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里的猪粪味混着草堆的潮气,让人喘不过气。
林画没法说话,便用手在空中快速比划:
先指了指小豆子的身影,又摸了摸自己的断腿,最后做了个“砸”的动作。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眼神里的阴鸷都快溢了出来。
林老太看懂了,浑浊的眼睛里也燃起一点亮光。
两个残废,要想逃走,总得拉个垫背的。
或者说,得找个能替她们打开大门的冤大头。
她佝偻着身子,用没断的左手撑着地面,一点点挪到栅栏门边,朝着正在劈柴的小豆子招了招手,“过来。”
小豆子抬头,看到老太太那张布满褶皱的脸,迟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摘完的芹菜。
“小豆子,”林老太的态度和蔼可亲,“过来,俺有话跟你说。”
小豆子站在栅栏门外没动,清澈的眼睛里带着警惕。
这几日她跟着林晚,不用挨打不用饿肚子,每日不过烧火做饭。
林晚还按日给她算工钱,比在林家当牛做马时强了百倍。
当然,她也打心底里怕这位新主子。
看她对林家人的手段,不敢想自己背叛她后的下场。
更别提那双眼睛,平静时都像藏着刀锋剑雨,谁敢糊弄?
林老太见她不动,索性直截了当,摸出怀里那张泛黄的纸,在小豆子眼前晃了晃,
“认得这个不?你的卖身契。
当初可是你爹娘亲手画的押,你这辈子都是我们林家的人。”
小豆子的脸白了白,手指下意识掐紧了芹菜。
卖身契是她的软肋,可一想到新主人昨夜看魏霜寒收拾林画时,那波澜不惊的眼神。
她咬了咬牙,往后退了半步:“新主子待我好,我不能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林老太猛地拔高了声音,断臂处的疼让她龇牙咧嘴。
“我们林家买你回来养你这么大,你倒帮起外人来了?
放我们出去,这卖身契我当场烧了,再给你攒点银子,让你赎身嫁人,不好吗?”
小豆子头摇得更凶,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深:“不行……主子没说让放,我不能动。”
林老太的耐心耗光了,突然捂着断臂倒在地上,干瘪的身子蜷成一团,嗷嗷惨叫起来:
“疼啊……我的胳膊要烂了………小豆子,求求你,去拿点纱布来,给我裹裹吧…………
再不管,我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她哭得涕泪横流,断了的胳膊有气无力地垂着,看着确实凄惨。
小豆子心一软,脚一抬就进了猪圈,她走到林老太的身边蹲下,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救吧,对不起新主人。
不救吧,眼前这人手里捏着她的卖身契,万一…………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拖拽的声响。
是林画。
她不知何时拖着断腿挪到了小豆子身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手里却握着块碗口大的石头,趁着小豆子分神的刹那,猛地扬手就往她后脑砸去!
小豆子猛地回头,只看到石头带着风声砸来,想躲已经来不及,吓得闭眼脚挪动不了半分。
这时,“咻”一道破空声响起。
林画只觉得手腕突然一麻,像被刀削了一下似的,手里的石头“哐当”一声落地,砸在地上滚出老远。
她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个鲜红血线,正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再抬头时,正撞见栅栏门外不知何时站着的林晚。
林晚倚在猪圈旁的杏树下,手里还捏着枚铜钱,泛着金属的光泽。
她刚才甩出的铜钱,不偏不倚打在林画手腕上,硬生生让石头偏了寸许。
虽没完全躲开,却也避开了要害。
小豆子后颈一热,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石头擦着她右耳后砸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顺着脖颈往下淌。
疼得她直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咬唇死死的忍着。
林晚的视线扫过她流血的伤口,又落回猪圈里脸色煞白的林画和林老太身上。
语气平淡:“石头都敢拿了?看来断条腿还没让你们记牢规矩。”
她没再看林画,只盯着小豆子,声音冷了几分:“刚才为什么要进去?”
小豆子捂着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我……我没想到她会动手……”
“没想到?”林晚嗤笑一声,“好一个没想到!今日我在,你只是擦破点皮,
我若不在,你现在已经是猪圈里的一抔土了。”
她转身就走,留下话飘在风里:“自己去找药敷上。
记着,忠诚是本分,活命得靠自己。
下次再这么蠢,没人救你第二次。”
小豆子望着林晚的背影,又看了看猪圈里眼神怨毒的林画和林老太,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摸了摸流血的伤口,疼得钻心,却也彻底清醒了。
在这位新主子手下,半点马虎都不能有,忠诚之外,还得有保命的警惕。
猪圈里,林画捂流血不止的手腕,看着地上的石头,眼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林老太则瘫在草堆上,望着猪圈外消失的身影,绝望再次淹没了她。
这个林三丫,比她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回了正屋的林晚,心里越发烦躁,这林家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不如快刀斩乱麻。
说干就干,她意念一动手里瞬间出现一把虎头刀,是芽山剿匪收缴的。
这次派上了用场。
林晚嘴角含笑,握着虎头刀直奔猪圈祖孙二人而去。
小豆子从灶房出来的时候,那边林晚提着带血的刀从猪圈里出来了。
“沧浪浪”一声,虎头刀扔到了她的脚边,同时伴随着林晚平静至极的声音,“洗干净。”
说完,转身回了正屋。
小豆子拖着刀,向院中角落的水井走去。
路过猪圈时偏头往里面瞟了一眼,被地上刺目的血水,吓得扔掉了手里的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要跳出胸腔,她胸脯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半晌,小豆子回过神来,想到新主人根本没有避讳她的意思,
是不想?还是没必要?
小豆子宁愿选前者,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复呼吸,爬了起来。
她颤抖着双腿,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朝着猪圈走去。
她要帮着新主善后。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她迈步进了猪圈。
想象中的杀人现场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