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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木棉(一)

作者:潇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帝王祠内,胡玉烟望着画像上那张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容,心中升起一丝恍惚。


    赵长曙分明道过“今生已矣,来生不见”,她当时只觉心如刀绞,口中强说放不下,可如今心中却忽而明澈起来。


    赵长昭“求皇兄成全”的话如雷贯耳,胡玉烟哭得几乎无法自抑,泪如断线珠帘,止也止不住。


    她嘴上说求不得,说放不下,可心底最深处,真的还在苦苦执着吗?


    赵长昭紧紧将她揽入怀中,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他又低头,一寸寸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胡玉烟依旧挣扎,赵长昭却不许,使了力气握住她的脖颈,他吻得越来越用力,双唇相接时,两人的喘息声在周遭显得十分清明。


    胡玉烟抬眼间又瞥见墙上的画像,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只用力咬了下去,趁着赵长昭吃痛,将他一把推开。


    赵长昭回过神来,两人四目相望,胡玉烟神情茫然,片刻后便起身,步履微乱地走出祠堂,毫不留恋。


    “玉烟!”赵长昭皱了眉,他还跪在原地,在他兄长的牌位面前,急切地开口唤她。


    胡玉烟一手扶着门框,偏过头来看他,她对赵长昭说话,目光却是落在墙上的画像上,“陛下,上官奸贼的尸身明日抵京,陛下莫忘了。”


    一片枯叶悠悠落下,打着旋儿跌入尘土。


    轻骑飞快入得宫门,上官楚的尸体被千里奔波运回元都,停在殿外最偏僻的那方长阶下。披着黑布的大棺尚未开启,周遭却已沉入死一般的寂静。


    沉重的木板缓缓揭起,一瞬之间,那张已见腐烂之态的脸便暴露在天光之下。


    赵长昭立刻发出一声狂笑,胡玉烟也捂住嘴身躯轻颤抖,她半个身子靠在赵长昭怀中,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间的隔阂在上官楚的尸身面前荡然无存。


    上官楚的面容已僵,血肉干枯,箭孔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胸腹。


    胡玉烟看清了,瞳孔猛然一缩,像是被灼伤了似的。


    赵长昭踉跄着扑向棺木,手死死攥住棺沿,骨节发白,指甲几乎陷进了老木纹理里。他一边颤抖,一边握上那截干枯的手,生生掰断了一根已经僵硬的手指。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他的声音嘶哑,语调却带着近乎癫狂的欣喜,“他死了!哈哈哈哈——他真的死了!”他忽然仰头狂笑,笑得歇斯底里。


    众人见皇帝疯癫失态,纷纷垂首立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胡玉烟一边抱住赵长昭,一边将自己往他怀里缩,她此前从未见过上官楚,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造就她一生苦难的人他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胡玉烟颤抖着,竟对一个死人生了惧意。


    赵长昭仍旧伏在棺前,一边笑一边喃喃低语:“你不是说朕是个废物吗?不是说我赵家的江山迟早会姓上官吗?你看看,现在是谁跪着?是谁在棺里?”


    他的声音一寸寸拔高,几近破音:“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赢了!你输了——你输了——”


    胡玉烟跪在他身旁,伸手捧起他被泪水与汗水浸湿的脸,笑意里带着哭腔,“秀郎,够了,已经结束了。”


    赵长昭仍像个走不出梦魇的孩子,忽然,她的脖颈处传来了一阵痛苦。


    胡玉烟知道那是牙齿刺破皮肉的痛,可能见血了,不过没关系。她动作不乱,依旧轻柔地拍着赵长昭的后背,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一下一下,想把他从死亡、痛苦、恨意里拖回来。


    “他死透了,秀郎。”


    胡玉烟瞥了一眼棺木中扭曲变形的脸,又将怀中人搂紧了几分,像旧日情意的回光返照。上官楚夺走了她的一切,最终能落在她怀里的,只剩下一个活生生的赵长昭。


    她竟还剩得下这么一个人……


    上官一族被诛杀,皇宫中张灯结彩大肆庆祝,民间却有人悄悄奏了哀乐。


    赵国吃了败仗,四朝老臣上官楚将军死在了战场上,历经一月尸身终于运回了京城。


    上官家的亲兵入京时已经知道了皇帝急不可耐地处置了上官一族。


    “上官家倒了……我们该不会……”阿甲忍不住和领头兵攀谈起来,他年前才娶了妻,正准备回家抱儿子,皇帝和上官家积怨已久,至于要怎么处置他们,谁心里都没个底。


    “别胡说。”领头兵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为国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现在又是缺兵力的时候,圣上岂能自断双臂……”


    入得京城,两万亲兵还未曾安置,先接到的是发饷的通知。


    “太好了!”阿甲笑得合不拢嘴,抬起他被轧断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擦了擦汗,领了饷他也能为老婆孩子添置些东西。


    领头兵也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们为国征战,圣上不会亏待我们的。”


    上官家两万亲兵围在在太和门外,因是领饷,便纷纷卸下了兵刃,未着战甲,只着布衣。


    阳光刺眼,金瓦辉煌。有人脱了外袍搭在肩上,擦着汗,嬉笑着说:“元都果真富贵气,连太阳都暖些。”


    “回了家,我兄弟非得给我磕三个响头不可,我还活着!”


    “你小子就吹吧!”


    忽而,笑声被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号角撕裂。


    几息之间,城墙之上黑压压现出数排持弓禁军,铠甲森然,金羽箭簇在阳光下冷光森寒。


    还未来得及反应,领头的那名亲兵陡然变了脸色,大喊:“不对劲!快——”


    话音未落,箭如骤雨。


    第一排士兵整齐倒地,血从脖颈喷出,溅了后方一人满脸。


    他瞪大双眼,尚未开口,又是一箭穿喉。


    惨叫声、嘶吼声此起彼伏,队伍一阵混乱只能徒劳奔逃。


    阿甲抱头蹲下,刚开口喊了一句“别杀我”,一箭直贯其额。


    血流满地,欢喜变成地狱。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两万旧部无人生还,尸体从太和门外一直堆到金水桥,血水顺着台阶蜿蜒而下,染红了石狮爪下的苔藓。


    赵长昭嘴角含笑,弓箭队已撤,他仍站在城楼上机械地重复着射箭的动作,直到手臂酸软。


    内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躬身禀报:“禀陛下,上官旧部贪墨军饷,哗变拒捕,已就地正法。”


    赵长昭笑意更甚,随手摘下手上的翡翠扳指连同弓箭一起丢给内侍,“赏你了。”


    内侍连连道谢,赵长昭快步上前,牵起胡玉烟的手,“玉烟快走,我要等不及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上官华被五花大绑,置于烈日之下,他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了残杀,尸体未凉的血腥气充斥着周身。


    高台已经搭好,赵长昭激动万分,没有落座,径直走到上官华面前。


    “大公子,没想到是你活到最后啊。”


    上官华不语,眸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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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灰。他眼下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如枯木一般跪在那里。


    他们兄弟三人被关在地牢,赵长昭却命人只能送来一人份的囚粮,他的两个弟弟都死于饥寒。


    他缓缓仰起头,视线自赵长昭身上掠过,又落在他身旁那女子身上。


    “昏君。”他声音嘶哑,笑得轻蔑,“你为杀我父,不惜将五座城池拱手送给敌国,可笑至极。哪日外患当前,你自去寻根麻绳了结,可别来我父坟前磕头认错。”


    赵长昭并不恼怒,只是揪住他的衣襟,接过身旁内侍递上的水碗,他将水递到上官华面前,上官华只犹豫了一瞬便大口大口饮起来。


    “我是上官楚亲自挑选的最满意的皇帝,五座城池换一个上官楚,他也会觉得划算的。”


    上官华饮了水,恢复了几分神采,他微微偏头,盯住不远处的胡玉烟,脸上多了几分戏谑,“我当是谁,这不是胡家女吗?怎么你没死?”


    胡玉烟莞尔一笑,上前几步行至他身边,与他说:“我不仅活着,还特意来送你一程。”


    上官华脸上抽动一下,将碗中水一饮而尽,随即挣动着将碗打翻。


    金碗在地上滚了几圈,上官华盯着二人,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你们!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居然……啧啧,荒唐,简直荒唐至极。等我见了父亲,一定把赵家皇帝这个大笑话讲给他听!”


    赵长昭不以为意,反倒看着他笑完,随后拿过一块肉饼,递到他嘴边。


    上官华来者不拒,张口撕咬起来,他一边咀嚼一边冷笑,“要我说你们还真是绝配,一个孬种,一个婊子,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配的一对。”


    他吃完了一个肉饼,赵长昭面不改色地递过来第二个,“你们说,等我下去了,是先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还是告诉先帝?”


    赵长昭似乎没听见,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他慢条斯理地又递上一块,“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般配。”


    上官华眸光发亮,好似抓住了赵家皇帝好大一个把柄。


    “好吃吗?”赵长昭含笑盯着他,面上挂着病态的兴奋神色。


    上官华神情微动似是不解。


    “肉饼好吃吗?”赵长昭笑意更甚,他站起身,拿起丝帕擦了擦手,“一块是你父亲的腿肉,一块是你儿子的心头肉,哪个味道更好?”


    赵长昭语调轻缓,好似真的只是在谈论家常菜。


    “你!”上官华瞳孔剧震,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胸膛起伏剧烈,脸色瞬间惨白,吐出最后一口肉渣,猝然干呕起来。“你疯了……”


    赵长昭却只是低笑,仿佛终于听到了最悦耳的哀嚎。


    “疯?”他轻声重复一遍,又回头望向胡玉烟,“疯了才配你我二人,不是吗?”


    胡玉烟回以一个盈盈浅笑。


    欣赏完上官华的丑态,赵长昭接过下人递来的匕首,胡玉烟却执拗地将匕首从赵长昭手上夺过来。她平静异常,一步步走近,在上官华的脖颈处轻轻一抹,血液飞溅,上官华瞪大了眼,只挣动了一下便很快没了气息。


    胡玉烟的脸上溅了血,沿着下颌蜿蜒成细碎的弧线。识趣的侍卫连忙递了锦帕,赵长昭捧着胡玉烟的脸仔细为她擦拭。


    四目相对,两人忽而默契地大笑起来。赵长昭干脆将脏污的锦帕丢弃,薄唇贴上她的面颊,将那些尚未擦净的血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两人唇齿相依,腥甜在舌尖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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