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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萱草(二)

作者:潇方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胎月渐大,郑黛这几日胃口愈发不佳。


    胡玉烟并未如约常来看她,她一开始还出门走动,甚至碰见过赵长昭一次,但对方只对她点点头,很快就走开了。


    她如同猎物半本能地对赵长昭感到恐惧,也从不曾期待过什么。


    后来她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寝殿中,盘玩着霍九郎留给她的玉坠,安安心心养着胎儿,做一只金笼中的鸟。


    除了进食和歇息,她还开始试探着向宫女们打听消息。


    她得知那位一手遮天的大佞臣上官楚身死后,皇帝第一时间废黜了上官皇后和太子。又过不久,上官皇后染上疫症,小太子也相继病亡。


    她得知皇帝对上官皇后恨之入骨,不许她葬入帝陵,连一个象征尊荣的名分都未留下。


    她还得知皇帝的后宫中从前只有上官皇后,而今只有她。


    更让她心惊的是,皇帝如今年过二十却无子嗣,除了……她抚摸着自己又圆鼓了许多的小腹。


    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容忍自己的皇后诞下别人的骨肉,除非……


    郑黛手指微颤,脑中冒出一个念头,他根本不在意皇位。


    那样一个人,不在意权柄、不在意子嗣、不在意忠奸,不在意这世间的一切,他究竟在意什么?


    郑黛躺在摇椅上,思索着逐渐睡去。


    后来胡玉烟再来看她时,她们从时新的衣裙妆容聊到小孩儿的新衣大小,谈话内容再也不包括赵长昭。


    胡玉烟说,陛下给她的母亲封了诰命,她父亲从宿州知府成了京官。


    郑黛摇了摇头,若不是因为一道封后的圣旨,她早死了,如今的时光都白捡的。


    她在皇宫中悄无声息地活着,直到某日,一个宫女领着一个小孩走进她的寝殿。


    “这是文帝的遗孤,陛下旨意,让皇后养在膝下。”请命的内侍朝她躬身行礼。


    那孩子有礼地上前拱手,规规矩矩地朝她问安。


    “你叫什么?”郑黛问。


    “云晋。”


    “多大了?”


    “九岁。”


    郑黛心中一动,默默算了算年头,文帝早逝,这孩子应是个遗腹子。能在上官楚掌权时苟活至今,实属不易。


    她没有再多言,只轻轻侧身,示意宫人将他领进来安置。


    文帝亡后,皇位传给弟弟成帝,成帝亦未久寿,又将皇位交给了如今的陛下。三朝更迭,竟还留得这么一个血脉。


    这孩子乖巧安静,与郑黛相处得意外地融洽。自从他来了,寝殿里多了几分生气,她的日子也随之有了些活气。


    胡玉烟时常前来作陪,郑黛一天天显怀,心绪却不再如往昔那般惶惶不安。


    上官皇后的下场她已猜到,许多事并非能由她掌控,既如此,又何必日日纠结于无解之事?


    又是一日清晨,宫人来传话,说是一位贵客入宫,要皇后梳洗整肃,以迎来人。


    郑黛听了是胡玉烟的安排,走出寝殿,远远望见那立在穿着宿州旧衣的老妇时,心头猛地一震。


    郑黛几乎是不顾仪态地快步奔过去,眼前一阵模糊,只觉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剩心跳声一下一下重重撞在胸口。


    “阿娘!”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胡玉烟立在回廊尽头,远远望着庭中那对母女相依的身影,唇角依旧含着宫中女子温婉的笑,只是因了此情此景添了几分落寞。


    “姑姑?”慧儿轻声唤她。


    胡玉烟走了几步,带着笑看向她,“你应该也许久未见家人了吧,下次出宫时特许你在宫外多待一日。”


    “多谢姑姑!”慧儿喜笑颜开。


    胡玉烟整了整衣袖,转身离开皇后的凝晖宫,正欲登辇时,目光忽然落在一名洒扫宫女身上。


    她眼神一顿,淡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脸色一白,低头行礼。


    “回……回尚宫,奴婢名唤小霜,是三月里才调来的。”


    胡玉烟微微眯眼,轻声一笑,“本宫怎么觉得,你以前是在上官皇后跟前伺候的?”


    那宫女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不敢!奴婢……奴婢从不曾接近上官家的人!”


    胡玉烟盯着这个小宫女,只犹豫了一瞬,便挥手轻描淡写地吩咐。


    “拖出去,杖毙。”


    宫女惊呼被堵住,胡玉烟只淡淡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后登上步辇。


    胡玉烟到了花苑,赵长昭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她来了立刻迎上去。


    赵长昭伸手扶着她从步辇上下来,殷切道:“快来,我命人从南地捕了白瑚鱼千里加急送来元都,一路颠簸只剩下了四只活鱼,让人做了鱼脍,阿烟快尝尝。”


    胡玉烟见了琉璃盘上晶莹剔透的鱼肉,笑道:“白瑚鱼难得,我倒是有口福了。”


    赵长昭替她布菜,“玉烟喜欢就好。”


    胡玉烟夹起鱼肉咽下,肉质有些柴了还隐隐发苦,并不似从前滋味。


    “长昭可是有什么喜事?”胡玉烟瞧着他的兴致颇高。


    赵长昭笑意盈盈,“今日是我的生辰,阿烟总不会忘了吧?”


    胡玉烟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只记着将郑黛娘亲接入宫团聚,确实将赵长昭的生辰忘了。从前他们受上官楚磋磨,倒是每每苦中寻乐,如今怎么反而情缘淡薄了。


    “自是没忘,但生辰礼得夜里再拿给陛下。”胡玉烟答得自然,心中惭愧。


    赵长昭浅浅一笑,夹起鱼肉喂她,又挥手吩咐乐人奏起新调。


    花苑中一时间琴瑟悠扬,宫人们退得远远的,只余两人席地而坐,饮酒谈笑,仿若世间再无旁人。


    抚琴人弹错了一个音,紧接着,吹笛的乐人闪身一动,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刃直刺赵长昭胸口!


    胡玉烟先一步注意到了异动,来不及反应只是几乎本能地冲了上去挡在赵长昭身前。


    “小心!”


    刺客身手极快,绕过她短刃一偏,仍在赵长昭肩头划出一道痕。


    几名侍卫很快制住了人。


    赵长昭尚未反应过来,只见衣裳破了,肩头受了点皮外伤,渗出点点血珠。


    “护驾!护驾!”胡玉烟呵斥着,又来细细检查赵长昭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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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被压在地上,徒劳地挣扎了两下。


    赵长昭擦了擦手,淡定地坐下冷声道:“严刑拷打问出幕后主使,若什么都不说,就剁碎了喂狗。”


    刺客被拖了下去,胡玉烟焦急地命人传太医,赵长昭却按住她的手。


    胡玉烟怔愣,“这是做什么?”


    赵长昭只看着她,忽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笑道:“阿烟护我,阿烟爱我。”


    刺客行刺,她本能地冲在赵长昭身前,身体的第一反应骗不了人。


    胡玉烟心中一阵滚烫翻涌,一时竟不知是惊惧还是恼怒。那人方才命悬一线,如今却还能笑着说出那样的话,仿佛刀剑加身都不足挂齿。


    她只觉胸口堵得发闷,怒意未消,却又被一种更深更沉的情绪淹没。


    她亲友早已死尽,这世间只剩他一人还能牵动她的心绪。


    赵长昭是真的高兴,不愿看太医,只撒着娇央求着胡玉烟陪他接着饮酒取乐。


    不多时他便有了醉意,眼神迷离,言语疯癫,竟夺过乐人的琴胡乱拨弄。琴音呕哑嘲哳,难听得很,胡玉烟实在听不下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长昭别弹了,先歇一歇。”


    赵长昭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拉住她的手快步跑开,醉意里还带着几分执拗的雀跃。


    胡玉烟被他牵着走,只得加快脚步跟上,直至两人一前一后停在了祠堂门前。


    她的脚步顿住,声音也冷下来,“长昭……你醉了。”


    赵长昭却不管不顾,握着她的手心轻轻摩挲,低声道:“我这阵子常常头疼,也总是梦见皇兄。”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


    胡玉烟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攥住,指节发白,不容分说。


    “来,我们一同去见皇兄。”他说着,与胡玉烟十指相扣,几乎是赌气地拉她往祠堂里走。


    祠堂中,正中摆着一座描朱排位,写着“顺成华皇帝”五字,牌位前还供着一幅帝王画像,画中人着龙袍戴金冠,相貌俊逸,年岁也轻。


    赵长昭挺直脊背仰头望着画像,死攥胡玉烟的手,忽而高声唤道:“皇兄!你看到了吗?”


    “我喜欢玉烟,玉烟也甚爱我!”


    “赵长昭!你别发酒疯!”胡玉烟厉声喝止,面色已惨白如纸。


    可赵长昭不以为意,反倒屈膝跪下,沉声行了大礼,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碰在石板上,闷响连连。


    “求皇兄成全!”他说。


    血从额间渗出,他却还重复着磕头的动作,“求皇兄成全!”


    “够了!你疯了吗!”胡玉烟猛地扯住他的袖子,想将他拉起来,谁知被他反拽了一把,重心不稳,整个人扑跪在他身旁。


    她气息不稳,眼眶一点点泛红,却不知是怒是悲。


    赵长昭却忽然轻笑,转头望着她,眼中醉意未散,将自己的额头贴向她的,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玉烟,我们……也算是拜过高堂了。”


    胡玉烟也跟着笑出声,余光瞄向那画,画中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上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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