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鸢宁淡淡道:“殿下言重了,民女不敢当。”
裴烬听闻她说话的语气便觉疏远了不少,先前二人分明相谈甚欢,可如今气氛恍若又降至了冰点。
毕竟他不只一次听过崔鸢宁与自己讲过。
她最讨厌骗自己的人。
虽说是事出有因,但他终归是对她有所隐瞒。
裴烬沉默片刻,又轻声道:“崔姑娘,孤自知理亏,但孤并不是有意隐瞒。”
他取下腰间环着的白玉佩,随后递给了崔鸢宁,温声道:“这枚玉佩随孤多年,今日赠予姑娘,权当赔罪,并且崔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拿着这块玉佩来寻孤,孤必然不会拒绝。”
一个未来天子的承诺,算得上是难能可贵。
崔鸢宁垂眸看着那枚莹润剔透的白玉佩,上面雕刻着精致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抬眸望向裴烬,眼中情绪复杂。
“殿下这是何意?”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疏离,“民女受不起这般贵重之物。”
裴烬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却固执地没有收回。
他凝视着崔鸢宁的眼睛,低声道:“孤从未将你视作卑微之人。这玉佩...是母后留给孤的,孤一直随身携带。”
听到这里,崔鸢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知道裴烬生母早逝,恐怕这玉佩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没想到他居然会将玉佩送给自己。
一时间倒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良久后她还是摇摇头,“还是不必了。”
她不想就此欠下一个人情,更何况这些事结束后,恐怕她与裴烬之间再无牵连不必纠缠过深。
裴烬见状还以为她时故意和自己客气,随即开口道:“令祖曾是我的师傅,崔姑娘不必客气。”
他如今做这些也不不过是想要多弥补一些,当初他羽翼未丰,未曾帮到崔家,也是他这一生后悔至极的事。
现在有了能力,恩师的后人又在眼前,他如何能够置之不理?
崔鸢宁突然打断他,抬起眼直视那双清冷狭长的凤眸,“殿下,祖父一案,多谢殿下相助。但民女身份卑微,实在不敢与殿下攀扯关系。”
她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裴烬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
“太子殿下,陛下催您和崔姑娘快些进宫呢!”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将密信和账册放在案上,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烬儿,此事你谋划多久了?”
裴烬拱手:“回父皇,自儿臣发现瑞王与北境来往密切起,已有半年。多亏崔姑娘提供的线索,才能这么快找到确凿证据。”
“哦?”皇帝转向崔鸢宁,“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查到这些?”
崔鸢宁跪伏在地:“回陛下,是民女的父亲告诉民女此事,并且将祖父留下的线索交给民女,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沉冤昭雪。”
她声音字字清晰。皇帝听着,眼中渐渐浮现赞赏之色。
“起来吧。”皇帝突然道,“崔老将军一案,朕会命人重查。若确系冤枉,自当平反。”
崔鸢宁眼眶一热,重重叩首:“谢陛下隆恩!”
“至于你……”皇帝沉吟片刻,“既然你祖父曾是太子太傅,你便暂时留在东宫,协助太子整理崔临渊留下的文书证据。”
崔鸢宁猛地抬头,正对上裴烬同样惊讶的目光。
“父皇,这……”
“怎么?”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不妥?”
裴烬垂下眼睫:“儿臣遵旨。”
走出御书房,夕阳已西斜。
崔鸢宁跟在裴烬身后三步之遥。
二人之间的氛围显得又些沉重,崔鸢宁一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碍于圣上已经发了话,她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裴烬这时也适时开口道:“既如此,明日我就派人接你入东宫。”
崔鸢宁拿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眼神中再无多余的波动。
眼瞅着天色有些暗了,裴烬想着派人送她回去,可还是被崔鸢宁一口拒绝了,“不用麻烦太子殿下。”
她这般言语的时候,不禁让裴烬想到当初二人在津南的时候相谈甚欢,唤他“沈公子”时,眼角便随着这声一弯,恰似雪后初绽的梅蕊,在料峭寒风中透出一点鲜活的明艳来。
如今所有的一切却变成了一句毫无感情的“太子殿下。”
裴烬微不可察的拧了眉,欲言又止,心中莫名有几分烦躁,最后只能作罢。
他现在无比的后悔当时为何不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崔鸢宁不知裴烬心中所想,几步并作一步就跨出了宫门,此时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陆湛。
他居然还没走?
陆湛一看到崔鸢宁就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呵,现在可是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儿,不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否则日后可有的苦头吃。”
崔鸢宁脚步一顿,她看着陆湛那张俊美的面容,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当初也不是没有对陆湛动心过,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
可真心被践踏多了,便也没了什么真心。
陆湛如今在她的眼中就和跳梁小丑一般。
她冷声道:“陆公子还是谨言慎行好些。”
陆湛想不通当初那个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崔鸢宁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对自己这般漠视。
明明他过来是为了提醒她的,却反被骂了几句,他的脸色也瞬间不好了,
“就你这种货色,给太子殿下当侍妾都不会要你,恐怕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罪臣之女。”
崔鸢宁听他越说越过分,神色也越发的沉郁,正要开口时,身后便传来裴烬冷冽的声音:
“陆公子真是有趣,堂堂七尺男儿,却只知颠倒黑白,胡言乱语。”
陆湛见时裴烬,满肚子的怨气消失的干干净净,脸色骤变,慌忙跪地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裴烬缓步走到崔鸢宁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湛:“不过陆公子方才的话,孤听得不甚清楚,不如再说一遍?”
陆湛额头渗出冷汗,哪里还敢造次,声音略有些发紧道:“微臣...微臣只是...”
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裴烬。
只因他手段狠戾说不定会想些折磨人的法子。
“只是什么?”裴烬声音陡然转厉,“崔家一案尚未了结,陆大人就敢当众置喙?难道是陆家是嫌这潭水还不够浑。”
陆湛听到裴烬提到陆家,连连致歉道:“殿下明鉴!微臣绝无此意!”
崔鸢宁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微微福身:“殿下民女先行告退。”
裴烬转头看她,眼中怒意未消,却又添了几分复杂:
“我让人送你。”
这次崔鸢宁没有拒绝。
当着陆湛的面自然是不能落他的面子。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
崔鸢宁掀开车帘一角,看见裴烬仍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翌日清晨,东宫派来的马车准时停在崔家门前。
崔鸢宁抱着祖父留下的木匣上了车。
车内熏着淡淡的檀木香,案几上还摆着一碟她爱吃的桂花糕。
她怔了怔,想起在津南时曾随口提过喜欢这个味道。
东宫书房内,裴烬正在批阅奏折。
见她进来,立即放下朱笔:“来了。”
崔鸢宁行礼:“殿下。”
裴烬示意她坐下:“不必多礼。这些是崔太傅当年留下的文书,你看看可有线索。”
案几上堆满了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