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是裴烬的声音。
崔鸢宁眉头微蹙:“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窗外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道:“方才发现院中有可疑人影,特来提醒崔姑娘小心。”
崔鸢宁心中警觉更甚:“多谢公子提醒。”
“崔姑娘不必客气。”裴烬的声音透过窗纸传来,带着几分凝重,“今晚恐怕不太平,姑娘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崔鸢宁握紧了手中的暗器,淡淡应声,“好。”
待脚步声远去,她才稍稍放松。
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以防不测。
崔鸢宁重新取出铁匣,这次她没有再犹豫,直接展开了那卷绢布。
借着烛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内容,里面装着的是一些手稿,通过字迹来看,应该都是祖父当年写下的,所以瑞王当初应该就是通过买通祖父身边的人,从而得到他的手稿,再利用这些手稿重新模仿出一篇谋逆的信件。
崔鸢宁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纸页,祖父的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间仿佛还带着他当年的风骨。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却又迅速压下情绪,仔细辨认着内容。
这些手稿大多是祖父年轻时游历各地的见闻,偶尔夹杂着对朝政的议论,言辞犀利却坦荡,字里行间皆是忧国忧民之心。
其中一页提到了瑞王,祖父写道:“瑞王表面恭谦,实则野心昭昭,近日频频拉拢朝臣,恐非社稷之福。”
她心头一震,这或许就是瑞王要置祖父于死地的原因。
忠言逆耳,祖父性子一向刚直,又不加以掩饰,所以才遭此劫难。
她重新将所有的手稿装归了铁匣子里面,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赵祥还有赵砚二人,眼下有了物证,人证也是极为重要的。
崔鸢宁思索片刻后,便打开了房门,准备去寻裴烬。
崔鸢宁轻轻合上房门,夜风拂过回廊,带着一股特有的微凉。
裴烬的厢房在回廊尽头,窗棂间透出微弱的光亮,显示主人尚未安寝。
崔鸢宁放轻脚步,却在距离房门三步之遥时骤然停住,她听见了一阵哗啦的水声。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水声,同时还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窸窣。
崔鸢宁脸庞微热,因她习武的原因,所以她耳目极聪,屋内的声音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也突然意识到现在造访或许不太合时宜。
但事关重大,她咬了咬下唇,还是抬手叩响了门扉。
“沈公子”
屋内的水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连烛火都似乎停止了摇曳。
崔鸢宁又敲了敲:“我有要事相商。”
“稍等。”裴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日低沉几分,带着水汽氤氲的沙哑。
正当崔鸢宁后退半步准备等待时,一阵穿堂风突然掀开了未闩严的窗扉。
烛光倾泻而出,将屏风后的景象投映在窗纸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从浴桶中站起,水珠顺着肩颈线条滚落,在烛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崔鸢宁猛地转身,面上泛起一片潮红。
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忙于赚取钱财,少有与男子接触的时候,即便心中并无杂念,可看到后难免还是有那么几分尴尬。
她不应该看到这些的,却在那惊鸿一瞥中记住了那劲瘦的腰线与宽阔的肩背。
心跳也莫名的剧烈了些。
“崔姑娘?”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裴烬已披了件月白长衫,衣带松松系着,露出小片胸膛。
湿发垂在肩头,还在滴水。
他手里握着块布巾,神色间有一丝罕见的窘迫。
崔鸢宁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抱歉,我并不知你在沐浴……”
“无妨。”裴烬侧身让出通道,“进来说话吧。”
屋内飘着淡淡的檀香,混着皂角的清新。
屏风后的浴桶还冒着热气,水面浮着几片药草。
崔鸢宁刻意避开那个方向,在圆桌旁坐下。
“姑娘深夜前来,可是发现了什么?”裴烬在她对面坐下,随手将布巾搭在椅背上。
未干的水汽衬的他眉眼氤氲,清冷矜贵至极,恍若谪仙下凡。
崔鸢宁开口道:“我找到了祖父的手稿,足以证明瑞王伪造证据。”
为了保险起见,她并没有将手稿拿过来。
裴烬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册子,递给了崔鸢宁,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几乎都要碰在了一起。
他潮湿的发丝垂落,有几缕扫过崔鸢宁的手腕。
她下意识缩手,却见他突然抬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他眼睫上还沾着水汽,在烛光下如同蝶翼般轻轻扇动。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册子上,因此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
躲在暗处的侍卫赵寒看到这一幕时心下也十分震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殿下和一个女郎靠的这么近。
裴烬伸手指了指那本册子道:
“这是我往日还在盛京的时候收集的证据,同样能够证明崔将军是被冤枉的。”
那时他为了崔将军的事,不惜得罪了父皇,可人微言轻,自己的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什么用。
即便他是东宫太子,行事也并不能随心所欲,处处受到牵制。
还好现在羽翼渐丰,他声音很轻,目光沉沉,“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所以我要找到赵祥他们。”崔鸢宁稍稍向后退了退,顺势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当年他们被瑞王收买作伪证,若能让他们翻供……”
只是上次分别的匆忙。
这赵祥和赵砚是否按照她的说法去了济世堂还尚未得知。
她必须尽快赶过去看一看才是,免得夜长梦多。
“公子,麻烦你让人备辆马车,”
崔鸢宁起身道,“我们这就去济世堂寻人。”
裴烬将桌上的册子收好后开口道:“好。”
他迅速束起湿发,取过一件外袍披上:“我与你同去吧。这宅院外面眼线不少,你独自行动太过于危险。”
更不要说她的伤还未好,若是再遇到黑衣人,恐怕无力抗衡。
崔鸢宁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可为了探清裴烬的真实身份,所以她并未拒绝,而是点了点头应下。
上了马车后崔鸢宁与裴烬相对而坐,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她刻意将身子往窗边靠了靠,却仍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温热气息。
裴烬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色,温声问道:
“你的伤可好些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崔鸢宁身子恢复的快,虽说还有些乏力,可大体上已经好了不少了,她开口道:
“多谢挂怀,已没有什么大碍。”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她整个人顿时向前倾去。
眼看着就要撞到一旁的车壁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立马横空拦住了她的腰身。
二人因为不受力,继而滚落成一团。
裴烬被压在下面,轻轻闷哼了一声。
而他的掌心处却传来隔着衣料的灼热温度,甚至能够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腰肢,恍若堤边春柳。
两人呼吸交错间,窗外忽有惊雷炸响而过,照亮了裴烬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眉眼。
崔鸢宁慌忙坐直身子,鬓边碎发却勾在了他衣襟的银线刺绣上。
她伸手去解,指尖不小心触到他颈侧肌肤,两人俱是一怔,那截脖颈上的水痕尚未干透,带着沐浴后的潮湿。
裴烬抬起手来随后清声说道:
“还是我来吧。”
崔鸢宁见状也并未拒绝。
可发丝刚解脱马车又是个急转,崔鸢宁不受控制的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