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这一幕时,心下皆是一阵激动。
他们原以为崔鸢宁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不是很靠谱的模样。
没想到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上前,沉稳精准判断,果断用药,还有那始终不曾褪去的冷静与慈悲,简直就是观世音在世。
不知是谁带头,人群中响起了第一声掌声,随即迅速蔓延开来,汇成一片真挚而热烈的浪潮,夹杂着“活菩萨”、“谢谢崔小姐”的感激之声。
几位老郎中抚须颔首,眼中已是毫无保留的激赏。
刘老先生更是感叹:“崔小姐胆大心细,仁心仁术,老朽佩服!”
李参将紧按佩刀的手微微放松,看向崔鸢宁的目光里,除了奉命护卫的职责,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
他指挥兵士更加卖力地维持秩序,确保救治环境畅通无阻。
秩序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
百姓们自发地排好队,安静等待,显然是已经相信了崔鸢宁。
崔鸢宁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并未因眼前的赞誉而停留。
她深知,救一人固然可喜,但防控疫情才是救万千人于水火的根本。
她转向李参将和刘老先生:
“重症患者必须集中隔离照料,否则类似情况还会发生,且极易传染家人邻里。请李参将立刻禀明府尹大人,速速在城西寻一宽敞通风之所,搭建临时疫病坊,将重症者移送统一治疗。”
“刘老先生,烦请您和几位精通内科的同仁负责此事,所需药材、人手,我会即刻协调。”
两人立刻领命而去。
药汤的发放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崔鸢宁穿梭其间,不时查看药汤浓度,解答郎中疑问,处理突发状况。
她的身姿纤细,可做起来事来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叫人心生敬畏。
夕阳西下,第一批药汤终于发放完毕。
锅底只剩浓黑的药渣,空气中弥漫着苦涩。
却让人无比的心安。
领取了药汤的百姓渐渐散去,西街口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还躺着几位需要观察的轻症患者和那个刚刚稳定下来的孩子。
崔鸢宁终于得以稍歇片刻,坐在台阶上,接过青杏递来的水囊,小口喝着。
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依然清亮。
“小姐,您累坏了吧?”青杏心疼地用帕子给她擦汗。
“无妨。”崔鸢宁摇摇头,“看到情况初步稳住,值得。”
正说着,一名衙役快马奔来,滚鞍下马,递上一封公文:
“崔顾问,府尹大人手令!大人已采纳您的建议,正在紧急征用城西废弃的驿站作为疫病坊。大人命您总领医药配置与分发之事,全城药铺、郎中,皆可凭此手令调度!”
这意味著更大的权力,也更重的责任。
崔鸢宁接过手令她站起身,极目远眺暮色中的盛京依旧被恐慌笼罩,但几处预定的药汤发放点已陆续有炊烟升起。
“回复府尹大人,鸢宁领命。”
她的声音不高,却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青杏,我们再去下一个发放点看看。李参将的人应该已经安排好了,不能出任何差错。”
就在她们离去后,一个素白的身影却从不远处的街角走了出来。
她将西街口的喧腾与敬仰尽收眼底。
她原是听说此处有重症病患闹事,特意赶来想看崔鸢宁如何出丑,却不想正好撞上这万人称颂的一幕。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酸涩与不甘。
那本该是她的位置。
她才是江家正经嫡出的小姐,而此刻被奉为“活菩萨”、手握调度全城医药大权的人,合该是她江蕴珠!
崔家算什么?
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屠户,她崔鸢宁更是连京城杏林盛会都未曾受邀参加过,凭什么?
那药方……江蕴珠冷眼盯着崔鸢宁忙碌却沉稳的背影,心底疑窦丛生。
虽说她并不通医理,但看到见效如此之快,心里也明白莫非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
她绝不信那药方毫无瑕疵。
“小姐,风大,咱们回去吧?”
身旁的丫鬟小声劝道,瞧着那边人声鼎沸,又压低声音,
“瞧着也真是运气好,竟叫她撞上了……”
“运气?”江蕴珠冷哼一声,美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只怕是胆大包天,不计后果罢了。你没听刘老头说那药方凶险?等着瞧吧,这般用药,迟早要出大乱子。”
她最后剜了那被众人环绕的身影一眼,拂袖转身。
“去查,她那药方的底细,一味药一味药地给我弄清楚。”
暮色渐浓,崔鸢宁主仆二人赶往下一处发放点。
街道空旷,只余马蹄声清脆。
青杏仍沉浸在方才的激动里,小声絮叨:
“小姐您没看见,刚才那些人看您的眼神,简直像看神仙一样!还有府尹大人这手令,这下看谁还敢说小姐年轻担不起事……”
崔鸢宁却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寂寥街景,眉头微蹙。
府尹将这重担压下来,是因她今日展现了能力,更是因疫情如火,再无旁人敢轻易接手。
全城药铺、郎中的调度权……这手令看似风光,实则烫手。
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等着她行差踏错。
其中,必然包括那些根深蒂固的杏林世家。
“青杏,”她轻声打断丫鬟的兴奋,“莫被虚名所累。疫病坊筹建、药材统筹,千头万绪,方才只是第一步。”
青杏见她神色凝重,也收了笑,郑重应道:“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马车抵达城南发放点时,李参将已率兵士清出场地,几口大锅支起,灶火正旺,几个被指派来的郎中正围着领来的药方低声议论,见崔鸢宁下车,纷纷迎上行礼,神色间却带着几分探究与不确定。
“崔小姐。”
一位面生的老郎中捻着胡须,迟疑开口,
“这方子里的几味药,用量是否过于峻猛?尤其是这味雷公藤,寻常清热方中不过用至三钱,此处竟用了两……”
他的话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崔鸢宁脚步未停,行至锅前,拿起木勺搅动了一下已微微沸腾的药汤,药气氤氲而上,带着一股特有的辛烈之气。
她回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清晰沉稳:
“此疫毒烈,邪气深伏于膜原,非寻常药力可达。用雷公藤,正是取其迅猛之力,直捣病巢,开门逐盗。用量乃依据患者脉象、疫毒深浅反复推演而定,非是妄为。”
她顿了顿,看向那提问的郎中: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因畏惧药性峻猛而逡巡不前,延误时机,才是真正置全城百姓于险境。”
那老郎中怔了怔,对上她清冽却坚定的目光,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诸位同仁若有疑虑,可待观察首批用药患者病情变化后再行商讨。但此刻,”
崔鸢宁抬高声调,目光扫过全场,
“疫病不等人,每一刻都关乎生死。请诸位依方煎药,确保每一碗药汤火候到位,药力充足。”
众人互看一眼,压下心中疑虑,纷纷应喏,各自忙碌起来。
李参将暗暗点头,指挥兵士加大维护力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兵士飞身下马,脸色发白,直奔李参将,气喘吁吁地急报:
“参将大人!不好了!城西……城西疫病坊选址之事,附近百姓闻讯聚集阻挠,持械对峙,声称死也不让疫病坊建在他们家附近!场面快要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