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誉带的那十多个总兵府侍卫,一个个穿着黑劲装,手都按在腰刀上。
往云香楼门口一站,立马把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楼里吃饭的人眼瞅着这阵仗,哪儿还敢坐着?慌里慌张往门外挤。
片刻功夫大堂就空无一人。
东方誉站在楼下,视线落在二楼那扇紧闭的木门上。
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上的玉佩,眉头微蹙。
他那弟弟东方野,在怀吉府横了五年,今儿居然栽了,还让人掰断了手指头。
府里的军医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接上,可往后想跟以前那样灵活,是没指望了。
他后娘在府里哭天抢地,非要他爹出面收拾人。
偏他爹这几天正忙着征兵的事,头都大了,就把这烂摊子扔给他了。
“关门。”东方誉开口说了俩字,听着就不带好气。
“哐当”一声,侍卫们赶紧合上大门,门闩“咔嗒”落锁,楼里顿时就静得落针可闻。
掌柜的和小二早钻到柜台底下了,抱着脑袋直哆嗦,大气都不敢喘。
来的是东方誉啊!
这位大公子在边关杀过敌的,听说一刀能把马脑袋劈下来。
今儿他亲自上楼,楼上那黑小子,估摸着是活不成了。
东方誉走得慢悠悠,踩着木楼梯“嘎吱嘎吱”的响。
他故意把步子踩得重重的,想听听楼上的人有何反应。
是吓得把茶杯摔了?
还是抖得跟筛糠似的?
毕竟敢动总兵府的人,要么是活腻了,要么是真傻。
可楼上静悄悄的,只听见有添茶倒水的声音。
东方誉在门口站定,嘴角撇了撇,带点逗弄的意思:“胆儿真肥。”
说完伸手一推门,紧闭的木门“嘎吱”一声,应声而开。
门一开,一股淡淡的茶叶香飘出来。
包厢里,林晚正靠窗坐着,手里捏着个白瓷茶碗,她眼皮都没抬,跟没听见楼下乱糟糟似的。
直到门开了,才慢悠悠抬眼,瞅见东方誉那双探究的眼,放下茶碗,眉毛一挑,带点嘲讽:
“哟,这不是赌坊的东家吗?怎么着,赌坊生意不好,改行当打手了?”
刚才她一搭眼,就认出这个人是吉祥赌坊那位青衫公子。
东方誉闻言挑了挑眉,缓步走到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身上没有东方野的骄横,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目光如鹰隼般落在林晚脸上,似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
“打手?”
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倒也算不上。只是家父教过,自家弟弟闯了祸,做兄长的总不能缩着。”
林晚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令弟在大堂里指着鼻子叫骂,还让人拔剑相向,
我断他一根手指,已是留了情面。若按江湖规矩,这般挑衅,断的该是手筋。”
“江湖规矩?”东方誉眸色微沉。
“这怀吉府,是大庆的怀吉府,不是江湖草莽的地盘。
总兵府的人,就算有错,也轮不到旁人动私刑。”
“哦?”林晚抬眼,眼神锐利如刀,
“那按官府规矩,令弟当众寻衅滋事,纵容恶奴持械伤人,该当何罪?
李知府的衙门,莫非是总兵府开的?”
这话戳在要害上。
东方誉脸色微变,他知道东方野平日里跋扈,但若真论律法,方才大堂那番景象,确实站不住脚。
他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语气缓和了几分:
“舍弟顽劣,我代他向阁下赔个不是。”
林晚倒有些意外,挑眉看着他:
“大公子这是……不打算替他报仇了?”
“报仇?”东方誉放下茶杯,玩味的重复。
“他先挑衅在前,技不如人在后,怨不得旁人。只是阁下断他手指时,就没想过后果?”
“后果?”林晚轻笑,握着茶杯的手松了松。
“无非是总兵府派兵来拿我,或是像大公子这样,亲自上门理论。
前者我接得住,后者嘛,我自认嘴皮子还算利索,倒也不惧。”
东方誉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多了几分真切的欣赏:
“阁下倒是坦诚。怀吉府里,敢这么跟总兵府说话的,你是头一个。”
“不敢当。”林晚淡淡道。
“只是觉得,与其绕弯子摆架子,不如直来直去省事。大公子若不是来寻仇,那便是来谈条件的?”
“谈不上条件。”
东方誉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诚恳了些,“我来,一是替舍弟赔罪,二是想问问阁下高姓大名,在哪处营生?”
林晚握紧了茶杯,不答反问:“大公子觉得,我像是怕事的人?”
“不像。”东方誉坦言,“阁下断了舍弟手指,还敢在二楼坐等,单凭这份胆识,就不是寻常之辈。”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我在怀吉府待了五年,见多了趋炎附势之徒,也见惯了遇强则弱之辈,
像阁下这般,既有手段,又有胆气的,倒是少见。”
林晚抬眸,对上他坦诚的视线,忽然觉得这人倒比他那个弟弟顺眼得多。
她放下茶杯,缓缓道:“我姓林,单名一个晚字。营生嘛,暂时还没定,还在踅摸。”
“林晚……”东方誉默念一遍,颔首道,“好名字。我叫东方誉。”
他忽然抬手,解下腰间一块玉佩推到林晚面前,玉佩一看就是上好的,雕着展翅的雄鹰,质地温润。
“这玉佩你收着。往后在怀吉府,若有总兵府的人找你麻烦,亮这玉佩即可。”
林晚看着那块玉佩,没动。
东方誉见状,笑道:
“这是见面礼。我东方誉交朋友,不看身份,只看胆识性情。林兄这般人物,值得我交一交。”
林晚沉默片刻,拿起玉佩揣进怀里,语气依旧平淡,仔细听却少了几分疏离:
“既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改日有空,我做东,请东方兄喝酒。”
“好。”
东方誉朗声应下,起身道: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舍弟那边,我会好生管教。林兄自便,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提醒道:“对了,我后娘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大步离去。
包厢内重归安静,林晚看着桌上空了的茶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这东方誉,倒真是个妙人。
不知他爹东方烈云是否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