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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仁德

作者:澜语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鸢宁闻言,心头一热,鼻尖竟有些微酸。


    她没想到,最先理解并给予支持的,竟是平日里看似最重规矩、与她观念屡有冲突的母亲,而父亲的态度显然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母亲口中的“不会拖你后腿”,已是她能给出的最有力的支持。


    她深深一福:“女儿……谢母亲、父亲体谅。”


    崔母摆摆手,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带上了为人母的真切担忧:


    “罢了。我虽仍不觉得你选的是条坦途,但……你既选了,便要自己走稳。公主府那边,礼节不可废,行事更需谨慎,莫要授人以柄,也……莫要太过辛苦自己。”


    最后一句,已是纯粹的关心。


    她知晓家中若不是有宁宁,恐怕就不会有现在这样。


    所以她便也想着尽可能的尊重,并且对宁宁好。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崔鸢宁郑重应下。


    三日后,崔鸢宁如约再至公主府。


    昭阳公主并未多言,只让她换乘了一辆更为普通不起眼的青帷小车,亲自带她出了城。


    马车最终停在京郊一处略显僻静的庄院前。


    院墙颇高,门扉紧闭,看上去与寻常富户的别院并无不同,唯门额上悬着一块小小木匾,上书“慈安苑”三字,字迹清秀却有力。


    入门之后,景象却与崔鸢宁想象中凄风苦雨的“收容所”大不相同。


    院内收拾得干净整洁,虽屋舍略显陈旧,却无破败之感。


    院中时有女子走动,年纪不一,衣着朴素但整洁,有的在晾晒衣物,有的在廊下做针线,还有几个在角落开辟的小菜地里劳作。


    她们见到昭阳公主,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恭敬却并不畏缩地行礼,眼神中透着感激与信赖。


    公主亦微微颔首回应,态度自然。


    一位约莫三十余岁、气质沉静的妇人迎上前来,她是这里的管事,人称文姑姑。


    公主向崔鸢宁介绍道:“文姑姑早年曾在医馆帮工,略通岐黄,如今负责苑内日常琐事和姐妹们的健康。”


    文姑姑向崔鸢宁行了一礼,目光温和而审慎。


    公主对文姑姑道:“这位是崔小姐,日后或许会常来帮忙。你带她四处看看,无需特殊对待。”


    “是,殿下。”文姑姑应下,随即对崔鸢宁道:“崔小姐,请随我来。”


    崔鸢宁跟着文姑姑细细参观。这里有共住的通铺,也有几间勉强隔开的小单间,给需要静养或带孩子的女子居住;有简陋的灶房、药室、甚至一间小小的书塾,虽然只有寥寥几本旧书,但表明这里并非只提供温饱。


    文姑姑语气平和地介绍着情况:


    “目前苑里收容了四十七人,有被夫家休弃无所依归的,有逃避虐打跑出来的,也有家乡遭灾流落至此的……殿下仁善,给了她们一个落脚处,不至于流落街头甚至坠入更不堪的境地。大家平日里做些缝补、浆洗、种植的活计,勉强贴补些用度,但主要仍靠殿下私蓄和偶尔几位善心人的捐赠支撑。”


    崔鸢宁看到有女子手上带着未愈的伤疤,有女子眼神怯懦躲闪,但也有人目光已逐渐变得平静坚韧。


    她在书塾窗外驻足,看见一位略识字的妇人正在教几个年轻女孩和自己的名字,笔画歪斜却极其认真。


    “能认几个字,总是好的。”文姑姑轻声道,“至少日后立契、算账,不易被人蒙骗。”


    崔鸢宁默默点头,心中触动更深。


    这里并非仅仅施舍一口饭食,而是在艰难地赋予这些女子重新站起来的一点微薄资本和尊严。


    参观完毕,回到院中,昭阳公主正站在那小块菜地旁,看着里面绿油油的菜苗。


    “都看到了?”她问。


    “是。”崔鸢宁深吸一口气,“比臣女想象中……更好,也更难。”


    公主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疲惫,更有一种扎实的满足:


    “好,是因为她们自己争气。难,是因为世人多是冷眼甚至阻挠。银钱、药材、乃至一砖一瓦,得来皆不易。”


    她看向崔鸢宁,“现在,你还觉得这是另见苍穹的义举,而非泥泞不堪的负累吗?”


    崔鸢宁目光扫过那些默默劳作、眼神中重燃希望的女子,神情愈发坚定:


    “回殿下,正因知其泥泞,更知其可贵。臣女愿尽绵薄之力。臣女此前所呈计划中,有提及可组织苑中手巧者制作绣品、绢花等物,或许可设法售出,略添进项。家中或有旧书,亦可捐来……”


    昭阳公主看着她眼中清澈而笃定的光芒,终于缓缓颔首,这一次,笑意抵达了眼底。


    “好。那日后,便有劳崔小姐了。文姑姑会与你对接所需之物。遇到难处,可直接来公主府寻我。”


    崔鸢宁点点头,恍惚间在昭阳公主的脸上看到了玉阳公主的影子。


    她心下微动,所以拜别昭阳公主后便径直去了玉阳公主府。


    玉阳公主府内,听闻崔鸢宁描述完“慈安苑”的景象与昭阳公主的作为,玉阳公主长久地沉默着。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繁盛的庭院,那里有她精心养护的名贵花木,却似乎从未真正见过墙外风雨中的纤弱野草是如何挣扎求生的。


    良久,她轻叹一声,那叹息里褪去了几分往日的骄矜,多了些复杂的情绪:“皇姐她……竟默默做了这许多。”


    她印象中的昭阳公主,虽非对立,却也总觉得隔着层什么,此刻却仿佛窥见了那端庄持重下的另一副筋骨。


    崔鸢宁轻声道:“殿下,昭阳公主殿下所为,虽似微光,却真实地照亮了那些女子的前路,给了她们一方喘息之地,甚至是一线重塑人生的希望。只是其中艰难,非一人之力可长久支撑。鸢宁人微力薄,所能想不过是些开源节流、改善经营的法子,但若论及……”


    她顿了顿,迎上玉阳公主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恳切:


    “若论及能震慑宵小、抵挡外界风言风语、乃至在必要时能通达天听的力量,非两位殿下金枝玉叶之身不可。昭阳公主殿下已倾注心血,若殿下您也愿施以援手,慈安苑方能真正安稳,方能救助更多如苑中女子般陷于绝境之人。”


    玉阳公主收回目光,看向崔鸢宁,眼中神色变幻。


    她并非毫无怜悯之心,只是以往从未觉得这些事与她相干。


    此刻,崔鸢宁的话语,连同之前她对“女子立世”的论调,以及昭阳公主身体力行的榜样,像几股细流汇在一处,轻轻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


    她想起自己身为公主的尊荣与权力,除了用以维持皇家体面、享受富贵生活外,似乎确实……还能做些别的?


    “你所言售卖绣品绢花之事,听着倒有几分意思,总好过一味坐等施舍。”玉阳公主终于开口,语气已有了松动,“本宫府中库房里,也有些用不着的布匹丝线,放着也是白放着。至于那些不开眼的敢去找麻烦的……”


    她微扬下巴,那份属于公主的傲气此刻却显得恰到好处:“皇姐性子还是太温和了些。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到皇姐和本宫名下的地方撒野!”


    崔鸢宁闻言道:“臣女代慈安苑上下谢殿下仁德!”


    几日后慈安苑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当玉阳公主的华盖马车停在朴素的院门前时,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


    文姑姑连忙带着苑中女子恭敬相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知这位以娇贵闻名的公主殿下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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