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贴近时感受到的柔软,那不同于男子的清浅幽香,以及那过于精致脆弱的耳垂……种种疑点汇聚,像一根根细线,隐隐指向一个荒谬却又极具诱惑力的猜测。
“无妨。”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看来是绊到了废弃的石头。这地方荒废已久,路况不佳。”
他目光扫过四周的断壁残垣,仿佛刚才的停顿真的只是因为路况。
崔鸢宁暗自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原来如此。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六皇子的人或许会追来。”
“他们追不上了。”
裴烬语气笃定,他策马绕行,早已布下疑阵,那些侍卫没那么快找到正确方向。
他翻身下马,动作优雅从容,走到崔鸢宁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虽不及马上那般亲密,却依旧带给崔鸢宁巨大的压迫感。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站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作为一个女子崔鸢宁的个子已经算不得矮了,可与裴烬比起来似乎还差了不少。
“玉公子方才说,撞破了不该看的事?”
裴烬重拾之前的话题,“不知是何事,竟让六弟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出动王府精锐死士?”
他刻意加重了“死士”二字,观察着她的反应。
崔鸢宁心念电转。
裴烬显然不信她那套“认错人”的说辞。
他救了她,必然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
她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后怕:
“在下……似乎无意间窥见了一处私矿的运作,以及……押送兵器的车队。地点就在西郊雁不归密林深处。”
裴烬眸色骤然一沉!私矿?兵器?
他近来一直在暗中调查老六私下冶炼铸造之事,苦于找不到确切地点和证据。
雁不归地形复杂,常有猛兽出没,人迹罕至,确是极佳的隐藏地点!没想到竟被这“玉公子”误打误撞发现了?
“你看清了?确是兵器?”
裴烬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看清了。木箱散落,露出里面制式的横刀和箭簇,绝非民间之物。且护卫之人,身手矫健,令行禁止,隐隐有行伍之气,绝非普通家丁护院。”
崔鸢宁肯定道,她刻意隐去了自己前往探查的真正目的,只强调“无意撞破”。
裴烬沉默片刻,眼底风云变幻。私铸兵器,豢养死士,他这六弟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玉公子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
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反而更深了。
一个“体弱”的贵公子,能轻易潜入守卫如此森严之地?
还能在死士围攻下支撑到他赶来?
甚至能如此清晰地辨认出兵器制式和护卫的来历?
这绝非常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试图从那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下找出破绽。
“玉公子真是……深藏不露。”
他缓缓道,语气意味不明,“如此龙潭虎穴,也能来去自如,见识非凡。”
崔鸢宁知道他起了更深的疑心。
她稳住心神,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傲气与无奈:
“殿下谬赞。不过是自幼耳目灵敏些,跑得快些,加之几分运气罢了。若非殿下及时出手,在下此刻已是刀下亡魂。”
她再次拱手,姿态放得更低:
“今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此事关乎重大,在下人微言轻,所知信息已尽数告知殿下,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定夺。若无事……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她必须尽快离开!
再待下去,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然而,她刚欲转身,裴烬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且慢。”
崔鸢宁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裴烬踱步到她面前,目光如炬:“玉公子以为,六弟今夜未能得手,又会如何?”
崔鸢宁蹙眉。
裴烬继续道:“你既已暴露,无论他是否确定你看到了什么,以他的性子,宁错杀,不放过。此刻,恐怕通往城门的各处要道,乃至你可能落脚的客栈、酒肆,都已布满了他的眼线。你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崔鸢宁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裴烬说的是事实。
她虽不怕六皇子,可也不想与他正面交锋。
而且六皇子手段狠辣,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她原本的藏身之处,此刻恐怕已不再安全。
“更何况……”
裴烬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再次逼近一步,几乎能看清她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玉公子方才受惊,气息不稳,脸色似乎也有些……苍白。既言体弱,经此一夜奔波惊险,岂能无人照应?”
“殿下之意是……”崔鸢宁抬眸看他。
“孤在东郊有一处别院,甚是清静隐秘。”裴烬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玉公子若不嫌弃,可暂居休憩,避过风头。也好让孤……略尽地主之谊,报答公子今日告知要讯之情。”
崔鸢宁微微一顿,进入太子的地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伪装?这简直比闯入六皇子的私矿更加危险百倍!裴烬的敏锐远超她的想象,与他朝夕相处,身份暴露几乎是迟早的事!
可她有选择吗?
拒绝?恐怕就要面对六皇子遍布全城的追杀?或者立刻引起裴烬的彻底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
此刻,已是箭在弦上。
她抬起眼,努力让目光显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感激:“殿下思虑周全,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叨扰殿下,实在过意不去。”
“无妨。”裴烬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能得玉公子做客,是孤的荣幸。”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却未曾离开她分毫,仿佛猎人终于将警惕的猎物,引入了精心布置的领地。
“夜色已深,路途尚远。请公子上马吧。”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这一次可要坐稳了。”
寒风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最终点了点头,上了骏马。
裴烬看着她看似镇定却略显僵硬的背影,眼底兴味更浓。
看来这盛京的水,比他想得还要深。
裴烬翻身上马,再次向她伸出手。
这一次,崔鸢宁没有犹豫,将微凉的手递给他。
借力上马的瞬间,他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她的手完全包裹,那温热有力的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裴烬感受到掌心那不同于男子的柔软与纤细,眸色更深,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臂再次环过那“纤细”的腰肢,将人牢牢固定在身前。
“驾!”
骏马再次奔驰起来,朝着东郊太子的别院方向而去。
夜雾渐起,将两人的身影逐渐吞没。
风声依旧,却仿佛带着无数未尽的谜团与悄然滋生的……危险悸动。
崔鸢宁靠在身后温热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现在作男子装扮,被裴烬抱在怀中说不出的奇怪,让人联想到当下的断袖之癖。
好巧不巧的是裴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传出和哪家女郎有过什么交集,再加上他的所做所为,就更让人忍不住乱想。
她僵直着身体尽可能维持着男子应有的姿态避免任何可能显得柔弱的依偎。
然而裴烬的手臂始终稳稳地环在她的腰际,那力道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