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鸢宁的问题让林茉身子微微一颤,她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
“昨日我在姐姐的堂前为她守灵,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周姐姐确实有些反常,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还起身出去了……我以为她是去如厕,便没多问。”
公孙留良敏锐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茉咬了咬唇:“约莫……子时左右。”
崔鸢宁与公孙留良对视一眼,这个时间与林瑟瑟死亡时间极为接近。
“周小姐回来后,可有什么异常?”崔鸢宁继续问道。
林茉摇了摇头,眼中泛起泪光:
“她……她回来时我睡着了,今早醒来就发现她不在床上……没想到……”
说着便哽咽起来。
崔鸢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忽然话锋一转:
“林二小姐,你手上的伤,真的是修剪花枝所致吗?”
林茉抬手抹着眼泪,小脸惨白,却仍旧不改口风道:“当……当然……”
“可书院的花匠说,这几日并未修剪花枝。”崔鸢宁目光锐利如刀,“而且,你的伤口更像是被人抓伤的,莫非是与林家大小姐争执时留下的。”
林茉踉跄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我怎么会……”
公孙留良适时开口:“林二小姐,林家大小姐的指甲有残缺,证明她生前是与人发生过争执的,你说你手上的伤是修剪花枝时留下的,可天底下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么?”
话音刚落,林茉脚下踉跄几步,随后便咬住下唇,向一旁跑去。
“拦住她!”崔鸢宁厉声喝道。
早有准备的衙役立刻将林茉团团围住。
她瘫坐在地,终于崩溃大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姐姐……是周姐姐……是她害死了姐姐!”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传来了一阵哄闹声。
显然是不信她口中所言。
毕竟周家小姐为人和善,从未与谁发生过争执,与林家大小姐的关系更是不错。
恐怕是这林二小姐一时口不择言,胡乱编排,认为死无对证,才将所有的一切推给周家小姐吧。
真是其心可诛!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你就不要冤枉周小姐了。”
“就是啊就是。”有人附和道,“周小姐平日里待人温和,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会做出这等事?倒是你林二小姐,平日里与林大小姐多有龃龉,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林茉闻言,脸色煞白,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却仍倔强地摇头:
“不……真的不是我……是周姐姐她……她……”
她声音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崔鸢宁眯起眼睛,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声音放轻:
“林二小姐,若你当真无辜,便将实情说出来。否则,这杀人的罪名,可就真要落在你头上了。”
林茉抬起泪眼,对上崔鸢宁的目光,终于崩溃道:
“好……我说……我都说……”
她深吸一口气,颤声道:
“昨夜……前段时间我确实与姐姐起了争执,因她……她发现了周姐姐的秘密,然后我一时嘴快就将此事告诉了周家小姐,姐姐觉得我背叛了她,所以才有了矛盾。”
“什么秘密?”公孙留良追问。
林茉咬了咬唇,低声道:“周姐姐她……她其实一直爱慕着姐姐的未婚夫,赵家公子。她……她曾多次私下与赵公子见面,被姐姐撞见过一次。姐姐明明警告过她,可她却……却怀恨在心。”
“姐姐发现周姐姐偷偷藏了赵公子的贴身玉佩,便去找她对质。我……我本想劝架,却被姐姐误伤,手上的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她说着,抬起手臂,露出几道清晰的抓痕。
崔鸢宁与公孙留良对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
“后来呢?”崔鸢宁继续问道。
“后来……后来周姐姐突然笑了起来,说……说姐姐既然知道了,那便别怪她心狠。”林茉声音发抖,“她……她直接用药将姐姐迷晕后推下了水!我当时……我吓坏了,想喊人,可周姐姐威胁我,若我声张,就会连我一起杀了!”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林大小姐被杀?”公孙留良皱眉。
林茉痛哭道:“我……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姐姐倒下后,周姐姐逼我帮她清理现场,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否则……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崔鸢宁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周小姐为何今早会死在荷花池中?”
林茉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今早醒来,她就……就那样了……”
公孙留良冷笑一声:“林二小姐,你这故事编得倒是精彩。可若真如你所说,周小姐是凶手,她又为何会死?莫非是自杀?”
林茉慌乱道:“我……我不知道……或许……或许是有人替姐姐报仇……”
崔鸢宁淡淡道:“够了,林二小姐,你的破绽太多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茉:
“第一,若周小姐真是凶手,她为何不连你一起灭口?留着你这个目击证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第二,周小姐房中的香炉里,发现了迷药的痕迹。而你,昨夜曾去过药房,取过一包药材。”
林茉脸色剧变:“不……不是我……”
崔鸢宁继续道:“你将她迷晕后对她痛下杀手,随后将她的尸身推入水中企图造成她畏罪自杀的景象,可你却疏忽了。”
林茉有些惊恐的看着她,“什……什么?”
崔鸢宁从袖中拿出一只耳铛,“这耳铛是荷花池旁边发现的,想必林姑娘没有发现自己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吧。”
林茉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耳,顿时浑身颤抖,终于瘫软在地。
公孙留良叹道:“林二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林茉沉默良久,终于惨笑一声:“是……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可哪又怎么样?”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与疯狂:
“姐姐她……她从来都看不起我!明明我才是嫡女,可她却因为年长,处处压我一头!就连赵公子……赵公子也只看得到她!”
“至于周姐姐……”她冷笑,“她活该!谁让她假惺惺地来安慰我,实际上却是在看我的笑话!我杀了姐姐后,她竟威胁我要报官……所以,我只好连她一起杀了!”
众人哗然,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柔弱怯懦的林二小姐,竟如此心狠手辣,竟然一连杀害了两个人,并且现在都有些死不悔改的意味。
崔鸢宁摇了摇头,挥手对着衙役道:“带走吧。”
衙役上前,将林茉押了下去。
离开书院时,公孙留良忽然问道:“师妹,那纸条上的亥时后山,是约见林瑟瑟的,还是周小姐?”
崔鸢宁望着远处的山峦,轻声道:“应该是周小姐约的林瑟瑟。我在周小姐房里发现了同样字迹的草稿。她本想为诗社的事向林瑟瑟道歉,却因争执酿成悲剧。”
公孙留良摇头叹息:“一念之差,两条人命。”
崔鸢宁听后也唏嘘不已,待他们重新回到林府以后,林侍郎已经知晓了这一切,顿时瘫坐在太师椅上,老泪纵横。
“作孽啊……作孽啊!”他颤抖着手指向被押解的林茉,声音嘶哑,
“我林家怎会养出你这样的孽障!”
林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冷笑道:
“父亲您又何曾真正看过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