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为何要对一个深闺小姐下此毒手?这毒……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牵扯到一些我更想查清楚的旧事。”
青杏恍然大悟,压低声音:
“小姐的意思是……救她,是为了顺藤摸瓜,查出下毒之人?或许……与您一直在查的……
崔鸢宁微微颔首,示意她心照不宣。
“留着她,有用。”
崔鸢宁语气淡然,
“一个活着的、中了奇毒的江蕴珠,是引蛇出洞的饵,若她死了,这条线就断了。”
她重新拿起药杵,继续捣药,动作不疾不徐。
“所以,于公于私,她现在都必须活着。至少,在弄清楚谁想让她死、以及为何要让她死之前,她得活着。”
青杏终于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深意,心中那点不忿顿时化为钦佩:
“原来如此……还是小姐思虑周全。那奴婢一定看好她,也留意任何可疑之人!”
崔鸢宁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显得专注又冷静。
崔鸢宁将捣好的药末倒入白瓷碗中,又取了几味颜色奇特的干草药,吩咐青杏小心研磨。
她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江蕴珠脸上,那张原本娇艳的面容此刻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唇色深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去取一壶烈酒,要最醇的烧刀子。”
崔鸢宁的声音平静无波,手上动作却片刻未停。
她解开江蕴珠的衣襟,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部分胸膛,那里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蛛网般的暗色纹路,正随着心跳微弱地搏动。
青杏很快取来酒壶,浓烈的酒气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
崔鸢宁取出一套银针,在酒中浸过,又在烛火上细细烤过。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精准。
第一针落在江蕴珠的眉心。
细长的银针没入半寸,昏迷中的人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声。
青杏吓得后退半步,却又立刻上前按住江蕴珠乱动的手臂。
“按住她。”
崔鸢宁的声音依然平静,第二针已精准地刺入喉下的天突穴。
随着银针依次刺入,江蕴珠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暗黑色的血从她的七窍缓缓渗出,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甜腥气,混杂着草药的苦涩和酒的烈性,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小姐,这血……”青杏掩住口鼻,眼中满是惊骇。
“毒已入髓,非此法不能逼出。”崔鸢宁目光沉静,手下又一针落在膻中穴。
而此时昏迷的江蕴珠已然清醒,看到救治自己的人是崔鸢宁后,她双目圆睁,反应剧烈道:
“不要!我不要你碰我,你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江蕴珠的挣扎异常剧烈,那双因中毒而浑浊不堪的眸子死死瞪着崔鸢宁,充满了恐惧与不信任。
她枯瘦的手指胡乱抓挠,试图推开正在施救的人,喉间断续溢出嘶哑的尖叫:
“走开!你走开!定是你……是你要害我!”
青杏险些按不住她,急道:“江小姐!您别动!我家小姐是在救您!”
“救我?”
江蕴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情绪更加激动,涕泪混着暗黑的血污横流,
“你们崔家……没一个好人!滚!”
崔鸢宁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面对江蕴珠失控的指控和抗拒,她眼神依旧沉静如水,手下动作更是一如既往的稳。
就在江蕴珠再次试图扭动头颅避开银针的瞬间,崔鸢宁左手如电,精准地按住了她肩井穴,微一用力,江蕴珠顿时半身酸麻,挣扎的力道骤减。
“是不是我害你,等你脑子里的毒清干净些,自有分晓。”
崔鸢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病人,而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但现在,你若再乱动,毒素攻心,大罗金仙也难救。是想死,还是想活?”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字字清晰,敲打在江蕴珠混乱的神智上。
江蕴珠猛地一颤,似乎被“死”字刺痛,挣扎的动作僵滞了一瞬,布满血丝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崔鸢宁。
那眼神里有恨、有怕,还有一丝绝境中滋生出的、微弱的求生意念。
崔鸢宁没有错过她这一瞬间的松动。
她不再多言,抓住这片刻的安静,手中又一枚银针迅速而稳健地刺入江蕴珠胸前的另一处大穴。
这一次,江蕴珠只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却不再拼命反抗。
青杏暗暗松了口气,更加用力地稳住江蕴珠的身体。
崔鸢宁全神贯注,指尖银针起落不停,或捻或转,或深或浅。
每一针落下,江蕴珠体内的毒素似乎都被逼得躁动一分,更多暗黑浓稠的血从针孔和七窍中渗出,那股甜腥腐败的气味愈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时间在寂静又紧张的室内缓慢流逝,只有银针微弱的破空声、江蕴珠痛苦的呻吟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崔鸢宁的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依旧亮得惊人。
她注意到江蕴珠伤口处渗出的血液颜色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从近乎墨色的漆黑,逐渐转为暗红,那皮肤下的蛛网状纹路也似乎淡去了一些。
“取温水和干净软布来。”
崔鸢宁吩咐道,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青杏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去准备。
崔鸢宁这才缓缓起出江蕴珠身上的银针。
每一根银针的尾部都变成了骇人的青黑色。她将毒针浸入一旁的烈酒中,酒液立刻泛起诡异的涟漪。
起出最后一根针时,江蕴珠猛地咳出一大口半凝固的暗红色血块,随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眼神涣散,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明显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青杏端来温水,崔鸢宁亲自动手,用软布蘸着温水,仔细擦拭江蕴珠脸上、颈间的血污。
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十分仔细,避开了所有脆弱的伤处。
温热的触感似乎让江蕴珠恢复了些许神智。
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崔鸢宁,对方专注的神情、冷静的眉眼,没有一丝一毫她预想中的嘲讽或恶意。
她眼中激烈的恨意和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困惑和茫然。
“……为什么?”
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像破旧的风箱。
崔鸢宁擦拭的动作未停,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反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
江蕴珠艰难地喘息着,目光紧紧锁着崔鸢宁,“你明明……讨厌我。我也……讨厌你。”
她中毒将死,最高兴的难道不该是崔鸢宁吗?
崔鸢宁将染血的布扔进铜盆,清水瞬间被染浊。
她重新拿起药膏,用玉簪挑了些许,仔细涂抹在江蕴珠被银针刺过的穴位上。
药膏清凉,缓解了针刺的灼痛感。
“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理由。”崔鸢宁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你只需知道,此刻,想让你死的人,不是我。”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江蕴珠:
“而你现在能做的,唯一有价值的事,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
江蕴珠喃喃重复,眼中泛起绝望的水光,
“可我……我中了毒……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有我在你暂时死不了。”崔鸢宁说得笃定,语气淡然却掷地有声,“这毒虽棘手但并非无解。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