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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腊梅(五)

作者:潇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胡玉烟本在用膳,忽而听得宫人传来消息,说赵长昭重病昏迷,似是中了毒。她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也顾不得问清,急急忙忙就往杨太妃宫里奔去。


    一进殿中,只见赵长昭面色惨白,气息若有若无,整个人像是魂魄已飞了大半。杨太妃正急得团团转,命人寻来道士,又将符水一碗接一碗灌进他口中。


    这一折腾便是一日一夜。她寸步不离守在床前,看着他反反复复陷入昏迷,又被生生拽回。直到次日天光熹微,赵长昭才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一对上胡玉烟,他仿佛还在梦里,怯怯地伸手,轻轻攥住她的指尖,唇边勾起一点虚弱却安心的笑意:“又是阿嫂救我。”


    胡玉烟长舒一口气,心里却满是无力。


    许是夜色凉露,又或是近来积郁成疾,胡玉烟回宫后便重重地病了一场。


    太医来诊,说是风寒入体、气郁攻心,脉象时紧时缓,需静养调理。宫人日夜煎汤熬药,苦口黑汁不离手,她昏昏沉沉地躺了好些时日,才终于缓过劲来,能在榻上稍作倚坐。


    赵长曙来凝晖宫探望过她一次,只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响地陪着,偶尔也会轻声与她说些朝中琐事,只盼她能心头宽慰些。


    赵长昭则日日带着太医叮嘱的补品和从前胡玉烟寻来送给她的话本过来。


    “老师说你不能动脑筋,那就听我读给你听。”


    他这样说着,认真地翻开书页,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胡玉烟勾起失了血色的唇,温和一笑。


    她身子渐渐好起来,只是夜深人静时她方察觉自己总是在哭,却不知在哭些什么。


    如此调养了两个个月,她终于有了气色。高皇后又开始三日两头寻些由头叫她,或借口旧事讥讽几句,或将不相干的宫务强行推给她。


    胡玉烟只是淡淡应着,眉眼间波澜不惊,早已无力再去计较。


    一日她去拜见了高皇后,回宫时途经花苑,一个小宫女正躲在树下哭哭啼啼。宫中是不允许宫人在外啼哭的,胡玉烟脚下一顿,忍不住上前问了缘由。


    宫女只答自己跌了一跤,不慎将皇后娘娘的手镯掉进了湖里。


    “淑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吧。”小宫女满脸泪痕,眼中尽是祈求。


    胡玉烟被这目光看的一怔,心下沉了几分,事关高皇后,她若是牵扯进去,反倒是触怒了皇后,害人害己。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胸口漫出无力感,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体面地微微颔首,不理会哭泣的小宫女,失魂落魄地沿着湖面远去。


    她怔怔出神,指尖抚过桥栏的浮雕,忽然之间,背后猛地一股力道袭来。


    “咚”的一声,湖水飞溅。


    胡玉烟的惊叫未及出口,整个人已经被推入冰冷的湖中,寒意如万千银针刺入骨缝,她挣扎着,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她来不及喊救命,惊讶之间呛了好几口水,手脚不自觉地扑腾着,却无能为力。


    光亮越来越暗,她闭上眼,任水浸透全身……


    片刻后,她只觉心中空荡得像这深不见底的湖水,也许这样也好,沉下去,一切恩怨爱恨就都可以结束了。


    就在她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忽而一只手破水而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死命往上拉。


    她睁开眼,模糊的水光中,透着日光,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的眉眼轮廓。


    是他吗?是赵长曙终于来救她了?


    胡玉烟忽而一阵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她不再动作,只是任这人将自己拖出水面。水花翻涌,她在他怀里咳出几口湖水,仿佛又活了过来。


    等抬起眼,眼前的却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赵长昭。


    “十三殿下……”胡玉烟看清了救自己的人,有些愣神。


    “玉烟,有没有事?”赵长昭替她拍着背,胡玉烟止不住地咳嗽,胸口犹如刀割。


    她眼前水光模糊,忽而听见几声大动静,竟是几个内侍跳入湖中。


    她连忙从赵长昭怀里挣脱,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一会儿,几个内侍竟从湖中抬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衣裳绣着金鸟银枝,华贵而熟眼。胡玉烟费力睁开眼,只见那女子被抬至岸边,长发披散,面色如纸。


    “快唤太医!”另一个太监尖声喊着,慌乱四起。


    胡玉烟吓了一跳,身上还滴着水,也踉跄着往那边去,赵长昭担忧地跟在她身后。


    那女子静静躺在岸边,仿佛睡着了一般,可胸口没有起伏,唇色惨白。


    看清了面容,胡玉烟被吓了一跳,那是郭美人,她们早上还一同去拜见皇后。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气息,胡玉烟掐住赵长昭的手,忍不住干呕起来,一阵寒意从脊背攀上脑顶。


    这时候,杂乱的人群列着队候着,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


    “这是什么热闹?”


    胡玉烟脚步虚软,干脆跪倒在地,她湿透的衣裙还在滴水,乌发贴在脸侧,衬得整个人更添几分凄冷。


    “皇后娘娘。”赵长昭冷着脸对着高皇后行了一礼。


    高皇后看着浑身湿透的二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对赵长昭道:“十三殿下倒是来得巧。”


    这时太医也跪地禀报,“启禀皇后,郭美人断气了。”


    “哎呀。”高皇后惊讶地捂住嘴,“郭美人有孕在身,是一尸两命,快去通知陛下。”


    两个宫人快步跑开,胡玉烟怔怔望着那具尸身,风吹得她发颤,她越来越冷,喉头泛起恶心,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赵长曙来得极快,他面色铁青,看着这一场闹剧。


    他抬手阻止了高皇后到嘴边的话,只道:“淑妃与十三殿下落水受寒,快些回宫更衣。”


    “慢着。”高皇后盯着赵长曙,直到赵长曙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淑妃与郭美人同时落水,十三殿下却只救了淑妃而不顾有孕的郭美人,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啊?”她抚弄着头上的发钗,慢悠悠地道:“要知道朝臣最关心陛下子嗣,这样一来,如何交代?”


    赵长曙神色冷峻,死死盯着高皇后,眼中阴沉无比,可一个字都说不出。


    胡玉烟闭了闭眼,高皇后分明是要她与郭美人一同葬身湖底。赵长昭意外将她救上来,如今她活着,是碍眼之人。


    周围的宫人站成一列,观赏着她的狼狈。


    胡玉烟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左不过是责罚羞辱,她认了就是。


    见赵长曙不说话,高皇后接着道:“皇嗣之事非同小可,本宫乃后宫之主,今日之事虽与淑妃无关,但郭美人终究是因淑妃而死,就掌嘴二十,去去晦气,再每日抄写佛经,为郭美人与皇嗣祈福。”她又偏头看向赵长昭,“十三殿下在二人间不以皇嗣为重,也当责罚,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高皇后语气不疾不徐,神情却笃定,她转眸看向僵在原地的赵长曙,唇角微扬,“陛下以为如何?臣妾这般安排,可好向朝臣交代?”


    “还是说……臣妾叔父正在前厅做客,不如宣他来裁决?”


    赵长昭想开口,胡玉烟却扯了扯他的袖子,她抬头看了一眼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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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曙,可那人只是紧抿着唇,脸色比雪还要白,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就别等着,动手吧。”高皇后话音刚落,一个嬷嬷已经走到了胡玉烟面前。


    耳边忽地响起啪的一声脆响,胡玉烟咬着牙忍下,她看见赵长曙微微偏头,竟是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她的目光便是刀子,他不敢承受。


    是了,他无能为力。


    胡玉烟笑了一下,眼眶终于泛了红。


    耳光一个接一个落到脸上,时间过得极快。到最后,她无力地瘫倒在地,目光不经意地看向赵长曙,对方却仍是不愿分给她一个眼神。


    她心下发冷,忽而一个带着寒意的胸膛贴了上来,赵长昭揽着她的肩,毫不避讳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赵长曙负手而立,冷声道:“事已了,郭美人失足落水而亡,追封为贤妃,都散了吧。”


    高皇后一走,人群散开。胡玉烟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看着赵长曙解开披风披在她身上,又直视着赵长曙离去的背影。她在寒风中打了一个颤,随后在赵长昭的搀扶下回了宫。


    胡玉烟回宫后,当晚便起了热,连带着接下来的几天都精神抱恙。她不与旁人说,只自己受着。


    待身子缓过来,她命人在院中架了一个秋千。秋千终于架好了,她披着斗篷坐上去,晃悠了几下便悻悻地停下了。


    风吹着额边的碎发,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却只觉得心里空空的,毫无生趣。


    想来她今年不过二十多岁,按理说应是豆蔻年华,正值最欢喜的年纪,可她却已心力交瘁,像是一夜间老去。


    她起身缓缓回房,刚走到廊下,便听见宫人禀道:“十三殿下前来探望娘娘,正候在殿外。”


    胡玉烟怔了一下,吩咐人请他进来。


    一月不见,赵长昭还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眼神比从前深沉了几分。他拱手行礼,道了声:“听说娘娘病了,臣弟特来问安。”


    胡玉烟笑了笑,示意他落座。


    赵长昭微垂着眼,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一直跟着严先生读书做策论,皇兄还夸我写得有见地。严先生说再过些日子,就要教我骑射了。皇兄也说御马苑的马任我挑,我选了一匹小红马,前两日给它梳毛,那小畜生竟冷不丁踹了我一脚,幸好我躲得快。后来皇兄教我射箭,我第一次上场,箭直接飞出了靶子,皇兄笑我蠢,还让我自己跑去把箭捡回来。”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神采,“等阿嫂病好了,和皇兄一起来看我骑马射箭吧,到时候我肯定大有进步了。”


    赵长昭自己的乐事都一一说来,胡玉烟却知对方不过是报喜不报忧,刻意想哄自己开心,她早听说高皇后称自己养的狗跑进了杨太妃宫里,接着找狗的由头,把赵长昭的房间打砸了一番。


    高皇后又宣了杨太妃觐见,杨太妃回去之后便受了刺激,大半夜跑到赵长昭的榻前想将他捂死。事情不成,杨太妃第二日便在佛堂吞金自杀了。


    “秀郎聪颖,一定学什么都快。”胡玉烟脸上带着笑意,赵长昭的面目却渐渐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她望着他握着茶盏的手指,忽然生出一丝荒诞的错觉,仿佛他仍是那个小心翼翼依恋她的少年,而她也还不是如今这副疏离淡薄的模样。


    那些已经过去的,回不去了,连秋千都坐不出旧时的欢喜了。自那之后,天地皆似褪了色,再热闹也隔着雾,叫人心中无端生凉。


    她移开目光,忽而觉得头有些沉,轻轻扶了扶额。


    赵长昭立刻紧张地凑近,“阿嫂可是又不舒服了?”


    胡玉烟摇摇头,正想起身,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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