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仅献策,更捐物出力,将自身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几位原本心存疑虑的老郎中,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佩。
赵府尹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崔小姐所言!本官即刻下令!”
他迅速点了几名属官,一一分配任务,又对崔鸢宁道:
“崔小姐,防疫药方之事,以及医案调配之法,就劳你即刻书写。此外,本官欲聘你为府衙防疫顾问,协调医药事宜,不知……”
“义不容辞。”崔鸢宁斩钉截铁地应下。
堂内立刻忙碌起来。崔鸢宁被引到一旁的书案,铺纸研墨,开始疾书。
她下笔飞快,字迹清秀而有力,一张是药方,一张是防疫组织的条陈框架,甚至还包括了病患记录的标准格式和尸体处理的注意事项,细致周到,远超常人想象。
青杏在一旁默默磨墨,看着自家小姐沉静的侧脸,心中涌起无限骄傲与心疼。
书写完毕,交给书吏迅速抄录分发。
崔鸢宁又向赵府尹请命:
“大人,西街口那边虽已暂时稳定,但情况复杂,民女想去亲自督导第一处药汤分发点的设立,确保万无一失。”
赵府尹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气场强大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最终点头:
“准!本官拨一队衙役并几位郎中听你调遣。李参将!”
“卑职在!”
“你带人护卫崔小姐,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卑职遵命!”
崔鸢宁再次行礼,转身快步而出。
崔鸢宁步履如风,青杏紧随其后,那一队精干衙役和几位被点到的郎中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李参将面色黝黑、身形挺拔,一看就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他手按佩刀,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指挥手下兵士将崔鸢宁护在中心,一行人迅速离开了气氛凝重的府衙正堂。
刚出府衙大门,喧嚣混乱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虽然府尹的命令已经开始下达,但执行的效率远不及疫病蔓延和恐慌扩散的速度。
街上行人面色惶惶,偶有抬着病患的家属哭喊着寻求帮助,更远处似乎还传来了争吵和哭闹声。
“李参将,请即刻派人前往西街口,清出一片空地,架起大锅,寻找干净的水源并派人看守。再分几人,随我去最近的药铺,督促药材调度。”
崔鸢宁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李参将略一颔首,毫不迟疑:
“王五,带你们小队,按崔小姐第一条命令执行!其余人,跟我来!”
军令如山,衙役和兵士立刻分头行动。
崔鸢宁直奔离西街口最近的一家大药铺“华佗堂”。
果然,药铺门前已是人满为患,挤满了抢购药材的百姓,伙计们应接不暇,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让开!府衙办差!”李参将一声暴喝,带着兵士强行分开人群,开辟出一条通道。
崔鸢宁快步走入药铺,直接亮明身份:
“我乃府尹大人新任防疫顾问崔鸢宁,现征调此地所有防疫所需药材,这是药方清单!即刻起,药铺由府衙接管,按方配药,统一调度,不得再私下售卖!”
掌柜的原本焦头烂额,见到这阵仗和盖着府尹大印的手令,不敢违抗,连声应下。
崔鸢宁扫了一眼清单,迅速指出几种急需且存量可能不足的药材:
“金银花、板蓝根、大黄这几样,立刻清点存量,若不足,马上列出清单,请李参将派人持府衙手令去其他药行调取!所有药材,务必保证质量,若有以次充好,严惩不贷!”
她的果断和冷静瞬间镇住了场面。
几位跟随而来的老郎中原本心中还有些许摇摆,见此情景,也纷纷上前帮忙清点、指导伙计抓药。
效率顿时提高数倍。
药材开始一袋袋被运出。
崔鸢宁又对一位看起来较为沉稳的郎中说:
“老先生,请您带一位伙计,在此设立一个临时问诊处,初步筛查有发热、咳嗽症状的人,轻症者引导至西街口服药,重症者记录在案,稍后统一安排隔离安置。”
安排妥当后,她立刻赶往西街口。
西街口空地上,大锅已经支起,柴火熊熊,王五正带人挑来清水。
崔鸢宁亲自检查水质,确认洁净后,才下令开始煎煮药汤。
“注意火候,先武火煮沸,再文火慢煎两刻钟。”
她叮嘱着负责熬药的兵士,“所有接触药汤者,必须以棉布蒙住口鼻,事前事后以皂角清水净手。”
浓重的药味开始弥漫开来,这味道似乎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围拢过来,眼中充满了期盼,但也夹杂着怀疑和恐惧。
“这药真的有用吗?”
“免费的吗?”
“喝了会不会有事?”
人群开始骚动,向前拥挤。
“大家不要挤!”
崔鸢宁站到一处稍高的台阶上,提高声音,清亮而坚定的嗓音压过了嘈杂,
“府衙正在全力应对疫病!此药方乃古法加减而成,针对此次时疫,能防能治!今日起,每日辰时、申时,此地都会免费发放药汤!人人有份!”
她继续道:
“但需听从安排!排队领取,体弱者、老者可优先!领药后即饮,碗具我们会统一沸水煮洗!若有家人已病重无法前来,可向那边那位郎中登记,我们会设法处置!”
在她的指挥下,衙役们努力维持秩序,队伍开始慢慢成形。
青杏和几位郎中忙着分发药汤,监督饮用。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七八岁、面色潮红、昏迷不醒的孩子冲了过来,哭喊着:
“救命!救救我儿子!他快不行了!”
人群一阵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仿佛害怕那孩子身上的病气。
崔鸢宁毫不犹豫,快步上前,李参将想阻拦已来不及。她示意男子将孩子平放在临时找来的一块门板上,蹲下身,仔细查看。
孩子呼吸急促,脉象浮数急促。
她翻开孩子眼睑,又查看了喉部,面色凝重。
“是重症,已热入营血。”
她迅速判断,对跟随的一位老郎中说,
“刘老先生,您看是否可用安宫牛黄丸先稳住心脉?”
刘老先生上前查看后,凝重地点点头:“确是如此,只是……”
只是这药极其珍贵,寻常药铺未必有,且价格高昂。
“用!”崔鸢宁斩钉截铁,“青杏,立刻回府,将我药箱最上层那个紫檀木盒取来!快!”
那里面正有她精心配制以备不时之需的安宫牛黄丸。
青杏应声飞奔而去。
崔鸢宁又写下一個更峻猛的方子,让人立刻去熬煮。
她亲自用银针为孩子施针,刺激穴位,试图稳住病情。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个沉着施救的年轻女子。
她的额角渗出汗珠,青杏及时赶回,递上药丸。
崔鸢宁小心地将药丸化开,一点点喂入孩子口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的呼吸似乎略微平稳了一些。
崔鸢宁不敢松懈,一直守在一旁观察。
终于,在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微微颤动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快,将孩子抬到那边临时搭起的棚子里隔离观察,按照重症条例护理。”崔鸢宁吩咐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稳定。
那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小姐!谢谢救命之恩!”
崔鸢宁连忙虚扶一把:“快请起。照顾好孩子,按时服药,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