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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萱草(一)

作者:潇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仇得报,赵长昭不再需要谨小慎微,不再需要与人低声周旋。他从未有过这般快活,下了诏令辍朝一月,日日只与胡玉烟缠绵作乐。


    昔日残破冷落的殿宇被推倒重建,金碧辉煌的宫殿层层叠起,朱瓦琉璃,雕梁画栋。他纵情享乐,任由珍馐佳肴堆满几案,玉盏流光,杯中美酒不绝。


    二人携手走过新修的长廊,琉璃瓦映日生辉,远处工匠因过劳而倒地,哭喊声传来,胡玉烟一瞬心悸,却很快被赵长昭紧紧搂住腰身。


    他低声在她耳畔道:“别看。”


    于是她真的不看,只默默向前走。


    香阁中,胡玉烟好似烦了他,僵笑着将杯中酒一杯接一杯往他嘴里灌,似是想要将他灌醉,离他而去。


    赵长昭抓着她的手,凑上来亲她,胡玉烟却偏过头躲开。


    “你是不是又想走?”赵长昭强硬地掰住她的下巴,有好几回他酒后醒来,身旁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又凑近了打着趣道:“玉烟……你若有一日要离开我,不如此刻便同我一并死去。”


    他常怀疑自己病根未去,所以气血虚耗,可心底却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意。


    胡玉烟知道自己不能和醉了的赵长昭讲道理,只睁着眼,作无辜状摇摇头。


    赵长昭无奈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捏在手中把玩,胡玉烟不与他争辩,又见席间丝竹不断,舞女衣袖翩飞。


    她干脆起身步入舞阵,随着乐声旋转,衣襟扬起,鬓边簪花摇摇欲坠。她还穿着女官的服侍,步伐也生涩,却偏偏在此时得了趣。


    赵长昭也欢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胡玉烟,拿着手中发簪在桌沿上一下一下敲着节奏,酒水溅开却全然不顾。


    二人正在兴头上,这时一个宫女垂着头进来禀报。


    “启禀陛下,宣国夫人求见,她说一定要见您。”


    赵长昭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宫女的意思,不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宣见。”


    丝竹声停,舞姬也一一散去。胡玉烟一把将发簪夺回戴回头上,又理了理衣襟端正地站好,好似自己只是一个为君分忧的宫廷女官。


    不多时宣国夫人一袭素白,发丝凌乱,神情凄惶地奔入殿中。


    “陛下——”她扑倒在地,声泪俱下,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赵长昭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道:“姨母如今受封宣国夫人,乃是一品诰命,今日披发奔殿,是要让天下人笑朕皇恩错授吗?”


    宣国夫人伏地重重叩首,声音哽咽。


    “陛下既唤妾身一声姨母,妾身便斗胆恳求陛下,饶过那几个孩儿。他们虽姓上官,却也是您的亲表弟啊……”


    “住口!”赵长昭猛地抬手,将案几上的瓷盘掷落在地,碎瓷四溅,“你还敢提这话!”


    “你的夫君是上官楚的侄子,朕念你是太后亲妹,不杀你反而晋你诰命。你却还敢求宽赦?你可知上官氏如何羞辱朕,羞辱太后!太后无曾享过一日尊荣,姨母如今诰命加身,还有什么不满足?”


    宣国夫人泪如雨下,磕得额头见血。


    “陛下纵不顾血亲之情,也请怜妾身为人母,容我见孩子一面……只一面,妾身便心甘。”


    赵长昭闻言,冷笑出声,眸中怒意愈盛,“那姨母可曾想过太后?她是不是也想见朕?她也只是想见儿子一面罢了!”


    见宣国夫人一个劲地失声痛哭,赵长昭苦笑一声,一甩袖便背过身去。


    “皇家亲缘向来薄如纸,姨母若执意牵情揽义,朕也可成全你,赐死便罢!”


    听得此言,宣国夫人脸色骤变,眼底一闪慌乱,本还伏地哀求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她嘴唇发颤,终究没能再磕下去。


    胡玉烟冷眼看着她的踌躇与惧意,忽而嗤笑出声。


    赵长昭的耐心已用尽,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来人!将宣国夫人拖出去,赐毒酒,尸身同她夫君扔在同一处乱葬岗。”


    内侍闻令上前,几人将宣国夫人架起。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声在殿中回荡:“陛下!妾身是太后的亲妹,是您的姨母啊!求您垂怜——”


    见闹剧结束了,胡玉烟僵直的脊背慢慢卸了力,赵长昭仍端坐着,冷得像块冰,一动不动。


    胡玉烟沉默片刻,终于抬手,像从前那样将手覆上他的肩。


    “宣国夫人与上官家的亲事本是上官楚强行促成,为的就是离间朝臣,宣国夫人一介妇人目光狭隘,不必让她扰了陛下的兴致。”


    赵长昭顺势靠在胡玉烟身上,捏着眉心低声道:“我想睡会儿,一会儿等我醒来,想一睁眼就能看见玉烟。”


    胡玉烟将酒盏重新放回小几上,又将他肩头的袍子轻轻拢了拢。


    “陛下累了,歇一歇罢。”


    宣国夫人这么一闹,赵长昭压抑上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一夜之间,他便下旨查抄上官家在京的几处庄园与商号,连夜捉拿尚未入狱的旁支族人入诏狱问审。御史台、锦衣卫、都察院三路并行,不分昼夜清剿党羽,朝中一时风声鹤唳。


    “凡与上官氏有牵连者,不论男女,不论老者婴儿,一律详查,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他亲笔写下诏书,又加盖了印章,满意地笑了笑。


    宫人们都不敢出声,只觉得殿中寒气逼人,连膝下石砖都透着冷意。


    上官楚的尸身还未入京,赵长昭勉强用了第一批斩杀的上官家亲眷的头颅作祭典。


    御书房中烛火微晃,映得室内一角忽明忽暗。赵长昭独坐于案前,几张画纸凌乱摊开,墨痕深浅不一,皆是半成的女子画像。


    他屏气凝神,在宣纸上再度落笔,描一双眉,再勾出眉下的眼,却总觉得不对。那神情不够温柔,眉眼也不够熟悉。


    他握着画笔的指节微微发白,终是烦躁地一拂,将整张纸揉成团丢在地上。


    地上早已堆满了废弃的画稿。他跟自己置了气,沉默地坐着,眼角不知何时渗出一滴泪。


    接下来的两天,赵长昭干脆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日日只描容画像,可终究是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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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气极,将废稿尽数丢进火盆,接着又抄起酒壶,一口接一口。


    醉意翻涌之际,他忽而低笑出声。


    朦胧中,他看见一个妇人立在他面前,她发间已有白丝,神情疲惫,泪眼婆娑,却还是强撑着朝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阿娘……”赵长昭哽咽着扑进她怀里,像个终于回家的孩子。


    可下一瞬,梦境翻转,上官楚端着一盏酒缓步而来。


    妇人微微迟疑,终是接过酒盏,眼含泪意地望了他一眼,似有千言未吐。


    “阿娘!不要——”他哭喊着想要把酒打翻,可几个内侍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上官楚扬了扬脖子,妇人顺从的将酒饮下,然后带着泪闭了眼睛。


    赵长昭无助地哭喊着,上官楚扯住他的头发令他看向自己,赵长昭被这人的气息吓得一瑟缩。


    上官楚笑了。


    “不错,你的眼里没有愤恨,全是恐惧和悲伤。”


    他松开赵长昭,转过头冷声道:“酒里没毒。”


    赵长昭破涕为笑,挣脱了束缚,跪地叩首如狂,“多谢上官大人,谢上官大人隆恩!”


    上官楚却大笑出声,语气轻蔑:“没毒,只是我喜欢捉弄猎物罢了。”


    话音未落,两名内侍已上前,将一条雪白的绫子搭在妇人颈上。


    赵长昭脸色煞白,嘶声挣扎着爬过去,死死抓住上官楚的靴子,哀求之语未出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勒紧的布响。


    他猛然回头,只见母亲双眼圆睁,手指徒然地向他伸来。


    他拼尽全力向前扑去,却终究没能触到她的指尖,只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断了气息。


    上官楚满意地看着脱力倒在地上的赵长昭,扬了扬下巴,“陛下,你登基之后这两个内侍便是你的贴身侍从了。”


    紧接着画面渐渐模糊,只剩下一片惨白。


    等赵长昭睁开眼,正见一女子俯视着他。他眨眨眼,视线变得清晰,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他会心一笑。


    轻唤道:“玉烟……”


    胡玉烟抬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案几边一盏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洒在地面上,勾出一片散乱的纸屑与未干的墨痕。


    胡玉烟从身旁的小几上提起一盏温着的茶,赵长昭就着她的手饮下。


    胡玉烟又从手边拿出一张稿纸递上。


    赵长昭颤着手接过,纸页尚带着些许未干的墨香。


    赵长昭怔怔望着画,指腹缓慢摩挲其上慈和的妇人面容,他带着几分恍惚喃喃出声:“玉烟的画技真好……”


    胡玉烟抿了抿唇,“我为婆母奉茶两年,她待我极好。”


    赵长昭陷入回忆,不一会儿又接着她的话道:“那看样子,玉烟生来就是要做我赵家的儿媳的。”


    胡玉烟也觉得他这话好笑,干脆轻笑出声。


    赵长昭捏着画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撑起身子,借着烛光想要将画看得更仔细,胡玉烟任由赵长昭靠着自己,两人的视线皆落在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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