拉到怀里,抱得很紧,低声叹息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阮卿把脸埋在他肩上,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就在这时,郑公公领着张院判进来,见到这一幕,两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走。
祁衍看到张院判,立刻松开阮卿,开口说道:“先来给太子妃看看,她方才晕过去了。”
阮卿含笑瞪了他一眼:“那是假的!我不过才跪了一小会儿,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祁衍愣愣地看着她。
阮卿笑着说出实情:“太后娘娘信佛,她既然那么仁慈,总不会看着我跪晕了还置之不理吧。”
“何况我让碧薇把这事传遍了后宫,太后为了维护她的名声,只能妥协。”
祁衍欲言又止,阮卿却懂他的意思。
“你说的盒子我看过了,我知道这件事也许并不简单,但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受一点委屈。”
她固执地强调:“一点都不行!”
祁衍只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锤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被她珍视的感觉,原来这般好。
第110章
阮卿让张院判来看祁衍后背上的伤,张院判仔细瞧过之后说:“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想是行刑的人留了手,殿下安心静养几日便可伤愈。”
“太子妃可放心了?”祁衍微微挑眉,眼里满是笑意。
阮卿暗暗瞪了他一眼,追问张院判:“殿下方才身上起了高热,真的没事吗?”
张院判闻言又给祁衍诊脉,眼中浮现一丝惊讶,他连忙揭开祁衍背后沾血的里衣,凑近伤口闻了闻,捋着胡须开口:
“殿下背上的伤口周围有止血生肌膏的味道,若是臣没有料错的话,应是有人在行刑后暗中给殿下上了药,殿下高烧也是因为药起了作用,一两个时辰后自然可以退烧。”
听了张院判的话,阮卿伸手探向祁衍的额头,发现果然已经不怎么烫了。
由此看来,成德帝也并非她想的那般狠心。
“孤这里没什么事了,郑公公你送张院判出去吧。”祁衍拉下阮卿的手,握在手里没松开,虽然是在对郑公公和张院判说话,眼神却一瞬都没有从阮卿身上离开。
郑公公和张院判对视一眼,赶紧识趣地告退。
两人出去后,祁衍迫不及待把阮卿拉到怀里,由于动作太急,一下子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直皱眉。
阮卿无奈地看着他,嗔怪道:“你小心些!别胡闹了,赶紧趴下养伤吧。”
“那你陪我!”男人拉住她手腕,生怕她离开似的。
阮卿心疼他受伤,哪里狠得下心来,最后只能在他身边侧躺着。
祁衍趴在榻上,觉得这个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心里烦躁的要命。
不管老皇帝是个什么打算,平白无故地挨了顿杖责,他胸中总是堵着一口郁气发泄不出来,所以闭上眼睛许久还是睡不着。
似是看出来他的烦闷,阮卿避开他的伤口,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缓缓拍着,嘴里哼起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的调子。
听着她柔缓的哼唱声,祁衍心中的憋屈不知不觉就消散了,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阮卿小心地用帕子擦掉他额上的汗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萌生困意,不知不觉就陪着他一起入睡。
两人这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晚膳已经备好,祁衍的高烧果然退了,气色健康红润,只有背上的伤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痛,但这点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若是以前,他肯定就忍着了,反正成德帝不会关心,郑公公廖嬷嬷他们又太小题大做,让他不自在。
但如今不同了,有人在意他。
只要他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就会被身边的女子注意到,她会温柔地关心他,细心妥帖的为他上药,对着他背上的伤口轻轻吹气,还会耐心
地提醒他,养伤期间不能吃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种被人悉心呵护的感觉,祁衍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别扭,可很快就沉沦其中,甚至不想让自己身上的伤好得那么快。
成德帝让他在东宫闭门思过一个月,这期间他不用上朝,不用帮着批奏折,也不用去明政殿议政。
旁人都以为东宫失势,他这个太子定是每日恐惧焦虑,但实际上祁衍惬意得很,只恨老皇帝不能再多罚他一个月。
当然,在东宫躲清闲这一个月,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闭门养伤的第三日,祁衍和卫辑在书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
没过几日,卫辑犯错被调离东宫,连禁军中的职位也丢了。听说他每日在公主府里饮酒作乐,让长公主颇为不满,为此与驸马每日争吵。京中许多人看他的笑话,嘲讽他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子竟然变成了一滩烂泥。
卫辑的自暴自弃令长公主颜面尽失,终于对这个养子失望,于是进宫求了成德帝,将卫辑贬到平洲,做一个毫无前途的守备。
作为太子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卫辑的倒下无疑令人更加坚信,成德帝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与此同时,禁军统领薛怀年突然坠马受伤,成德帝准其在府中休养,至于禁军统领一职,便由安远侯崔靖暂代。
崔靖一直是保皇一派,他接任禁军统领看似没什么问题,但稍微了解局势的朝臣都知晓,崔靖近日与荣王往来甚密,怕是早已暗中站队荣王了。
有了崔靖的支持,荣王更是今非昔比,许多朝臣也纷纷在他身上押注,更显得东宫势单力孤,处于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荣王最近意气风发,身为荣王妃的江婉沁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按理说皇子大婚后是要在宫外开府的,但成德帝没有旨意,自然没人敢提这事。
是以大婚后荣王夫妇二人依旧住在宫里,江太后还时不时地让江婉沁去建章宫陪伴她,入宫请安的命妇们见此纷纷向江婉沁示好,谁还记得宫里还有一位太子妃。
江婉沁因此志得意满,一想到之前在阮卿那里受到的屈辱,她就恨得夜不能寐,发誓要加倍还回去。
如今太子触怒龙颜,被罚禁足东宫,她觉得报仇的时机已然到了。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报复,江太后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她是太子妃,太子只要一日没有被废,她依旧是后宫之主,何况皇帝还把凤印交给她掌管。”
江婉沁心里颇不服气,却又不敢反驳江太后的话,只能暂且忍下,等哪日寻到机会再找阮卿算账。
而让她欣喜的是,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
一月后,祁衍的禁足刚一解除,成德帝便派人传召他去太极殿。
这次来传口谕的不是徐公公,也不是他的干儿子小福子,而是一个很面生的太监。
阮卿看着这太监脸上阴恻恻的笑容,顿时心生警惕。她不放心地抓住祁衍的袖子,指尖轻轻颤抖,祁衍反握住她的手,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他看向太监的目光冷得似要凝结成冰,太监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连忙低下头去。
祁衍转头看向阮卿,面上寒意已经完全消失,目光里含着一丝眷恋和不舍。
老皇帝突然召见他前去,恐怕会是一件麻烦事。
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再看到她,之前那一个月,他几乎从不让阮卿离开他的视线,不管她在做什么,他都要厚着脸皮黏上去,恨不得跟她长在一起,变成两条彼此缠绕的枝蔓。
或许是那样的日子太让人满足,此时的他更是不愿跟她分开一日,甚至是一个时辰,他心里都会生出一种难捱的焦躁。
但他却不得不去。
面对阮卿担忧的目光,他只能说:“我去去就回。”然后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对上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心底就会生出犹豫,从而再也迈不动步子。
未来一段日子,他的卿卿只怕要受些委屈了。
祁衍的一颗心煎熬无比,直至来到太极殿外,他依然摆不出一个好脸色。
徐公公开口请他进去:“陛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请吧。”
祁衍冷着脸往里走,他刚一走进,大殿的门立刻被关上了,徐公公守在殿外,没有陪他一起进来。
“又在打什么算盘?”祁衍冷声嗤笑,并未停顿,快步走向内殿。
内殿里,成德帝呼吸平稳的躺在榻上,似乎正在熟睡。祁衍刻意加重脚步声,直至走到近前,他依旧没察觉。
有些不对劲。
祁衍上前一步,仔细查看成德帝的状态,见他气色如常,没什么虚弱的表现,转而又去摸他的脉搏。
谁知这一摸,老皇帝直接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的力气出奇的大。
祁衍微微一愣,看向成德帝,与那双饱含深意的目光对上,他不禁心底发凉。
“你……”祁衍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成德帝的打算,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只见成德帝猛地坐起来,朝外大喊一声:“来人,快护驾,太子意图行刺朕,简直大逆不道!”
喊出这一句的同时,他还不忘记死死地抓住祁衍的手腕,祁衍又惊又怒,忍得都快吐血了,才勉强压制住怒火,没有将成德帝的手甩开。
他知道老皇帝定是有了什么计划,才突然来这一出,理智上他可以理解,只是当听到那句“太子行刺,大逆不道”时,他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刚失去母亲不久后的那个深夜,当他发着高烧,头痛欲裂的去求成德帝追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时,正看见成德帝与江太后之间上演着一场血淋淋的博弈。
他亲眼所见,且一字不漏的听到,江太后答应退让,但前提是让成德帝不再深究他母亲的死,只处置一个宁氏,就此与其他牵扯其中的世家和解。
他满心愤怒,本以为父皇绝不会同意,但是他错了。
他的父皇只是沉默片刻,便答应了江太后的条件。
那一刻他好像经历了一场山崩海啸,只觉得自己从未认清楚过这个曾经让他仰望的父皇。
寒意从心底阵阵涌上,他没再去求成德帝,转身离开后,游魂一样在宫里四处乱转。
过了一整夜,他才把满腔的委屈和恨意咽下去。只是从那以后,他不再是那个亲近敬爱父皇的小皇子,而是慢慢变成了别人口中阴郁暴戾,生性叛逆的太子殿下。
此时此刻,他忽然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弱小无力,只能躲起来偷偷发泄的自己。
要说多难过也谈不上,毕竟他已经长大了,不管成德帝要做什么,他都有了反抗的能力。
祁衍稳定心神,目光锐利地看向成德帝,趁着殿外的侍卫还未赶来,他冷声一笑,干脆跟成德帝谈起了条件。
“要我配合您可以,但丑话说在前头,您这出戏演起来,我怎么样无所谓,但决不能让阮卿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否则……”
“您知道我的性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的表情没什么波澜,语气也很平静,但成德帝莫名感觉到心里一颤。
这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连他老子也敢威胁!
成德帝抬头对上儿子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着绝对的坚定,死不妥协。
他恍惚了一瞬,心中叹息,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再开口时脸上带着一丝郑重:“父皇答应你。”
成德帝一句话落定,正好侍卫们也都涌进来,纷纷拔剑指向祁衍。
祁衍最后看了眼成德帝,甩开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伸出双手向侍卫们示意,可以把他带走了。
太子就这么轻易的束手就擒了?
难道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
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清楚状况,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对太子用镣铐。
见此,成德帝摆了摆手,只说道:“将太子暂时关在颐景轩,等候朕的处置。”
侍卫们一头雾水的带着格外配合的太子走出太极殿。
看着那个挺拔修长的背影渐渐走远,成德帝愣起了神,十几年匆匆而过,自从菱歌走后,他好像再也没有参与过这个孩子的成长。
他看着此刻的祁衍,脑子里回想的是当初那个趴在他怀里笑闹的淘气孩童,一切仿佛还是昨日之景。
这孩子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呢?
只是片刻的晃神,成德帝已经收起脸上的苦笑,变回了那个深沉帝王。
*
自从祁衍去了太极殿,阮卿就觉得心神不宁。虽说祁衍之前给她看了传位诏书和兵符,但如今他们人在皇宫里,又不知道成德帝的具体情况,万一江太后那边要动手,他们未必来得及应对。
眼看祁衍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阮卿有些坐不住,就想去一趟太极殿。她让廖嬷嬷准备了几样成德帝喜欢的糕点,想着带着糕点过去不至于太突兀。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正殿,只见小胜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满脸煞白声音颤抖地说道:“太子妃,出大事了,殿下,殿下他……”
“他怎么了?”阮卿心里咯噔一声,急切道:“快说!”
她从未这般失态,连一向柔和的神情都变得凌厉。
小胜子被震慑住,反而冷静下来,说话也不大喘气了。
“太子殿下意图行刺陛下,如今已经被陛下下旨幽禁在颐景轩,陛下动了大怒,还说任何人不得为殿下求情,否则便以谋逆论处。”
阮卿乍一听闻此事只感到荒谬,小胜子见她没有反应,于是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行刺?”阮卿轻声念着这个词,越发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古怪。
郑公公等人都一脸焦急,见阮卿呆立在原地不动,还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承受不住。
太子殿下已经被幽禁了,太子妃若是再倒下,他们东宫上下该怎么办啊!
就在众人六神无主之时,阮卿终于有了行动,可这一动却把众人吓坏了,眼见她抬脚欲走,纷纷冲上前来阻拦她。
“太子妃,您不能去找陛下求情啊,那可是谋逆之罪……”
阮卿看着把她围住的几人,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站成一排堵在门口的暗卫们,心中有些无语。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一心为了她和祁衍,只能无奈一笑,安抚说道:“本宫不是去太极殿求情,你们放心吧。”
听她如此说,众人还有点半信半疑,围着她不敢放松警惕,阮卿只好说出自己的意图:“本宫是去书房,你们各司其职,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没有明旨下来,东宫一切如常,绝不能乱。”
“是,谨遵太子妃教诲。”见阮卿这般冷静,众人也不再那么慌乱了。
郑公公带着其他人散开,阮卿看向站在门口的暗卫们,对着暗卫首领云阙略一点头,云阙示意其他暗卫退下,他自己跟着阮卿前往书房。
上次来书房,还是一月之前,当时祁衍让她用钥匙打开书架上的一个盒子,里面藏着兵符和传位诏书。
祁衍被禁足的这一个月,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只有禁足的第三日,他把卫辑叫到书房谈话,而没过几天,卫辑就被贬平洲。
阮卿猜测,祁衍和卫辑怕是早有计划,卫辑去平洲或许是有意为之。
而她此刻就是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进了书房,阮卿径直朝着书架走过去,拿起那个盒子,用钥匙打开。
果然不出她所料,盒子里只剩下诏书,兵符不见了。
之前她早有吩咐,让暗卫严密监守书房,除了祁衍和她谁也不能随意进出,所以拿走兵符的人只会是祁衍。
那日他和卫辑密谈后,应是把兵符交给卫辑,让卫辑暗中调兵去了。
平洲,正是距离燕京最近的州府,且平洲总兵关武,还是驸马韩玠的结义兄弟,试想如果卫辑想要调动玄甲军驻扎在平洲,关武便是为他遮掩的不二人选。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阮卿扣上盒子,面带一丝愠怒。
一个月前就计划好了,却还不与她说,害她白白担心,真是个狗男人!
就是不知道今日这行刺的戏码,是早安排好的,还是事发突然?
阮卿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觉得更像是后者。
祁衍去太极殿之前,并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而且刺杀君父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
一旦有什么差错,东宫上下必定血流成河。
阮卿只坚信一件事,无论成德帝有什么算计,祁衍绝不会同意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既然如此,他就肯定已经与成德帝达成了什么交换。
因此她推测,东宫接下来应该只是沉寂一段时日,不会被卷进这场风波。
所以只要她带着东宫上下,谨言慎行,闭门不出,想必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阮卿把盒子放回原位,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碧薇着急的声音。
“太子妃,荣王妃来了,她非要带着人往正殿闯,说是要拿走您的册宝和凤印,现下郑公公和廖嬷嬷他们拦着呢,您快去看看吧。”
江婉沁?
她选在这个时候来,想必是笃定了祁衍会被废掉储君之位,所以来对自己落井下石的。
阮卿面色一冷,快步离开书房,云阙想要跟着,她却摇头:“不必,你带暗卫守好东宫,若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不必问我,直接杀了。”
云阙心中一凛,没想到太子妃行事如此果断。
的确,如今正是混乱之时,说不定会有人再往东宫嫁祸些其他的罪名,届时只怕会给殿下的计划带来麻烦。
“属下领命。”云阙低下头去,心里对阮卿多了几分佩服。
阮卿回到正殿时,两边人正在对峙。
郑公公带着几个侍卫守在正殿门口,让阮卿意外的是,江婉沁身后竟然跟着禁军的人,禁军统领崔靖最近与荣王往来密切,此事她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连江婉沁这个荣王妃都能调动禁军的人为她做事。
他们夫妻如此不知收敛,是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吗?
可是即便他们张扬自大,江太后也绝不是这样的人,江婉沁这么急着跳出来,江太后真的会纵容她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阮卿神情淡然地走到江婉沁面前,声音虽不大却极具威严的说道:“荣王妃,这里是东宫,你擅自带人闯入,难道想谋反不成?”
江婉沁几乎是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带人来东宫,她料定阮卿刚刚得知此事,必定备受打击,说不定会哭哭啼啼,神智失常。
而她正好趁机抢走阮卿的册宝和凤印,再狠狠地奚落她一番。
谁知阮卿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竟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她面前,甚至还气势十足。
江婉沁最厌恶的就是阮卿这副高贵的模样,论起出身,她最初只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在自己这样的高门贵女面前逞威风。
若无太子扶持,阮卿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更别说是踩在她头上。
这么一想,江婉沁心里越发不忿。
“呵,我是荣王妃,而你如今不过是一个逆犯之妇,我来这里,自然是要拿走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阮卿,你应该已经知道太子行刺陛下的事了吧。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什么太子妃了,做回一个低贱的罪妇,那才是你该得的!”
江婉沁的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意,可让她失望的是,阮卿依旧很冷静,仿佛看戏一般的看着她。
究竟为什么?
太子出了事,她阮卿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日后的处境吗?事到如今竟还稳得住,简直令人费解。
就在江婉沁想要继续出言刺激阮卿时,阮卿终于淡淡开口:“你想要凤印和本宫的册宝?可以啊。”
江婉沁激动道:“那你还不交出来!”
阮卿笑道:“荣王妃急什么,本宫还未说完,凤印与册宝皆是陛下所赐,你想要可以,但必须奉陛下旨意来取,否则本宫是断然不会交出的。”
江婉沁一时哑口,但为了不让自己的气势弱下去,她反唇相讥道:“你以为搬出陛下就能保住凤印和册宝吗?谁都知道太子被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说不定此时陛下已经派人来封锁东宫了。”
“不信咱们走着瞧!”江婉沁面露得意,来之前她已经得到消息,陛下下令封锁东宫,禁军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阮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也没有慌乱。
如果今日之事是成德帝的一场局,那么她和祁衍都会安然无恙。但如果偏偏他们运气奇差,祁衍真的身陷危机,她也不会独自偷生。
这一世,无论生死祸福,她都要和祁衍在一起。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