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个可造之材。”姜如意淡淡道,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比沈诏安那个废物,强了不止百倍。”
墨玉深以为然,同样是少年,一个只知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另一个却能在重伤之下,依旧坚韧不拔,心性高下立判。
回去之后,这一夜,姜如意睡得似乎安稳了些。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姜如意梳洗已毕,用了些清粥小菜,便对墨玉吩咐道:“去把陆柏年叫来。”
“是,小姐。”墨玉应声而去。
不多时,陆柏年便跟着墨玉进了屋。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短打,虽然依旧瘦弱,但精神瞧着比昨日好了些许。
只是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僵硬,显然身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
“奴才见过夫人。”他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沉稳。
姜如意端坐在上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伤势如何了?”
“谢夫人挂心,已无大碍。”陆柏年垂着头答道。
“嗯。”姜如意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可曾识字?”
陆柏年身子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回夫人,奴才幼时曾随家父读过几年蒙学,粗通文墨。”
“哦?”姜如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倒是意外之喜。
“很好。”姜如意微微颔首,从手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本书册,随手丢了过去。
书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陆柏年面前的地上。
封面上,写着《武安辑略》。
陆柏年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起头,看向姜如意,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武安辑略》,这可是开国名将武安君所著的兵法概要,虽非孤本,却也绝非寻常人家能够轻易得见,更遑论一个刚入府的卑微小厮!
“这本书,你且拿去看。”姜如意语气平淡,仿佛给的只是一本寻常的话本子。
“每日白日里,你该做的活计,劈柴、挑水、洒扫庭院,一样都不能少。夜里若有余力,便将这本书用心研读。过些时日,我会考校你。”
陆柏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兵书,又看看姜如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叩首:“是,夫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武安辑略》捧起,紧紧抱在怀中。
姜如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点头。
是块璞玉,只需稍加雕琢,便能绽放光彩。
“下去吧。记得,莫要耽误了白日的活计。”姜如意挥挥手。
“是,夫人。”陆柏年再次叩首,这才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走后,墨玉才忍不住开口:“小姐,您真的要培养他?还把这么珍贵的兵书给他?”
姜如意端起茶盏,轻轻喝一口,眸光幽深:“这世道,想要立足,手中无刀,如何能行?沈家这潭浑水,深不见底。我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一把只听从我命令的刀。”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至于这本书,若他真是可造之材,便是给他一座金山又如何?若他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本书在他手中,也不过是废纸一堆。”
墨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知道,小姐决定的事情,向来都有深意。
陆柏年得了兵书,如获至宝。白日里,他依旧沉默寡言地做着最粗重的活计,劈柴、挑水、打扫庭院,一丝不苟,任劳任怨。
到了夜里,便躲在自己那简陋的西厢房一角,点上一盏昏暗的油灯,如饥似渴地研读那本《武安辑略》。
他本就聪慧,又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
书中的那些排兵布阵、权谋诡计,虽然深奥,却让他看得如痴如醉,也渐渐摸索出一些门道。
只是,这样的“优待”,在某些人眼中,却格外刺眼。
秋桃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那日沈逸因她洒水失误而迁怒于她,姜如意虽事后送了金疮药,却并未对她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抚或提拔,这让一心想往上爬的秋桃心中颇为不忿。
她本是苏云柔安插进来的眼线,自诩有几分姿色,又惯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原以为凭着苏云柔的关系和自己的手段,能在姜如意面前讨得几分脸面。
可没想到,姜如意对她不冷不热,反倒对那个刚来的瘦猴似的陆柏年青眼有加。
不仅为他出头怒斥小世子,还请医问药,甚至她偷偷看到好几次,墨玉亲自给陆柏年送去一些额外的吃食,虽然只是些寻常糕点,却也足以说明主子的看重。
如今,更是听闻夫人竟给了陆柏年一本书看!
这算什么?
一个下等小厮,凭什么得到夫人这般垂青?
秋桃越看陆柏年越发觉得不顺眼了。
凭什么好处都让那小子占了?
于是,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给陆柏年使绊子。
陆柏年去挑水,她便故意在他经过时伸出脚,想绊他一跤。
陆柏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总能险险避开。
肩上沉甸甸的水桶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便径直走开。
几次三番下来,非但没能让陆柏年出丑,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贱奴才!”秋桃对着陆柏年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满脸的鄙夷与不甘。
她不明白,这个陆柏年看着瘦弱不堪,怎么总能躲过她的小动作?而且,夫人为何偏偏就看中了他?
越是想不通,秋桃心里的那股邪火就烧得越旺。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成,那便来些更直接的。
于是,接下来几日,东跨院便不大太平了。
陆柏年新领的劈柴斧,第二天斧柄上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稍一用力便有断裂的危险。
他去井边打水,刚提上来的水桶,还没等走几步,桶底就“哗啦”一声漏了,清洌的井水洒了一地,也溅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履。
负责洒扫庭院的笤帚,不是少了几根竹篾,就是被人藏了起来,害得他要多花许多功夫去寻找或是修补。
甚至有一次,他夜里温书的油灯,灯油被人换成了掺了水的劣质油,点起来不仅光线昏暗,还噼里啪啦地爆着火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些手段虽然不高明,却足够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