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野眼皮都没抬,下巴抬得老高,像是对着空气说话,那语气里的傲慢是个人都能感受到。
“过奖,过奖。”林晚垂眸,慢条斯理地抻了抻袖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回应什么夸赞。
这话一出,“噗嗤”一声,东方野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他用扇子指着林晚,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你这小子……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身后的公子哥们先是一愣,见东方野笑了,忙跟着哄笑,有两个笑得太急,差点岔了气,拍着胸脯直咳嗽。
云香楼大堂里的酒客们也都停了箸,探头探脑地看这热闹,窃窃私语声混着笑声。
突然,东方野笑声一收,脸子“唰”地沉了下来,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猛地伸手指向林晚,怒不怒自威的喊道:“爷是夸你呢么?啊?”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立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文轩站在一旁,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等这野小子被九爷收拾了,看于南春还敢不敢再瞧他一眼!
林晚像是没瞧见他的脸色,嘴角缓缓勾起。
她抬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那根伸到鼻尖的手指。
手下猛地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啊!”东方野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林晚眼神一厉,手上力道未松,反而微微上抬,迫使东方野弯下腰,与她平视。
“你是谁的爷?”她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我是你祖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东方野疼得扭曲的脸,补了句:“我让你说话了么?”
东方野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那只被捏断的手指以诡异的角度歪着,钻心的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死死盯着林晚,扭头朝着其余公子哥儿们怒吼:
“废物!都他妈是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快救我!”
他身后的几个公子哥本就被这变故惊得手足无措,听见这话才如梦初醒。
为首的那个慌得手都在抖,胡乱抽出腰间佩剑,色厉内荏地喊:
“敢伤九爷,找死!”
其余几人也纷纷拔剑,对准了林晚。
他们都是守备军官员之子,平日里跟着东方野横行惯了,此刻却没一个真有胆子的。
方才林晚掰断手指那一下又快又狠,早把他们吓得不行。
可东方野是怀吉府总兵的嫡次子,真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大事。
别说他们自己,就是家里的官帽子怕也保不住。
“上!给九爷报仇!”有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声,率先挥剑朝林晚刺来。
其余人见状,也硬着头皮跟上,剑影绰绰,倒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林晚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众人剑尖将近时,猛地松开了东方野的手。
一瞬间,她掌心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铜钱。
她手腕陡然反转,铜钱如离弦之箭般脱手而出。
“噗!噗!噗!”一连串闷响几乎连成一片。
最先冲上来的那个公子哥,刚要得意剑已扎到人,便觉手腕一阵剧痛。
佩剑“哐当”落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捂着腕子痛呼出声。
紧随其后的两人,膝盖被铜钱砸中,腿一软便“噗通”跪倒在地,疼得直抽气。
剩下几个还没反应过来,或是被打在肩膀上,或是被击中肋骨下。
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嘴里全是痛骂和呻吟。
其中最狼狈的当属林文轩。
他方才恨极了林晚,仗着有东方野撑腰,竟比谁都冲得靠前。
结果被两枚铜钱一前一后打中胸口和膝盖。
胸口那一下让他整个身子都麻了,膝盖那一下更是直接让他跪在地上。
又重重往前栽倒,额头磕在青石地上,起了个老大的包。
疼得他蜷缩在地上,冷汗直冒,连哼都哼不出来,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得意。
林晚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冷漠地扫过地上哀嚎的一群人。
她抬脚往酒楼里走,路过林文轩身边时,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抬脚重重的在他大腿踢了两下。
林文轩疼得闷哼,刚想抬头怒视,就听见林晚冰冷的声音钻入耳中:
“想玩什么追妻火葬场的把戏,也不先找面镜子照照,就你这样,配吗?”
一句话,狠狠扎进林文轩心里,让他脸色煞白,连疼痛都忘了几分。
林晚没再看他,转头看向还在龇牙咧嘴揉着手的东方野,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我知道你不甘心。”
她声音清亮,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堂。
“云香楼二楼包厢,我在这等着,随时恭候你来找我报仇雪恨。”
说完,她再没理会身后众人震惊和愤怒的目光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大堂里的酒客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掉了都没察觉。
店小二躲在柜台后,探着脑袋,眼睛瞪得溜圆。
连方才吓得噤声的掌柜,都忍不住从账本后抬起头,望着那道从容上楼的背影,眼底满是震惊。
直到林晚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
东方野才猛地回过神,连滚带爬的起来,捂着左手歪着的手指,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
“林晚!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忙不迭回府去找府医接手指。
“还愣着!扶……扶爷回去!”
他咬着牙说道。
旁边两个机灵的随从忙扑上来架住他,一人一边搀着他的胳膊,只觉他浑身都在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九爷慢点!”
“快!去叫马车!”随从们手忙脚乱,半扶半拖着东方野往外走。
他脚下踉跄,嘴里还在不住地骂:“废物!一群废物!等爷好了,定要扒了那野小子的皮!”
其余几个公子哥哪敢耽搁。
有人胳膊脱臼,正龇牙咧嘴地自己往回按。
有人膝盖青紫,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
还有人肋骨下被打,捂着肚子直哼哼。
他们望着东方野远去的背影,虽满心怨怼,却不敢有半分停留。
总兵府的府医是军中圣手,比外面的郎中强百倍。
再者,九爷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若是不在跟前伺候着,回头被总兵问罪,谁也担待不起。
最惨的是林文轩。
他额头肿起个紫包,胸口闷痛得喘不上气,膝盖更是动一下就像要碎了似的。
先前跟来的小厮早吓得没了踪影。
还是两个同来的公子哥嫌他挡路,不情不愿地找了个条凳,
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抬起来,跟着大部队往总兵府挪。
他趴在条凳上,疼得眼前发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晚那句“就你这样,配吗”,羞愤与剧痛搅在一起,几乎要晕过去。
酒楼外的混乱,林晚在二楼包厢里听得一清二楚,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包厢里陈设雅致,桌上放着本厚厚的折页菜单。
林晚坐在椅子上快速翻阅着,目光在“红烧肘子”“酱焖排骨”“葱烧鹿肉”这些菜名上一扫而过。
“就这些。”
她“啪”地合上菜单,推到桌角,声音干脆利落,“带肉的,一样上十盘。”
守在门口的小二刚进来时还心有余悸。
方才大堂里的打斗声、惨叫声他听得真真的。
这位爷可是把总兵府的九爷都折辱了,此刻却面不改色地点菜,实在让人发怵。
他僵着笑脸,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声音微微颤抖:
“客官……您说的是……所有带肉的菜式,各来十盘?”
林晚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淡淡的。
小二心里一突,立马把后半句“吃得了吗”咽了回去,忙不迭点头:
“哎!好的好的!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催后厨!”
他拿起菜单,几乎是倒退着退出包厢,关门前还特意偷瞄了一眼。
那位爷正单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二心里嘀咕:这位到底是哪路神仙?敢惹总兵府的人,还点这么多肉,莫不是要请人开宴席?
包厢内重归寂静。
林晚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柳树上。
她刚刚听到留下食客小声蛐蛐,知道了东方野可不是什么参将之子。
而是总兵嫡次子,他爹东方烈云,便是怀吉府守备军的最高统领。
怀吉府地处咽喉,守备军兵力不弱,东方烈云能坐这个位置,要么是军功赫赫,要么是背景深厚,或是二者皆有。
先前她只知李盐廷是知府,掌民政,却没细究军方势力……
这事,得让魏霜寒查查。他是大内密探,手里定有东方烈云的底细。
正思忖着,包厢门被轻轻推开,店小二领着四个伙计,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肉菜很快摆满了桌子:
油光锃亮的红烧肘子颤巍巍地晃着,酱色浓郁的排骨堆得像座小山,还有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焦香扑鼻的烤羊肉……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几乎要溢出门去。
“客官,您要的菜齐了。”小二放下最后一盘菜,低着头不敢多看。
“需要小的再给您上些主食或是酒水吗?”
“不必。”林晚摆摆手。
等人都退出去,她环顾满桌菜肴,这些肉,够山里的杨思礼吃好几顿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扶着桌布,意念一动,满桌菜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桌面又恢复了空荡荡的样子。
刚做完这一切,楼下便传来一阵喧哗。
林晚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纱往下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她轻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耐烦:“真是慢啊……我都等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