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语气平淡,“我这人护短。振东商行是于大哥的心血,更是我的身家所在。
烧了,我全家喝西北风?断条腿,算轻的。”
于振东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急切的开口:
“魏捕头,断腿的事是我做的,不关林老弟事,知府那里我去交代。”
“于头不必多言。”魏霜寒打断他,视线仍锁在林晚身上。
“知府大人没说要追责,只是想请林兄去一趟,毕竟黄家背后还有些人脉,总得给个说法。”
林晚沉吟片刻,点头:“可以,不过我得换件衣裳。”
说罢转身回房,反手带上门。
魏霜寒望着门板,眉峰紧锁,方才他明明没察觉到房内有气息,这林晚的身法,实在诡异。
片刻后,林晚换了身青色短打出来,腰间束着宽腰带,更显身姿挺拔。
“于大哥,你先回振东商队吧。”林晚朝着于振东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偏头看向魏霜寒,“走吧。”
二人往府衙去的路上,魏霜寒状似无意地问:“林兄看着面生,不是怀吉府人士?”
“路过。”林晚惜字如金。
“打算在此地停留多久?”
“不好说。”
魏霜寒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转而说起黄家的旧事:
“黄炳坤他爹原是个镖头,后来靠着走私盐铁发家,知府上任时想查,却被上面压了下来。
想来你也知道他哥是吏部侍郎,这次他吃瘪了,今日没有找知府施压,倒是奇事。”
林晚脚步微顿,侧头看他:“魏捕头知道的不少。”
心里则注意到了盐铁二字,怀吉府盛产井盐,铁矿也有那么几座。
“职责所在。”魏霜寒勾了勾唇角,“黄府当家主母张毓秀,
听说前些日子重病垂危,怎么突然就好了?一早还接管了商行?”
林晚心中了然,这魏霜寒果然在查。
她淡淡道:“或许是命不该绝。”
说话间已到府衙门口,知府早已在书房等候。
见林晚进来,这位两鬓斑白的老知府起身拱手:“林小友,久仰。”
林晚回礼:“知府大人客气。”
分宾主坐下,知府屏退左右,才开门见山:
“你断了黄炳坤腿,又把黄府的人送到府衙,你难道就不怕黄府报复。”
林晚直接道,“他们想烧火仓,人证物证都在,振东商行的人可以作证。”
言外之意,她是奉公守法好良民。
为何要怕报复。
知府叹了口气:“老夫不是要追究,只是黄家在府衙里有个表亲,是按察使司的笔吏,今日一大早已派人来问过。
老夫想着,林小友若是愿意,不如由府衙出面向那边解释,就说人是府衙拿的,与你无关。”
林晚挑眉:“大人是想护着我?”
知府苦笑,“护倒谈不上,只是看林小友是个有本事的,不想你被这些杂事缠上。
再者,振东商队于怀吉府民生有益,老夫也想护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个商队怎值一府知府另眼相看。
没有其他目的,根本不可能。
林晚想了想,颔首:“多谢大人美意。不过不必,该是谁的事,就是谁的事。”
她既然接了振东商队商行,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这点风浪,还担得起。
知府见她坚持,也不再劝。
这时,小厮进到厅内禀告:“大人,黄府张夫人到访。”
知府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喝茶的林晚,“请她进来。”
张夫人眼看着病入膏肓,今日一大早,黄氏商行就敲锣打鼓的庆祝,张毓秀重掌商行。
黄炳坤竟然舍得吐出到嘴的肥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对,昨夜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知府的视线带着审视扫过林晚,难道跟他有关?
张毓秀带着丫鬟来到厅内,奶娘已经被她放回京城荣养。
这样,怀吉府再无人知晓昨夜她与恩公有过交易。
虽然恩公不需要,但是少些麻烦总是好的。
张毓秀敛衽行礼,声音清润:“知府大人,民妇今日来,是为我家老爷的事。”
她抬眼时,目光极快地掠过林晚,又落回知府身上:
“老爷私下里派人去振东商队货仓纵火,还勾结外人造谣振东商行,妄图纵火泄愤,实乃目无法纪。
民妇已将参与此事的仆从悉数捆送府衙,恳请大人依律处置,绝不能因他们是黄家人便徇私。”
这话掷地有声,倒像是黄炳坤的不是,全成了她大义灭亲。
知府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张毓秀刚夺回黄家商行掌权人的位置,就拿她丈夫黄炳坤开刀,未免太急了些。
今时不同往日,她还以为她是孟阁老的外孙女吗?
父亲张御史也是个万人嫌的,要不是有黄家撑着,张毓秀一个内宅妇人根本见不到他。
知府看向林晚,见对方依旧垂着眼帘,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仿佛张毓秀说的是别家闲事。
魏霜寒却瞧得分明,张毓秀说话间眼角余光总是偷偷注意着林晚。
“张夫人深明大义。”
知府放下茶盏,语气放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府衙自会公正断案。只是……”
他话锋一转,“黄侍郎那边,夫人打算如何交代?”
黄侍郎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要不然也不能任由黄炳坤打着他的旗号作威作福。
张毓秀微微一笑,鬓边金钗随着动作轻晃:“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此事我已像夫兄修书说明。
他向来痛恨徇私枉法,自然也会夸我做的好。”
她丝毫不脸红的说着瞎话,又朝林晚的方向偏了偏头,像是才注意到他,“这位便是林小友吧?
昨日听闻林小友在商行遇险,多亏魏捕头及时赶到,否则真是要出大事了。”
林晚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一眼极短,却让魏霜寒心头一跳。
张毓秀眼底藏着的感激,绝不是对一个“听闻遇险”的陌生人该有的。
知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着。
昨夜黄府定是起了大变故,张毓秀能让黄炳坤吐出行商,能让他成了“罪有应得”,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寻常的青衫年轻人。
“既然张夫人已有安排,那此事便按规矩办。”
知府抚了抚胡须,“林小友,你还有别的事吗?”
林晚站起身:“没有。”
“那便先回吧。”知府挥了挥手,目光却在他转身时,与魏霜寒交换了一个眼神,盯紧他。
出了府衙,魏霜寒落后林晚半步,忽然道:“张毓秀的病,是你治好的?”
林晚脚步没停:“我不懂医术。”
“那她为何……”
“或许是,有人比黄炳坤更懂规矩。”林晚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魏捕头与其猜这些,不如查查黄家那位吏部侍郎。”
魏霜寒猛地抬头,见林晚已走出数步。
他忽然笑了。
这林晚,果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