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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芙蕖(二)

作者:潇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胡玉烟从住了五年的凝晖宫搬去了冷宫。


    想来她和赵长曙是少年夫妻,两年欢喜,五年离乱,终是劳燕分飞。她心中只剩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就像一根拉得太久的弓弦,忽然断了,连回响都没有。


    她只带着几口行李、一个贴身丫头,住进了这处久无人居、蛛网横梁的荒院。


    她将手覆上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再过些时日就要藏不住。


    冷宫荒凉,无人打扰,她正好可以无声无息地将孩子生下来。


    胡玉烟那夜昏沉沉睡去,不知何时竟入了梦。梦中天光微凉,她独自一人立在金阶之上,四下寂静无声,连风也像凝固了。


    远远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重重宫门外缓缓而来,步履沉稳,却从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是赵长曙。


    她想唤他,唇动却发不出声,她一步步走下金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宫道漫长得没有尽头。


    她走得急了些,却始终追不上他。


    梦醒时,胡玉烟泪湿枕边,身边空无一人。此时她心中却无惊无惧,只觉万事俱寂。


    冷宫位置偏僻,平日里人影都看不到,她与赵长曙既不相问,也不相见。衣食却是不缺的,宫人按时送来饭食,却无人开口与她多言一句,恍若照看一件陈旧器物,只求其不碎不烂,便已足够。


    赵长昭常来看她,终是发现她的不对劲。


    “玉烟姐姐,你这是?”少年带着几分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


    胡玉烟点点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这……皇兄知道吗?”


    胡玉烟摇摇头,“现下只有长昭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赵长昭心脏怦怦直跳,得了胡玉烟首肯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到了那隆起处。


    他心中自是欢喜,但紧接着就被担忧淹没。


    “你有孕在身,怎么能在此受苦……”


    胡玉烟摇摇头,看向远方,“此处很好。”


    赵长昭沉默了一瞬,心中明白,只待了一会儿便默默离开了。


    “这里荒凉,宫里人又最是见风使舵,玉烟姐姐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赵长昭临走前嘱咐道。


    胡玉烟点点头,也叮嘱着:“十三殿下无事多去看看陛下吧,莫与皇后冲撞,这宫里的日子……太难熬了。”


    赵长昭只回头望了一眼,随后飞快地跑开了。


    天气渐渐转凉,眼见着身子越来越沉,胡玉烟却觉着心头渐渐暖起来。


    她开始重新盼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重新数着日子,一针一线地缝些小衣物。不久之后,会有一个孩子,喊她一声娘。那一声,便是她余生所有的意义。


    赵长昭来冷宫来得更勤了,他似乎对这个尚未成型的小侄儿很感兴趣,胡玉烟早已将他看作亲弟弟,脸上更多了笑容。


    眼见着她的双颊丰盈起来,赵长昭恨不得日日往这里跑。


    “玉烟姐姐要给孩子娶什么名字?”赵长昭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胡玉烟摸着肚子,她总是不安,她已想清楚了,等孩子生下来,便托严子虚带出宫外交给她父亲抚养,她只需要知道孩子安好就好了。至于孩子的生父,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她摇摇头,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我想不出来。”


    风吹过枝头的枯叶,引起一阵沙沙的响声,眼看就是深秋了,胡玉烟拿着上好的皮子做了一顶小毡帽,心中的期待更甚。


    这日胡玉烟正与惠儿在檐下翻花绳,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有人将门踹开。


    那女子眉目模糊,唯独一身明艳华服晃得人睁不开眼。


    胡玉烟踉跄地站直了身子,又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她慌忙爬起来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一群人将胡玉烟与惠儿团团围住,高皇后抚了抚头上的金钗,面带挑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疾不徐。


    “本宫发现十三殿下总是来药房偷药,偷的还是安胎药。”


    “本宫还以为是十三殿下有孕在身呢。”她掩面笑了一声,又缓缓踱步靠近,冷冷地看着眼前浑身颤抖的胡玉烟,目光冰冷至极,“你当冷宫是什么地方?也敢在这儿养贱种?”


    胡玉烟脸色惨白,护着肚子一言不发。


    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道:“赵家皇帝算计我不让我有孕,却叫你在这里偷偷生下孩子,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胡玉烟一瞬间入坠冰窟,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她连忙跪地叩头。


    “稚子无辜,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她将头一次次砸在粗糙的地砖上,额头很快涌出鲜血。惠儿想扶住她,又被她一把推开。


    高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胡玉烟,乐得欣赏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很快胡玉烟的额前见了血,这时候,一个身影快步跑来。


    赵长昭喘着粗气,涨红着脸,慌慌忙忙跑到胡玉烟身侧,同她跪在一处。


    “皇后娘娘,胡氏怀有陛下龙种,娘娘不可放肆!”


    高皇后轻轻摆了摆手,看着赵长昭的眼睛快要蹦出火星子,“前朝由叔叔说了算,后宫由本宫说了算!”


    “陛下算什么东西?十三殿下又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你!”赵长昭几欲上前,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按住。


    人群的骚乱惊动了树上的寒鸦,胡玉烟心下绝望,满脸泪痕,祈求地看着高皇后。


    “求皇后饶恕臣妾……待臣妾生下孩子,臣妾……愿以死谢罪。”


    高皇后闻言只是哼笑一声,一脚踩上胡玉烟的手背,冷声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废妃胡氏,身在冷宫却不检点,竟与人私通有孕,杖四十。”


    胡玉烟闻言瘫坐在地,复又抱住高皇后的脚,痛呼道:“求娘娘饶命,臣妾求娘娘!待臣妾生下孩子,娘娘要杀要剐,臣妾绝无怨言!”


    赵长昭几欲挣脱,又被死死按在地上,“高皇后!胡氏有孕在身,我赵国律令也没有对孕妇施杖刑的道理!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高皇后一脚将苦苦哀求的胡玉烟踢开,又瞥了一眼赵长昭,眼珠子转了转,复又随意道:“那这样好了,十三殿下杖二十,胡氏杖二十,就不枉费十三殿下好心了。”


    她将手轻抬,坐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动手吧,在陛下回宫之前结束。”


    话音未落,几名粗使嬷嬷上前,将胡玉烟按倒在地。


    胡玉烟拼命挣扎,一手护着肚子,这时一杖打在她后腰楚,一阵剧痛传来,她瞬间失了力气只能狼狈地摔倒在地。


    “不!别动我的孩子!求求你……娘娘,饶了他——”


    棍杖落下时,疼痛在一瞬间将她的世界撕碎,她终是没能再喊出声,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地砖,血从指缝和裙摆里漫开来,温热一地。


    赵长昭在一瞬间红了眼,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一杖落到他腿上,他只觉得腿骨断裂,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爬,想要抓住胡玉烟的手。


    看着她痛苦,他只恨自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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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得想要发疯。


    “阿烟……”他的呢喃未说出口,便被另一记棍击狠狠落在背脊上,痛到声嘶力竭,满口腥甜喷涌而出。


    风卷着血腥味拂过这座沉寂的冷宫,太阳照在胡玉烟失焦的双眼上,地上是铺散开的鲜血。


    “太医给两个人都治治,别让他们死了。”


    胡玉烟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得这句话,随后万籁俱静。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一口冰井,四肢麻木,心跳缓慢,连呼吸都变得遥远。


    隐约间,有人将她从地上抬起,她的手指无力垂着,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在空中滴出一点一点绛红。她听见太医慌张的脚步声,也听见有人在喃喃唤她的名字,似是在咬牙隐忍,又像是将整颗心撕裂。


    她想动,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觉喉间腥甜,肚腹空落得像是被撕裂了一块。


    有人在给她止血,有人按住她的脉搏,有人小声说着“还活着,还能救”。


    可她不想听了,她心里什么都没剩下了。


    风起时,帘角微扬,案上的灯火轻轻晃了一下。


    华丽的宫殿内,高皇后正在梳头,大门忽然被人猛得踹开。看着赵长曙提着开了刃的天子剑步入长宁宫,她拢了拢头发,起身缓步朝他走去,“怎么?陛下莫不是敢杀了我?”


    “你若是真敢杀了我,我还敬你三分。可惜你只是个上官家的傀儡,你护不住你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住你的皇位。”


    赵长曙平静地看着她,她话未说完,寒光骤然袭来。


    “啊——!”血光乍现。


    高皇后猝不及防,竟被一剑削去左臂,鲜血如注。


    她尖叫着倒退数步,面色煞白,捂着断臂跌坐在地,衣袖被染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长曙。


    “啊——赵长曙!”她嘶声怒吼,“你疯了!”


    “救命——快来人!”


    赵长曙的脸上沾了血珠,脸色苍白,双目平静地如一滩死水,他又用剑尖挑起高皇后的下巴。


    高皇后在赵长曙脸上看到了杀意,这才怕了,顾不得伤痛,只匍匐着向后躲。


    “别……别杀我。”


    赵长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复而轻笑了一声,将染血的剑哐当一声掷于地上。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盖过了高皇后痛苦的哀嚎,在血液漫到靴底的前一秒,赵长曙后撤了一步,随即转身走了。


    殿外候着的内侍撑着伞上前,赵长曙却一把推开,径直步入雨中。


    “不许宣太医。”他嘱咐道。


    风刮得树叶簌簌直响,雨点打在脸上犹如刀割。


    小内侍抱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却不敢说一字。


    赵长曙像全然不觉,只顾往前走,一直走回了寝宫,身后宫人悄然远避,无人敢近。


    宫门渐渐阖上,发出低沉的闷响,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赵长曙在书案前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内侍来报。


    内侍跪俯在地,脊背微颤。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驾崩了。”


    赵长曙依旧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哼笑一声,终于是有了反应。


    “来,你来扶朕一把。”他朝那内侍招招手。


    内侍抬起头,眼神犹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赵长曙从椅上扶起。


    赵长曙的手冰凉得像是从雪地里伸出的,骨节分明,却毫无力道。


    他低头掸了掸衣襟,阳光透过廊下檐角洒落,映得他衣袍暗红。


    “通传一声,朕今日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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