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陆婉宁的裙下不断流淌,很快就在身下聚集成一大片。
她还在动。
纤细的手指虚弱地在地面上抓着,喉头发出极为微弱的呜咽,带着本能的求生欲.望。
陆崇山被迫跪在一旁,浑身颤抖,盛满极致愤怒和惊惧的眼睛死死盯住陆临川:
“陆临川,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下得了手,你还是人吗?”
陆临川就像是听不见他嘶吼似的,要紧不慢地响陆婉宁走去。
他立于血泊的边缘,垂眸俯视,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病态阴郁的笑意,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二叔。”
他语调慵懒,就像是在跟一具尸体对话。
“你指责我?”
“可是和我比起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当年,我躲在那附近的一块石头后面,亲眼看着我父亲在火里挣扎、嚎叫,到最后变成一具焦骨。”
“今天,我让你亲眼看着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一点点地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陆婉宁那张痛苦到扭曲的小脸,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作品。
“这是很公平的天理轮回,不是吗?”
陆崇山双目猩红。
死死盯着陆临川,他的目光里翻涌着滔天恨意,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孽障撕碎、吞噬。
他这一生浮沉。
为了摆脱扣在头上,那个名为陆家私生子的帽子。
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酷算计、心狠手辣,亲兄弟尚且能灭口,旁人性命更如草芥。
就是为了证明。
他陆崇山不比任何人差!
陆家在他的手里,一样可以权倾一方、名震江城!
他得到了一切。
但同样也失去了一切。
他从未觉得自己此生真正拥有过什么。
可唯有陆婉宁……
唯独陆婉宁,是他这一世唯一动了真心去疼的。
那年,他被确诊为终生无法生育,偌大的陆家已经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后继无人。
但就在那时。
他在那个冬夜里,捡到了这个被冻得浑身发紫的小女孩。
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像是照进他灰败人生中的一束光。
从她喊他第一声“爸爸”起,他就认定——这是老天赐给他的救赎。
他陆崇山这辈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所以。
他拼命护她,不惜用最好的资源、最严的教养,把她捧成了陆家的“掌上明珠”。
他自认一生无道,满手血腥,唯有在她面前,才能勉强称得上是个“人”。
可如今。
这束光在他面前被陆临川亲手斩断。
而执刀人——
竟是他当年挚爱之人的儿子。
一时的心软。
留下了如今无穷的祸根。
“爸、爸爸……”
陆婉宁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快要听不见。
“我、我好疼……”
这一句轻轻的哀鸣,如同一把钝刀狠狠剜进陆崇山的胸膛。
那一刻,陆崇山心中脱缰的野兽被瞬间拽回。
他终于低下头。
不再咒骂、不再怒视、不再挣扎。
“陆临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救救我的婉宁……”
他跪在那里,红着眼,向陆临川磕下了头。
一下。
又一下。
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可是陆崇山就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任凭血从额头蜿蜒而下。
陆临川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然后缓缓蹲下身。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艺术品般精致,此时此刻却用来缓慢地抬起陆崇山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他低头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像在看一条终于伏地求饶的狗一样。
嗓音轻柔,语气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味和残忍:
“二叔啊,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学会低头了。”
“不过……”
他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带着令人发寒的阴郁和讽刺。
他手指微微用力,掐住陆崇山的下颌,逼迫他抬头看自己。
“没用。”
“你求得再低,也是注定换不回什么的。”
“因为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
他停了好一会,垂眸思索,字斟句酌,最后终于用了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准确的字词——
“棋子。”
他低声吐出这两个字时,语调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缱绻。
说完。
眸光深处浮现出的一层森然冷意,将缱绻都尽数遮掩了下去。
唇角微扬。
陆临川重新站了起来。
他低头俯视着面前的陆崇山,宛如王座上的审判者:
“知道陆家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败落到如今的模样吗?”
“因为你愚蠢、短视。”
“事到如今,你盯着的还只是陆家的那些产业、港口、渠道……”
“可我想要的,是整个江城!”
他停了停,目光骤然森冷,周身散发着锋利的侵略感: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正挡在我的面前——秦骁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货色,凭什么敢和我江城陆家分庭抗礼?”
“所以,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和你一样,趴在秦骁野的脚下,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地求他施舍。”
“我要的——”
“是他的命!”
陆临川极轻极缓地笑了起来,他眸光幽深,如同丛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而叶星澜。”
“是他唯一的弱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陆崇山更是一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陆临川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而后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可惜啊,这一切,你都看不到了。”
抬手。
在陆崇山的怔忡中,陆临川身边的黑衣人走了上前,拖住已经奄奄一息的陆婉宁向外走去。
陆崇山拼命挣扎,想要扑过去保护自己的女儿。
可惜……
却被人一脚踹倒,半张脸磕在地上,血肉模糊。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顾形象,绝望地哀求:
“临川,你要报复你就冲我来,她是你的妹妹……”
“你?”
陆临川嗤笑着打断一切。
“二叔,你别太着急了。”
“你自然也有你的归宿。”
“我会让你回到祖祠,被拔舌、封喉,然后和我父亲的那具尸骸,关在一起,永生永世看着他、看着他……”
他大笑起来。
“至于婉宁。”
他像是一边在同陆崇山诉说,又像是在对黑衣人吩咐:
“随便丢到哪个荒野小路上,让她慢慢、慢慢地流干血,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死亡。”
“这样的结局,才更有意思。”
“不是吗?”
“二叔?”
最后一个字,他尾音微扬,带足了挑,逗。
像是故意在他满身血污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陆崇山眼中血丝翻涌,恨到了极点:
“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沙哑到几近劈裂,咆哮从胸腔深处爆出,像是野兽垂死前最后的嚎叫,喉间仿佛淬了毒。
但没人理他。
黑衣人拖着他和陆婉宁往外走,鲜血一路洒落,染红了门槛与青石台阶。
陆临川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唇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等到怒吼声渐渐消隐,一切重新归于寂静的时候,他的面色才再度沉冷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陆家宅邸里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