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手握逆袭剧本》 被亲生儿子毒杀 滚烫的药汁灌入口腔,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焚烧! 姜如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红得刺目! 她捂着喉咙,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之人—— “诏安……你给我喝了什么?!” “毒药。” 沈诏安神情冷淡,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下意识挣扎,却被死死掐住双颊。 姜如意已经高烧不退三日, 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诏安 ——” 姜如意喉管如灼,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沈诏安冷冷打断:“别这么叫我!!” 他松开手,姜如意猛地摔回榻上,胸口剧痛。 姜如意心中悲痛,“诏安,我是你的亲娘啊……” “亲娘?你配吗?”沈诏安嗤笑出声,满眼冰冷。 “你被贼人掳走那日,就该为了清白和侯府的颜面自戕,可你非但没有,还衣衫不整的逃了回来,让整个侯府都为你蒙羞!” 姜如意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她自然是记得那日的。 三月,她去佛寺上香为沈诏安祈福,途中遭人掳走,拼死挣扎逃回侯府,却换来的不是清白,而是囚禁与羞辱! 她日日在后院苦熬,墙上刻满一道道生死的痕迹,只盼着沈诏安考取功名,为她平冤。 可她等来的,却是一碗毒药! “诏安,你信我的,我并没有被贼人侮辱。” “信不信你重要吗?”沈诏安冷漠地道,“永安侯府早因你沦为笑柄。” 他缓缓俯身,目光残忍:“你逼着我读书,让我为你考取功名,为你扬眉吐气,可你何时想过,我愿不愿?” “你可曾想过,你的贪心毁了多少人的一生?” 沈诏安目光阴鸷,字字如刀:“父亲本该与云姨琴瑟和鸣,若不是你仗着太师府的权势逼嫁,母子一场,我或许还能敬你三分。” 他冷冷一笑,满眼厌恶:“可你生性狠毒,逼死父亲的旧情,毁了侯府的清誉,如今我已状元及第,要迎娶燕王府的小郡主,你这样的母亲,留着只会让我蒙羞。” “姜如意,” 沈诏安冷冷开口,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若还念及这十数载的母子情分,就识趣些,早点离开。” 姜如意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然会为了别的女人来逼死她。 “当初你父亲为了求娶我,亲口说...” “够了。”沈诏安面色冷漠,打断了姜如意的话,“祖母已经做了决定,将云姨抬进门做妻,她性子温柔又识大体,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侯府主母的位置,至于你……” “你死后,我会为你守孝三年,尽我们最后那点母子情分。” 姜如意心头猛地一震,胸口翻涌的血气再也压制不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枕边。 “不可能,你父亲绝不可能让你逼死我,绝不会!” 姜如意死死地用指甲扣住床板,指缝中满是血迹。 当初永安侯府败落,她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和沈逸私定终身,因为沈逸一句“有愧”,她与太师府再无往来。 皇子夺嫡,她为护沈逸前去救驾立功,独自穿上他的官服纵马引开九皇子的追杀。 桩桩件件她都对得起沈逸! 哪怕只是看在她曾经救过他的份上,他都不能如此对她! 气若游丝间,姜如意闻到了熟悉檀香味,是沈逸! 她的丈夫! 他终于来了! 姜如意眼底骤然浮起一丝希望,她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抬起头,想要看清门口的身影。 “沈……” 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母亲!” 沈诏安的声音比姜如意更快响起,带着几分孺慕与敬意,甚至微微躬身,快步迎了上去。 只见一名华服女子缓缓迈步而入,她步伐端庄优雅,仿佛天生贵胄,一双盈盈秋水含着细碎的忧色,脸上带着柔和而克制的笑意。 她的儿子,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竟然这般亲昵地扶着苏云柔,喊她母亲?! 姜如意拼命挣扎着想坐起,手指死死扣住床沿,眼中血丝密布! “沈诏安!你叫她什么?!” 苏云柔闻言,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如水:“诏安,你看你母亲多生气呢。” 她微微蹲身,像是极尽温柔地抚了抚姜如意的被角,语气带着些许可惜:“姐姐,你身子这般虚弱,竟然还在操心这些。” 苏云柔轻轻叹息,目光怜悯:“你这般执拗做什么呢?诏安喊我一声母亲,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苏云柔温柔地看着沈诏安,柔声道:“你从小便是我一手带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赖在我怀里睡觉,生病时也只愿吃我亲手喂的粥。” 苏云柔又顿了顿, 像是怀念地道:“姐姐,你这些年困在后院,诏安最怕的便是见你……你每次一见到他,不是哭着求他替你平冤,就是逼他读书。” “你可知,这些年他有多痛苦?” “胡说!!” 姜如意眼睛猩红,咬牙切齿:“沈诏安!你告诉她,你是不是从小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你是不是小时候生病,都是我彻夜照顾你?!” 她在赌——在赌沈诏安会有那么一丝犹豫! 可她等来的,是少年的冷漠一瞥。 沈诏安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我不记得了。” “姐姐。” 苏云柔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缓缓飘落在她耳畔:“你何必如此执着?” 她的眼底藏着隐秘的快意,嘴角却带着温婉的笑意:“再怎么说,你也是诏安的生母……哪怕你犯了那样的错,诏安和侯爷也还是愿意送你最后一程。” 她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毕竟,人死了,才干净。” “你说什么?!” 姜如意猛地瞪大眼睛,喘息着撑起身子,死死盯着她! 苏云柔低笑了一声,缓缓靠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苏云柔目光幽深,缓缓吐出真相:“太师府被弹劾下狱,是侯爷亲手安排的。” 姜如意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眼前一片发黑! 可苏云柔并未停下,她笑得更温柔了些:“你父兄在狱中畏罪自尽,喝下的毒药,还是侯爷亲手送过去的。” 姜如意浑身颤抖,胸口疯狂起伏! 苏云柔轻轻撩了撩鬓发,低声道:“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当日在佛寺掳走你的贼人,是侯爷和我一起安排的呢。” 姜如意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撕裂,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以为的劫难,她苦苦熬过的炼狱,竟然是眼前这个女人亲手策划的?!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姐姐。” 苏云柔缓缓起身,轻轻整了整袖口,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她轻轻抬起手,扶住自己小腹,语气温柔:“毕竟,我肚子里的孩子,还等着父亲呢。” 姜如意最后一根弦也断开了。 她到底是有多可笑,才会让这对狗男女如此肆无忌惮地踩在她的尸骨上! “夫君。” 一道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缓缓走来。 沈逸身披玄色锦袍,缓步走入,目光冷淡得仿佛这房内已是死地。 他走到苏云柔身侧,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扶住她的小腹,语气温柔:“云儿,我们走吧。” 苏云柔微微一笑,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嗯,别让孩子沾染晦气。” 姜如意死死地瞪着他们,血气翻涌,猛然喷出一口血,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眼前一片黑暗! 意识彻底陷入深渊前,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燃烧得炽热无比—— “沈逸,苏云柔,沈诏安……” “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先打了再说 姜如意遍体冷汗,才发觉手指已经被打翻的汤盅烫红。 她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缩水了数倍,还是孩童面孔的沈诏安,这才意识到她是重生了。 彼时,姜如意才十九岁,是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静安侯沈逸的发妻,靖安侯世子沈诏安的生母。 “坏娘亲!坏娘亲!打死你!” 沈诏安粉雕玉琢,眉眼随她,却活脱像个裹着蜜糖的毒蛇,一开口就是尖锐刻薄的狠话,扑上来对着她又踢又打。 墨玉连忙拦在前头,急道:“小世子别闹,夫人可是您的亲娘......” 沈诏安生得极好,精挑着姜如意和沈逸的优点长。他那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明明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尽显狠戾。 “呸!要你这个贱蹄子管!你就是一破婢女,我马上叫爹爹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墨玉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被沈诏安打断。 “呸!”沈诏安杏眼圆睁,唇角一勾,笑得像只踩死小虫子的猫,“你这个贱蹄子少管!母亲她和那个侍卫叔叔偷偷摸摸躲在屋子里抱来抱去,明明被我看见了,你是不是也想跟她一起做坏事?” 空气一瞬间死寂。 姜如意瞳孔陡缩,胸腔一震,仿佛有什么从心底猛地炸裂!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一幕—— 上辈子就是从这一日起,府中开始传她不守妇道、与侍卫私通的风声,连沈逸也从此冷了脸,她在靖安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人人避之如蛇蝎。 原以为只是孩子口无遮拦,现在想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教沈诏安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想到这,姜如意声音冷得像刀,掀起衣摆一步冲前,一记耳光毫不犹豫地甩了下去。 “啪!” 沈诏安踉跄跌倒,白瓷般的小脸瞬间浮起巴掌印,他愣了半秒,随即瘫坐在地号啕大哭。 “娘亲坏!她跟侍卫有染,还打我!我要告诉祖母、告诉爹爹,让他们休了你!”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里却全是阴毒与快意。 姜如意冷笑,眸中泛起彻骨恨意。 上辈子她耗尽心力、拼死为他补身,换来什么?换来这张连哭都假得恶心的脸。说她不贞、与侍卫有染,最后还亲手把毒药灌进她嘴里! 奶娘惊慌失措地想上前:“小世子哭成这样了,夫人——” “我看谁敢碰他!”姜如意一声厉喝,众人登时噤声。 她眯着眼盯着儿子,一字一句道:“敢污蔑母亲清白,你这畜生,我今儿就该打断你的腿!” “娘亲坏!娘亲坏!我要告诉祖母和爹爹,让他们休了你!” 沈诏安哭得撕心裂肺,眼底却全是恨意。那目光,姜如意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厌恶,是恶毒,是一个孩子骨子里最本能的憎恨。 她原以为是婆母教坏了他,是环境熏染他,可现在回头看,她十八年的慈母心肠,根本就养出了一条毒蛇。 曾经,他早产体弱,她夜夜不眠熬药,亲自照料。哪怕熬得晕眩,也不敢让旁人替熬,生怕药性有误。 结果呢?不过踩断了他做鱼灯的骨节——那鱼灯不过是一堆彩纸骨架,他却翻脸打翻汤盅,还一脚踹在她伤口上,说她活该。 那时她忍了,说他年幼不懂事。如今再看,天真个屁,这孩子从骨子里就坏透了! 见她目光一扫,沈诏安哭得更大声了,“坏娘亲!坏娘亲!” 姜如意轻轻一笑,眼底却满是森寒:“既然你说娘亲坏,那我便坏给你看。” “墨玉。”她语气平淡得可怕,“去,把家法请来——吊起来,三十棍。” 话音一落,满屋死寂。 没人信她真敢打这个向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 墨玉手一抖,脸都白了:“夫人,世子还小,若是老夫人和侯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姜如意打断她,语气陡冷,“四岁口出污秽,满嘴谎言,还敢污蔑生母清白。这样的孽种,该打!” 屋内下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没人敢劝。 沈诏安也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姜如意发怒,但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冷到连人味都没有。 他哆嗦着后退,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娘亲。 沈诏安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了!” 若是前世,姜如意听到这句,心早就软了。 可这一世,她连眼皮都没抬,理了理被打湿的衣袖,冷声开口:“既然不要,那就滚出去罚跪,别脏了我的屋子。” 话落,她一步上前,拎着沈诏安的衣领,像扯只鸡崽子般将他拖出了暖阁。 “娘亲我错了——呜呜我不要跪雪地!” 沈诏安哭着挣扎,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可嘴上却仍不干不净,“你是坏女人!爹爹才不喜欢你!爹爹说云姨才是最好的,才配做主母——我也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口,四下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姜如意脚步一顿,垂眸那一瞬,眸底已是一片死寂。 “云姨?” 她低笑一声,笑意薄凉如冰霜。 真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诏安都知道“云姨”了,想来那贱人早已打入内宅,把她当死的收尾了。 她前世还曾苦苦思索,是从哪一刻起沈逸开始疏远她——原来从来就没有“开始”,一切都早安排得妥妥当当。 “既然你惦记着云姨,”她语调淡淡,“那你最好多活几年,看她是怎么让你死的。” 她拖着沈诏安到了院中,毫不犹豫将人甩进雪堆里。孩子的身子磕在冰面上,痛得惨叫一声。 就在此时,一道尖厉的嗓音划破夜空—— “我看谁敢罚我孙儿!” 沈老夫人气喘吁吁赶来,一见沈诏安摔在雪里,差点心梗过去,当场扶着丫鬟痛骂:“姜如意,你疯了不成?” 姜如意却连看她都懒得看一眼,转身抖了抖衣摆,轻描淡写:“不就是摔进雪里?我以为你喜欢他学规矩,不然刚才那么吵你怎么不来?” “你个毒妇!” “我耳朵不好,不爱听骂人。”姜如意朝沈诏安方向轻飘飘看一眼,“下回嘴再脏一点,别怪我直接剁了舌头。” “姜如意!你怎么能心毒到这种地步?安安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怕遭报应?!” 沈老夫人尖声怒斥,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当场将她撕了。 姜如意却像听笑话一般,轻嗤一声。 “报应?”她慢条斯理地抬眸,眼尾勾出冷意,“若真有报应,那我今日这口气还能喘着,怕不是老天都嫌他死得不够快。” 沈诏安扑进沈老夫人怀里,一头扎进她怀里打滚,哭声撕心裂肺,“祖母!娘亲打我!她踩坏了我送给云姨的鱼灯,还抱着那个侍卫叔叔亲嘴呢,我明明都看见了!” 一句话,把沈老夫人惊得瞠目结舌,脸色一秒变得煞白。 “你说什么?!” “我……我那天看见她和那个侍卫叔叔进了屋子,还搂着呢!” 沈诏安哭着说,越说越像真事,“娘亲还让他帮她穿衣服,说什么‘以后你来我房里,我不会怪你的’……他们一直抱到门口都没松开……” 慈母之德?她不稀罕 沈老夫人脸色彻底黑了。 姜如意眸色骤沉,这一幕她太熟悉了。 上辈子,就是这番“童言童语”,传得整个侯府沸反盈天,说她不守妇道、勾引侍卫,连沈逸都信了,冷了她整整一年,连她流产时都懒得过来看一眼! 她当时还怪自己太疏忽,怪自己没有避嫌……可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早布好的局! 她缓缓逼近沈诏安,笑意却冷得发寒。 “你说得这么清楚,谁教你的?” 沈诏安一怔,吓得往后缩,紧紧抱住沈老夫人的脖子。 “娘亲你是坏人!你自己做了还不许我说!” “够了!”沈老夫人抢过话,怒声道,“我早说过不该让你带孩子!你眼里没一点慈母之德,难怪逸儿会越来越冷你!” “慈母之德?”姜如意慢慢地吐出这四个字,笑了。 “沈老夫人,您护着外孙护得真紧。”她看着婆母,“那就从今日起,我这当娘的,教不了你们侯府的世子——您来教吧。” “你总不能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肯带吧?”沈老夫人冷笑。 “他不是我儿。”姜如意斩钉截铁,“是你教出来的东西,你就带回去,好好养着。” 她看着沈诏安,语气低沉:“若有一日你真有命长大成人,就记得今日你说的每一句话,是怎么让你娘亲的名声一朝垮塌的。也记得,是谁教你编这种话去污她清白的。” 沈老夫人被噎得直翻白眼,吩咐人抱起沈诏安,气冲冲地走人。 姜如意站在雪地里,缓缓收紧指尖,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记得很清楚,再过三日家宴,府里那个侍卫会不小心“掉出”一件她贴身的小衣作为“证物”,彻底坐实她与下人私通之名。 这局,就是从今天这一场“童言童语”开始铺开的。 苏云柔,你还真是一步都不落下。 但这一次,她不会让你如愿。 姜如意站在风雪中,看着沈老夫人抱着沈诏安远去的背影,指尖死死扣进掌心,几乎将血水都逼出来了。 小孩子的谎话,被当成了真。只有自己被逼到众口铄金的悬崖边。 上辈子,她以为一切是误会,是巧合,是沈诏安年幼不懂事。 可现在她清楚得很——这是局,一个从她嫁进靖安侯府起就布下的局。 “夫人。”墨玉小心搀着她,声音带着哭腔,“您别气坏了身子……” 姜如意回神,抬眸盯着暖阁檐角结的冰凌,眼底冷得像要滴出雪来。 “墨玉,去查。”她声音低冷,“今天进府的侍卫,哪个和内宅靠得最近。” 墨玉一愣:“您是说......” “再去看看,我的东西是否少了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谁教沈诏安,把那套污蔑说得如此娴熟。”姜如意嗤笑一声,手背青筋突起,“说得这么像亲眼所见,倒真是长进了。” 她不会再等家宴,她要提前截下那所谓的证据。 翌日午时,姜如意照常请安。 沈老夫人正和苏云柔坐在正厅里喝茶。 苏云柔着一袭月白色衣裙,装作听不懂旁人话的温柔模样,一双眸子水盈盈的,眼尾还泛着红,像是昨夜哭过。 沈老夫人正絮絮叨叨替她出气:“柔儿,你别理如意那毒妇,她疯了才会打安安!你是个宽厚孩子,莫要放在心上。” 苏云柔抿唇,柔声回道:“母亲别这么说,姐姐只是太辛苦了,才会一时情绪不稳。安安还小,肯定也会理解母亲的难处的。” “你啊,就是这点太善良。”沈老夫人叹气,“要我说,若不是为了侯府颜面,她早该逐出去才是!” 姜如意冷不丁进门,正好听见这句话。 “哟,”她笑了一声,打断她们的好戏,“母亲话里话外这般厌我,不如直接替苏氏扶正,也好省得她在这侯府委屈。” “你!”沈老夫人一时气结。 苏云柔低头,咬唇不语。 姜如意步步走近,语气不急不缓:“昨日安安那番话,是谁教他的,我想母亲您最清楚。” “你这是在污蔑?”沈老夫人猛拍桌子,“安安不过是孩童,他说什么能当真?” “那他说我与侍卫有染,是否也是孩童童言无忌?”姜如意笑意凉薄,“说得那般具体连我自己都没记得的细节都编得出来,这就是‘童言’?” “你,你太不讲理了!”沈老夫人怒指她,胸口剧烈起伏。 苏云柔轻轻开口:“姐姐,我已经劝过母亲了,是我教得不好,让安安有了误会——我回头会好好和他说,让他不再胡说八道……” “够了。”姜如意淡淡看着她,“柔妹妹,你的好,我心领了。只是以后别再教安安这种话,省得侯府哪天真的颜面尽失。” 苏云柔的脸色微微发白,但片刻后又恢复一贯的柔顺。 “云儿不会胡教安安的。”沈逸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望着屋内。 姜如意心头一震,抬眸直视他:“你也信了?连我跟下人苟且的谣言,你也信了?” 沈逸皱眉:“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你如今的确太过严厉。安安还小,不该被你这般动手责罚。” 呵。 姜如意笑了。 “所以,你只看到了我打他,却没看到他张口闭口辱我、编排我、冤我?” “够了。”沈逸拧眉,“如意,我希望你冷静些。” “好,很好。”姜如意点头,转身看向苏云柔,“沈逸,这就是你要的温柔懂事?你既然这么疼她......” 她缓步走上前,眸中寒光一闪。 “那从今往后,靖安侯府内宅的管事之权,我不管了。”她手指一勾,将腰间钥匙解下,重重丢在案几上。 “你们爱怎么宠她怎么宠,我不奉陪了。” 说完,姜如意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得如同利刃。 苏云柔目光微动,嘴角压不住的上翘,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神色。 沈逸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出声。 回到暖阁,墨玉气鼓鼓地跺脚:“夫人,那苏氏分明就是在使坏!老夫人和侯爷还都帮着她,奴婢看不下去了!” 姜如意静静坐下,指尖在漆黑的木案上缓缓敲着,敲得墨玉心头发慌。 “我当然知道她在使坏。”她淡淡开口,声音却冷得像刀,“只不过这回,她想害我,就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我们怎么办?”墨玉急问。 姜如意没立刻回话,只望着窗外落雪出神,片刻后才开口,字字森寒:“你去查一下,昨天是谁带安安去前院练武的,是哪个侍卫。” 墨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夫人是怀疑?” “他们想栽赃我,就得提前布子。”姜如意眯起眼,眼中一片幽冷,“既然安安已经口出污言,下一步,便是物证坐实。我那件贴身衣,是怎么丢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那件衣物是洗好收回的,连封口都是你亲手做的?” “嗯。”姜如意声音冷静,“可现在,那封口裂了,线是被人从内侧拆开的——能碰我贴身衣物的,不出三个地方:一是绣房,二是洗衣房,三是小厨房。” “你明日悄悄去查,查是谁领过热水、谁去送洗、谁碰过那堆衣裳,一点点查。” 墨玉连忙应下。 姜如意站起身,眼神越发沉冷:“这一次,他们要演戏,我就做个好观众——但演到一半,台子塌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他们。” “夫人准备怎么办?” 她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低声一笑:“找个替死鬼,让那件‘贴身衣物’在家宴前一天……提前出现。” 同他一起,去赏灯 “夫人,您要穿这条?”墨玉捧着那袭殷红长裙,神情中带着几分犹疑。 红裙鲜艳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艳丽如火,裙摆下绣着怒放的红梅,在烛火映照下如烈焰翻腾。姜如意接过它,指尖轻触那熟悉的金线绣纹,眸光一瞬失神。 这条裙子,她太熟悉了。 这是她成婚那年,霍将军亲自派人从边关送来的贺礼,长途跋涉数千里,仅为她送来这身红衣。 她记得霍将军在信中寥寥数语:“边关不比京城,女儿家也该有红妆配雪刃,愿你嫁得其所。” 她当时只当玩笑,甚至因沈逸不喜浓艳之色,将这裙子锁进了箱底,从未穿过。 如今想来,讽刺至极。 她姜如意为了沈逸,改衣饰、改性子、改喜好,甚至将自己改得面目全非,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碗毒药和一身羞辱。 她缓缓将素衣褪去,换上红裙。 墨玉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没回过神:“夫人……您这身……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姜如意望向铜镜。 镜中女子,红裙曳地,眉眼间再无往昔的隐忍与温柔,反而多了一丝杀伐决断的凌厉。 这才是她——傲骨铮铮的姜家女,太师府嫡女,姜如意。 她不是沈逸的附庸,也不该是侯府后宅的牺牲品。 “墨玉。”她忽然唤了一声。 “奴婢在。” “你去告诉侯爷,”姜如意唇角微扬,“我今晚要同他一起,去赏灯。” 沈逸正在书房,神色不耐地看着手中的书简,桌角压着一封香气幽幽的信笺——是苏云柔今晨亲笔所写。 “今夜元宵,城西柳下,不见不散。” 沈逸眸中浮现一丝迟疑与犹豫。 苏云柔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若不是姜如意当年仗着太师府的势强行嫁进来,他此刻正应是与云柔执手赏灯,谈笑风生。 可惜—— “小厮来报,夫人遣人来请,说今夜要同侯爷一同出府赏灯。”门外的叶行低声禀道。 沈逸脸色一僵:“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可能是夫人知道错了,向您赔罪呢。” 叶行思索了片刻,说了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回答。 沈逸沉思片刻,手指摩挲着案上的玉简,终是咬牙道:“你去和苏姑娘说,本侯今晚另有要事,改日再见。”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 当沈逸踏入主院那刻,整个人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 姜如意,穿着那袭红裙,立于廊前。 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红唇微抿,裙摆随着晚风微扬,恍若一朵血色罂粟,在冰冷的冬夜肆意绽放。 他一时怔住。 这还是那个一贯素净温顺、不争不闹的姜如意吗? “侯爷?”姜如意唇角含笑,似嗔非嗔,“怎么站着不动了?” 沈逸这才回神,急忙快步上前:“夫人这般打扮……实在是惊艳。” “是吗?”姜如意轻笑,“这裙子,是霍将军当年送我的成婚贺礼,我一直未曾穿过。如今想来,实在是怠慢了人家的好意。” “霍将军?”沈逸微微皱眉。 “他亲笔写了封信,说边关风雪再烈,也该有红衣女子傲立风中。”她语气温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觉得,有道理。” 沈逸不知为何,听着心里就泛起了刺。 她什么时候,开始记得霍无伤的话了? “咱们走吧。”姜如意轻巧地提起裙摆,率先跨出了门槛,“别误了热闹。” 沈逸想去扶她,手刚伸出,却被她一个转身避了开去,只落了个空。 他尴尬地收回手,脸上却还得维持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压下满腹不快,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灯会盛景。 街市上人潮如织,百灯争辉。 姜如意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宛如一朵风雪中绽放的红梅,引得无数人频频回头。 沈逸走在她身侧,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然。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夺目了?她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场合吗?不是最喜欢待在府中刺绣、照顾沈诏安吗? “侯爷。”姜如意忽然轻唤。 沈逸回过神来:“嗯?” “你若累了,可以先回去。”她淡淡道,“我自己想多逛逛。” 沈逸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姜如意已经拽着墨玉缓步离开,背影疏离又决绝。 他怔怔站在原地,手握成拳,直到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女声。 “侯爷,怎一个人在这?” 那声音柔腻入骨,带着些许惊喜与不敢置信。 沈逸一震,回头便见苏云柔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婢女,眼眶微红,仿佛刚哭过。 “我还以为……侯爷不会来了。” 沈逸脸色瞬间变得难堪。 他方才不过是随意找个路边站了片刻,竟就被她撞上了? “云柔,你怎么……”他下意识想解释。 可苏云柔眼中已经浮起委屈:“你说有要事,可你……却和夫人同行?” “云柔,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逸最是见不得苏云柔落泪。 “我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我知道,侯爷心里仍记得我。夫人……毕竟是明媒正娶,我怎能与她比?” 沈逸心头一紧,正想安抚她,却听见身后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快看那边!” “那不是靖安侯府的姜夫人吗?” “哎哟,穿得真艳,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据说她病了一场,如今倒比以前还精神了!” 沈逸猛地转头,就见姜如意站在人群中央,正与一个路边挑灯的老者谈笑风生。 那一刻,她身上的红裙如烈火般耀眼,甚至盖过了灯火辉煌。 而他,站在角落,竟像个可笑的局外人。 姜如意走远,红裙在人群中如火光般灼目。 另一边,灯楼偏角,一群贵妇簇在一起,目光不时朝她的方向扫去,低声议论。 “你们瞧见了吗?那是靖安侯夫人?” “哎哟,那身打扮……可不像她一贯的清雅。” “我倒听说,她近来脾气大变,听说……和府中侍卫不清不楚?” “真的假的?” “那哪儿是假的,昨儿还有人说,她贴身衣物都不见了哩……” “你别说,我家那婆子也说了,说是绣房里有丫头私下议论,说是……” 一声轻咳,打断了她们的絮语。 一名身穿浅紫色衣裙的小丫鬟,正站在她们身后,微微一福:“几位夫人莫要声张,小主子只是好意提醒,别被人听去了。” 那语气是善意劝告。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一对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丫鬟说完就退了出去,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片刻后,墨玉从另一处小巷中走出,快步回到人群外缘,朝姜如意轻轻点头。 姜如意微勾唇角。 ——鱼儿咬钩了。 与侍卫有染 燕王府送来的节礼堆满了靖安侯府前厅,家宴气氛热闹非凡。苏云柔身着一袭素雅鸢尾色长裙,步步生莲,姿态端庄温婉,宛若贤良典范。 她站在沈老夫人身侧,正低声劝慰:“老夫人莫要气恼,夫人这几日大概是心绪不宁,才会……失了分寸。 沈老夫人眼眶一红,哽声道:“那可是我亲孙儿啊,她居然下得去手……” “柔儿明白夫人的心疼。”苏云柔轻声道,“这几日我也教了安安许多规矩,孩子虽顽劣,但到底还小,得慢慢来。” 她说得体贴至极,俨然一副主母姿态。 正当她扶着沈老夫人落座时,一名小丫鬟悄悄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苏云柔原本温婉的神色微微一僵,眸底却闪过一抹兴奋的暗光。 “你说……外头都在传姜夫人穿着霍将军送的红裙,在灯会与人眉来眼去?” 小丫鬟低声应道:“是,奴婢亲耳听见两位贵妇在街角茶铺议论,还说……那裙子本就不该是夫人这身份能穿的,艳俗得紧。” 苏云柔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时机,到了。 前厅宾客已至,众人落座寒暄,一派其乐融融。 苏云柔被沈老夫人亲手引至左首,按身份本不该坐的位置。周围宾妇虽窃窃私语,却因沈逸一直默许,也无人敢明说。 这时,一名小丫鬟悄悄凑上前,低声耳语:“姑娘,夫人……来了。” 苏云柔眼神一动,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向门口。 锦衣朱履,红裙如火。 姜如意步履缓缓走入厅堂,一袭殷红嫁衣惊艳四座,头戴赤金步摇,金丝流苏随行而动,宛若洛神临水,华贵逼人。 众人目光齐聚,有惊艳、有惊疑,更多的是不解与微妙。 “这裙子……好像是霍将军送的贺礼?” “成婚那年送的,一直没见夫人穿过……” “如今竟穿出来,倒像是在挑衅谁。” 议论声如潮水,苏云柔面色微变,指尖死死攥住帕子。 姜如意却仿若未闻,行至正中,雍容一礼:“母亲、侯爷。” 沈逸望着她,眉头紧蹙:“你穿这身……太扎眼了。” “是吗?”姜如意浅笑,“我倒觉得适逢家宴,应当喜庆。” 她落座自若,姿态端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偏偏将苏云柔衬得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客人。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声道:“如意,既知今日是家宴,该体面才是,怎的还与安安置气?” “置气?”姜如意一笑,眸色淡淡,“母亲说笑了。小孩子口无遮拦,我怎会放在心上。”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一丝怒意,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苏云柔轻声附和:“安安顽劣,是我教子无方。姐姐若还怪罪,尽可责罚于我。” “柔妹妹说得倒轻巧。”姜如意似笑非笑,“只是不知你教孩子污蔑生母,与侍卫有染,是哪门子规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惊。 沈逸倏地站起,面色铁青:“如意!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姜如意回望他一眼,淡声问:“那你是不是也信了?” 沈逸被问得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夫人莫要误会。”苏云柔抢先开口,“我不过见安安年幼无知,才随口哄他几句,从未教他编排夫人。” “是吗?”姜如意勾唇,缓缓转身,“来人。” 厅外,一名小厮战战兢兢被押上前来,脸色煞白。 “你可认得这件东西?”墨玉从锦盒中取出一条素白中衣,线头凌乱,隐有撕扯痕迹。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下:“回、回夫人,是小的藏的……是苏姑娘命人吩咐我从洗衣房拿走的……” 哗然! 沈老夫人脸色煞白,沈逸怒不可遏:“胡说八道!” “有证人,有物证,哪句是胡说?”姜如意语气不急,偏偏咄咄逼人,“还请侯爷为我澄清名声。” 沈逸脸色青白交加,一时语塞。 苏云柔却面色惨白,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我……我只是想拿去绣坊仿样……不知怎么会落到……” “哦?”姜如意看着她,笑意更冷,“你是想仿我衣,还是仿我人?” 苏云柔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老夫人。”姜如意忽而转向主位,声音清清淡淡,“如今日子尚早,若不妨,便请祖母择个黄道吉日,将苏氏明媒正娶纳为妾室,也省得她日日扮作半个主母,出言教子,指点后宅。” 此言一出,惊掉众人下巴。 沈逸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既然你如此怜惜她,不如明媒正娶。”姜如意神情不变,“我总不能日日同一个外室争家务、抢人夫。”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冷得彻骨。 沈逸面色铁青,沈老夫人浑身发抖。 苏云柔彻底怔住,半晌泪如雨下,跌坐在席间。 一场家宴,就此化为闹剧。 姜如意起身,盈盈一礼:“饭菜清淡,不合口味,失陪。” 她转身离去,红裙曳地,火焰般撩起。 沈逸望着她背影,眼神沉沉,握着酒盏的手止不住颤抖。 夜深,府内灯火渐暗,家宴余音犹在,宴席之上演得一场好戏,终究不过点睛一笔。 回到卧房后,姜如意让下人都退了,只留墨玉守在外头。 室内香炉缭绕,姜如意坐在妆台前,褪下了沉重的礼衣,只着一袭素白中衣,面色苍白,仿佛那一整晚的笑意都是强撑出来的。 姜如意缓缓回头,唇角含笑,语气淡淡:“侯爷怎么来了?” 沈逸上前两步,见她神情柔弱,心头一紧,伸手欲扶住她,却被她轻轻避开。 “妾身无碍,只是方才气闷,才不小心惊扰了宾客。” 沈逸脸色微变,又强作安慰:“是为安安之事?他年幼顽劣,你又何须放在心上。母亲与云柔,也不过一时语重了些……她们……她们是担心你。” 姜如意垂眸,唇边笑意更淡了几分:“妾身知道,母亲是长辈,柔妹妹是侯爷的心上人,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沈逸却听得浑身不自在。他想起宴中姜如意当众揭露苏云柔拿贴身衣物做局,众宾客的窃窃私语犹在耳边。 沈逸见她神情清冷,仿若陌路,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今日家宴……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母亲和云柔竟说出那样的话。你若是不快,尽管责我。” “责?”姜如意嗤笑,“我有什么立场责怪?母亲是长辈,柔妹妹是侯爷的心上人,说什么都理所当然。” 这话听在沈逸耳里,说不出的刺耳。他皱眉欲言,却被姜如意打断。 沈逸在一旁看着,终是忍不住上前:“你到底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昨夜那几句话,让你不高兴了?” 姜如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淡淡的,似怨似怜,又似有话藏着掖着。 “侯爷误会了。”她轻声道,“妾身怎会因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身子确实不太爽利,怕是以后侍奉侯爷的事,难再尽心了。” 沈逸眉头一皱:“你这是说什么混账话?府中事你早操劳过度,如今更该好生歇着。若真不适,该请太医。” 姜如意垂下眼睫,像是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妾身已有思量……打算为侯爷,择一位妾室进门。” 纳妾 沈逸一怔,仿佛被雷劈中,站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姜如意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眼神平静而温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侯府子嗣单薄,妾身未曾有孕,终是愧对侯爷。如今身子日渐虚弱,怕是更难有所指望。既如此,不如早些安排,也好为侯府开枝散叶。” “够了!”沈逸脸色一沉,猛地转身,背对她低声吼道,“你这是故意惹我?纳妾的事你提出来……你以前怎么不提?” 姜如意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底一片沉寂。沈逸转过身来,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神情,心头却像被针扎了一般发慌。 “你不是……吃不得醋的人吗?”他低声喃喃,“你不是最在意我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吗?” “妾身如今只在意侯府的未来。”姜如意含笑道,眼神淡淡,像是在看一个愚蠢的孩子,“若侯爷真心疼惜妾身,就不该因这点小事动怒。” 姜如意看着他,神情认真:“妾身这些年身子不济,膝下空虚,实在愧对侯府。如今又连番疲病,怕是更难有所子嗣……妾身不敢耽误侯府传承。” 沈逸连退两步:“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以前最是吃不得醋的,如今怎么——” “侯爷误会了。”姜如意语气柔和,“妾身并非出于嫉妒,只是如今想通了许多事。侯府香火要紧,妾身若真为主母,就不能再计较儿女私情。” 沈逸心头翻涌,忽地嗅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姜如意素来持重,今日却主动开口纳妾,莫不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如意,你说的是……柔儿?” 姜如意一顿,随即抬眸浅笑:“侯爷觉得呢?” 她不答,沈逸却已默认。 “你……真的想通了?”沈逸狐疑不定,但是沈逸早就被狂喜冲昏了头。 “我知道你一直对她有怨气。”沈逸语气温软,竟带着一丝少年心性,“但她这些年委屈太多,若你愿意接纳她……我自会感你恩情。” “她品性温婉、又敬重你,若能入府做个妾……不,若是你点头,我便与母亲商议,给她个平妻之位。” 说到后来,他语气已难掩欣喜,仿佛得了莫大恩赐。 姜如意静静听完,眼中光芒冷了几分:“侯爷之意,是要我亲自为她铺路?” “不是这个意思!”沈逸忙道,“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们能相安无事。” “好。” 姜如意忽而打断他,声音依旧温顺,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清冷。 “既然侯爷有意,那便由我亲自出面,为她张罗此事。” “真的?”沈逸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愿意?” 姜如意点头:“我会安排好一切。” 沈逸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不可抑制的喜意。 “如意,你真是……贤德!”他感动得几乎要握住她的手,“我这辈子,能得你为妻,实在是我之幸事!” 姜如意轻笑,却悄然退后半步,让他扑了个空。 “侯爷早点歇息吧。”她转身,“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沈逸点头如捣蒜,走时一脸喜色,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房门合上,姜如意站在香案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却。 “墨玉。”她唤了一声。 墨玉应声入内。 “夫人,刚才侯爷一脸喜色,还难得的没有骂我……他……他怎么了?” 姜如意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随意地说道:“哦,我刚才说要给他纳妾,他高兴坏了,非要走回去庆祝一下。” “啊?”墨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夫人,您……您要给侯爷纳妾?奴婢没听错吧?” “你去请绣房王嬷嬷来,就说……我要为新妾量身定制一套嫁衣。” 墨玉一愣:“苏氏的尺码,奴婢已经让人备好。” 姜如意慢慢坐下,语气淡得仿佛无波无澜:“谁说,是她?” “……不是她?”墨玉怔愣。 “这府中得宠的女人不止一个。”姜如意淡声,“她苏云柔,想借谣言逼我就范,倒也聪明。可惜我不是她。” “那夫人要……” 姜如意笑了笑,眸光却冷如霜雪:“她不是最喜欢扮可怜?我便送她个名分,看她是该感恩戴德,还是当真以为自己快扶正了。” “那妾室的人选是?” “就让她好好等着。”姜如意语气轻柔,“三日后,我自会给她惊喜。” 墨玉闻言,悄悄打了个寒颤。 次日清晨,沈逸亲赴寿安院。 苏云柔正装扮妥当,刚准备去给沈老夫人请安。 “侯爷?”她微惊,连忙福身,“您怎地一早便来了?” 沈逸一把拉住她,语气中压抑不住喜意:“云儿,如意她……她答应了。” 苏云柔一愣:“答应?” “她亲口说,要为我纳妾。”沈逸眉飞色舞,“而且是你。” 苏云柔心跳骤停。 他……说什么?她?妾? “她还说,要亲自为你张罗入门。”沈逸语气激动,“我……我当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苏云柔脸色一白,险些站不稳,勉强露出一抹笑意:“那……妾身,自然感激夫人厚恩。” “云儿。”沈逸握住她手,语气认真,“你委屈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可苏云柔手却渐渐收紧,指尖嵌入掌心。 她不信。 姜如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低头?怎么可能,亲自来扶她上位? 除非——她另有所图。 “侯爷,您可曾问过夫人,那入府的名分,是妾,还是平妻?” 沈逸一怔,神情微凝。 苏云柔咬唇,低声道:“若只是妾,那……云柔宁愿一生守在您身边,不求虚名。” 这话说得委婉,却一句句往沈逸心上扎。 他立刻拍胸口保证:“云儿别怕,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再去找她,说清楚此事!” 苏云柔一怔,随即脸颊泛红,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委屈这些年……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沈逸语气温柔,“她甚至说,若我有意向,可以由我开口。” 苏云柔嘴角轻轻勾起,声音似水:“云柔自不会争什么,只要能陪在侯爷身侧,便是天大的福气。” 沈逸越发感动,将她揽入怀中:“我定不会辜负你。” 苏云柔被揽入怀中,眉眼低垂,唇角却缓缓勾起。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熬到了这一刻。 暖阁内,檀香袅袅,窗纱轻曳。 墨玉一脸担忧地看向在榻上半倚的姜如意,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唤道:“夫人,您……您真的要给侯爷纳妾吗?” 姜如意闭着眼,靠在软垫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淡得像春水:“嗯。” 这一声听在耳中,却让墨玉心口一紧。 她怔怔地望着自家夫人,只觉得眼前的姜如意既熟悉又陌生。 她跟随姜如意多年,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从前的夫人,温婉端庄、宽厚仁善,便是对她这个小丫鬟,也从未呵斥一句,甚至亲手为她缝过冬衣,烧过姜汤。 可如今的夫人…… “夫人……”墨玉低下头,心疼道,“您若是真心不愿,奴婢拼了命也能拦下这桩事。旁人定不会入府的。” 姜如意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秋水横波,却叫墨玉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你跪什么?”姜如意语气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凉意,“这事,不是反不反对,是早就该办了。” “可……可这对夫人您——” “墨玉。”她语气仍旧温和,“你知道,我不是个能生的人了。” 墨玉眼眶顿时一热:“夫人!谁说不能生?太医只是说调养......” “够了。”姜如意淡淡打断,目光落在前方一张白纸上,那是她方才一笔一划写下的嫁妆清单,整齐得像是算计了无数遍。 姜如意缓缓地开口,像是在对墨玉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有些局,不是我愿不愿下,而是别人逼着我不能不走。既如此……不如我亲手来落子。” 墨玉怔怔地望着她,鼻子一酸,终于哽咽着低声应道:“奴婢懂了……奴婢听夫人的。” 姜如意微微一笑,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像是往日里最寻常不过的举动。 “乖孩子,你一直最懂我。” “那夫人……新妾真的定下了?”墨玉声音颤抖,“可奴婢听说苏氏那边……已经开始让人准备贺仪了,还请了人悄悄看良辰。” 姜如意闻言轻笑一声,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怎么可能还等着你 姜如意并未理会墨玉的惊疑不定,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心中细细盘算着给沈逸纳妾,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个阿猫阿狗。 这妾室的人选,既要能恶心到苏云柔,又能和苏云柔打对台,还得让沈逸和沈老夫人挑不出毛病…… 思来想去,姜如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身段妖娆,媚眼如丝,最擅长的便是勾栏瓦舍那一套狐媚功夫。 更重要的是,此人与苏云柔,还有着一段“不解之缘”呢。 想到此处,姜如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苏云柔,前世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今生,我要你百倍偿还!就先从这份“大礼”开始吧!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了侯府。 沈逸怒气冲冲,自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去了书房。 另一边,长乐院。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余晖落在地面,映出一道安静端坐的身影。 姜如意站在花厅之中,披风未解,望着桌上的铜壶热茶,片刻未动。 她未回寿安院,亦未遣人通传,只让人将一封“亲拟”贺帖送往外院。上头只写了一句——“三日后,吉日良辰,新人入府,望君亲临。” 她唤来墨玉,细细嘱咐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将这拜帖送去甜水巷的柳家。“ 墨玉接过拜帖,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低声应道:“是,夫人。” 姜如意又道:“还有,将我要给侯爷纳妾的消息,散播出去。记住,要闹得人尽皆知,最好是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墨玉更是惊讶,却依旧领命而去。 果然,第二天一早,整个靖安侯府便炸开了锅。 下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说自家夫人疯了,竟然上赶着要给侯爷纳妾。 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沈老夫人耳中。 沈老夫人出身不高,是老侯爷的平妻,这些年一直被嫡母身份压着一头。 她早就对姜如意独占沈逸不满,巴不得沈逸多纳几房妾室,好开枝散叶,也好给自己挣些脸面。 沈老夫人急匆匆地赶来,劈头盖脸地便问:“外头那些传言,可是真的?你当真要给逸儿纳妾?” 姜如意早有准备,她一脸“贤惠”地说道:“回母亲的话,确有此事,侯府子嗣凋零,心中愧疚难安。思来想去,唯有为侯爷纳妾,才能稍解妾身心头之忧。此事,妾身已经与侯爷商议过了,只是侯爷他……似乎有些不太同意。” 她故意将“不太同意”几个字咬得极重,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 沈老夫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还算你识趣,知道为我儿着想。这偌大的侯府,只你一个主母,像什么样子?早就该给逸儿多纳几房美妾,也好让他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逸儿那边我去说,不怕他不同意。”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人选你可有中意的?若是没有,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可以推荐给你。” 姜如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母亲放心,人选妾身早已定好。保证侯爷和母亲,都会满意的。”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从老夫人那儿一出来,姜如意就吩咐墨玉:“备马车,去甜水巷。” 她要先去见那个女人。 可刚出府没多远,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鸣人声,似水银泻地般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姜如意皱眉。 墨玉掀开帘子探看一眼,回头压低声音:“像是……哪位将军打了胜仗回京,百姓都挤来看热闹。” 姜如意心头“咯噔”一下,猛地伸手掀开车帘。 视线越过人潮涌动,远处一面金红交织的大旗高高飘起,烈烈如火。 那旗子她再熟悉不过。 铁骑铮铮,一队重甲骑兵如烈风开道,踏碎地砖而来,长街尽头,那个骑在最前头、银戟斜背的身影。 只一眼,她的手心已沁出冷汗。 霍无伤。 他回来了。 久别数年的少年,已经褪尽青涩,周身带着沙场杀伐的凌冽之气。哪怕被铁骑包围,他依旧锋芒毕露,像一柄刚出鞘的冷刀,寒光逼人。 姜如意的心猛地抽紧,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节泛白。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是现在? 她明明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边关鏖战,伤重难返。 他是因为听到她的死讯,才策马三千里,未得诏令强行回京,击鼓鸣冤,却反被下狱,横死狱中! 那一夜,雪落京城,霍府血染朱门。她在后院关禁闭,浑然不知。 她不曾为他求情,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见。 可现在他活着,毫发无损,堂堂正正归来! 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命运? 还是她前世真的,错过了太多? 姜如意心口像被火灼烧,一瞬间百味杂陈。 忽然,霍无伤似有所感,蓦地朝这边望来。 两人隔着汹涌人潮,目光硬生生撞上。 刹那间,她的心跳陡然一滞。 姜如意下意识撩起车帘,却又立刻放下,低声道:“墨玉,让车快些走。” “夫人?” “我不能被他认出来。”姜如意低声吩咐,“他回来的事,今天谁都不准提——尤其不能让沈逸知道。” 墨玉一震,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 “是,奴婢明白。” 马车猛地加速,一路疾驰。 帘外人声鼎沸,可车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姜如意闭着眼,指尖还在颤。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沈逸、没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现在该是他身侧的人,是霍家少夫人,是战神归来时等在城门下的那个人。 可这一世,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等的姜如意了。 她要活、要斗、要翻天,不能被任何人拖住。 哪怕那个人,是霍无伤。 “夫人。”墨玉轻声,“霍将军回来了……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姜如意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是啊,”她喃喃低语,“沈逸也该瞧瞧看,这天变了。” 姜如意放下车帘的那一刻,霍无伤猛地一抬头。 那辆马车从他面前驶过,车身是静安侯府的制式,帘角一抹殷红。 他眼神骤凝,缰绳一扯,战马在街心顿住。 是她? 这个念头像利刃扎进脑海,让他连喘口气都变得压抑。 “将军?”副将在旁低声提醒。 霍无伤没有应声,只紧紧握住缰绳。 只有她,能把红穿得那样张扬。 “你带队继续。”霍无伤沉声道,翻身下马。 他快步穿过人潮,循着马车方向而去,眼神沉得像要杀人。 姜如意就在这京城里。 他不顾身后朝臣的注视,也不顾圣上那份即将送来的“殊荣”,一路追到甜水巷,前方再无马车踪影。 霍无伤站在巷口,马蹄停住,鼻尖尽是脂粉气,眼前是秦楼楚馆、卖笑声声。 霍无伤冷冷扫了一眼,站定没动。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不是应该躲在后宅深处,小心翼翼地守着她的体面名声? 霍无伤站了一刻钟,终究没进那巷一步。 最后,他忽地一笑,带着几分自嘲: “霍无伤,你疯了吗?她怎么可能还等你。” 还要立牌坊 这么想着,霍无伤觉得真的是自己太过魔怔,又或许是是自己太过想见她,产生的幻觉罢了。 可就在他准备勒霍无伤离开时。 霍无伤余光一闪,看到不远处小巷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丫鬟,正抱着一包药材从小门里出来,慌慌张张地躲进巷子深处。 是墨玉。 霍无伤眸光一沉,原本想离开的动作骤然顿住。 与此同时,姜如意的马车早已绕出主街,从另一侧巷口悄然驶入甜水巷。 这里是京中出了名的三教九流之地,青楼密布,勾栏成片,醉鬼瘦马混在人流里。 但巷尾尽头,却有一间残破宅院独守一隅,门匾斑驳,勉强还能辨出“柳家”二字。 破败的的木门和院子里的杂草,都与巷口的热闹和喧嚣不同,柳家的小院此刻却传来一股压抑的哭泣声。 姜如意和墨玉踏进院门时,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躺在冰冷的地上,麻衣裹身,浑身是伤,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夫妇,此刻正跪坐在少年旁边,一边用帕子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一边低声啜泣,声音绝望又无助。 姜如意这才看向柳眉,那个前世在沈逸后院搅动风云,以美艳和心机著称的女子此时双目含怒,死死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站在一旁。 脸上沾着泪痕和灰尘,眼神里除了悲痛,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淬了毒的倔强,听见门口的动静,她回过头,看向闯入小院的姜如意。 柳眉死死地盯着姜如意和墨玉,她们家穷的连小偷都不会光顾,怎会来衣着华丽气质不凡的贵妇人。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柳眉率先质问。 然后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了母亲和弟弟身前,十足的保护欲,姜如意看出来她很在乎自己的家人。 那这就好办了,她还怕柳眉没有软肋呢? 不过这反应,倒是让姜如意高看了一眼。 果然,能在沈逸那吃人的后院活下来,甚至差点掀翻了苏云柔的女人,果然是需要一点智力和手段的。 “别怕,”姜如意上前一步温和的说着。 姜如意扫了一圈,看见老的老,伤的伤,倒是给了她机会。 “我是来帮你们的。”她没有立刻表明身份,只是侧头对墨玉吩咐道:“墨玉,快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这位小公子治伤,用侯府的名义!” “是,夫人!”墨玉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侯府?”柳眉的母亲,柳氏,听到这两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恐惧?她拉了拉女儿的衣袖,低声道:“眉儿……” 柳眉自然也听见了,也更加警惕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眉厉声问道。 靖安侯府?沈逸的府邸?这位贵妇人……难道是…… 姜如意没有理会柳氏的惊慌和柳眉的审视,她缓步走到少年身边,微微俯身查看了一下。 伤势确实很重,额头破了,身上多处淤青,看来打他的人是下了死手的。 “是谁打的?”姜如意淡声的询问。 柳父嘴唇哆嗦着,又低下头,声音含混:“是……是一些地痞无赖……说我们占了他们的道……” “够了!”柳眉猛地打断父亲,死死盯住姜如意,“夫人何必装腔作势?我们柳家连饭都吃不起了,谁会无缘无故招惹地痞?有人出钱,有人下令,才有了今天!” 柳眉一字一顿,眼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除了苏云柔,还能有谁?!” 柳眉的指尖在发抖,眼里却没有一滴泪,全是咬碎了牙的恨。 姜如意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将前世模糊的印象拼凑了起来。 柳眉,那个后来在沈逸后院搅起惊天风浪的宠妾,前世以风尘女子之名进府,与苏云柔斗得天翻地覆。 当年她只觉得柳眉出身低贱、手段不堪。 可现在看来,柳眉的风尘出身,恐怕不是自愿。 柳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沈逸面前?风尘女子的身份,又怎么恰好与沈逸纠缠上? 只怕不是巧合。 是这时家破人亡,亲人重伤,被逼到无路可走。然后,苏云柔便好心替她指了条路。 先毁她的家,再毁她的清白,最后再让她沦落至此,一脚踩死,还不脏自己的手。 果然是熟悉的手段。 当年对付她,不也如此? “苏云柔……”姜如意在心里冷冷吐出这个名字。 她真是演得一手好戏,一边装清冷无争,一边把人往泥里摁。 毁完还要立牌坊,手段毒得不留痕。 如今同住甜水巷,沈逸多半是来寻她时,看见了柳眉;苏云柔察觉到了威胁,便先下手为强。 打断柳眉的出路,打碎她的家,再逼她入风尘。 不过如今,自己重生回来,一定要让苏云柔尝尝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但这都是猜测,姜如意还是问了一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是苏云柔?” “凭什么?”柳眉惨然一笑。 “就凭前几日,我父亲出门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官老爷,然后被打了一顿,我上门讨要说法,正好遇见沈...侯爷也在场。侯爷不过多看了几眼,就被苏云柔知道了,她不但暗中找流氓欺负我,今天还暗中找人打了我弟弟。” 她接着说:“就凭那苏云柔身边的丫鬟,昨天还假惺惺地来我们这儿买过东西,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家的事!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容不下我?” 果然,柳眉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测。 但姜如意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姑娘,却觉得她很聪明,能从蛛丝马迹中迅速锁定真凶。 她也很刚烈,宁折不弯。 这样的人,若是利用好了,绝对是一把刺向苏云柔和沈逸的利刃! “你说的没错,”姜如意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苏云柔的心,比毒蝎还毒。她不仅要毁了你,还要让你永无翻身之日,让她可以安心地继续扮演她的‘贤良淑德’,霸占着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柳眉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姜如意:“你……你知道她?” 姜如意一笑:“你这么聪明,想来早就猜到我是什么人了吧?” 柳眉有一瞬间的惊讶。 “你真的是静安候府的当家主母?侯爷的夫人?” 姜如意点头,然后又说:“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柳眉很是诧异。 “不知道夫人来此有什么要事?”她不觉得自己家里有什么值得这样贵妇人惦记的。 姜如意说:“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柳眉嗤笑一声:“侯夫人是在开玩笑吗?我们应该素不相识吧?” 姜如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眼神淡漠道:“你没听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你从来不进那种地方 柳眉顿住,半晌才说:“你是说苏云柔?” 姜如意不置可否。 然后继续盯着柳眉说道:“苏云柔现在能派人打伤你的家人,接着就能派人要了他们的命。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只要你这张脸还在,只要沈逸还记得你,苏云柔就不会放过你。下一次,或许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柳眉一听,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姜如意说的是事实。 苏云柔的狠毒,她今天已经领教了。 她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腔怨恨却无处诉说,亦没有自保的能力,更别说保护家人了。 “你想怎么样?”柳眉声音干涩地问道。 她不相信这位侯夫人会无缘无故地来帮她。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姜如意接着一字一句道:“一个报仇的机会,一个…让你和你家人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机会。”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让柳眉几乎不敢相信的话:“我要纳你进侯府,做沈逸的妾。” “什么?”柳眉失声叫道。 让她去和那个恶毒的女人共侍一夫?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夫人,您…您是在羞辱我吗?”柳眉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羞辱你?”姜如意冷笑一声。 “柳眉,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被羞辱的?你的亲人,都快被苏云柔打死了!你以为凭你一个弱女子,能讨回公道吗?还是你打算带着你重伤的弟弟,残疾的父亲,还有哭哭啼啼的母亲,一起去街上乞讨?” 姜如意的话像一根根银针,精准的刺穿了柳眉最后的伪装和尊严。 是啊,她还有什么?除了这条命,她一无所有。 姜如意的声音放缓:“但只要你进了侯府,你才有机会,你有美貌,有心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苏云柔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千倍地还给她!至于沈逸,你只需要抓住他的心,让他为你痴迷,到时候,别说一个苏云柔,便是这侯府,也未必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主母之位,也不是不能想。”最后这句话,姜如意说得极轻,却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在柳眉的耳边。 主母之位? 她一个平民女子,去做侯府的妾,竟然…还能觊觎主母之位? 这位侯夫人,是疯了吗? 可看着姜如意的眼神,柳眉又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她竟然开始犹豫,有些心动。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会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自己会嫁给高门大户做妾。 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死,一个是做别人的棋子。 是做妾,还是做被苏云柔的靶子,柳眉一时说不出了。 但只是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拿我做筏子?” 姜如意也不隐瞒,大方的坦白:“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不隐瞒,只是,你要清楚,我会保你家人安然无恙也能助你做侯府的主母,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我想你很清楚!” “我和沈逸早已没有感情,只是我不甘心让苏云柔那样的女人做侯府的主母。”姜如意给柳眉留了思考的时间,她知道这件事情需要慎重考虑。 她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放在桌上:“这些钱你先拿着,算是我对你们家的补偿。如果决定好了,就告诉墨玉,如果你选择离开,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给你们的盘缠”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 “夫人,你真的会帮我?”柳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正好墨玉请的大夫也来了。 “我会,并且,我不会把你当棋子,我们是盟友!”说完便带着墨玉离开了柳家。 柳眉看着桌上的银子若有所思。 回去的马车上,墨玉很是不理解。 “夫人为什么还要给候爷纳个妾?” 姜如意一笑答非所问道:“府里冷清太久了,是该热闹热闹了!” 墨玉满脑袋问号,但是也没有多问。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时,正好撞见沈逸从外面回来。 他神色轻松,看起来心情不错。 姜如意本想直接回房间,却被沈逸拦住:“夫人!” 沈逸扬起手中的纸张,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今天翘了早朝,特地去城郊的寺庙找高僧算了一卦,这是他给的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姜如意挑眉。 姜如意心中冷嗤,还真是迫不及待呢,日子都挑好了! “是啊,”沈逸将纸递给她,“这是我纳云柔进门的日子,你先看看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听到这话姜如意只觉得作呕。 “好。”她淡淡地回应,将那张纸收下。 沈逸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冷淡,自顾自地问道:“今天大街上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姜如意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大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逸看着姜如意不像说谎的样子,随即嬉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姜如意不用想都知道,沈逸是在试探她。 他那个小心眼,上辈子她早就领教过了。成婚后,他日日把她锁在后宅,明面上说是护着她,实则是日日设局,处处提防,连她偶尔多看一眼陌生人都能变成他“清算”的借口。 尤其是提起霍无伤。 她和霍无伤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打过架,吵吵闹闹十几年。人人都说,姜家大小姐将来十有八九是霍家的媳妇。 她也曾笃信不疑。 可天不遂人愿。 她十七岁那年,霍家横遭重创。边关突变,霍父战死,霍母殉国,忠烈满门,仅剩霍无伤孤身一人带兵死守,鲜血灌沙,尸骨成堆。 她满心焦急,只想见他一面,却只等来一句冷冷的传言:霍小将军在边关,已有一子,母不详。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那天夜里,她不知怎么答应了他,跟他私奔。第二日,姜家震怒,她从太师府嫡女,变成靖安侯府的私奔“外室”。 她信错了人。 而霍无伤,从没来找她一句。 姜如意按耐住自己的情绪,沈逸也不想多留,转身准备往书房走,却没想到刚好撞上自己派去监视姜如意的小厮。 小厮慌忙行礼,一脸紧张地看向沈逸,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姜如意,不敢多言。 “有什么事吗?”沈逸皱眉问道。 小厮犹豫片刻,小声说道:“侯爷,我看到夫人今天去了甜水巷……” 话音未落,沈逸脸色顿变,逼近她一步,声音压得低沉:“你今天去甜水巷做什么?是不是又去找云柔了?” “你不是已经答应要纳她进门了吗?怎么,才答应两天,你就又变卦了?” 姜如意缓缓抬眸,神情平静,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侯爷多心了,我不过是想替你挑挑妾室的嫁妆,刚好那边绣坊便宜。” “挑嫁妆?”沈逸皱眉,冷笑,“你从来不进甜水巷那种地方。” 晚了爹就没命了 姜如意低眉顺眼,语气柔柔:“那又如何?只要云妹妹喜欢,就算再乱,我也得亲自去瞧瞧不是?” 一句“云妹妹”,把你宠她,我顺她的姿态摆得滴水不漏。 可沈逸却没听出半分感激,反而听出一股说不清的刺。太顺了,顺得不像话。 “如意。”他突然语气一顿,盯着她的眼,“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 姜如意轻笑一声,望着他,目光清清冷冷。 “怪你什么?怪你纳妾吗?” “那是你沈逸的权利,妾身一介主母,哪敢管太多。” “……况且,”她语调微转,似是无意,“云妹妹温柔贤淑,又知书达礼,将来进门,必是府中一福。” 这话一出口,沈逸反倒沉默了。 他说不出哪一句让他不舒服,她每个字都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可他偏偏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姜如意看他神情变幻,神色如常,微微福身:“侯爷若无事,妾身还有礼单要写,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脚步不疾不徐,姿态温顺,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沈逸望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甜水巷,苏云柔那处看似雅致的小院内,此刻却是一片狼藉。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碗,被她抄手摔得粉碎,瓷片四溅,碎了一地。 “贱人!柳眉那个贱人!” 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副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模样,现在的苏云柔只剩下扭曲的嫉恨和狰狞。 她今早才得到消息,柳家昨天居然得到贵人相助,还得了好大一笔银子。 哪来的贵人?谁会护着那个下贱胚子? 苏云柔气得胸口起伏,眼底的柔顺早就不复存在,只剩一张扭曲的脸。 “柳眉……真是命大。”苏云柔冷笑,嗓音几近咬牙,“是不知从哪儿攀上了什么野男人?还是……又爬上了侯爷的床?” 苏云柔语气森寒,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一个破落户女,还敢与她争?她辛苦五年才从一个侍妾候补爬到现在,凭什么这贱人一夜翻身? 她忍不了! 既然柳眉敬酒不吃吃罚酒。苏云柔吸了口气,缓缓理了理袖口,压下怒火,唇角却勾出一抹沁人心脾的柔笑。 “来人。” 话音温柔,却仿佛从蛇信子里吐出的冷意。 角落里应声钻出个贼眉鼠眼的婆子,低着头笑得谄媚:“小姐吩咐,奴才听着呢。” 苏云柔轻轻一挥手,目光冰冷如刃:“去放个消息,就说.....柳家那老头子给人推拿按死了人。” “要人、要尸首、要证人……一样都不能少。” “越闹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甜水巷都知道,柳家是害命的刽子手。” 婆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这事儿……奴才熟得很,早年在西巷替人顶过命,弄这些,不在话下。” 苏云柔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锭银子,随手一弹。 “赏你。” 婆子扑上去接住,乐得满脸开花。 可苏云柔还没说完,她眯着眼,声音几不可闻,却阴冷如霜:“还有,找几个人牙子,把这事盯死。等她家那口子被吓疯、银子赔尽,柳家那小贱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找机会把她弄走,卖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卖到那种……永不见天日的窑子里去!” 婆子猛地点头,压低声音笑道:“嘿嘿,小姐放心,这事我都懂……保管把那小蹄子整得连夜哭着求着爬出去。” 苏云柔眸中闪过一抹浓到化不开的阴毒。 “去吧。” 婆子转身离开,小院一片寂静。 片刻后,苏云柔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地碎瓷,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她咬着牙,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敢跟我争的人……没一个能好好活着。” 次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甜水巷柳家小院外便炸开了锅。 “杀人啦!柳老头按摩按死人啦!” “庸医害命!天理难容啊!” 一阵凄厉的哭嚎和愤怒的叫骂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小巷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抬着一块用破旧白布盖着的门板,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柳家门口。 门板上,隐约可见一个僵直的人形轮廓。 “柳老头!滚出来!你把我爹按死了!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跟你没完!”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指着紧闭的院门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对!赔钱!必须赔钱!不然就砍了你这双害人的手!” “赔钱!砍手!赔钱!砍手!” 人群越聚越多,将小小的院门围得水泄不通。 左邻右舍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院门被拉开一条缝,柳眉苍白着脸探出头来,看到门外这阵仗,吓得心头一颤,但还是强作镇定,护在了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老父亲身前。 她爹爹是个瞎眼的,平时靠推拿按摩养家糊口。 可她爹爹从来没有按死过人啊! 想到这里,柳眉只能定下心来。 “各位大哥,各位乡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眉声音发颤。 “误会?人都死了!还误会?”那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推开柳眉,指着门板上的“尸体”吼道。 “这就是证据!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让你爹按了几下,今天就硬邦邦了!不是你爹害的是谁害的?” “我……我没有……”柳父哆哆嗦嗦地辩解,声音细若蚊蝇。 “少废话!要么赔偿五百两银子!要么,就留下你这双狗爪子!”另一个壮汉亮出了手里明晃晃的杀猪刀,恶狠狠地比划着。 五百两! 柳眉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昨天侯夫人给的银子,请了大夫,买了药,又置办了些家用,已经所剩无几,哪里凑得出五百两? 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的人群,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壮汉,柳眉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来讲道理的,分明就是来讹诈,甚至是要她爹的命! 她猛地想起了昨天姜如意临走时说的话,想起了苏云柔那张伪善的脸。 是她!一定是苏云柔搞的鬼! 除了她,柳眉想不到别人了。 她一边努力周旋,试图拖延时间,一边悄悄拉过身旁吓傻了的弟弟柳束。 “阿束,快!”柳眉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去找昨天那位侯夫人!拿着这个!”她飞快地将姜如意留下的那块玉佩塞进柳束怀里。 “告诉她,柳家有难,求她救命!快去!晚了爹就没命了!” 柳束看着姐姐苍白的脸和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点都没犹豫就接过了玉佩。 “姐,你撑住!我一定把侯夫人请来!” 说完,柳束趁着人群混乱,从人缝里钻了出去,拔腿就往靖安侯府的方向狂奔。 人群中,几个贼眉鼠眼、穿着不起眼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目光紧紧锁定了人群中的柳眉。 柳束一路狂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门前,顾不得喘气,对着守门的家丁就喊:“求见侯夫人!求见靖安侯夫人!柳家有急事!” 然而,守门的家丁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衣衫褴褛,神色慌张,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侯夫人一早就出门了,不在府里!去去去,别在这儿挡路!” 柳束瞬间僵在原地。 不在?怎么会不在? 他不死心,扒着门槛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大哥,侯夫人去了哪里?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啊!” 功亏一篑 “说了不在就不在!哪儿那么多废话!”家丁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赶紧滚!再不走,叫人打断你的腿!” 柳束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那冰冷紧闭的侯府大门,脚步如灌了铅一般。 姐姐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放弃! 可侯夫人不在,他还能去哪里求救? 柳束咬了咬牙,想起了老人们说过的一种法子,那是走投无路之人的最后手段——滚铁钉,击鼓鸣冤! 他小小的脑袋只能想到这些了,他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府衙的方向跑去。 府衙门前,威严肃穆。 巨大的鸣冤鼓立在一旁,旁边不远处,摆放着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铁钉床。 那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闪着寒光的铁钉,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柳束深吸一口气,走到铁钉床前。 周围已经有看热闹的百姓围了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小子要干嘛?看样子是要滚钉板啊!” “啧啧,小小年纪,这是受了多大的冤屈?” “别是哪个刁民想讹诈吧?” 柳束颤抖着手,开始脱掉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朝着那张恐怖的铁钉床躺下去的瞬间—— “住手!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柳束猛地睁开眼,看见昨天在自家院子里见过的那个漂亮姐姐。 瞬间想起,她是和侯夫人一起的。 柳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躺钉板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墨玉面前,带着哭腔大喊。 “漂亮姐姐!求求你!快带我去见侯夫人!求夫人救救我爹!救救我姐姐!” 墨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 “柳家小子,你怎么在这里?还……还要滚钉板?到底出什么事了?” 墨玉被自家主子打发出来买桂花糕,刚好经过这里,看见人头攒,便好奇挤进来看了一眼,还好她好奇看了一眼。 不然还不知道,滚铁钉的人居然是柳家那小子。 但看柳束这副模样,定是出了大事。 而且,夫人之前特意去柳家,还留了话,显然是对柳家另有安排。 柳束语无伦次地将家里发生的事情飞快说了一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些人要砍我爹的手!还要抓我姐姐!姐姐,求求你,只有侯夫人能救我们了!” 墨玉听得心头一紧。 她当机立断,拉起柳束的手。 “别哭了!夫人正在前面的望江楼和人说话,我这就带你过去!快!” 说着,墨玉不再犹豫,拉着柳束就朝着不远处的望江楼快步走去。 望江楼,临窗雅间。 沉水香的清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市井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方静谧。 姜如意端坐于梨花木圆桌旁,对面坐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劲衣男子。 “幽兰雪莲,”姜如意放下茶盏,声音清泠。 “此物生长于极寒雪山之巅,采摘极为不易。我需要你替我寻来。”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那眼底深处潜藏的执念,却让对面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眼。 “报酬。”蒙面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简洁明了。 “黄金千两,”姜如意伸出一根手指。 “事成之后,我再许诺阁下一个条件。无论何时,无论何事,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天害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为阁下办到。” 黄金千两已是天价,更遑论后面那个几乎等同于一张空白人情的承诺。 太师府嫡女,靖安侯夫人,这样一个承诺的分量,足以让江湖上任何一个人为之疯狂。 然而,蒙面男子却并未立刻答应。 他沉默着,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几分。 “理由。”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 姜如意端起茶盏,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不达眼底:“听闻你们赏金猎人,只拿钱办事,从来不问缘由,阁下倒是和别的赏金猎人不一样。” 姜如意一顿,眼神冷漠:“你觉得你有资格问吗?” 她虽未归宗,但骨子里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侯府夫人。沈逸的妻,她不稀罕;太师府的血脉与教养,才是她真正的根骨所在。 她已不再是那个被困后院、唯命是从的女人。 她心头却冷笑一声,暗骂坊间流言不可信,介绍来什么人?遮头掩面的也就罢了,话还这么多。 空气忽而凝滞。 蒙面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沉沉,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姜如意眼神未动,气势却寸步不让,静静迎上对方的审视。 空气仿佛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砰!” 一声巨响,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震得茶盏轻颤。。 墨玉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柳家……柳家出事了!” 姜如意眉头微蹙,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厉色,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慌什么?慢慢说。” “是……是苏……是有人故意找茬!”墨玉急得跺脚,飞快地将柳家小院发生的事情,以及柳束去侯府求助被拒,最后差点滚钉板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奴婢在府衙门口拦下了柳束,他说……那些人扬言要砍了柳老丈的手,还要把柳眉姑娘抓走抵债!夫人,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姜如意霍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可不是让苏云柔破坏的。 柳家是她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柳眉更是她要安插进沈逸身边的棋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 “回府!”姜如意当机立断,“调集府里的护卫,立刻去甜水巷!” 这是最快也最稳妥的方法,以靖安侯府的名义出面,量那些地痞流氓也不敢造次。 “夫人!”墨玉却急了,压低声音道。 “我们筹谋这么久,若是现在就动用侯府的东西,岂不是……” 墨玉急得直跺脚,这么多天自家主子的改变自己一直看在眼里。 主子好不容易醒悟过来开始布局,这一下保不准会引起沈逸和老夫人的警觉。甚至可能让苏云柔察觉到夫人的意图。 墨玉拉着姜如意的袖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墨玉还想劝劝姜如意想想其他办法。 “主子,要不然我们去雇佣点打手?贸然回去,那之前所有的隐忍和铺垫,岂非功亏一篑?” 墨玉的担忧,姜如意何尝不知。 可眼下人命关天,柳家若是毁了,她的计划也要受到重挫。 谢夫人大恩! 就在姜如意权衡利弊之际,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她们的对话。 “甜水巷?地痞流氓?”一直沉默的蒙面男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若是需要打手,不必那么麻烦。”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算我一个,如何?就当……是预支一点‘诚意’。” 姜如意看向他,眸光微闪。这个人,身手定然不凡。由他出面,确实比动用侯府护卫更能掩人耳目。 姜如意眉梢一挑,盯着他看了两秒,眼底的警觉渐渐转为玩味。 “你出手,我省力。”她唇角微勾,语气轻轻,却透着干脆利落的信任,“成了,条件依旧。” “走吧。”蒙面男子言简意赅,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姜如意对着墨玉递了个眼色,墨玉心领神会,立刻跟上。 三人脚步匆匆,离开了望江楼,朝着甜水巷的方向疾驰而去。 甜水巷,柳家小院外。 此刻已是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按下去!给老子使劲儿摁住她!” 几名膀大腰圆的恶汉压着柳眉的胳膊,粗糙的大手死死摁住她瘦弱的肩膀,她的手指已被强行蘸上朱红,眼看就要被按在卖身契上。 “滚开!我不签!”柳眉拼命挣扎,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那卖身契被风一吹,啪啦啦作响,如同一纸催命符。 周围的街坊望着这一幕,无不义愤填膺,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刀疤脸咬着牙,凑近她耳边低笑:“别装了,昨儿你还倔。今天就按下去,等你到了那地方,想不服都不行。” 他猛地一扯柳眉的衣领,故意将她拉得更近些。 “早晚都得服,干脆识相点,伺候好了,说不定爷还赏你个饭吃。” 他眼神猥亵,在她胸前一扫而过。 “哥几个都等着开荤呢......” “住手!” 众人下意识一顿,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白云罗衫、头戴轻纱帷帽的女子,从人群外缓缓步入,步履不疾不徐,气场却强得惊人。 她站在晨光之下,目光如霜,清清淡淡,却让人一眼看了就移不开眼。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扫视过来时,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 她身后,墨玉一脸急色,而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玄衣男子,则负手而立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此强抢民女,逼人画押?”姜如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她本想先礼后兵,毕竟,她现在还是“端庄得体”的侯夫人。 可那刀疤脸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美人惊艳了一下,随即又被姜如意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了一瞬。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仗着人多势众,又打量了姜如意几眼,见她虽然衣着不凡,但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蒙面的“小白脸”,胆子又大了起来。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也想学人英雄救美?”刀疤脸上下打量着姜如意玲珑有致的身段,眼中闪过淫邪的光芒,语气轻佻地说道。 “小娘子你要是心疼她,不如……嘿嘿,陪哥几个乐呵乐呵?说不定哥几个一高兴,就放了她呢?” 他身后的几个地痞也跟着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姜如意神情未动,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彻骨寒意。她还没开口,一道森冷杀气已自她身侧爆发! “找死。” 低哑而凌厉的两个字自面具下吐出。 紧接着,黑影如鬼魅般暴起. “砰!” “咔嚓!” “啊啊啊!” 骨裂声接连响起,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三息,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七八个地痞流氓,已经如同破布麻袋一般,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个个鼻青脸肿,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哀嚎,再也爬不起来。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形如墨,眼神冷到渗骨。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 姜如意只是侧眸看了一眼倒地的刀疤男,又转头看向玄衣男子。 “下手不够重。”她淡淡道,“他们嘴还是能动。” 男人眉心动了动,下一瞬,抬腿一脚踩在刀疤男的脸上! “啊啊!”惨叫声震天响起。 姜如意才终于满意:“这才像话。” 姜如意眸光微动,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煞气未消的蒙面男子,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果然是个狠角色。 她走到柳眉身边,扶起她,又示意墨玉去扶起柳老丈。 “没事了。”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随后,她转向那个蒙面男子,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递了过去:“这是定金。” 蒙面男子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姜如意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自若,又从颈间摘下一枚玉佩,一并递过去。 “这个,你且收好。”她将玉佩递到男子面前,声音清晰,“他日若有要事,可凭此玉佩,到靖安侯府后门寻我。” 这枚玉佩,是前世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陪伴了她两世。 她曾以为会带着它含恨而终,却不想,她还是要舍弃了它。 蒙面男子沉默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金锭和玉佩。 入手微凉的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温度和淡淡馨香。 他将玉佩收入怀中,随即也从腰间解下一枚铜质令牌,递给姜如意。 令牌呈古铜色,入手沉重,正面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安”字,背面则是一头栩栩如生的猛虎。 “城西,泰安镖局。”他言简意赅,“若遇性命攸关之事,可持此令求助。” 姜如意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心中了然。 两人目光交汇,虽然都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赶走了地痞,安抚了受惊的邻里,姜如意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狼藉的院子。 此刻,屋内只剩下姜如意主仆,以及惊魂未定的柳家父女和柳束。 “今日之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安心休养便是,只是这甜水巷,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姜如意看向柳眉和柳束继续说:“我在城郊有一处庄子,环境清幽,你们一家即刻便收拾东西搬过去暂住,避一避风头。我会安排妥当,无人会去打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柳束那张稚气未脱却带着倔强的脸上:“柳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待安顿下来后,我会为你寻一位教习先生,好生读书。将来,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另谋出路,总好过在这市井之中蹉跎。” 柳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至于柳眉……”姜如意的目光转向柳眉,带着一丝审视,“你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我昨日说的事情,依然有效,你想清楚给我答复。” 她不是愚笨之人,从今日侯夫人不惜亲自涉险,保下他们一家,再到此刻的安排,她知道,自己早就逃不过了。 不管她是虚情还是假意,总归今天的事情她是欠了姜如意一个天大的恩情。 看样子,姜如意想要的不止是报恩,更是……效忠! 柳眉想了会,深吸口气,猛地跪倒在姜如意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夫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夫人的!但凭夫人驱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柳束见状,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用力磕头:“谢谢夫人大恩!” 姜如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家姐弟,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满意笑容。 很好。 这第一步棋,算是稳稳落下了。 送我去庄子上吧 姜如意这边安排妥当,雷厉风行地将柳家人送往城郊庄子,又嘱咐墨玉暗中照拂,确保万无一失。 柳家小院的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可姜如意心里跟明镜似的,就苏云柔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她都能想象到自己把柳眉纳进府里之后,苏云柔那难看的脸色了,肯定非常的精彩。 姜如意坐上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墨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打扰。 车厢内静谧无声。 其实姜如意在心中想着今天见过的那个蒙面男子,他好像和传说中的赏金猎人不一样,虽说都是拿钱办事,但是那人的眼神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他是谁,眼下,他是个可用的助力,这就够了。 至于幽兰雪莲。 那是前世她未能得到的遗憾。 前世,她得知霍无伤在一次战役中毒重伤,只有极寒雪山之巅的幽兰雪莲,能解他身上的奇毒。 可那时候,她病骨沉疴沈逸却只顾着与苏云柔风花雪月,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她自然也不能为霍无伤寻来解药。 这一次,她要提前准备好,不至于让霍无伤最后因为旧毒复发加上重伤死在大牢中。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她要好好活着,也要霍无伤好好活着。 马车很快驶回了靖安侯府。 姜如意刚踏入自己的院落,陈嬷嬷便迎了上来。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管事陈嬷嬷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侯爷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让夫人过去一趟?” 姜如意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动作倒是快。 看来,柳家的事情,已经传到苏云柔和沈逸的耳朵里了。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让传话的人回去吧,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陈嬷嬷有些为难:“可是夫人,侯爷那边的人还在外头候着,看着像是急得很。” “急?”姜如意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嘲讽:“那就让他们等着。” 这么快就急了?看来苏云柔也不过如此嘛! 她就是要晾着苏云柔,让她知道,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陈嬷嬷,径直走进了内室。 墨玉连忙跟上,伺候她更衣洗漱。 “墨玉,派人去打听一下,苏云柔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是,夫人。”墨玉领命而去。 不多时,墨玉便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回夫人,苏云柔此刻正在侯爷的院子里呢。” “哦?”姜如意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过身来,“看来,是等不及,直接去找侯爷哭诉去了?” 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苏云柔最擅长的,不就是梨花带雨、扮可怜博同情吗? “苏云柔那边动静大吗?”她又问。 墨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禀:“奴婢派去的人说,远远听见里面似乎有争执和哭泣的声音,好像还摔了东西。” 姜如意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很好,就是要让她气急败坏,方寸大乱。 清影阁内,远远的就能听见女人压抑的哭声。 苏云柔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美目哭得红肿,泫然欲泣地望着沈逸。 “侯爷,您……您当真要将那个柳眉接入府中?” 沈逸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他刚刚才安抚好苏云柔,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谁知姜如意那边竟然直接拒了他的传唤,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这个姜如意,自从上次落水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温顺贤淑的妻子,如今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陌生和忌惮。 听到苏云柔的哭诉,他心中烦躁更甚,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 “柔儿,你先起来。”他放缓了语气,起身想去扶她,“地上凉。” 苏云柔却执拗地不肯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侯爷,您告诉我,是不是柔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姐姐不快了?若是如此,柔儿愿意去给姐姐赔罪……只求侯爷……不要让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府,污了侯府的门楣啊!” “胡说什么!”沈逸皱眉。 沈逸想起之前对柳眉的惊鸿一瞥,至今难忘,接着说道。 “什么污了门楣?不过是夫人见那柳家父女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暂时收留罢了。许是……安排在后院做个粗使丫头,哪里就说到‘接入府中’那么严重了?” 这话,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姜如意的心思,他现在也有些摸不准了。 苏云柔岂会听不出沈逸语气中的敷衍和含糊?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侯爷,您还要骗柔儿到什么时候?姐姐是什么性子,您难道不清楚吗?她若真只是想收留,为何要亲自出面?我听说老夫人已经同意你多纳几房妾室。” 她泪眼直直地看向沈逸,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侯爷,您敢说,姐姐将那柳眉弄进府里,不是冲着柔儿来的?她就是想……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报复我!” 沈逸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知道姜如意可能没安好心。 但他又能如何? 哪怕早些年姜如意跟着自己私奔,但是姜如意毕竟还是太师府的嫡女,总归是有人撑腰的。 这些年在侯府行事也少有错处,他根本抓不到她的错处。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姜如意,身上有种让他心悸的压迫感。 “柔儿!”他声音不由得严厉了几分,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够了!此事我自有分寸!那柳眉就算进了府,也不过是个玩意儿,难道还能越过你去?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 “侯爷……”苏云柔看着沈逸那略显躲闪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果然还是默许了! 苏云柔心思一转,以退为进的说道:“侯爷,我本也是官家小姐,给你做妾我心甘情愿,因为姐姐的身份我总不好说什么。” 苏云柔抬眉见沈逸没有任何反应,咬咬牙心一狠。 “我只是太关心侯爷了,我不想让侯爷在府中为难,更不想让侯爷被同僚嘲笑纳了一个甜水巷的妾。” 苏云柔双眼蒙上水雾,楚楚可怜地道:“侯爷不如送我去郊外的庄子上吧。” 永远……这么蠢 沈逸一听立刻皱眉:“柔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舍得送你走,我知道做妾委屈你了,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可好!” 苏云柔立刻说:“要我答应柳眉进府也可以,我不要和她一样做妾,我要做侯爷的平妻。” 柳眉是个东西,她苏云柔怎么会和她一样做低眉顺眼的妾室。 沈逸一时没有说话,苏云柔泫然欲泣道:“侯爷不说不说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柔儿不配吗?” 眼看着苏云柔又要哭,沈逸叹气安慰:“没有,只是平妻之事比较难办,我朝迎娶平妻是需要官府加盖文印的,我现在没有功绩,不好去求皇上,但我答应柔儿,等我以后有了功绩,一定求皇上让你做平妻。” 苏云柔这才满意的点头:“那侯爷可不许骗我!” 沈逸上前抱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虽然得到沈逸的承诺,但是苏云柔还是不甘心。 姜如意!姜如意!都怪这个贱人! 她以为这样就能打败她吗? 以为找个狐媚子进府,就能夺走侯爷的心吗? 做梦! 苏云柔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和疯狂。 既然江如意先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苏云柔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凄楚而坚强的表情。 “好,柔儿听侯爷的便是。” 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多了几分故作的坚强。 “侯爷,我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沈逸好奇。 苏云柔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侯爷是否还记得家宴的时候,安儿说那事?” 沈逸眉头拧在一起,一下子好心情全无。姜如意上次说的都是骗自己的? 苏云柔见沈逸脸色变了,心中不由得一喜。 “柔儿也是无意中听下人议论的,说……说姐姐最近似乎与府中的一个侍卫走得有些近……柔儿想着,她毕竟是侯府主母,身份尊贵,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与侯府的清誉有碍就不好了!” 沈逸闻言,心中一动。 他最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和侯府的脸面。 “哪个侍卫?!”他厉声问道。 苏云柔心中暗喜,面上却更显惶恐和不安:“侯爷息怒,柔儿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许是下人们嚼舌根罢了。” “说!到底是谁?”沈逸猛地一拍桌子。 苏云柔吓得瑟缩了一下:“侯爷别生气。好像是,是负责守卫清晖园外院的侍卫,叫,叫王勇。” 王勇?沈逸眯起了眼睛,似乎有点印象,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的普通侍卫。 “无风不起浪!”沈逸冷哼一声。 “来人!”沈逸厉声换来侍卫。 “最近给我盯紧夫人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苏云柔见状,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她低下头,掩去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 姜如意,你等着吧!这一次,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既然她都说了和侍卫有染,那她就让这件事变成事实。 只要找个机会,给姜如意下点药,再把那个叫王勇的侍卫弄到她床上去,然后“恰巧”被侯爷和众人撞见,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夜色渐浓,靖安侯府,清晖园内。 姜如意端坐窗前手中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本古籍。 “砰!”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沈逸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几步走到书案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逼近,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姜如意,你什么意思,现在府里都传遍了,你真的要纳柳眉进门?” 他显然是气得不轻,白天在苏云柔那里受的气,现在终于寻到机会发泄了。 姜如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专注于书页上的文字,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侯爷息怒。您这话说的倒像是小娘子质问丈夫要纳妾一样?”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沈逸更加的恼火。 还敢拿他打趣? 沈逸猛地直起身,指着她:“你少给我装糊涂了,我问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姜如意终于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对上沈逸愤怒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侯爷这话问得奇怪。难道不是母亲大人觉得侯爷后院过于冷清,子嗣单薄,才嘱咐我为您多多留心,开枝散叶吗?” 她轻描淡写地将皮球踢给了沈老夫人。 果然,沈逸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可以对姜如意发火,但对母亲他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母亲?”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可你不是已经答应要纳云柔进门了吗?为什么又要柳眉进门?你明知道柔儿她……” 他想说“你明知道柔儿会不高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姜如意面前提及苏云柔,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站起身,走到沈逸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澄澈,仿佛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怎么?莫非……侯爷不喜欢柳姑娘?觉得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伺候您?” 沈逸被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心底那些龌龊的念头都被看了个通透。他虽然也觉得柳眉长的好看又勾人,但也确实嫌弃柳眉的出身。 “我……”他一时语塞。 姜如意善解人意地接话:“若是侯爷当真不喜,那也好办。左右不过是添个人,既然侯爷不满意,那我明日再重新为您物色几个品貌家世都过得去的。” “城东张侍郎家的庶女年方二八,温柔贤淑,城西李员外家的外甥女也生得貌美,还懂些诗词歌赋……或者,侯爷可有自己中意的人选?不妨说出来,我也好替您安排。” 她语气平缓,态度诚恳,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沈逸的后院操心。 但这话听在沈逸耳中,却比直接顶撞更让他难受。 什么张家庶女李家外甥女? 姜如意这是在讽刺他吗? 还是真的要把他的后院塞满女人? 现在的姜如意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了吗? “够了!”沈逸烦躁地打断她。 “不必了!随你,只是你要好生管教,莫让她恃宠而骄,冲撞了柔儿!”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姜如意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和冷笑。 果然还是这副德性。 前世如此,今生依旧。 永远拎不清主次,永远被苏云柔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永远……这么蠢。 碧文爬床 “是,夫君。”她温顺地应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异样,“妾身记下了,定会好生教导柳姑娘的。” 她口中称着“夫君”,语气却比刚才称“侯爷”时还要疏离几分。 沈逸被她这声“夫君”叫得心头莫名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不想再待下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沈逸离开,姜如意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沈逸,苏云柔……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重新坐回窗前,却没有再看书,而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苏云柔知道纳妾已成定局,也就没有再闹了。 只是她要让姜如意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之前跟她在沈逸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该是让它生根发芽了。 次日,一大早。 “碧文!”苏云柔声音尖锐地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 “奴婢在。”丫鬟连忙应声上前。 苏云柔压低声音,凑到碧文耳边:“你去,立刻出府,到城南那家隐香坊,买他们那里最烈的那种合欢散!记住,要最烈的!” 碧文闻言,吓得脸色一白:“小,小姐……您要那个做什么?那可是可是禁药啊!” “闭嘴!”苏云柔厉声呵斥。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碧文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多问,连忙点头:“是,是,奴婢这就去!” 然而,苏云柔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如今的姜如意,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碧文前脚刚鬼鬼祟祟地离开甜水巷,后脚消息就传到了清晖园。 “夫人,苏云柔的丫鬟碧文刚刚出门,往城南去了。看方向和时辰,多半是去了那家隐香坊。”墨玉在姜如意身后,低声禀报。 姜如意正在修剪一盆兰花,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剪刀在花叶间停滞了一瞬。 “隐香坊?合欢散?”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的寒意,“苏云柔,果然还是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还想继续构陷自己和侍卫有一腿。 但前世,她不就是这样被算计,一步步失去所有,最终落得凄惨下场的吗? 重来一世,苏云柔还是想要故技重施? 姜如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夫人?”墨玉有些不解。 “既然她这么想成全我和王勇,那我又岂能不成全她一番美意?”姜如意放下剪刀,眸光流转。 她凑到墨玉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墨玉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夫人……果然是脱胎换骨了! 这手段,堪比苏云柔啊,不过这样也好,比之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夫人好多了! “是,奴婢明白了!”墨玉沉声应道,立刻转身去安排。 姜如意重新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多余的叶子。 苏云柔,你想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她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身败名裂! 今日沈逸休沐,沈老夫人很喜欢苏云柔,一早便派人去甜水巷把苏云柔接来了侯府。 饭桌上,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柔儿,搬进侯府吧。早晚是自家人,何必让自己在外头受苦?” 苏云柔低眉顺目地应着,声音柔得像滴了蜜:“柔儿不敢逾矩,怕坏了规矩,让人笑话了去。” 话虽谦卑,眉眼间却压不住一丝光彩。 姜如意夹了口菜,动作不紧不慢,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冷意。 桌上气氛热络极了,却像是故意绕开她。 沈逸顺着老太太的话,笑着劝:“母亲说得对,家里冷清,正缺个懂事的。” 姜如意舀了一勺汤,神色淡淡,好似听不见。 苏云柔垂着眼,唇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极浅极快的弧度。 不是苏云柔不想进来。 谁不想? 谁不想被冠以沈家人的名义,端坐高堂? 但苏云柔也明白,以妾室的身份进了侯府,不过是条金链拴着的狗。低贱、受制、永远仰人鼻息。 姜如意端着茶碗看着这其乐融融。 一出戏,两位主演,一位捧,一位贬。 她就看看,这对狗男女,还能唱到几时。 家宴过后,沈逸多喝了几杯酒,被下人扶着进了房间。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正准备唤人倒杯醒酒茶,却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香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异样。 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 “侯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沈逸抬眼望去,是苏云柔的贴身婢女碧文。 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脚步也有些虚浮,端着茶盘的手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来了?”沈逸不悦地皱眉。 “柔儿那边不需要人伺候吗?” “小,小姐,让奴婢来给侯爷送醒酒汤。”碧文低着头。 沈逸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更甚。 碧文走到书桌前,将茶盘放下,却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手一抖,茶碗倾斜,温热的醒酒汤顿时洒了出来,溅了沈逸一身。 “啊!”碧文惊呼一声,连忙放下茶盘,手忙脚乱地去拿帕子给沈逸擦拭,“侯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触碰到沈逸的衣襟,一股浓郁的甜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直往沈逸鼻子里钻。 沈逸本就喝了酒,又被这异香一熏,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猛地窜了上来。 沈逸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这个丫鬟,但身体里的燥热和酒精却在叫嚣着。 “侯爷……”碧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更像是某种邀请。 沈逸的眼神暗了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一用力,将碧文拉进了怀里。 “唔……” 昏暗的灯光下,衣衫窸窣,喘息渐起…… 可此时滞留侯府的苏云柔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碧文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算算时间,也该把药下到姜如意那贱人的茶水里,然后引侯爷过去了吧? 苏云柔越想越心慌,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苏云柔猛地起身,裙摆扫过地面,一路快步冲出门外。 夜风凛冽,吹得苏云柔衣摆乱舞,几乎是小跑着往沈逸院子赶去。 心头一个劲地念着: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按照计划,碧文应该先去把王勇带到清晖园,然后把姜如意也给引过去。 但万一碧文...... 刚走到窗下,一阵女人压抑不住的喘息声破空而来。 苏云柔心口狠狠一跳,整个人像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 她咬牙屏住呼吸,颤着手,慢慢凑到窗棂边,透过细缝往里看。 只一眼,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呼吸瞬间断在喉咙里! 昏暗的灯光下,床榻间衣衫凌乱,沈逸赤着上身,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动作粗暴而急切。 而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 是碧文? 苏云柔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派去算计姜如意和王勇的,碧文怎么会……怎么会爬上沈逸的床? 给她一个位份 这个贱人! 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都毫无所觉。 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撕了他们! 但……她不能! 如果她现在冲进去,闹起来,丢脸的不仅是沈逸和碧文,还有她这个主子! 别人会怎么说? 说她连自己的心腹丫鬟都管不住,竟然让她勾引了主子! 而且,若是此刻闹翻,保不齐只会把沈逸推得更远! 不行!绝对不行! 苏云柔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让姜如意得逞!不能让那个贱人看笑话!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疯狂。 既然碧文这个贱婢已经脏了,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她整理自己的表情和衣服,换上了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然后用力拍房门。 “侯爷!侯爷!您在里面吗?侯爷!”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传来沈逸又惊又怒的声音:“谁?” “侯爷,是我,柔儿啊!”苏云柔带着哭腔:“侯爷,我的婢女好像不见了,我不敢惊动别人,只能来找侯爷了。” 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沈逸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而在他身后,碧文衣衫凌乱地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瑟瑟发抖。 苏云柔看到这一幕,仿佛才“发现”真相一般,踉跄着后退一步,捂住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副深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 “侯,侯爷,碧文,你们……你们怎么会……”她哽咽着,话不成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沈逸看到苏云柔这副模样,更是又羞又恼,指着碧文厉声喝道:“贱婢!还不快滚!” 碧文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地就想往外跑。 “站住!”苏云柔却突然开口。 碧文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明明就是暗中吩咐去侯爷夫人的院子下药的,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侯爷的房里。 沈逸也愣住了,不解地看向苏云柔。 苏云柔一步步走到沈逸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好似她是多大的受害者一样。 “侯爷,”她凄然一笑,声音颤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碧文,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 “碧文……”她轻轻开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为何……为何要做出这等背主之事?” 碧文早已吓傻了,只会一个劲地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买了药,准备去清晖园,怎么后来就头晕脑胀,然后,然后就到了侯爷的书房,再然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云柔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猛地转身,对着沈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侯爷!碧文虽然犯下大错,但……但她毕竟是柔儿身边的人!求侯爷看在柔儿的面上,饶她一命吧!” 沈逸皱眉:“柔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贱婢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还留她做甚!” “不!”苏云柔猛地摇头,抓住了沈逸的衣角,哭得更加凄楚。 “侯爷!若您执意要处置碧文,那柔儿也不活了!” “碧文犯错,是我管教不严!若她死了,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侯爷若不答应饶她,就让柔儿随她一起去吧!”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头去撞沈逸的胸膛,一副真的要寻死觅活的架势。 沈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又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只得紧紧抱着她,连声安抚:“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处置她!不处置她了!你别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哽咽着说道:“侯爷……虽说饶了她性命,但她毕竟已经是侯爷的人了,若是不给她一个名分,传扬出去,于侯府的名声,于侯爷您的清誉都有碍啊。” 沈逸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她做姨娘? 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形容狼狈的碧文,心中一阵厌恶和烦躁。 让这么一个设计爬上他床的丫鬟做姨娘? 但是,苏云柔说得也有道理。 事情已经发生,若是不给个名分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留在府里,或者干脆打发出去,确实容易引人非议。 苏云柔见沈逸犹豫,又开始垂泪:“侯爷……我知道,让碧文做姨娘,是委屈了侯爷……也脏了侯府的门楣……可……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总不能……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坏了侯府的名声吧?”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哀求:“就当……就当是柔儿求您了,给她一个姨娘的位份,把这桩丑事压下去吧,不然,柔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看着苏云柔哭得梨花带雨,又想到刚才那场荒唐事确实需要一个了结,沈逸心中的厌恶和理智最终还是被烦躁和息事宁人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沉声道:“罢了!就依你!抬她做姨娘吧!” 苏云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却又带着浓浓委屈和心酸的表情,再次伏到沈逸怀里:“多谢侯爷……多谢侯爷成全柔儿,柔儿替碧文谢谢侯爷。” 姜如意,你以为你赢了吗? 这一局,还没完! 而在远处的清晖园内,听完墨玉低声禀报了书房那边最终结果的姜如意,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姨娘? 呵,苏云柔倒是“大度”。 不过,一个被主子亲手送上男人床,又被当做棋子和遮羞布抬起来的姨娘,未来的日子,怕是比做个寻常丫鬟,还要精彩得多呢。 姜如意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她是要看看,苏云柔会怎么做,这几天她都在找人教柳眉规矩,等到时机差不多时候她就会让柳眉进门。 到时候,大戏才开场。 又嚼舌根 但是现在她必须把今晚的事情,闹大一点。 她知道,苏云柔那看似委曲求全的“大度”背后,隐藏着诸多的算计和不甘。 抬一个爬了主子床的丫鬟做姨娘,怕也是想给她难堪,但是大多也是她的嫉恨心理,恐怕也存了日后拿捏、磋磨的心思。 只可惜,苏云柔千算万算,算不到她姜如意重活了一世。 她不仅要看着她们内斗,还要亲手再添上一把火,让这场戏烧得更旺,烧得更彻底!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姜如意用过简单的早膳,便带着墨玉,不急不缓地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沈老夫人正由心腹嬷嬷伺候着,捻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闭目养神。 她虽是庶女出身的平妻,但在老侯爷过世后,凭借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和对侯府的掌控,早已稳坐这后宅第一人的宝座。 她最重侯府的颜面,最恨有损门楣的腌臜事。 “夫人来了。”守在门口的丫鬟低声通报。 沈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浑浊却精明的目光落在款步走来的姜如意身上,微微颔首:“坐吧。” 姜如意依言在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坐定,姿态端庄,无可挑剔。 “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沈老夫人放下佛珠,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 老夫人对姜如意的不满意都写在了脸上,可现在的姜如意也不会有多在乎了。 “回母亲的话,儿媳是来向母亲请罪的。” “哦?”沈老夫人眉头微挑,放下了茶盏,“请罪?你何罪之有?” 姜如意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些许愧疚和为难:“儿媳治家不严,未能及时察觉府中下人的不轨之心,以致昨夜闹出了那等荒唐事,惊扰了侯爷,也险些败坏了侯府的清誉。儿媳思来想去,深感不安,特来向母亲请罪,请母亲责罚。” 她这话说的真假参半,她岂会在乎侯府的颜面。 她只是想把自己摘干净而已。 以着沈逸的性子定不会把这事闹大,但是她身为主母要是不找回点面子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不好过,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沈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老夫人严厉的问道。 “那碧文不过是苏丫头身边的一个婢女,如何就成了侯爷的姨娘?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姜如意将昨夜家宴后沈逸醉酒,苏云柔的丫鬟碧文爬上了沈逸的床,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姜如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老夫人亲自来审问,亲自来揭开这块遮羞布! “母亲息怒,儿媳也是今早才从下人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昨夜并非简单的意外,而是……而是碧文那丫鬟,蓄意给侯爷下了不干净的药,想要借此攀附侯府,可碧文只是一个丫鬟,怎么敢给侯爷下药,这背后要是没有人指使,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姜如意意有所指的说道,她就是要引老夫人怀疑苏云柔,对苏云柔失望,上一世苏云柔之所所以能那么嚣张肆无忌惮,除了沈逸的纵容外,还有就是沈老夫人会给她撑腰。 她是沈逸恩师的女儿,可后恩师谋反,沈逸没有被波及,还暗中救下了苏云柔,沈逸以为他瞒的很好,没有人知。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和侯府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这一世她要先把自己从侯府摘干净。 “什么?”沈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一下。 “下药?!”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好个刁奴!好个贱婢!竟敢在侯府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庶女出身的她,最是痛恨这种不知本分、妄图靠着歪门邪道上位的奴才!这不仅是丢沈逸的脸,更是打她这个老夫人的脸! “逸儿呢?!”沈老夫人厉声喝问,“把他给老身叫过来!还有那个贱婢!一并叫来!老身倒要亲自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一旁的嬷嬷连忙应声,匆匆派人去请侯爷。 姜如意说:“母亲,你可要想清楚,这事可大可小,要是有人想在背后害侯府,那还得了。” 沈老夫人眼神一暗:“你说的是苏丫头?是她给逸儿下药的?” 姜如意立刻撇清干系:“母亲,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提醒母亲一下,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姜如意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只是一尊优雅的背景板。 但她的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沈逸啊沈逸,你以为息事宁人就能把这事压下去吗?你以为抬个姨娘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天真! 这靖安侯府,只要有她姜如意在,你就别想再像前世那样,肆无忌惮地偏袒苏云柔,践踏旁人! 没过多久,沈逸便黑着脸,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昨夜被算计,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今早醒来更是头痛欲裂,烦躁不堪。 此刻被老夫人急召,心中已隐隐猜到是为了何事,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母亲,您找儿子?”他尽量压着火气,躬身行礼。 紧随其后,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一个形容狼狈、瑟瑟发抖的身影也走了进来,正是碧文。 此刻的碧文,早已没了昨日的半分颜色。 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惊恐,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一进门,看到端坐在上首、脸色铁青的老夫人,她“噗通”一声就软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磕头:“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沈老夫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目光如刀子般刮向沈逸:“逸儿!你给我说清楚!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逸被母亲这严厉的语气和审视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姜如意,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了上来。 又是她!肯定是她又在母亲面前嚼舌根了! 家风如此不堪 沈逸看着姜如意,立马脸色沉了下来,不顾旁人在场。厉声的质问她:“姜如意,是不是又是你对母亲说了什么?我看这件事情背后就是你做的,对不对?” 姜如意知道沈逸会对自己发难,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 她眨眨眼睛无辜的说:“夫君你在说什么?不是你昨夜吃多了酒让这丫头爬了你的床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一不是我的丫鬟,二又不是我把她送到你床上的,夫君现在对我质问是什么意思?” 姜如意几句话堵的沈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姜如意不给沈逸反驳的机会又立马对着沈老夫人委屈的说道:“母亲,您看到了吧?这事真的和儿媳没什么关系。若真要说有关系的话,那也是儿媳管理内宅不当,可夫君这般冤枉我,还请母亲替我做主。” 沈老夫人被几人吵的头疼,狠狠的一拍桌子,眼神犀利的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碧文:“说,是不是你这个贱婢自己爬到侯爷床上的?” 姜如意看这眼下的情况,大概沈逸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在碧文的身上。 她心想,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然后就看到沈逸这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 “夫人现在倒是牙尖嘴利了,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竟有十句等着我。” 姜如意知道自己厌恶沈逸的情绪快掩饰不住了,立马低下头故作做卑微的样子退到了一旁。 “夫君说的是,都是妾身的错,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夫君莫要同我拌嘴了。” 姜如意刚说完,碧文就声泪俱下的磕着头哭喊着:“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沈老夫人刚才听了姜如意的话,想一想,碧文确实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她,沈老夫人又厉声质问:“是不是你主子教你?爬到侯爷床上的?” 此话一出,碧文吓的更是脸色惨白。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苏云柔手里的一颗棋子,如今这情况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她立刻磕头喊着:“老夫人饶命,是奴婢一时贪心,妄想攀高枝。与旁人无关呀!” 她本想反驳的,但是想到苏云柔的手段,她硬生生的应下了这个事情。 姜如意听了碧文的话,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没想到这个碧文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人,居然没有把苏云柔供出来。 姜如意本想煽风点火一把的,这个碧文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可这并不妨碍她落井下石。 她忽的又抬起头看着碧文:“你说你是一时贪心,妄想攀高枝。可你在苏云柔身边伺候多年。为何现在想起来攀高枝了?” 碧文死死的趴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回夫人。奴婢看着身边的姐妹给别人做妾,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奴婢也想要这样的生活,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勾引侯爷的。” 碧文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老夫人气的恨不得当场打死她,不过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沈老夫人叫来了下人:“这个贱婢。不知廉耻。勾引主子。把她给我打死。然后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碧文一听吓得差点昏过去。 然后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带着棍子,把碧文按在地上。又拿了布条把她的嘴给堵上。 而沈逸看着母亲的处理方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昨天晚上在床上和碧文耳鬓厮磨的情情谊。 好像沈老夫人打的不过是一个和他丝毫不相关的人。 正堂里闹哄哄的一片,姜如意也没想到老夫人的处理方式竟然是当场杖毙碧文。 她虽于心不忍,但也不会圣母到要替碧文求情。 毕竟这是她们主仆二人自己造的孽。 就在下人举着棍子快要打到碧文身上的时候,忽然一道身影极快的冲了进来,哭喊着趴在碧文的身上挥开了棍子。 沈逸此时反应过来几步冲到苏云柔身边,心疼的说:“你怎么来了?这个贱婢打死就打死吧。” 苏云柔没理会沈逸,而是泪俱下的磕头:“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束好下人,错在我,我愿意替碧文受罚,还请老夫人饶碧文一条活路吧” “我身边就碧文一个可心的人儿,还请老夫人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命吧。”苏云柔面上情真意切的求情。 可衣袖底下的指甲却深深的插进了掌心,她只是没想到姜如意竟然让她们阴沟里翻了船。 心里也是恨极了碧文这贱婢,可现在要是不保下她那么就坐实了她背后的人是自己指使的。 而且她留着这贱婢还有另外的打算。 沈老夫人看见苏云柔原本她听了姜如意的话,以为因为碧文背后的人就是苏云柔,但现在看样子好像又不太像。 沈老夫人看着底下哭的哭,跪的跪,气的脑仁疼,索性她也不想管这事儿了。 “好,既然你求情了。那这贱婢就让她留在府里做个妾室。” 然后又看向姜如意:“你觉得此事如何?” 姜如意自然没有意见,现在谁做沈逸的妾,她都乐见其成。 最后这一场闹剧就这样草草的收场了。 沈老夫人本想按下此事不让这丑事传扬出去,但没想到第二天静安侯府治下不严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而且传的颇为难听,说什么的都有。 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外姓客人的奴婢爬上了沈逸的床,此事成为京城各大茶楼饭后茶余的谈资。 而今下朝之后,沈逸因为昨日的事情,心情郁闷,不想回家,索性下场之后便约了几个同僚,齐御和薛彦达还有他的胞弟一同去了天香楼吃酒。 天香楼是甜水巷旁边最大的青楼,隔三差五的他都要来上一回。 几人正喝酒喝的好好的,就听到隔壁桌的几人在谈论静安侯府的事情。 “你们可听说了,这静安侯府的沈侯爷,竟然是个脑子不好的。”其中一个穿着青色常衫的年轻男人说道。 “什么脑子不好,我看他是下半身不好,竟然纳客人的奴婢,真是跌份啊。” “一个下贱的奴婢都能下得去嘴,真是没见过女人,我看这静安侯府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作风家风如此不堪!” “你们懂什么?听说那个奴婢还是侯爷的心上人的奴婢呢,这能爬上侯爷的床,不也是好事成双了吗?” 臣要弹劾沈侯爷 隔壁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好不热闹。 沈逸听着气的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他没想到自己在他们口中竟然是个作风不正的人。 气的狠狠摔了酒杯。 可同桌的薛彦达和齐御,哪个不是风流人物?听了这话,丝毫没有在意,便齐声劝道。 “侯爷何必在意旁人的闲话,做不得数,做不得数。”薛彦达这边陪笑着劝道。 可是他的弟弟薛彦玉此时却喝得烂醉如泥,想也没想直接嘲讽道:“我说侯爷,你还是见识少了?纳别人家奴婢确实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怎么?那奴婢是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吗?能让侯爷不顾脸面的也要弄上床。” 沈逸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现在听到薛彦玉这么说。 冷着脸将手中的酒泼在沈彦玉的脸上。 “清醒了吗?” 薛彦达立刻打圆场:“哎呀,侯爷,别生气,我弟弟这是喝多了,你别和他计较。” 沈逸一拍桌子:“”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薛彦玉本就是个冲动的人,如今又加上喝多了酒,便酒壮怂人胆的站起来一拍桌子。 “沈逸,你干什么?我还说你不得了,你本来就是个草包侯爷,现在脑子还有问题。你自己乱搞女人,还不让我们说,是吧?” 沈逸气的拿起酒瓶,就打在薛彦玉的头上:“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薛彦玉也不甘示弱,揪着沈逸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沈逸的嘴角立刻见了雪。 原本热热闹闹的天香楼,被几人闹得乌烟瘴气。 沈逸和薛彦玉打做一团。 薛彦达和齐御在一旁,拉都拉不开。 最后沈逸把薛彦玉按在地上发了狠的拿起旁边的凳子,照着是薛彦玉的头上就打了过去。 最后薛彦玉被打的额头流血才罢手。 最后沈逸气急败坏的回了家。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涟漪。 但是他忘了自己打的人,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而是工部侍郎薛彦达的弟弟。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刚一入宫门沈逸就看见了霍无伤他远远的望着他。 想到霍无伤如今已经开始上朝了,他的一个心情就更加烦闷了。 而且霍无伤如今也越来越受皇帝的重用,他有些挫败。 他越发的看霍无伤不爽了,他冷着脸从霍无伤身边走过。半分眼神都没有给霍无伤。 巍峨的金銮殿中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的仪态让底下百官颔首。 朝元帝身边的内侍太监上前一步大声宣告。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沈逸便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启奏,不知陛下对于春闱期间京城巡防和治安可有合适的人选?” 沈逸这么问,不过是想毛遂自荐。 朝元帝一看是沈逸,便淡声说道:“此事朕也考虑了很久,今年春闱意在选拔国之栋梁,所以京城的巡防与治安非常重要。” 朝元帝略微思索了下才继续说:“静安侯府近来也无甚建树,既然沈侯爷提到了,那此次巡防和治安工作就交由沈侯爷负责吧。” 朝元帝的话一出口,沈逸便欣喜不已。 朝元帝说的没错,这几年来静安侯府确实没什么建树,如果他再不找点事干,那迟早会被皇帝遗忘的,这可不是他努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想看到的。 但是他刚欣喜的没几分钟,就被御史陈大人打断了。 只见陈大人立刻出列,将奏折递给了内侍公公。 然后跪下:“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朝元帝看了一眼陈大人,示意他继续说。 陈大人道:“臣要弹劾沈侯爷,此次春闱期间的巡防治安不可交由沈侯爷负责。” 陈大人刚说完,薛彦达也立刻出面:“臣附议。” 朝元帝看了奏折之后,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将折子扔在案桌上,抬头看向沈逸。 冷声开口:“沈侯爷,折子上说沈大人家风不正,你作何解释?” 沈逸一听就知道是家中的碧文一事惹出的风波,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还波及了朝堂,他暗自咬牙心里恨极了碧文那个贱人。 他低下头解释:“陛下,臣可以解释此事。确实是臣的错,但此乃家事,不应波及朝堂,还望陛下明鉴。” 他话刚一说完,薛彦达就立刻告状:“陛下,昨日沈侯爷因为臣弟说他纳妾之事,他并将臣弟打的头破血流,此事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还请陛下给臣做主。” 沈逸一听,立刻脸色难看的转向薛彦达。 “薛彦达,你此时说这事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弟弟不过是口角之争,你现在拿到朝堂上来打搅陛下是何意?难不成你当金銮殿是你家后院吗?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沈逸冷声反驳,心里却忍不住的咒骂薛彦达,平时喝了他不少好酒,一口一口侯爷的恭敬他,没想此时却在背后捅他一刀,他恨的牙痒痒。 接着另外一人出来说道:“陛下,臣也听闻静安侯府最近似乎不太平,家风不正,何以正朝堂,朝堂之事何其重要。沈大人还是先将自己的家事处理好再说吧。” 说话的是当朝丞相宋大人,丞相的话在朝中还是举足轻重的。 果然丞相的话一出皇帝也犹豫了。 结果更多的人出来说沈逸家风不正,妻妾成群。 沈逸看着这一群人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心里慌的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但在这一群人当中却唯独没有霍无伤,他没有落井下石,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但他的不做声,在沈逸的眼里看来却像是无声的嘲笑。心里眼里越发的恨极了。 现在众口铄金,朝元帝也不好一人独断了。 “既然各位大臣都觉得沈侯爷不适合此次春闱的巡防治,那此事便交由霍将军吧。霍将军,你可有异议?” 霍无伤听到这话立刻上前:“臣无异议。” “好,那此事你全权负责,御林军随时配合霍大人。” 霍无伤跪地谢恩。 朝元帝这才把目光看向沈逸:“至于沈侯爷,你家风不正又惹得京城流言四起,朕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在家好好反省,处理好自己的家事,还有城里的流言蜚语。一个静安侯府的侯爷传出这些流言像什么样子?”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逸也知道无力回天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碧文那贱人打死。 下朝之后,沈逸像风一样卷出了宫门,一刻也不想在身后那些虚伪的人眼皮子底下。 他真恨昨夜为什么不把薛彦玉打死。 回复之后沈逸大发雷霆,气的在书房好一通打砸。 青天白日,这……不可 雕花漏窗筛碎月光,在青砖上织成银网。 姜如意捏着刚抄完的女诫,墨迹未干的纸页在掌心沁出凉意。 沈逸的脚步声从游廊传来时,她特意将指尖按在“夫者,妻之天也”的字迹上。 这是他最爱的教条,却也是前世勒死她的绞索。 “哐当”一声,青瓷茶盏砸在她脚边。 姜如意睫毛颤了颤,看着碎瓷片划伤裙角,渗出的茶渍像极了前世他灌她毒药时,唇角勾起的那抹笑。 “你明知春闱差事对我何等重要!”沈逸的袖口扫落案头女诫,宣纸如雪片纷飞,“为何要在母亲面前搬弄碧文的事?” 姜如意垂眸望着他绣着卷云纹的鞋尖,想起三日前在沈老夫人院中的对话。 那时老夫人问起碧文爬床一事,她不过淡淡说了句“侯爷自有分寸”,却不想沈逸竟然将朝中的败落扫兴归咎于她。 她微沉了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侯爷息怒,妾身自是不敢的。” 温柔的嗓音如似徐来的风,听的人心间发软。 姜如意对他福身欠礼:“况且,妾身也只是怕侯府清誉受损,这才多嘴提醒母亲,侯爷,妾身已经在抄写女诫反省了。” 沈逸看着她隐隐有些泛红的眼尾,怒意稍减。 又余光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女诫抄卷,他烦闷的挥挥手,不欲多言,只留下“罢了”两字,转身而去。 木门“吱呀”合上时,姜如意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轻笑。 她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宣纸,指尖抚过被踩脏的字迹,她想起前世临终前,沈诏安也曾撕毁她的佛经,说:“母亲佛口蛇心,怎配这些佛经?” 如今有幸重来,她倒要慢慢看看,是谁还会重蹈覆辙。 甜水巷的某处小院,飘散着若有似无的奢靡沉水香。 沈逸刚踏过青石板,便见一道青衫身影从角门闪出,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幽蓝。 他皱眉顿住脚步,看着跑出来迎接的苏云柔:“那人是谁?为何会在此?” 苏云柔握着团扇的手指一紧,垂落的眼神有些飘忽:“那是……是隔壁药铺的学徒,来送安神汤药的。” 转而,她忙挽住了沈逸的胳膊,陪他一同进去:“侯爷,可是春闱的事有眉目了?” “别提了!”沈逸怒意又染上了眉头,进去落座,他喝着苏云柔斟的茶,慢慢地将朝中的之事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吧嗒! 苏云柔手中的茶盏不慎坠落,她难掩失落的眉眼翻出焦灼:“就这么……眼看到手的差事泡汤了?” 沈逸看她一眼,不满的神色更加沉了些:“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苏云柔慌忙起身歉礼,“侯爷莫怪,柔儿也是心疼侯爷嘛,忙里忙外废了这么久的功夫,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无异于拱火。 沈逸刚刚和缓的脸色瞬间又绷紧了些。 “这还用你说?我忙了这么久,连前带后地走动了多少人,又搭进去了多少银子?可结果呢?半路横出个御史!还有那几个薛家的人!” 沈逸越说越气:“不就纳个妾吗?也至于他们如此兴师动众?说得好像他们府中就没有半点丑事似的!” 苏云柔愁眉不展,越听越着急,手中的帕子都拧紧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呀?” “你问我?”沈逸听出话外音,脸色顿时一凛。 苏云柔一怔,慌忙顺势就坐进了他怀里,娇柔地环着他脖颈,“侯爷,柔儿是真替你着急上火嘛,往后怎么办总得想想吧?也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啊。” 沈逸正闹心,听着也感觉火上浇油,就挥挥手:“这事已经这样了,圣命难为,往后再看吧。” “那怎么行啊!”苏云柔焦急地挽起了他的胳膊,撒娇似的微微摇晃:“侯爷,你最厉害了,可不能平白受这种窝囊气,尽快就要想出对策才是!” 沈逸皱眉,抽回手捏着苏云柔的下巴:“怎么看你比我还急呢?” 而且苏云柔不想着宽解劝慰他,反倒张口闭口就是怎么办,怎么想对策,这话细听就跟质问无疑。 “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苏云柔娇笑着低下头,敛藏的眸色狡黠。 她早把沈逸会当选春闱京中治安巡防的差事捅出去了,方才王勇也是为此事找来的,谁成想沈逸搞砸了,眼看到手的差事拱手成了霍无伤的。 这要是没有解决对策,苏云柔又该怎么向王勇交代? 不能将王勇安插进春闱之中当差,少了这个诱惑,他又怎么可能听她摆布? 苏云柔心急火燎,脸色都有些不大好了。 沈逸烦得收回手,心不在焉的又岔开话头:“好了,你这几日怎么样了?” “柔儿一切都好,就是很想侯爷……”苏云柔绵软的身子又贴近了沈逸:“侯爷,春闱这可是大事,依我看呀……” “暂且不提了。” 沈逸打断,又问了苏云柔近日的一些琐事,见她频频还要提起春闱一事,他窝火的脸色不济,越发看着苏云柔不似往日那般善解人意了。 他有些失望地看了两眼苏云柔,也没久留便走了。 沈逸穿着便袍,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没乘坐轿辇,就随着心性郁结,沿着甜水巷慢慢走着。 忽然,一阵悠扬悦耳的琵琶声传入耳畔。 他脚步微顿,循声抬眸四望,就看到不远处花红柳绿,一阵阵浓烈的胭脂气息馥郁,是甜水巷的青楼怡红馆。 而楼上有间窗扇微微敞开,隐约可见一道倩影,轻拢慢捻地弹奏着琵琶。 沈逸眸色一眯,忽地来了兴致,便也迈步要进怡红馆。 “侯爷。”长盛急忙快步欲拦,“青天白日,这貌似……不可。” 朝中官员,不可私下出入烟花柳巷,这是朝纲规定,但是,只要不做过火,也没人会过多计较进谏。 沈逸一把挥开长盛,不满地扔下“多事。”两字,就迈步而进。 殊不知一个轿辇凑巧从旁途径,霍无伤无意的挑开轿帘,刚好瞥见了沈逸进入怡红馆的背影。 你这个黑心肝的坏女人 霍无伤微微皱眉,抬眸看了眼怡红馆嫣红的招牌。 转而,他便厌恶地落下了轿帘。 “这事,让人去跟薛家那边知会一声。”他冷然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只跟侍从交代了一句。 “是,属下省的。” 当晚,薛彦达就从家仆的口中听闻了沈逸的闲言碎语。 他有些不可置信:“沈逸出入青楼?可有人看见了?” “回禀大人,肆意诬陷谣传靖安侯的事,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啊!” 家仆行礼跪叩,再膝行上前,压低声:“御史陈大人的偏房妾室,易夫人凑巧今日带着婢女去甜水巷走亲戚,天晚了才归,刚好亲眼撞见了。” 薛彦达皱眉,神色哗然:“竟有此事!这个沈逸太不知道安分了!” 但少顿,他又转念一想:“除了易夫人,还有别人撞见吗?” “啊这个……”家仆吞吐了下,才硬着头皮回:“咱们府上两个去采买的家丁也撞见了。” “好!既然如此,那沈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薛彦达了然朗笑,眯起的眸色寒冽,他勾手叫家仆附耳上来,叮嘱了几句让去做事。 次日,清早晨曦明媚。 姜如意如往常一般来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就留下她用膳。 随着佣人们逐渐上菜,沈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汤盏,清嗓子开口:“纳妾这种事,放在咱们侯府也不是小事,不能草草了之。” “母亲说的是。”姜如意轻缓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沈老夫人微微点头,继续道:“那当天需要布置的可就多了,单说宴席吧,就……” 没等说下去,沈诏安从外面跑进来,刚好听见那句‘纳妾’顿时宛若炸毛的小公鸡,昂扬着脑袋,气冲冲地跑过来手指着姜如意:“又是你!” “你抢了爹爹,还要扶别的女人做主母嘛!” 姜如意一皱眉,不等开口,沈诏安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撕扯着她的衣袖,吵闹地大喊:“别人是云姨嘛?是不是!” “不是啊。”沈老夫人先开了口,后续的话不等说,沈诏安就吵嚷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不是!你能扶别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扶云姨?”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云姨!我喜欢云姨!你走啊!还赖在我们侯府干嘛?你给我走!” 姜如意一言没发,静默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这个孽障。 认贼作母,黑白颠倒。 哪有什么稚子无辜?三岁就能看老。 更不用说上辈子她亲身经历的种种了。 姜如意真的感念上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不然这个孽障,哪对得起她临盆时拼死求着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儿的那份心啊? “你为什么还不走?你抢走了我爹爹,你还不够吗!我要云姨!云姨才是我娘!” 沈诏安闹腾得没止没休,一旁的老嬷嬷和丫鬟都劝不过,又不敢真上手拉拽他,反而加重了沈诏安越超越凶,甚至还动手厮打姜如意。 “打死你!你这个黑心肝的坏女人!都是你!抢走了我爹爹,害得我和云姨这么凄苦!” 越说越甚,沈诏安一脚还踢翻了饭桌。 稀里哗啦的响声震天,夹杂着沈诏安愤愤不平的怒吼和哭闹。 沈老夫人看戏看了半晌,也觉得够了,出声拦阻:“诏安!你这是做什么?快来祖母这里……” 沈诏安毫不理会,大喊着随手抄起地上的白瓷碗,一把就砸向了姜如意,“打死你!你怎么不去死!” 姜如意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任凭白瓷碗砸在身上,掉落时的碎片,迸溅刮伤了她的手背,一道鲜红的血痕,渗出了鲜红。 伤口不深,也不疼。 毕竟这点皮肉伤,抵不过她心底的剧痛。 母子连心,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在自己面前这么歇斯底里,那种苦痛……足以诛心。 “哎呀呀,这孩子闹得……”沈老夫人看不下去,慌忙使唤嬷嬷和丫鬟,“你们一个个就知不知道拦着点?眼睛干什么使的?瞎子啊?” 嬷嬷丫鬟不敢还嘴,纷纷跪地求饶。 沈老夫人咳嗦两声,挥挥手,急忙让她们将沈诏安带下去,可不想姜如意反应过来发作自己宝贝孙子。 然后沈老夫人再伸手招呼过来姜如意,“让我看看,伤着重不重?哎你看这孩子,就是小啊,童言无忌,如意啊,你千万别跟自己的孩儿计较啊。” 姜如意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眼中的讳莫,她抬眸对着老夫人柔然一笑:“母亲多虑了,我自是不会怪罪诏安的,只是孩子说的话……” “那也没必要往心里去。”沈老夫人笑的体面,又拿帕子为姜如意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诏安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正是。”姜如意压着心头涌起的酸楚和火气,笑容却愈加明艳了:“母亲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沈老夫人不确定地多看了姜如意两眼,看她是真的没想计较,这才稍稍安心,又叮嘱交代了一些纳妾当天的布置事宜,再要传膳,墨玉却带着郎中进来了。 一番行礼过后,沈老夫人也让郎中先给姜如意看看伤。 一些皮外伤,郎中谨慎地用药包扎,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长盛着急地跑进来,“老夫人,夫人,不好了!” 沈老夫人皱眉,“何事这么慌张?慢慢说。” 长盛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却难掩心慌,“回禀老夫人,那个……侯爷在怡红馆被人下套,输了五千两白银,不拿钱,人家就不放人,所以这……” 数额那么大,长盛一个侍从哪里能从府上支走那么多银子?所以只能一五一十地向老夫人回禀实话了。 老夫人听闻数额震惊的一愣,再一细想怡红馆……直接大脑发沉又呼吸不稳,缓和了许久也怒拍案:“胡闹!怎么可能输那么多?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如意啊,我看这事未必如长盛所说的这样,还是你带人过去看看吧。” 谁不是三妻四妾 沈老夫人开了口,姜如意又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 戌时三刻,怡红楼的红灯笼在春雨中洇开暖光,将青石板路映得发亮。 姜如意的马车停在朱漆门前,车轮碾过水洼的声响惊动了门房,却被墨玉递出的鎏金腰牌镇住。 那是靖安侯府的信物。 “哎呦喂,来贵客了这是……” 老鸨喜笑颜开的支开小厮,扭着腰肢热络地凑上来,结果没看到车马上下来男子,反而是被墨玉搀扶着走下来的姜如意。 “原来是位夫人呀。”老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哼笑道:“这就不巧了,我们这里呀,只接待男子,夫人千金贵体,这夜寒露重地,还是快快回家歇息吧!” 墨玉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被姜如意制止,并道:“我是来找人的。” “哎呦,谁不是呢?”老鸨冷笑乐哈哈:“夫人也得想开点嘛,这自古男性本色,谁不是三妻四妾,还惦记着外面的野花呢?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夫人又何苦来这儿自寻烦恼呢?” 这是以为她争风吃醋,追着夫君跑来这里抓奸的了。 姜如意面色不动,只对墨玉递了个眼色。 墨玉了然,当即从袖内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老鸨,并说:“放心吧,我们不是来闹事的,靖安侯在哪儿?领我们过去吧。” “哎呦呦是这样啊,看我这误会的!”老鸨接着银子,脸上的笑纹立刻深了几分,忙不迭引路:“来来来,这边请!” 她踩着木屐扭着腰走在前,脂粉气混着雨水味扑面而来。楼梯拐角处,姜如意忽然瞥见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 速度很快。 她眸色微沉,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却也没多迟疑,便被老鸨引路来到了楼上雅间。 不等叩门,房内污言秽语混着骰子撞击瓷盘的声响扑面而来。 “侯爷手气不太好啊,这要再输下去,您可就没赌注了啊!” “怕什么?我堂堂靖安侯府,还能差你们这点赌注?” “哎,寻常的谁稀罕啊,侯爷最近纳了个妾,我们当然不能夺人之爱,反倒是您的夫人……” “你说如意啊?想要她还不简单?早就被我玩够了,用她赌,都掉价!” 姜如意停在门前,面色还算如常,但不由自主的手指早已泛白。 寒凉透彻的心,不疼了,但却止不住的犯恶心! 墨玉听不下去,愤懑地咬了咬牙,压低声:“夫人,您看这侯爷说的……” “无妨。”姜如意强压着满心的狼藉,镇定自若地看了眼墨玉,示意她叩门。 三声叩响,推开门的瞬间,乌烟瘴气的烛火缭绕,映照出一群人错综复杂的面庞,也凸显出之中沈逸糟糕的狼狈模样。 他月白中衣半敞,玉坠歪在胸前,发髻松散。 怀中还抱着一个只穿了薄薄罩衫的娇俏女子,亲昵的姿态,尤为腌臜。 他面前堆着几锭银子,却全是薛家的庄票,显然是被做局坑了,而沈逸怀中的女人目光游离,估摸也是一早就被收买,帮着出千,这才让沈逸输了个精光。 对面坐着的是薛彦玉,怀中没有任何人,但身侧却围着两个一粉一青的姑娘。 他看见有人进来,打眼瞧了瞧姜如意,坏笑地勾唇:“哎呦,这说曹操,还曹操到了啊。” 嘲讽的意味太浓。 沈逸脸色有些不自然,看着姜如意的目光也有些闪躲,还下意识就要推开怀中的女人:“谁让你来的?扫兴!这没你的事,回府去!” 姜如意压下心里的烦闷,对沈逸略微欠身行礼,淡然开口:“侯爷,妾身听闻长盛回府支取银子,数量较大,这才在母亲吩咐嘱托下特来看看。” 一句话道出很多重点。 姜如意也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摘出,以免沈逸胡乱怀疑她。 “哦哦,这样啊……”沈逸顿了顿,有些尴尬的清清嗓子。 姜如意目光绕过他,看向了桌对面的薛彦玉,见礼道:“薛公子,侯爷输了的赌债,妾身代为偿还。” 说着,她便侧颜又吩咐墨玉:“墨玉。” 墨玉会意,急忙递上在府内取出的一摞银票。 薛彦玉却不肯接银票,还一把推开了:“沈夫人怎么一来就坏规矩啊?这赌桌上的事儿,跟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瓜葛?未免多管闲事了吧?” “况且,侯爷跟我赌的,也不只是银子啊。”薛彦玉笑呵呵地看了眼沈逸,“侯爷这把又输了,那就该愿赌服输,把里衣脱了吧!” 周围的几个女人捂唇窃笑。 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还起哄道:“侯爷的里衣料子不错,刚不是还说了吗?输了就脱下来赏给奴家做肚兜呢。” 沈逸的耳尖通红,脸色更加难看,但却不敢发作面前的薛彦玉,毕竟这事闹大了,他脸面上只会更不好看。 情绪在心底咆哮,他羞愤的只能将一腔怒意都发向了姜如意:“银票留下,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 姜如意看着他窝囊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担忧:“侯爷可是醉了?怎的连体面都不顾了?” 就在这时,薛彦达带着侍从一脚踢门进来。 他一扫屋内,直接皱眉脸沉地瞪向薛彦玉:“府内四处都找不见你,你居然和侯爷在这里吃酒玩骰子?怎能如此胡闹?马上散了!” 薛彦玉可不满兄长的息事宁人,不仅纹丝未动,还眼色拦阻身旁两个姑娘离开,他抬眸说:“小赌怡情,又有何不可呢?” 转而,他看了眼姜如意:“夫人若想替侯爷解围,不如亲自下场赌几把?若赢了,今日之事马上作罢,侯爷欠的银子也不用了。” 薛彦达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这……” “哎呀哥!”薛彦玉立马拦阻,笑吟吟的眼色仿若意有所指:“放心吧,赌到现在,我自有分寸的。” 说完,他又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姜如意,“听闻夫人出身太师府,总该耳濡目染地有些手段吧?” 你出千! “薛公子高看我了。” 姜如意微微垂眸,婉拒的意思鲜明。 但薛彦玉已经拉着冷脸的薛彦达坐了下来,还拱火地看了眼沈逸:“侯爷觉得在下的提议如何?总不会是侯爷疼爱夫人,舍不得吧?” 沈逸心里天人交战,既不想搭上面子,又愿赌服输地脱了里衣赔上体统,也不想让姜如意代为出面,她哪会玩骰子?铁定还是一个输! 赔些银子无所谓,姜如意怎么说都是他正妻,夫妻俩一晚上都折面在这里,传扬出去,比他先前纳了别人府上丫鬟为妾室还丢人闹笑话! “怎么会呢……”他尬笑地敷衍了句。 余下的话没等说,就被薛彦玉趁机接茬道:“既然如此,那沈夫人,这边请吧!” 一侧的青衣姑娘立马起身,挪开一个圆凳推给了姜如意。 骑虎难下。 姜如意有些无措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紧张的眉眼煽动:“薛大人,薛公子,那妾身就献丑了。” 雕花赌桌泛着檀木香气,姜如意坐下时,袖中磁铁轻触袖扣,发出极轻的响声。 薛彦玉一笑,随手投出的骰子在漆盘里打转。 她垂眸望着滚动的点数,忽然想起父亲在她及笄那年说的话:“赌局如棋局,先手示弱,方能后发制人。” “夫人可是会打骰子?”薛彦达半调侃,目光落在她捏紧的绣帕上。 姜如意淡淡一笑:“不会,只是凑个趣。” 薛彦达也笑了:“那夫人可真有度量。” 薛彦玉又道:“夫人公然与我做赌,就不怕侯爷在旁吃醋?” 姜如玉羞赧的侧颜看了眼沈逸,莞尔:“侯爷都没怕,我怕什么?” 薛彦达点头赞许:“好!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啊!” 姜如玉笑笑没在多言,薛彦玉也指着骰子说:“这也简单,咱们就赌个大小吧,夫人先请——” 姜如意想了想才说:“那我赌大。” 薛彦玉自然就赌了小,旋即,姜如意她指尖划过桌沿,看着骰子停在“三”点上,果然也输掉了第一局。 薛彦玉哈哈大笑,拿起一旁的一摞银票随手弹了弹,还和薛彦达说:“哥,我怎么记着老太师可最是会打骰子了,回回宫宴上,圣上都不是他的对手呐!” 然后,他戏谑的目光又落向了姜如意:“怎的夫人作为太师的掌上明珠,没多学两手呢?还是说,夫人怕不是嫁人之后就不沾彩头了?” “那我可得赌赢一把回去冲喜。”姜如意低眸浅然一笑,悄然中袖内的磁铁无声转动。 沈逸在旁运气,脸色阴得无比难看,却努力找补道:“三局定胜负!再来!” 薛彦玉笑着同意,很快第二局开始—— 姜如意依旧押大,她的指尖在袖中控制骰子点数,接连的“六”点让薛家两兄弟不可置信的脸色哗然,一次次确定骰子的点数后,两人的脸色都很铁青。 一旁的女子也惊诧不已,粉衣姑娘低声惊道:“这……该不是她看手势了?” “不是。”薛彦达出口否决。 在场几人,除了姜如意身后带着的丫鬟以外,其余的都是薛彦玉窜同好的人,绝不可能为姜如意打什么手势,遑论沈逸,他先前都输得精光,又哪来的本事再帮姜如意? 姜如意弹开两手,十指纤纤,白皙洁净,并无任何作伪出千的痕迹。 她也坦然一笑:“各位,承让了。” 薛彦达诧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这时才恍然想起,几年前姜太师大寿,曾唤出小公子与人赌茶玩笑,三局全盛,而那位小公子也并未久露面,很快就退开众人眼前,后来听妻子闲聊时提起,说那日的小公子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女扮男装的。 怎么忘了这茬! 薛彦达后悔不已,刚想出言拦阻,但姜如意已然先开口:“薛公子,愿赌服输,开始第三局吧。” 少顿,她又看了眼身侧惊愣的沈逸:“这局不妨由侯爷来,若侯爷输了,便由妾身替他守这份颜面。” 薛彦玉已经上头,即便他哥说出大天去,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终止。 很快,第三局开始,骰子在桌上转了两圈,稳稳停在“豹子”。 三个六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薛彦玉难以置信地拍案而起:“你出千!” 薛彦达一把按住了弟弟,并不耐地沉了口气。 姜如意淡然地再次弹开双手:“出千?有何凭证?薛公子,该不会是输不起吧?” “你!”薛彦玉被噎的脸色由青都转为紫了! 薛彦达无奈地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转而推开近旁的所有银票:“愿赌服输,侯爷、夫人,收钱散场吧。” 姜如意起身,袖中磁铁归位,也没拿桌上的任一张银票,只轻然地看了眼面前的两兄弟:“薛家子弟风雅之极,不该以人衣冠为赌。” “这些银票,权当是侯爷轻诸位喝茶吃酒了,方才的赌局,侯爷有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姜如意说着,再度微微欠身行礼,旋即递了墨玉一眼,只将桌上带来的十万两银票收回,余下的,分文没动。 沈逸惊诧的恍似还在梦中,浑噩的目光只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原本是上好的汉白玉,也是新婚那夜他跟人吃酒赌胜换来的,亲自为她戴上的,当日曾说:“愿以此镯,为我情意之鉴。” “赌博玩笑,不可当真,但侯爷这份深情,妾身感念,愿一生一世,白首不离弃。” 她当时说的话,还音犹在耳。 可不知何时,那汉白玉镯,早已被她舍弃,换成了她母亲赠予的翡翠玉镯。 沈逸一把握紧了姜如意的手:“如意……” 话没等说下去,姜如意便柔声截断:“侯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墨玉也及时唤进了长盛,搀扶着沈逸,径直往外。 薛彦玉愤懑地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气恼的一把掀翻了桌子,咬牙道:“站住!你们……” “够了!”薛彦达赫然一声制止,“今天是我们栽了,别再闹了!” 流连花丛的浪荡之辈 “栽了?” 薛彦玉愤懑难消,反复呢喃着几个字,眸色一沉:“还不算!” 转而,他不顾薛彦达的拦阻,大步踏出雅间,对着热闹嘈杂的楼上楼下,直接高声道:“诸位,在下方才有幸跟侯爷夫人对赌了三局,大家猜猜如何?” 杂乱的声音渐次静下。 沈逸也拨开长盛,大步上了楼。 姜如意脚步一顿,不耐地看了眼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赌的沈逸。 “在下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薛彦玉朗声大笑,“不得不佩服沈夫人这一手绝技啊!在下也在兴头上,还想再跟沈夫人赌几局,可有愿意参与的?” 采花折弄的,大多数都是权贵之辈,也不乏很多胆大好奇的,当即跃跃欲试,一呼百应的纷纷想加入。 不多时,薛彦玉身旁就聚集了不少人。 一个个目光奇异的,循着薛彦玉的目光,也看向了停留楼下门旁的姜如意。 薛彦玉见情势已经铺垫好了,便舒然一笑:“沈夫人,可否赏面啊?” 姜如意垂眸行礼,启唇淡道:“实乃不巧,妾身还有顽疾未愈,夜深露重,不宜在外久留,还望薛公子海涵。” 薛彦玉微微皱眉,身旁一堆人都等着开赌呢,不少人起哄道:“来一把呗,沈夫人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沈夫人不会不给面吧?能跟薛公子赌,就不能跟我们赌了?” “还是夫人怕输啊?” 薛彦玉笑意复杂地望着姜如意,“夫人这一手怕是输了都艳。” 姜如意笑而不语,转身拢袖退场。 徒留下一片闹腾吵闹的声音留于身后,踏出雕花大门,怡红楼灯火窜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忽然瞥见巷口那道玄色背影,姜如意心头一跳。 霍无伤的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姜如意加快脚步,在拐角处追上他:“霍将军留步。” 他转身时,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唯有朗俊如画的眉眼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夫人跟来作甚?” 姜如意沉了口气,想到初来怡红楼时瞥见的那道影子…… “你一直在这里?”她脱口而问。 霍无伤沉眸迎着她的目光,“是又如何?” 姜如意瞬时缄默了下来。 许久,她移开眸光也紧起了眉:“你不是流连花丛的浪荡之辈,那你为何会在这里?我不信什么巧合。” 霍无伤低笑了声,冷淡的眼里却了无笑意:“所以呢?你是想说今晚是我故意做局,设计坑害沈逸,还牵连上你的吗?” 心中疑问,被他说了出来。 姜如意面上也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她只执着地望向他漠然的双眼,刹那间,心下了然。 不是猜疑,是真的。 “为何?”姜如意蹙起的眉更深了些,“沈逸若真在赌局丢了体面,侯府只会名声尽毁,于你又有什么益处?” 霍无伤眯了眯眸,冷笑的声音恍若淬了寒冰:“有什么益处?这倒是个好问题啊。” 他忽然逼近半步,披风带起的风掀开她鬓角碎发,“我怎么忘了呢?你如今是靖安侯府夫人,一心为了夫君,连抛头露出入烟花之地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嗯?” 姜如意一怔,被他夹枪带棒讽刺的,脸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 霍无伤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尽数喷薄在她鼻息,气息交缠,却冷冽刺骨。 “你觉得是我针对沈逸,那就是好了。”霍无伤话音继续,狭长的凤眸也阴郁地凝着她:“反倒是你,明儿起街头巷尾就会布满你深夜来青楼,跟几个男人玩骰开赌,人言可畏,你猜猜他们又会怎么说你?” “霍无伤!”姜如意赫然出声,也一把推开了他。 她愤然的目光如剑:“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就为了为难我,又出丑?” 霍无伤稳住身形,冷冷的笑声划过鼻息,“怪错人了吧?你有不满,不该是对你那个好夫君发作吗?” 姜如意脸色一僵。 “胡乱迁怒,你可真行啊。”霍无伤附送一句,转身大步从容而去。 “你……”姜如意话止在喉中,复杂地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手中的绣帕都捻乱了。 “如意!” 沈逸的声音忽然传来。 不稍片刻,他慌张地追出巷口,看着姜如意一个人站在夜色中,声音压低又急切:“如意……你怎么走了?我正想找你……” 姜如意转身背对着他,沉默半晌,淡道:“你不是输得兴起,不舍得脱衣服吗?怎的还有空想我?” 沈逸露出“歉意”神情,说得动听:“是我鲁莽了,那些人设了局,我……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少顿,他又一把握住了姜如意的手:“如意啊,你怎么会玩骰子啊?是自小就学的吗?以前也没见你说起过啊。” 话音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讶异。 姜如意缓缓地抽回手,目光淡淡,也没接这话头,只道:“若我不来,你是要真脱了,还是脱一半求他们留你体面?” 沈逸语塞,自知理亏也辩不过她,但都认错了,再多说又自觉丢人。 他恼羞成怒地沉了口气:“你也不必句句带刺,我那是……为了侯府……也是为了你。” “好了,快些回去吧。”沈逸不欲多言,招呼着唤来长盛,也率先进了马车。 回程的马车上,沈逸绷着脸不说话。姜如意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想起霍无伤,心里又有种别样的复杂。 侯府书房,沈逸刚要唤人进来伺候,却不经意的眸光一扫,瞥见了案头的折子。 两份朝廷公文被撕成两半…… “这……” 他诧异地走过去拿起,旋即就看到了上面朱笔涂画的“歪嘴女人”咧着嘴,旁边写着“坏娘亲”,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狠劲。 “侯爷……” 墨玉端着热水进来,看到沈逸愤然地拿着碎裂的奏折,慌乱的急忙跪下,“侯爷恕罪!这是小少爷午后闹着要画图,还说要画娘亲……” 把这逆子领去祠堂 “这种东西他也敢动?!” 沈逸愤然的一把摔开手中的奏折,狠戾的一脚也踹翻了案几。 “侯爷息怒!” 巨大的响声,震慑人心。 跑进来的小厮慌乱地跪叩在地:“侯爷息怒,奴才也想阻拦,但老夫人说……” 没敢说下去,声音都发抖的弱了。 沈逸怒意上头,狠声道:“说什么?给我说!” 小厮紧张的狂咽口水:“说说……说小少爷画画练手,不能太拘着他……” “放肆!”沈逸大发雷霆,奏折无端被毁,还被小儿乱写乱画,这等同于大不敬之罪! “娘亲也跟着胡闹!” 姜如意正巧从廊下途径,闻声脚步微顿,抬眸往房内一扫,看着那幅画,眼神一顿,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真是——活灵活现。” 沈逸怒不可遏:“沈诏安呢?给我把这逆子领去祠堂!没我发话,不准他起来!” 不多时,祠堂就传出沈诏安哭啼的声音。 但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教引嬷嬷捂住了嘴,“小少爷啊,你这回可犯了大错了!那奏折岂能是随便乱画的?圣上真要治罪,咱们整个侯府就都完了!” “完就完了!爹爹是靖安侯,谁都不在怕的!”沈诏安仰着头还顶嘴。 教引嬷嬷又急又怕的,慌慌哄着沈诏安可不敢胡言乱语。 书房中,沈逸刚刚沐浴梳洗,可心中郁结却难消,但想到在赌桌上姜如意的一颦一笑,不免又撩拨得他心神发痒。 更漏声传进卧榻中格外清晰,姜如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脑海中还萦绕着琐碎繁杂,忽然听见推门声,她也迅速合上了外裳。 “侯爷。”姜如意起身看着走进来的沈逸,欠身微微行礼。 沈逸一把拉起她,顺势转身就坐进了床榻上,“如意,今晚之事,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姜如意垂眸,这种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也没搭言。 沈逸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指,慢慢的大手往上就要为她宽衣,嘴上却说:“诏安这孩子还小,以后你我都要多费些心思,怎么说也是侯府世子,怎能如此不成体统?” “那是。”姜如意从善如流,但却适时地挡住了沈逸作祟的手:“侯爷,真乃不巧,妾身月事来了,不便伺候。” 沈逸动作一顿,有些扫兴的眉眼泛沉,但反手勾起姜如意的下巴,欣赏着她姣好柔美的面容,一笑:“罢了,不做什么,我就抱抱你吧。” 姜如意心里咯噔一紧,看着沈逸挥手熄灭了烛灯,帷幔落下,她也只能不情愿地与他相拥而眠。 沈逸睡熟了,姜如意却久久无法合眼。 她嫌恶地推开沈逸,又转过身,还觉得膈应,恨不得完全跟他隔绝,但这也不免让她有些犯难。 月事这种借口,躲得了一次,躲不开二次三次…… 怎么才能堂而皇之的不同沈逸行房呢? 姜如意忧虑着这些,一夜难安。 转天一早,甜水巷的院落中。 碧文匆匆支走随身丫鬟,走进房中,期期艾艾的悲愤开口:“小姐,昨晚……侯爷留宿在了姜如意那贱人院里……” “什么?” 苏云柔正抿茶险些呛住,气恼的一把摔碎茶盏,也起身一巴掌扇在了碧文脸上:“你是死人吗!我怎么嘱托你的?你就不会想办法阻拦吗!” 碧文恐慌地捂着脸,委屈的眼泪低垂,“我想拦的,可也没有机会……” 哭泣的话音没等说下去,外面丫鬟就恭敬地高呼:“侯爷!” 苏云柔一惊,急忙使眼色让碧文躲一躲。 碧文慌手慌脚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藏,气得苏云柔又瞪了她两眼,碧文这才慌乱的躲进了酸枝花柜里。 苏云柔迅速恢复面容,也抬手推了推发髻上的步摇,旋即娇笑的看着走进来的沈逸:“侯爷怎么知柔儿想你了呢?” “就你会说话。”沈逸自然的一手环住了苏云柔的纤腰,一夜没有纾解的身体也在这刻勃发,但他低头的一瞬,目光却扫到了一侧柜缝露出的衣角。 “这里还有人?”他睨着柜子,出口的一瞬,也舍开苏云柔走了过去。 苏云柔顿感不妙,慌慌地急忙上前,手指也握住了沈逸要拉开柜门的手:“哪有什么人啊,是柔儿的几件衣裳,都旧了,但是侯爷送的,柔儿也舍不得扔。” “只是衣裳?”沈逸还有些存疑。 苏云柔软身靠进他怀中,有些委屈地抿抿唇:“不然呢?柔儿这里还能藏外男不成?侯爷这可屈着柔儿了……” 说着还欲语还休地啜泣两声,眼尾也瞬间弥漫了红晕。 软香在怀,沈逸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顿时疑虑一扫,转手拦腰抱起她:“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多虑了,柔儿一心都是我……” 将她放进床榻,沈逸也急不可耐地直接压了下去。 苏云柔娴熟的环着他的脖颈,耳鬓厮磨抵死亲昵,如火如荼地交融一番,却在沈逸要剥去她肚兜时,她忙按住了沈逸的手:“侯爷,还不可……” 她娇羞妩媚的手指撩拨地划过沈逸的胸膛,“柔儿想等大婚之日,再把完整的自己交付侯爷?” 沈逸握着苏云柔的手,一顿嗅闻,苏云柔眉头皱了一下,便再次松开。 “侯爷是知道的,柔儿家规森严.......侯爷别急好不好?” 沈逸有些不悦,但也理解苏云柔的心思。 他喘着粗气,埋首颈肩咬着她的锁骨,闷闷的声音发哑:“好,就听你的。” 许久后,待目送沈逸离去,苏云柔整理着衣袍,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她转身盯着柜子,碧文战战兢兢地从里面钻出,还不等站稳,就被苏云柔又甩了一大耳光,“蠢东西!差点露馅了!要再有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姐饶命!”碧文跪地求饶,转念一想:“昨日小少爷胡乱在侯爷奏折上画图,侯爷大发雷霆,罚小少爷跪祠堂,到现在都没让起来……” 苏云柔愤懑的脸色一怔,眯眸想着什么,勾勾手指让碧文凑过来,她低语地交代了什么,碧文紧张的脸色突变! 还治其人之身 姜如意换了身轻便的短襟衣袍,头戴斗笠,没带墨玉和任何随从,只身站在泰安镖局的侧门前。 随着她迈步进入,伙计也急忙上前询问。 姜如意直接拿出太师府的令牌,并清嗓子压低声:“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 伙计一见令牌,当即不敢怠慢,急忙引路带她进了内院。 掌柜也听闻消息,出来相迎,一番客套过后,姜如意直言所需:“实不相瞒,我今日只想求得一件物品,幻梦散。” 说着,她也从袖内掏出了一摞银票。 掌柜急忙挡住银票,踌躇的面色为难,“这幻梦散,实属江湖危险之物,服用后梦窥春色,醒来后又记忆模糊,很容易将梦境当成现实,夫人久居深帏,为何会要寻此物呢?” 姜如意无奈地淡然一笑,颔首轻道:“有些难言之隐,还望掌柜行个方便。” “这……”掌柜沉了口气,“请夫人稍后。” 旋即便对姜如意对着大厅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伙计陪她进去喝茶,掌柜也疾步往别厅走去。 来到内室,精致描金的屏风后,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随意地坐在椅子里,手中把玩着一个翠玉雕成的瓷瓶。 掌柜恭敬地对着屏风行礼:“大人,外面的声音您应该是听见了。” 内侧传来男人低低的一声:“嗯。” 掌柜拘礼道:“她没说要这药作甚,只说是有难言之隐,大人,您看……” “给她吧。” 低沉的男声话落,手中的翠玉瓷瓶也掠过屏风,抛落而出,“我倒想看看,她用这药,究竟是想做什么。” 掌柜接住瓷瓶,“是。” 傍晚时分,祠堂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 碧文鬼鬼祟祟地从回府的轿辇上下来,左顾右盼地看周遭无人,便匆忙搀扶着一侧周身丫鬟打扮的苏云柔,“小姐,后院就这个时候人少点,快跟我来……” 苏云柔没言语,挎着臂弯中的食盒,跟着碧文从后门进了宅邸。 “哎?这不是姨娘嘛?” 文嬷嬷抱着笤帚从廊下经过,目光刚巧撞见远处的碧文。 碧文一惊,怯懦的慌忙低下了头,“文嬷嬷。” “你怎么来后院了?”文嬷嬷问着,犹疑地又扫向了碧文身侧的丫鬟,“这谁啊?怎么看着有点脸生?” “啊这……”碧文有些慌乱,被苏云柔捏了一把胳膊才勉强镇定,胡乱搪塞道:“那个,我丫鬟身子有些不舒服,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想带她四处转转。” “哦。”文嬷嬷又多看了两眼。 苏云柔一直低着头,还恭敬地对着文嬷嬷福身欠礼,旋即便被碧文拉着,匆匆越过了。 一路避人,总算来到了祠堂。 偌大恢宏的大堂,青灯佛香,一座座排位肃穆,沉郁的气息笼罩着威仪,而正中央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孱弱抖动的小身影。 沈诏安跪了一天一夜,眼泪早就哭干了,腿也酸痛得没知觉了,饥肠辘辘,又委屈苦闷,难受的不停抽动着小鼻子。 “诏安?” 听到柔柔的呼唤声,沈诏安哽咽地转过头,却慕然愣住。 不过片刻,他痛苦的一下扑进苏云柔的怀里,哇的一下大哭起来:“云姨你可来了……爹爹欺负我,祖母也不管我,娘亲更坏……” “不哭了啊不哭……”苏云柔哄了哄,却嫌弃孩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沾染着她锦缎衣襟都脏了,“是不是饿了?云姨给你带了好吃的。” 苏云柔急忙打开食盒,将一份份精致的糕点呈现在沈诏安面前。 “云姨你真好……”沈诏安饿得头都晕了,小手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你就是我娘亲,我最喜欢你了……啊啊……” 塞塞就噎住了,连着口水鼻涕都拉出了丝儿。 苏云柔皱眉,强忍着恶心拿帕子为沈诏安擦了擦,再顺手拍拍他的背:“慢点吃,别噎坏了,安安啊,你犯的这点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但你爹爹是侯爷,你要懂得给他留颜面,你知道吗?” 沈诏安不解地还在往嘴里塞糕点。 苏云柔轻笑了声,余光一扫供桌上的牌位:“你看,你祖爷爷的牌位就供在这里,你跪在下面反省忏悔,也应该对祖爷爷尽尽孝心不是?” 沈诏安吃得狼吞虎咽,气息还有些不稳:“怎么办啊?云姨你教教我。” “让我想想啊……”苏云柔眯了眯眸,起身几步拿起供桌上的黄表纸,“知道这些纸是做什么的吗?” “烧的啊,爹爹说烧了,列祖列宗们就能收到了。” “这不就是尽孝心嘛?”苏云柔从善如流,走过来又揉了揉沈诏安的头:“但你还小,烧纸可千万要小心呐。” 不然稍不留神,一把大火…… 毁不了祠堂,但追究过错,姜如意这个嫡母可在劫难逃啊! “知道了云姨。”沈诏安边吃边点头:“我会好好对祖爷爷尽孝心,让爹爹快点消气的。” “乖孩子,云姨最喜欢你了,来,我们再多吃点。” 晚些时,姜如意回府换过衣裳,照例去给沈老夫人请安时,不经意地瞥见碧文形迹可疑地从后院拐出。 她眸色微沉,侧颜对身侧的墨玉交代:“去后院问问文嬷嬷,今日可有人进过祠堂。” “是的,夫人。” 等姜如意请过安,回到自己院内,墨玉也回来禀明:“夫人,文嬷嬷说今日没见着什么人进祠堂,但碧文带着个丫鬟在后院转过几圈,说是无聊闲逛。” 姜如意眸色微漾,“诏安呢?还跪在祠堂反省吗?” “是的,奴婢回来前特意去祠堂看过一眼,但……”墨玉顿了顿,片刻后才言:“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心了,看着小少爷在弄很多黄表纸,怕不是要烧了?” 姜如意倏地一笑。 原来是想火烧祠堂,再借机治罪于她。 还真是一手好把戏啊。 姜如意抬手示意墨玉上前,低声叮嘱了两句,随之笑道:“去做吧,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侯府恐有大难降临 次日卯初,恰逢月中十五,沈老夫人的院内佛堂飘满檀香。 苏云柔也打着请安的由子来到了府邸。 “老夫人万福金安。” 沈老夫人跪在蒲团上诵经,听到声音慈爱一笑,“柔儿来了。” 苏云柔笑着上前,搀扶起沈老夫人,一起落座罗汉榻上,并顺势为老夫人揉捏肩膀,“今日十五,每逢此时您老都会请道长为侯府卜算凶吉,柔儿刚好也许久没来了,就厚着脸皮想来请安,顺便听听吉卦,也沾沾福气。” “哎呀,就你这小嘴会说话。”沈老夫人手持着佛珠,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也看向了远处正在摆卦的道士,“道长,可是吉时已到啊?” 道士手捻白须,看了眼佛堂上的香火,“差不多了,老夫人第一卦想要卜算何事?” “当然是家宅安宁了。” 道士点点头,示意道童将签筒呈送过去。 沈老夫人接过,闭眸精心,慢慢地开始摇晃筛签。 哗啦哗啦…… 不多时,一枚竹签便坠落在地。 道童捡起,恭敬地又呈送给师父。 道士捻着白须,接过一看,目色大惊:“这……怎么是下下签?” 沈老夫人慕然愣住。 苏云柔也神色难安地看了过来,道士反复看着竹签,无措苦道:“不好,不妙,侯府恐即将有大难降临……” 话音未落,下人就匆忙慌张地跑进来,顾不上行礼,直接一股脑地跪在地上:“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祠堂走水了!” “什么!”沈老夫人身形一踉跄。 苏云柔急忙扶住老夫人,急得忙发号施令:“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差人快去扑救?!” 沈老夫人也急着点头,催促地挥手:“快去快去!我孙孙还在祠堂呢!先救人!快快快!” 所有人惊慌失措,偌大的侯府也在刹那间宛若一锅热粥,瞬间大乱。 唯有苏云柔,看着慌乱的众人,唇畔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侯府上下动荡,浓浓的黑烟和火焰,也从后院高涨窜起,宛若巨蟒,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吞噬着所有。 姜如意早已听闻动静,此刻也带人来到了后院。 她看着愈演愈烈的火势,当机立断:“打水!用帕子沾水捂住口鼻,家将侍从呢?安排两人率先进入,想办法救出世子!两人若不成,就再派两人!务必将世子全须全尾的救出来!” “是!” 所有人领命,也想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按着吩咐,有条不紊地开始忙碌。 姜如意看着熊熊烈火,不断渗出的漆黑烟气,她不能上前裹乱,急得也在附近来回踱步。 心里却忍不住恨铁不成钢。 沈诏安啊沈诏安,但愿这次教训,能让他吃个透彻! 可说到底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也不可能毫无动容,急切的眉眼透着焦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祠堂的烈焰。 很快沈老夫人带着苏云柔也赶过来了,跟来的丫鬟嬷嬷们,被沈老夫人催促着都冲进了火海。 不稍片刻,一个个满身狼藉,灰头土脸地又被熏了出来,嬷嬷们恐慌地跪地抓着佛珠念咒,丫鬟们害怕地不敢再往里面冲。 “一个个废物!死蹄子们养你们干什么的?饭桶!贱货!”沈老夫人迟迟不见沈诏安被救,怒气都发作向了丫鬟嬷嬷们头上。 沈逸的身影从角门冲来,他刚回府,一身朝服还没褪去,看着此景震怒道:“快打水!搬梯子!世子救不出来,你们也去全部陪葬!” 火势越来越大,冲进去救人的侍从已经折损了两拨。 姜如意倒吸冷气,看了眼丫鬟跌跌撞撞抬来的水桶,当即道:“别用水了!用沙!去找黄沙!” 苏云柔冷看了她一眼,依旧挽着近旁的沈老夫人,故作疑惑道:“夫人怎么不让用水呢?救火不用水,改用沙?怎么从未听说过呀。” “侯爷,您说呢?”她又看向了沈逸。 沈逸急得团团转,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只道:“水也用,沙也用!书房后面有囤积的黄沙,去拿!快去!” 家将们纷纷领命跑去,但姜如意还是一把拦住了要抬水去浇火的丫鬟,她俯身伸手蘸了些水,放在鼻息下闻闻,顿时怒道:“这水里混合了桐油!” 沈逸大惊,迅速过来闻了一下水,愤然地一脚踢翻了丫鬟:“好大的胆子!来人!拖出去杖毙!” 丫鬟慌乱哀求,可还不等说什么,那边火海里又一次冲进去的侍从,已经抱着奄奄一息的沈诏安冲了出来。 沈逸见状,大步冲过去一把抱过沈诏安:“诏安?你怎么样了?醒醒……” 沈诏安被熏得满脸漆黑,浑身的罗缎的衣裳也被火燎得残破不堪,白皙的小胳膊都被烧得一片通红,冒着血丝。 但好在没完全昏死,他尚存一丝气息,被沈逸一摇晃更清醒了些:“爹……爹爹……” 哇的大哭了出来。 沈逸紧绷的心这才松下,一把又搂进了沈诏安。 “爹爹,我……我不是有意烧纸钱……”沈诏安被呛狠了,一边哭一边咳:“是她说可以的,她说这样可以向祖爷爷尽孝心……” 沈逸一听,蹙眉:“谁说可以的?” 姜如意也冲了过来,一把抱过了沈诏安,看着他被烧得体无完肤,既心疼又愤恨,但却也抱紧了他。 沈诏安顺势缩在她怀中,惊恐摇头:“我没烧,我只是……想让祖爷爷知道我乖……这样爹爹就不会生我气了……也是她说可以的啊……” 沈逸听不懂这些,更加震怒的脸色阴沉:“到底是谁说可以的?谁给你说了什么?那个人是谁?你给爹爹说清楚!” 沈诏安跪了两天,最怕爹爹动怒,害怕地哭得更甚了。 沈逸气的一把抓过文嬷嬷:“世子到底在说谁?你给我说清楚!” 文嬷嬷慌乱得早已六神无主,此刻连忙跪地,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所以然。 苏云柔紧张的心里一沉,手中的帕子都搅乱了,她是想让沈诏安纵火,引罪于姜如意,但也没想火势闹这么大啊! 火烧祠堂 “侯爷,您冷静些。” 姜如意出言,并搂紧了怀中的沈诏安,“安安不怕啊,娘亲在呢,有娘亲在,你实话跟爹爹说,爹爹不会生你气的,嗯?” 沈诏安听着娘亲柔声细语的哄慰,心里难受哭的也厉害,又怯生生的看眼大发雷霆的爹爹,害怕的小身子一抖,直接歪头昏了过去。 姜如意看着装晕耍小心机的逆子,愤懑又无奈的心里一沉,看了眼旁侧提心吊胆的苏云柔,暂且先等等的。 她便道:“侯爷消消气,诏安没事就是万幸,快宣御医,给安安看看吧。” 沈逸点头,吩咐长盛:“听见夫人说得了,还不快去宣御医!” “是是是!”长盛连连点头,慌慌地跑了下去。 余下管家领着众人继续扑火,沈逸和姜如意带着沈诏安移步前堂,沈老夫人也在嬷嬷的搀扶下跟了过去。 匆匆赶来的御医被长盛和墨玉,引领着进去了内室。 沈诏安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浑身衣服焦黑,被火烧过的地方破烂鲜红,疼得他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即便是紧闭着眸,也痛得止不住吭叽。 御医忙吩咐长盛去打水,再撩起衣袍落座椅内,为沈诏安诊治把脉。 而外面,沈老夫人坐立难安,一边止不住地心疼孙孙,一边又气恼祠堂无端被烧。 “好好的祠堂,就这么被烧了!罪过啊罪过!这事怎么可能不传扬出去?又有多少人可看我们的笑话了?逸儿,你说可如何是好?” 沈逸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愤然地看了眼内室,“都怪这个逆子!晚些时,我拟奏折如实上禀,此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靖安侯府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祠堂供奉的列祖列宗,可不少是沾着皇亲的,排位被烧,实乃大忌,也闻所未闻,想私下隐瞒,也是万万不能的。 沈老夫人晃神的脸色难安,踌躇的目光就看向了道长:“道长啊,您快帮我们看看吧,您刚说会有大难,这祠堂就走水了,往后又该如何啊?” 道长手持拂尘,闭眸叹道:“老夫人莫急,且容贫道一算。” 他掐指谋算,不稍片刻,忽然顿住睁眸,脸色凝重地环顾左右,目光逐一扫过,最终落向姜如意。 沈老夫人手中也吧嗒吧嗒地不停捻着佛珠,此刻循着道长的目光,“可是算出了什么?” 道长叹了口气:“不瞒侯爷、老夫人,此火非天灾,乃人祸,宅中有人命中带火,又集聚凶煞,火克金,金为沈家官星,再不止损,恐有血光之灾啊!” 沈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啪嗒”散落。 沈逸脸色也猛然一沉。 两人循着道长的目光,也不难猜到口中的‘有人’指的是谁。 沈老夫人慌得身子不稳,由两个老嬷嬷搀扶着,急切地看着道长:“道长,敢问该如何化解啊?是否需要……休妻?” 试探的两字一出口,沈逸眉心一紧,当即沉声道:“母亲!” 沈老夫人忌惮的目光闪了闪,却固执地又对沈逸使了个眼色,压低声:“这不听道长怎么说嘛,你急什么?” 姜如意垂手站立一旁,悄然的唇畔划过一丝冷笑。 这么急着想休妻,她都是求之不得,但休妻未免辱了她的名节,她真正想要的是和离。 而且,只听道士子虚乌有的一番卜算就要休妻,那靖安侯府怕是也要得罪她的娘家太师府,也很难向圣上交代啊。 道长也知道这其中利害,犹豫片刻,才道:“若是可以的话,需寻一名八字属水的女子,以坎水之象镇住离火之煞。此女不仅能保宅安宁,更能助男丁官运亨通,贵不可言。” “属水的女子?”沈老夫人怔了怔,旋即便从袖内取出一张名帖,让嬷嬷递给了道长:“道长看看这女子的八字,是否符合呢?” 道长接过名帖,展开细细一看,不由得瞳孔骤缩,喜色道:“恭喜老夫人,此女八字金水相生,正合坎水之象,且带天贵星,必旺夫旺子,助沈家飞黄腾达!” “当真?”沈老夫人喜上眉梢,看着道长频频点头,更加心里熨帖,余光睨了沈逸一眼,而伸手也握紧了苏云柔的手。 沈逸怔愣的眸光瞬间了然,母亲这是拿了苏云柔的八字卜算。 苏云柔抿唇一笑,眼尾悄悄瞥着姜如意,那得意的神色,恍若在说:看吧,这一局又是我赢了,你的男人不仅归我,你的位份也要被我夺走了! 姜如意看着她小人得志的嘴脸,扯唇也附送淡淡的一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苏云柔还是笑得太早了。 以为就苏云柔会玩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把戏? 呵,那名帖早被调包了。 不明这些的苏云柔还沾沾自喜的,尤其是听着沈老夫人和沈逸商量:“既然道长这么说了,那就把这女子娶进门吧。” 沈逸赞许的微微点头,但却还寻求商榷一般的看了眼姜如意:“如意,这……” 姜如意接过老夫人递来的名帖,看着面露哀伤,忧闷地暗自叹息。 沈老夫人担心她不同意,又起波澜,当即道:“如意啊,你贵为正妻,但也要懂得识大体,为大局,如今侯府遭逢不测,也皆因你骄纵宠溺幼子所致!” 姜如意闻言身子一颤,急忙对着老夫人行礼:“母亲,孩儿自知有错,娶纳一事,妾身也全听侯爷做主。” 沈老夫人以为震慑住了姜如意,唇畔划过一丝满意的弧度,惬意地看了眼沈逸,“此女命数对我们侯府有利,又能助我儿平步青云,那位份万万不可委屈了。” “就娶进来做平妻吧!” 沈逸顿了下,看着苏云柔娇笑的勾人模样,心神发痒,立即点点头:“就按母亲说的办吧。” 姜如意委屈地咬了咬唇,对着沈老夫人和沈逸欠身:“妾身知道了。” 终于做到了! 平妻。 跟姜如意的位份一样,平起平坐。 苏云柔开怀的眉眼欣然,而眼角划向姜如意的那一丝眸光,也透着狡黠的毒辣。 爹爹不能碰她 大火彻底扑灭已经是戌时了,祠堂损毁过半。 沈逸听着管家和随从的回禀,烦闷的脸色不济,也将刚刚书写完的奏折放去一旁,晾晒笔墨。 “哎……” 他喟叹一声,想到即将迎娶苏云柔进门做平妻,此时姜如意没有横生拦阻,反倒通情达理的极为让他称心满意,他也不免心里泛出些许愧疚来。 “重建祠堂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也不可耽搁过慢,一切等明日回禀圣上后再定,先都下去吧。”他说着挥挥手,支走了管家和随从。 不多时,他也洗漱过后,没带什么随从,径直走向了后院。 内院院落的雕花窗棂映出姜如意纤瘦婀娜的影子。 她正在悉心地烹制参汤,也随意地听着身侧伺候的墨玉说话,“夫人,世子年幼,虽然时常顽劣,但总归也不会闯出大错,这次纵火,多半是有人教唆的。” 姜如意微微点头,忽闻廊下脚步声响,她轻然一勾唇,便道:“是啊,诏安这孩子心性纯良,仁义刚正,最像侯爷了,但诏安还小,也最怕被人撺掇……” 墨玉道:“世子是想让侯爷消气,向老侯爷烧纸尽孝,但世子平日不懂这些,奴婢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和世子说了什么,才让世子放火烧纸的呢?” 姜如意沉了口气:“是啊,孩子年纪小,最怕受罚……若不是有人暗示他可以这样求饶,他哪会这么蠢。” 墨玉赞同道:“夫人,您还记得吗?世子被救出后一直说‘她说可以的’这个她,肯定不是没去过祠堂的您啊,那会是谁呢?” 沈逸脚步微顿,这三言两语正中他心中疑虑。 他沉了口气,推门而进。 墨玉话音刚落,余光一瞥,忙俯身行礼:“奴婢见过侯爷。” 沈逸微“嗯”了声,余光就瞥见姜如意慌忙地将一张纸压在了镇纸下,然后才挪身对他欠礼:“侯爷恕罪,妾身和婢女多言了。” “无妨。”沈逸伸手拉起姜如意,墨玉识趣的急忙退了出去。 “你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所疑虑的,也是我所想的。”沈逸宽慰的握着姜如意的手,余光却盯着那案上的镇纸,“只是我没想到,以为诏安不懂事,伤了你的心,但你的心里竟然还从未怪罪过他。” 沈逸想着方才听到姜如意说的那句‘诏安这孩子心性纯良,仁义刚正,最像侯爷了’心中对姜如意的愧疚不免又多了几分。 姜如意一笑:“怎么说都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又是侯爷的血脉,稚子年幼,妾身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 沈逸听得满意,展颜的一把抱住了她:“还是你,最得我心。” 姜如意笑笑没语。 “不早了,这些煲汤的活计交给下人就是。”沈逸拉着姜如意就往内室走。 姜如意心里一沉,感知着沈逸跃跃欲试的大手,心知今晚怕是免不了要与他温存,但她嫌弃的还是适当的抽回了手:“侯爷,妾身……” 婉拒的话不等说下去,沈逸就皱眉挡回:“都多少日了?你月事也该过了,如意,你就不想我吗?” 姜如意眼底倏然一冷,但克制着用讪笑敷衍掠过,同时也想到了刚得到的幻梦散,她便顺势挽着沈逸的胳膊:““妾身温了梅子酒,侯爷不如尝尝如何?” 借酒助兴,沈逸笑着点头:“也好。” 姜如意转身去拿酒,沈逸也趁机绕回前屋,翻开案上的镇纸,看着压着一张被火烧大半的残纸,‘诏安虔心敬拜,平安顺遂’一行小楷也跃入眼前。 字迹扭捏,一看就是出自碧文之手。 沈逸脸色倏沉,愤然地攥紧了手中的残纸。 看来果然不出所测,纵火一事,背后还真有猫腻! 酒盏碰撞和脚步声,让沈逸拉回思绪,他已将碎纸塞回原处,心中却难以压制掀起的波澜。 “侯爷。”姜如意端着酒过来。 沈逸笑笑,迈步又回了内室,梅子酒的香气也肆意弥漫。 沈逸望着姜如意的侧脸,烛火在她睫毛下投下阴影,忽然想起新婚时她在月下抚琴的模样。 “如意。”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倒酒的手,“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姜如意僵住,已经放了幻梦散的酒杯,此刻硌得掌心发疼。 “同饮一杯,我们就早些歇息吧。”沈逸环住了她的腰肢,也自然地低头在她颈肩允吸,灼热的气息喷薄着肌肤,刺痛的姜如意浑身不自在也血脉沸腾。 “侯爷,诏安今日还住在妾身这里……”她婉言的还是想拒绝,并试图挪开身,却被沈逸大手牢牢桎梏。 “哪有又什么关系?他一个孩子,不懂这些的。”沈逸说着,还动手解开了姜如意的腰带。 姜如意心里发沉,推拒的手紧握住腰带:“那也不妥的,侯爷,要是诏安醒了就不好了。” “无事,我们是他爹娘,正常之举罢了。”沈逸正在兴头上,一把就拨开了姜如意抵挡的手。 姜如意呼吸一窒,再要说话,里间却刚好传来沈诏安的咳嗽声:“咳咳……好疼……” “诏安醒了。”她借机挣脱,却再次被沈逸一把又拉进了怀里,体温隔着衣衫传来,让她一阵恶心。 “不用管他。”沈逸的声音发哑,“不是还有丫鬟嬷嬷吗?” 他指尖划过她后颈,急切地转手就将她拉拽着推上了床榻…… 扑通! 里间忽传出一声坠落声,还伴随着沈诏安吃痛哭声。 没过片刻,他就倒腾着小短腿,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沈诏安看着床榻上交叠的两人,沈诏安悚然一怔,转瞬就意识到这是男女正常欢好,但爹爹怎么能跟姜如意? 云姨那么好,那么温柔,爹爹应该跟云姨才是啊。 “不许跟她!” 沈诏安不顾身上疼痛,强撑着也冲上床榻,奋力地推开沈逸:“爹爹不能碰她!云姨喜欢你,你是云姨的,碰了她,爹爹就背叛了云姨!” 看你们这腌臜事 沈逸被沈诏安这一通喊叫,气得脸色发青抬手就要打他。但立刻被姜如意拦住了。 姜如意还没说话,沈诏安就梗着脖子倔强地说道:“爹爹要打就打吧。” 沈诏安倔强的仰脸,烧伤的胳膊上还渗着点点血丝:“云姨说过,男子汉要保护心爱的人。” 姜如意一听这话真想立刻撒手让沈逸甩他一巴掌。 可眼见着沈逸巴掌就要落在沈诏安的脸上,姜如意还是立刻将松散的衣襟整理好,慌忙地说道:“孩子还小。不懂这些。你别和他计较。” 要不是为了图谋以后,她真恨不得让沈逸打死这个逆子。沈逸一甩手冷笑一声。 “他不懂?”他指着沈诏安。 “他都敢教他爹做事了。” 沈逸本来就被打扰了好事心情不快,结果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丫鬟急忙地推开门,沈老夫人也被文嬷嬷扶着闯了进来,一看到房间里的情形,当即就脸色一变。 “你们成何体统?祠堂刚刚遭了灾,没听到大师说的话吗?你们竟然就在这儿......”难听的话,气得没有说下去。只是一把抢过还在哭泣的沈诏安,拉到身边。 “可怜我的孙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看你们干这些腌臜事。” 姜如意低着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烛火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掩去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沈逸烦躁地理了理衣袍,看向沈老夫人。 “母亲,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我们不过是......” 沈逸的正常夫妻生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沈老夫人打断。 “住口。”但却没有对沈逸出言不逊,反而训斥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姜如意。 “姜如意,你身为嫡母不知教的孩子,深更半夜的反倒在这里勾引夫君,况且我的孙儿还在这里,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做事也不知道背着点人。” 沈老夫人把这一通火全都发泄在姜如意的身上。 姜如意依旧低垂着头,再抬起头时,眼中早已含着眼泪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 “儿媳知错了。”沈逸一看母亲动怒,又看江如意低眉顺眼的样子,满腔的怒火顿时也歇了大半,没了兴致。 他脸色不愉地甩袖转身:“罢了,乌烟瘴气的。我去书房歇息了。” 等到沈逸离开沈老夫人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姜如意。 “明日大师还要做法事驱邪,你今天好好反省反省。” 说着便拉着抽噎不止的沈诏安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房门关上的刹那,姜如意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墨玉从暗处走上来递上手帕。 “夫人。擦一擦吧。” 姜如意接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吗?” “按夫人的吩咐,已经将消息传给那人了,估计现在那小贱人在盘算着明日该怎么把消息递出去呢。” “很好。” 姜如意随意扔下手帕,然后像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备水,我要沐浴。” 她感觉自己被沈逸摸过的地方都恶心得要死,即使她之前已经洗过一次澡了,现在他依旧也要洗一次。 晨曦微光的时候,苏云柔已经梳洗完毕。 昨日她留在了府里,今早碧文一早就寻了机会来伺候她。 此时碧文为她插上最后一只朱钗的时候,小声地贴着她的耳边说道:“小姐。昨夜侯爷去了夫人的房里。但最后是睡在了书房里。” “我知道。”苏云柔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很是满意。 然后道:“去小厨房取我炖的参汤来。” 苏云柔端着参汤缓缓地走入沈老夫人的院子里时,沈老夫人正在和道长说话。 沈老夫人便招呼道长和她们一起用了早膳,苏云柔看见早上沈逸没有来,心思也不在这早膳上。 刚刚吃完便起身和沈老夫人告辞了。 她想着昨日发生的事情,便想着去找沈逸安慰一下他。 可得知沈逸去上早朝了,她便一直让人等着。 直到得知沈逸散了早朝后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他想也没想,便朝书房直奔而去。 今日她定要让沈逸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她。 她推开门娇声地唤了一声:“侯爷。” 可却看见沈逸脸色难看的扫了过来。 苏云柔心疼一颤,忽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逸看见苏云柔,对身旁的人吩咐。 “都下去。” 仆从散尽他便一把抓住苏云柔的手腕。 “昨日你为什么要给沈诏安写纸条?” 苏云柔被沈逸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眼神慌乱。眼中立刻涌上了泪水。 “侯爷说什么,柔儿不明白。” “还装。”沈逸从袖中抽出半张烧黄的纸片。 “这是你贴身婢女碧文的字迹,你还敢说不是你授意的?” 苏云柔忽然瞳孔微缩,没想到昨日居然留下了证据,该死! 她立即扑通一声的跪下:“侯爷,我只是让碧文写了祈福的字句,我什么都没做啊。” “祈福需要烧祠堂吗?”沈逸显然不信她的解释。 苏云柔声泪俱下的喊道:“侯爷,柔儿冤枉。” 又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说:“侯爷,这肯定是那贱婢擅自教唆世子的。她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我怀恨在心,肯定是她。” “是她教唆世子陷害我的。” 沈逸怒气上涌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苏云柔的脸上。 苏云柔被惯力甩在地上朱钗掉落,脸上是清晰可见的五根手指印。 沈逸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向地上狼狈的苏云柔。 突然怒火渐歇,涌上几分悔意。 苏云柔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掩饰的很好,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柔弱的模样。 “侯爷……”苏云柔捂着脸。泪水哗哗的流下。“柔儿对你一片痴心,怎会害侯府呢?柔儿只是想为世子求个平安而已。” 沈逸也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有些冲动了,便俯身将她扶了起来,顺势搂进怀里。 “别哭了,刚才是我冲动了。疼吗?”沈逸摸着她的脸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软下来。 “等这阵风波过去,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这句话刚好落入走到书房外的姜如意耳中。 她只是脚步微顿,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什么都没说,便转身悄然地离开了。 回到院里,姜如意取出绣了一半的鸳鸯锦帕,随手丢到火盆里。 锦帛遇火即燃,化作一团跳跃的火焰。 “墨玉,派人去通知柳眉,让她准备好,府里空着的碧梧院,也该收拾收拾了。” 用我的嫁妆纳妾? 姜如意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们出招了。 次日姜如意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平静的面容。墨玉正在为她挽发。 “夫人今日想带哪只朱钗?”墨玉打开首饰盒。 姜如意指尖在一只只金光璀璨华贵的朱钗上轻轻地划过,最后手指停在了一只擂丝金凤钗上。 她顿了顿,然后又看了眼道:“还是素净静一些好吧。” 她选了一只白玉兰花簪,素雅得近乎寒酸。 墨玉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为她簪上了发簪,自从夫人大病初愈后,夫人就再也没有带过那些华贵的首饰了。 仿佛在刻意淡化些什么。 这边刚收拾好,就有奴婢过来传话了。 “夫人。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夫人过去,说要商议要事。”丫鬟在门外轻声地禀报。 姜如意嘴角一勾,终于来了。 然后又迅速地恢复平静:“知道了。” 她整理好的衣裙和发饰,才朝着门外而去,穿过回廊,初夏的风裹着花香扑面而来。 姜如意却在拐角处停下,她望着远处祠堂焦黑的檐角,有些微微出神。 那场大火烧掉的何止是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更是将她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眷恋烧成了灰烬。 “夫人。”墨玉轻声的提醒。 姜如意很快地收回目光,迈步朝沈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还未进门就听到沈老夫人尖厉的声音。 “怎么可能?库房里怎么会只剩这点银子?前些日子不是刚收了两处庄子的租子。” “回老夫人修缮祠堂已经花去大半了,再加上......”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没说完的话,江如意知道,上次沈逸在青楼被人下套输了不少银子。 姜如意掩饰好脸上的表情,在门外站定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温婉的笑容。才跨过门槛。 “母亲。”她轻声唤了一声。 顿时屋内一静。 沈老夫人坐在贵妃榻上,面前摊着府里的账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逸也站在一旁,朝服还未换下。 “如意来了。”沈老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示意她坐下。“你来得真好。正有要事要与你商量。” 姜如意依言规矩坐下。 “母亲请讲。” 沈老夫人与沈逸交换了下眼神,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沈逸与苏氏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可方才查账才发现......” 沈老夫人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府内现银不足,怕是办不起像样的喜喜宴。” 姜如意听闻微微睁大眼睛,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会如此?” “还不是那场大火。”沈老夫人拍了下桌子,又急忙收住怒气。 “府里修缮祠堂。花销巨大,再加上要给苏氏置办彩礼嫁妆。” 然后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姜如意:“如意呀,你掌家多年可有法子周转?” 姜如意心里冷笑,但面上还是带着惊讶和为难。 她沉默片刻说道:“儿媳,前些日子已将管家钥匙交还给母亲。如今儿媳也没有办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老夫人听见姜如意的话,话里全是不满。 “难道要我们沈家娶个平妻,连像样的酒席都摆不起吗?” 沈逸皱眉打断沈老夫人:“母亲息怒” 然后又转向姜如意,语气缓和姿态谦卑地说道:“如意我知道你嫁妆丰厚。且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开销,不如先借一些出来应急。待秋收后还你。” 沈逸的话说完,姜如意便猛地看向他。 她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悲伤:“侯爷说的是,侯爷想要借妾身的嫁妆,妾身岂有不借的道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只是妾身的嫁妆都是父亲当年......” 沈逸忽然摆手:“你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的,就这么定了。” 沈逸一副。对姜如意信心十足,好像料定了姜如意一定会借嫁妆的样子。 姜如意低下头脸上满是的厌恶。 沈老夫人一听脸色也好转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就知道,王府的长媳果然是最识大体的。” 姜如意勉强地笑了笑,手指在袖中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掐进了掌心。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自从交还管钥匙的那日起,就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想要让她补贴嫁妆来给沈逸纳妾,真是天方夜谭。 这一次她定要让整个侯府狠狠的出血元气大伤,想动她的嫁妆,下辈子吧。 可眼下她还不能和沈逸撕破脸皮,待离开沈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姜如意故意落后两步,看见沈逸大步的走在前面。 她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冷意。 “侯爷。”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如今只有演戏,她才能筹谋接下来的事情。 “你真的要娶她吗?” 沈逸脚步一顿,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此事不是早就已经定好。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妾身明白。”姜如意低下头。 “夫君,你娶苏姑娘。我本没有意见。可是你为何要动我的嫁妆给苏姑娘舔排面?我不允。” 沈逸脸色一沉:“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姜如意故作耍脾气,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 却看的沈逸心头一软,他走上前来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却被姜如意轻轻的避开。 “妾身,身体不适,先告退了。”姜如意故作生气,转身快步地离开。 留下沈逸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但为了从姜如意,那里拿到嫁妆他叹了口气,还是跟着姜如意回了房。 刚一回到房间关上门,沈逸便软硬兼施地哄着姜如意。姜如意故意吃醋耍脾气。 “侯爷,你曾经说过要和妾身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你不但要娶别人,还要拿我的嫁妆。来给别的女人添妆,侯爷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有多难过?” 沈逸听着姜如意的话,也想起他们曾经那些甜蜜的时光。他的心彻底软了,便说:“如意,你放心,不管我娶了谁,在我心里你都是无人可代替的。在我心里没有人能越得过你去。” 姜如意闻言在心里冷笑。 她曾经怎么会眼瞎相信这个满嘴谎话的男人呢? 可姜如意打定主意地说道:“夫君你要娶别的女人可以,但是我的嫁妆,是不会借给你的。” “想让我借钱给你娶别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逸一听这话脸色一僵。 加大声音说道:“姜如意,你吃醋也要有个限度,都什么时候了?婚期已定不可更改。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侯府丢脸吗?”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都能娶别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看着你丢脸。” 沈逸彻底被激怒了,他软硬兼施姜如意就是不肯同意借嫁妆。 最后他没了耐心一甩袖子,冷漠地离开。 打肿脸充胖子 沈逸拂袖离去时,衣摆带起的风卷得烛火明灭不定。 姜如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缓缓抚过案几上的宣纸,唇角勾起一抹凉笑。 墨玉捧着铜盆进来时,正见她对着窗外暮色轻笑,那笑意里藏着锋芒,看得人脊背发寒。 “夫人……” 墨玉轻声唤了句,将温水搁在紫檀木盆架上,余光瞥见案头未封的信笺,心头一跳。 “无事。”姜如意回神言了句,转身时已敛去锋芒,指尖捏起狼毫,在宣纸上轻轻一顿,墨汁洇开小团阴影。 唰唰的书写,不过片刻,便已落定。 “去把这信交给齐老夫人。”她将折好的信笺装入描金信封,火漆封口时特意按了按,“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齐老夫人的手中。” 墨玉捏着信封的手有些发颤,信封上“齐府亲启”四个字力透纸背,隐约可见“奢靡”“朝中大员”等字迹。 她想起前段时间府里流传的秘事…… 齐老夫人之子纵奴打死了一个庄户,事闹得很大,也需要走动关系银两打点,齐老夫人手头发紧,就求到沈老夫人面前,想把当年借出的庄子要回,结果却被搪塞敷衍。 如今姜如意却在信里提点沈家娶平妻一事,这不是故意引齐老夫人来闹么? “夫人,这么写……齐老夫人会不会气急登门?” 墨玉忍不住开口,目光落在姜如意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太师府陪嫁的物件,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姜如意将狼毫搁回笔洗,指尖轻轻摩挲着砚台边缘:“那不是正好么?越乱,越好。” 她抬眸看向窗外渐浓的暮色,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沈老夫人不是喜欢充面子么?那就让她好好尝尝吧,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的滋味。” 墨玉咬了咬唇,终究没再言语,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姜如意望着她的背影,思绪飘回前世。 那时她刚嫁进侯府,沈老夫人为了放贷生利,私下里偷偷变卖她的嫁妆,时日长了,又私下筹借,一番花言巧语哄骗着从齐老夫人手中借去了庄子。 如今,也该让这些人连本带利的偿还回来了,不是吗? 姜如意轻然勾唇,神色如常地扶了抚鬓间的珠翠,召唤丫鬟进来服侍梳洗。 与此同时,齐府后院。 齐老夫人神态慵懒地靠坐塌上,身旁跪着两个捶腿的丫鬟,一旁的管家也在对着账本陈述府邸的花销。 “老夫人,靖安侯府送来了一封信笺……” 丫鬟托着信笺匆忙跑进来,被嬷嬷训斥不懂规矩,丫鬟急忙跪下叩拜,老嬷嬷也接过信笺递送到了齐老夫人手中。 她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只扫了两眼,手中的翡翠佛珠“啪嗒”散落一地。 “好你个沈老虔婆!”她一巴掌拍碎茶盏,瓷片飞溅,“我儿子在牢里吃土,你倒拿钱给一个贱蹄子办嫁妆?之前怎么跟我说的?真当我老了,不中用了?” 下人们战战兢兢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齐老夫人喘着粗气,忽然冷笑一声:“备轿!不,多备几辆车,把当年的地契文书都带上,我要亲自去靖安侯府,讨、债!” “老夫人息怒,现在夜深了,外出的话怕是……不妥吧?”管家慌忙提醒。 老夫人怒气难消,眼珠转转:“也是不急,再等等的!” “是是是!” 次日晨起,姜如意对着铜镜描眉,指尖轻微抖了抖,将眉尾扫得微垂,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墨玉在旁看着,忍不住低声道:“夫人,您这真是要向侯爷服软吗?可是……” 没说下去,墨玉踌躇得满心郁结,也微叹了口气。 姜如意微挑眉扫她一眼,一笑拉过了墨玉的手:“有什么就说,你跟我还用避讳什么啊。” 墨玉感念,蹲身仰头看着姜如意:“夫人,奴婢知道您在这侯府大院中身不由己,但是,无端就让侯爷娶了平妻,这不仅是折辱您,也是在折辱太师府啊。” 嫁出门的女儿,姜如意又是老太师的掌上明珠,豪门贵女,一言一行都带着母家的荣耀尊荣,无端就让夫君娶了平妻,地位和正妻平起平坐,放眼整个京城,也少有这等事发生。 姜如意的面子丢了就丢了,可太师府呢?满京城的达官显贵,私下里又会怎么说?闲言碎语最是致命。 姜如意深知这些,手中的螺子黛也攥得近乎断裂。 墨玉忧心烦闷,心疼的眼眶也泛了红:“更不用说……娶平妻,还要您拿出嫁妆为苏云柔撑颜面了,哪有这种道理?闻所未闻!也令人笑掉大牙啊!” 姜如意苦闷地长叹一声,拍了拍墨玉的手。 墨玉哽咽地又道:“夫人,别的什么事您都可以对侯爷服软,唯独这件事,您要是服软了,那咱们太师府……可就真抬不起头了!” 当年,姜如意嫁给沈逸,别看靖安侯府承爵显赫,太师府也倾尽所有,十里红妆,光是嫁妆就两百担,整整铺满了京城十道,最后金丝楠木棺椁压阵,太师府风光嫁女,也保证了姜如意一世荣光,吃喝都不用夫家一分一毫。 八抬红轿进,百年后白棺出。 一生一世,女儿的荣宠都系于娘家,尊卑也系于姜如意一身。 可此刻…… “放心,不过虚与委蛇罢了。”姜如意咬牙含恨地吐出清晰的字音,也拉起了墨玉,“今日我被践踏,太师府也跟着我丢颜卸面,他日,我定千百倍地讨回!” 做不到这一点,她姜如意宁愿自刎谢罪,也绝不会让爹娘寒心受辱! 墨玉无奈地点头,转过身擦拭泪水。 姜如意放下螺子黛,指尖轻轻按了按眼角,让眼眶泛起薄红:“眼下,沈逸最吃这一套。” 正说着,廊下传来脚步声,沈逸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夫人可起了?” 姜如意立刻对墨玉使了个眼色,同时她指尖攥紧帕子,状似慌乱地起身:“侯爷怎么来了?” 沈逸踏进房门,见她眼底青黑,眼尾还挂着些许红晕,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昨晚你好主动 “你怎么脸色如此差?埋怨我了?” 沈逸说着,语气不由得软了些:“昨日确实也是我莽撞了。” 他说着,伸手拉过姜如意,握着她微冷的手,“如意啊,别看我昨日去了碧文那儿,但和她什么都没做,我说了心里有你,就是有你。” 姜如意故作委屈地低下了头,也顺势微微靠在了沈逸的肩头:“侯爷,您待妾身情深义重,妾身明白,但是,娶平妻本就有辱我娘家,又要我舍出嫁妆……” 提到娘家,沈逸的脸上也透出了几分不自然。 娶纳平妻一事,他只在散朝后单独上禀陛下,缘由也是借用道长卜算之词,可即便如此,陛下也有些不悦,还劝他不可心急,切莫三思。 而这几日,他每每看到老太师,都退避三舍不敢直视,更遑论等迎亲那日,太师府又会如何发难了! “是我考虑不周,但这事我已经上禀圣上了,如意,暂且也只能委屈你了。” 姜如意无措的别过脸,话音有些啜泣的:“为了侯爷,妾身不怕委屈,但是嫁妆……不是妾身小气,只能借,可万万不能给予啊。” 这话就代表姜如意已经识时务,有了妥协。 沈逸紧绷的心里舒展,当即点头:“当然,就是借用,哪能真让你给予柔儿呢?放心吧,婚事一过,当日我就让人将你的嫁妆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切身信过侯爷。” 姜如意咬住下唇,指尖绞着帕子半晌,才低声道:“但是侯爷,妾身这些年听母亲的话,把嫁妆钥匙交给了母亲,如今……如今要取银子,需得母亲点头。” 她抬眸看他,眼里含着水光,“若是能帮侯爷,妾身自然愿意,只是母亲手中紧着,妾身怕是……不好开口。” 沈逸忙道:“是我疏忽了,竟忘了钥匙在母亲那里。” 他伸手想揽住姜如意的肩,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沈逸只好道:“你放心,我去跟母亲说,她定会同意。” 姜如意垂下睫毛,掩去眼底冷意,从博古架上取下青瓷酒壶:“侯爷莫急,妾身新酿了梅子酒,侯爷不妨喝两杯再去?” 说着她便挪步斟了一杯,酒液里隐约浮着些细碎的花瓣。 那正是她昨夜磨碎的幻梦散。 “也好。”沈逸心情大好,笑着接过酒盏时,指尖触到她的手背,不由得心头一荡。 酒液入喉带着酸甜,他忽然想起新婚时她酿的梅子酒,那时她总说,“酒里要加花瓣,喝起来才香。” “今晚我留宿这儿。”他放下酒盏,声音有些发哑。 姜如意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袖口,状似羞怯。 这幻梦散需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发挥效用,现在饮下是最正好。 沈逸又留下用了些早膳,之后便乘着轿辇入宫上朝了,朝中琐事较多,等他回府时,已经是入夜了。 沈逸还记着想去沈老夫人那里要钥匙,但却莫名的感觉眼前有些虚浮,也心猿意马地身体某处像是蓄势大发一般。 他皱皱眉,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姜如意的容颜,也笑着吩咐随从:“都撤了吧,本侯也要去歇息了。” 说着,他便催促着长盛,陪着他往后院走。 姜如意还没歇下,像是在等他一般,早已洗漱沐浴,一见到沈逸,不等福身行礼,就被沈逸拦腰一把搂过,还对墨玉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 墨玉不敢逗留,眼色叫着其余几个丫鬟,纷纷都退了下去。 沈逸抱着姜如意直奔床榻,急切地亲着她微凉的肌肤,啃咬着如雪的锁骨,浑然没注意姜如意嫌恶的眼里迸出的恨意,他也在幻梦散的催化下,仿佛压下的人,做出激烈的回应,像是勾住了他的脖颈。 “如意,这才乖嘛……”他笑着,急不可耐的撕扯衣物,“我好想你,还是你好……” 仿佛空气中都氤氲着缱绻的香气,沈逸醉意正浓,神志不清地低声呢喃着,双手在锦被间胡乱摸索,眉目间满是痴醉的沉沦。 他像是梦到了什么旖旎之事,神情恍惚,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吐出几句:“如意……你真是好……” 姜如意唇角轻轻一勾,低声道:“侯爷果然深情。” 声音低哑迷离,竟像是沉浸在某种旷世温柔之中,整个人翻来覆去,不知在和谁缠绵梦境。 而屋角的案几旁,姜如意静静坐着,神情冷漠,眼底一片死水。 她静静看着那榻上的人神魂颠倒,仿佛在臆想中经历着什么令她作呕的情景。 只是那双躺在床榻上的手,一次次扑了个空,那红烛下的喜帐,已冷得像一潭死水。 “真恶心!”姜如意愤懑地收回目光,也嫌弃的抬手紧捂住了耳朵,却羞臊得难以拒绝,“沈逸!你简直……” 没说下去,她忍不住愤恨地起身,几步过去抬手就朝着沈逸迷乱的脸上抽了两掌。 清脆的巴掌声,却让此刻的沈逸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反而刺激得更加癫狂,他还恬不知耻地握住了姜如意的手:“啊啊,宝贝儿……再来……” 姜如意憎恶的迅速抽回手,可沉浸其中的沈逸,根本分不清梦境现实,依旧嘴脸迷乱的不断自渎…… 这一晚,姜如意是当真的一夜未曾合眼。 梦幻散的效用,她也总算是见识到了。 但不知道自己下的计量如何,也不确定沈逸醒来后,会不会感知上当被骗,她惴惴不安的强打精神守到了天亮。 眼看沈逸眼皮微动,就要醒来,姜如意也迅速褪去外袍,穿着小衣上榻假意安眠。 果然不多时,沈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药物散去,他意识也恢复了清明,但却望着身侧还在睡着的姜如意,回味着昨晚的悸动,开怀地扯唇漾笑,同时也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如意,昨晚你好主动……” 姜如意心脏一紧,担心被识破,慌忙假装嘤咛一声就翻了个身。 沈逸也大度地忙放缓了音量:“你再睡会儿,让下人伺候我就好,再睡会儿吧。” 说着,沈逸难得轻手轻脚地挪身下榻,也走出了内室,才唤进了丫鬟伺候。 殊不知,姜如意早已睁开了眼睛,高悬的心彻底松下,但抬手却使劲擦了擦脸上被亲过的地方。 看来,幻梦散还真是个好东西! 贱骨头 姜如意抬手用力擦拭着脸上被沈逸亲过的地方,直到皮肤泛红才停下。 “夫人。”墨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铜盆。 “侯爷去老夫人院里了。” 姜如意坐起身,眼中过一丝冷意:“备水,我要沐浴。” 温热的水汽在屏风后氤氲开来,姜如意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中,仿佛要洗去所有与沈逸有关的痕迹。 她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夜沈逸那副丑态百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墨玉在一旁添着热水,低声道:“夫人,侯爷方才走时心情极好,说是要去老夫人那里取嫁妆钥匙。” 姜如意睁开眼,水珠顺着睫毛滴落:“他倒是心急。” 她伸手接帕子:“去把前日我让你准备的那套账本取。” “夫人是要看账本?” “既然他们这么想要我的嫁妆,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些年他们都做了什么好事。” 姜如意从浴桶中站起身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肌肤滚落。 沈老夫人院里,碧文正小心翼翼地布着早膳。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藕荷色衫子,发间簪着沈逸前日赏的银钗,衬得整个人愈发娇俏。 “侯爷今日气色真好。”碧文为沈逸斟茶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背。 沈逸心情大好,想起昨夜春风一度,让他通体舒畅。 今晨又即将拿到姜如意的嫁妆钥匙,连带着看碧文都顺眼了几分。 “你这丫头是会说话的。” 沈老夫人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轻咳一声:“逸儿,这么急着要如意的嫁妆钥匙做什么? “母亲不是知道吗?”沈逸放下茶盏。 “婚事在即,府里银钱周转不开,先借用如意的嫁妆应应急。” 沈老夫人眉头微蹙:“这事不急,等.......” “怎么不急?”沈逸打断道。 “请帖都发出去了,聘礼还没备齐,让人看笑话吗?” 他伸手:“钥匙给我,我亲自去取。” 碧文在一旁听得心头一跳。 她悄悄抬眼,正对上沈老夫人警告的眼神,连忙低下头。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道:“还是我稍后让人给你送去吧,你毛手毛脚的。” 沈逸点头:“也好,母亲,我记得如意嫁妆里好像还有一套凤冠很是华贵,记得把这个也给我送去,还有一些其他的首饰银钱。” 沈老夫人听得眼角突突地跳着,心里直骂沈逸是讨债鬼。 但是此刻只能应承道:“好,知道了。” 等沈逸兴高采烈地离开之后,文嬷嬷立刻凑到老夫人身边低声的提醒:“老太太,这如何是好?那些首饰被我们典当出去放印子钱都还没有收回来呢?” 沈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慌什么?” 她转头看向碧文,“你先下去。” 碧文福了福身退出屋子。 “那些典当的票据都收好了?”沈老夫人压低声音问。 文嬷嬷点头:“都收在暗格里。只是,那凤冠可是御赐之物,若是侯爷发现可怎得了?” “他发现不了。”沈老夫人冷笑。 “等婚事办完,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为了这事休了苏云柔不成?” 文嬷嬷还是不放心道:“可那些庄子契约,可抵三家庄子上的人命呢?这要是被发现追查起来可如何是好?” 沈老太太想了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怕什么,真要是查起来,我们还有这侯府和太师府的招牌顶着呢。” 主仆两人又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才罢休。 可他们不知道,碧文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之后,就立刻去了甜水巷。 她得赶紧把侯府要用姜如意的嫁妆这个消息告诉小姐。 甜水巷的小院里,苏云柔正在试穿新做的嫁衣。 大红的锦缎上绣着金线牡丹,衬得她肤如凝脂。 “小姐穿这身真好看。”丫鬟海棠在一旁奉承道。 “侯爷见了定会移不开眼。” 苏云柔对着铜镜转了个圈,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就在这时,碧文匆匆赶来。 “小姐!。”碧文气喘吁吁地行礼。 “小姐,你知道吗侯爷去取夫人的嫁妆,准备迎娶你过门呢!” 苏云柔眼睛一亮:“当真?” 她拉着碧文的手坐下:“快说说,怎么回事?” 碧文将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苏云柔先是愣,随即笑出声来:“很好,姜如意也有今天!” 等她过门,姜如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抚摸着嫁衣上的全线,装作不经意地问:“侯爷这几日都歇在哪儿?” 碧文身子一僵,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问你话呢。”苏云柔声音冷了下来。 “回,回小姐......”碧文结结巴巴道。 “侯爷这几日,都在奴婢房里。” 苏云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猛地抬手,却在巴掌落下前硬生生地停住,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妨,我本来也一直将你当做妹妹,以后等我过门,我们就是真的姐妹了。” “以后我们一起好好伺候侯爷。”苏云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心里其实恨不得打死这个贱婢。 碧文听了,只能战战兢兢的点头,苏云柔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现在她只能讨好依附她,不然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的不好过。 碧文匆匆离开甜水巷时,正撞上挎着菜篮回来的柳眉。 两人擦肩而过时,碧文故意用肩膀很狠撞了柳眉一下。 柳眉踉跄几步,菜篮里的青落撒了一地。 碧文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走路不长眼的东西!等我家小姐成了侯府平妻,看怎么收拾你们这些贱骨头!” 她抬脚碾碎地上的青葱,汁液溅在柳眉洗得发白的裙角上。 柳眉蹲下身默默检菜,低垂的眼睫掩住眸中寒光。 柳眉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个嚣张狗眼看人低的小丫鬟。 很快便到了婚礼当日。 五更天甜水巷就热闹起来。 苏云柔天不亮就起身梳妆,喝水也掩不住嘴角笑意。 “小姐今日真真是天仙下凡!”海棠捧着銮金铜镜,镜中映出苏云柔满头珠翠。 那支累丝金凤簪正是前日沈逸悄悄送来的 应是姜如意嫁妆里的御赐之物。 巷口突然传来喧哗声。 苏云柔急急推开窗,只见两顶绯红软轿停在院门前,轿帘上绣着“百年好合“的金线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侯爷来了!”海棠惊喜地叫道。 苏云柔看着翻身下马的沈逸,他今日穿着绛红喜服,腰间玉带上缀着七宝璎珞。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模样,比在甜水巷私会时更显俊朗。 她痴痴望着,直到沈逸被喜娘引进正堂,才慌忙合上窗子。 “快!把我的盖头拿来!“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正院却冷清得诡异。 姜如意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襦裙,正在给廊下的画眉添水。 远处隐约传来迎亲的唢呐声。 她又想起沈逸大张旗鼓去迎亲的时候,连正眼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佳偶自天成 “夫人,外面人都到了。” 墨玉跑进来,看着两个丫鬟还在为姜如意梳头戴冠,急忙凑过来,也接过了珠翠凤冠。 “不急。”姜如意慢声轻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抬手微微扶了扶戴上的凤冠,珠翠步摇划过婀娜的面颊,却衬着她眉宇间的冷意,更为森寒凛冽。 以平妻之礼,沈逸早早的已经骑着高头大马,带人前往甜水巷接亲了。 这种事,当然轮不到姜如意这个正妻出面。 但是,她也要尽职地帮着主母沈老夫人操持内帏家眷,不少宾朋女眷都来了,外面也聚了不少人,嘈杂的声音不断。 墨玉悉心伺候着,却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免哀伤忧扰。 “夫人,外面来了很多人,但唯独没有咱们太师府的人……” “这是自然。”姜如意随手拨弄着耳边的珍珠坠子,面无表情地淡道:“侯府纳个妾室罢了,太师府要是出面,岂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何况,姜如意毫无过错,就因着道士的三言两语,就要娶纳平妻,这事滑稽得太过荒唐,沈逸直到现在都没敢给太师府一个正经的交代呢。 墨玉连连点头,却低声说:“夫人,这可不是纳妾,这种话,万万不可被旁人听见了。” “你也觉得不是纳妾?”姜如意含笑的反问了句,讳莫的眸色划过一丝什么,却淡笑不语,也没再多解释。 徒留下一头雾水的墨玉,也没敢多问,就扶着姜如意缓步往外走了。 “哎呦呦,看看这排场……” “哪里像是娶平妻啊,分明就像是迎娶正妻啊!” “嗐,要我说啊,这侯爷还真宠新娘子啊,老夫人也真够偏心的!” “没看都没瞧见太师府来人嘛,这事闹的,反正要是我家女儿啊,我可受不了,绝对的登门婆家,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谁跟你悍妇似的,人家老太师夫人可温和着呢,教养出的女儿也知书达理,不争不抢,也不爱斤斤计较!” 一群宾朋的女眷都聚集到了后院,看着热闹的排场,往来忙活的下人,还有那随处可见的正红色,喜闻乐见的就说起了闲话。 “听说啊,新娘子可带了不少嫁妆呢!虽然没听说新娘子的家世如何,但是嫁妆丰厚,又没让咱们添妆,估摸啊,也是个名门贵女!” “少来!要是名门贵女,怎么不见听消息啊?三媒六聘,采纳添妆也是自古就有的,哪有娘家嫁妆多,就少了礼节的?” “真是,估计啊,那就是个商贾家的女儿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但看到远远走来的姜如意,也纷纷噤声,改换嘴脸一群人也都凑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从侯府正门出去的迎亲队,沈逸神采奕奕地骑着白马,身后带着的鲜红软轿,却是两辇。 一前一后还都进入了甜水巷。 清晨的微风拂来,青石板还凝着露水,却早被迎亲的锣鼓喧天淹没。 苏云柔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鎏金步摇,镜中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痣,将她衬得格外妩媚娇艳。 “小姐,侯爷的花轿到了!”碧文掀起门帘,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前头吹打的班子可真热闹,整条巷子都挤满了人!” 苏云柔笑着站起身,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青砖,金线在火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伸手抚过腰间的玉佩,这是沈逸前几日亲手送于她的,说是:“以平妻之礼,执此玉佩,白首不离。” 他还搂着她说:“只恨当初为了太师府的助力,娶了姜如意,但也不过让她舔居一个正妻的名分,而你,我的柔儿,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真正的正妻。” 苏云柔摸着玉佩背面刻着的字迹。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苏云柔惬意的唇角微勾,随手也提起裙裾,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今日过后,我和姜如意平起平坐,即便没有娘家仰仗,我也要处处都压她一头!” “是的呢!”碧文急忙附和:“小姐的好日子啊,都在后面呢!” 苏云柔得意的眉眼上挑:“往后在这京中,谁见了我,不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侯夫人?” “那是当然啦!” 一侧的嬷嬷也凑过来笑道:“小姐别急,听说侯爷亲自带了两顶软轿来接呢。” 苏云柔嘴角一抿:“两顶?笑话。侯府娶的,不就是我一个吗?” 嬷嬷一怔,碧文皱皱眉,急忙道:“可能是弄错了,听说啊,今日甜水巷还有户人家嫁女儿,但小门小户的,估摸也就是草草了之,抬进谁家做个填房妾室呢。” “嗯,估摸是这样。”苏云柔满心欢喜,也没怎么多想。 而此时的巷口,两顶绯红色软轿并一前一后地停着,轿夫们穿着统一的绛红短打,腰间系着金色腰带。 沈逸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两只大雁,不断左右拱拳地对周围人笑道:“同喜,同喜了啊诸位。” 苏家门口也早已聚满了人,但苏家没了男丁,按理说应有苏云柔的父亲,或者叔伯兄长在门前迎客,等着新姑爷上门,一番繁文缛节也是不可少的。 而现下也就作罢了。 沈逸翻身下马,带着随从,随着人群,一派喜气洋洋地迎进了院内。 但只能止步后院前。 “侯爷到了!” “小姐,侯爷来接亲了!” 后院这边,已经有人快步知会,却无人注意到人群中,柳眉隐没其中,一双复杂的眼眸,敏锐地观瞧着每个人。 苏云柔笑笑,示意丫鬟落下盖头,在喜娘的吟诵下,一张正红的盖头也缓缓落下。 “吉时已到!新妇出闺门!” 苏云柔在左右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外走。 “哎呦,好个喜娇娘啊!” 外面不少人齐齐惊叹。 但也有很快发现了端倪:“怎么新娘子脚落地了?不该是兄长背着送上喜轿嘛?这新娘子还没出闺阁就双脚落地,可不吉利啊。” 话音未落就被旁人怼了怼,也有人压低声道:“快别说了!礼节差多了,就这还算明媒正娶?真能逗!” 我怎么可能是妾?! 众人心下了然,看向苏云柔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几分讥讽和奚落。 苏云柔却对这些浑然不觉,还被一阵袭来的微风,微微卷起了一些红盖头,身侧的丫鬟慌忙刚要为她落下,但却被她伸手拦阻。 “慢着。”她不经意的目光也瞥见了人群中的一道身影:“哎呀,这不是柳姑娘吗?” 她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笑容温婉地招手:“柳姑娘早就来了?怎么没进来呢?” 柳眉走上前,低头行礼:“柔姑娘。” 苏云柔笑着,声音放大:“柳姑娘今天来做什么呀?是来看热闹,还是……羡慕呢?” 周围立马迸发出几声低笑,嘲讽的意味十足。 柳眉局促地低下头,手里也不安地捏着帕子:“柳眉只是奉命来安排仪程。” 苏云柔慢慢走近,声音更甜:“是吗?我听说柳姑娘也曾盼过自己能进侯府,真可惜,咱们侯府可不收外头随便什么人……毕竟,想进高门大户,可不是谁都能抬得起头的。” 碧文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是呢,小姐的这份喜气啊,哪能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沾的?” 柳眉被挤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尴尬的手中帕子都快拧成榴了。 苏云柔微微仰着头,眼尾的一丝的得逞和惬意,如同高高在上,倨傲地俯视着如立针毡的柳眉。 “小姐,别错过了吉时啊。”身后的老嬷嬷急忙催促,喜娘也适时的忙催促丫鬟为苏云柔落下盖头,别再坏了规矩。 但就在这时,在前院按捺不住的沈逸,也已经风尘仆仆的带人走来了后院。 苏云柔一见,哪里还顾得上再落盖头,急切的脸上泛出娇柔的笑,也福身行礼:“柔儿见过侯爷。” 沈逸一步上前,忙拦住她行礼:“柔儿免礼,但怎么还自称柔儿啊?” “侯爷说笑了,礼还没成,柔儿怎可贸然改口妾身呀?”苏云柔娇柔的一脸含羞,顾盼生辉的眼眸也带着娇俏的妩媚。 沈逸喉结滑动,心头发痒,反复握了握苏云柔的手:“柔儿说的是,是我心急了。” “侯爷别急,柔儿这就要是你的人了。” “好好好!” 苏云柔笑着,这才任由丫鬟重新为她落下盖头,也被沈逸一把拦腰抱起,匆匆地随着众人一起踏出院落,将她抱着送进了花轿。 浑然没注意就在起娇的一瞬,另一顶花轿早已先一步,在锣鼓喧天的吵闹声中,两盏喜轿再次一前一后出了甜水巷。 穿街过巷,锣鼓开道,鲜花铺洒。 但其中一辇喜轿却在适时的地方越过众人,朝着侯府后院疾步而去。 苏云柔忽然被颠簸的身形摇晃,她烦得皱眉,刚想训斥外面的轿夫,又担心坏了规矩,暂且隐忍的却又感知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少了。 “怎么回事?到侯府了?” 苏云柔出声,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到侯府也不该如此冷清啊?” 说着,她便伸手想要撩开轿帘,却被外面的喜娘按住,“小姐,这盖头需得新姑爷洞房才能掀的,不然不吉利!轿帘也万万不可撩的!” 苏云柔无奈作罢,但还是感觉不妥,周围太静了,一点不似方才,“这是哪里?走的是正街吗?” 喜娘就在外赔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正街有贵人路过,咱们绕个小道,不冲撞了贵人。” 苏云柔冷笑一声,“还有贵人?能贵哪里去?能比靖安侯府迎娶平妻还金贵……” 没等说下去,就被喜娘厉色地拦截住:“小姐,这话可说不得啊,这京中显贵颇多,侯爷虽然贵重,但也终归只是侯爷,上面可还有……” 喜娘也没往下说。 但苏云柔心悸的却很清楚,自己方才真的是得意上头糊涂了,沈逸不过一个靖安侯,算是尊贵,但绝不是京城独一份的显赫。 “说的是。”苏云柔急忙改口,“我方才也是高兴口误,让嬷嬷见笑了。” 喜娘也没再言语。 直到轿子停下,苏云柔才听见外面传来管事的声音:“抬到二门小院去吧。” 苏云柔一怔,有些心慌的忙掀起盖头,也拨开轿帘,却被眼前的景象愣住。 正是侯府的后院小门,而院门上挂的也不是正红色的大红绸,而是迎妾进门的花牌子! 她惊慌大叫:“怎么回事?!我是平妻!怎么让我走小门?我要去正门!” 喜娘笑着拦住:“小姐,妾室进门可不能和正妻撞场啊,唱错词就不吉利了。” “妾、妾室?!” 苏云柔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不不……这不可能!我是平妻啊!哪有什么妾室?” 看她如此,喜娘只好从袖子内拿出她的生辰八字,“小姐,你看,你的生辰八字道长卜算过的,只适合宜室宜家的做个妾室,不适合光耀门楣地做平妻,再说了,侯爷也早已娶妻,正妻之位哪容亵渎?” “虽说之前道长卜算过,有一位八字跟侯爷相配的,夫人也大度包容,准许了以平妻之礼相迎娶,但也不是你啊。” 苏云柔听着,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难以置信的大脑一阵阵的轰鸣,脸色也早已白得如同死人一般,“不……不是真的……那就是我……” “就是我的生辰八字!老夫人拿去让道长卜算的!就是我啊!” 喜娘跟听梦话似的,一路上的敷衍忍辱此刻也全都消散,没什么耐性的懒得搭理她,直接对轿夫吩咐:“抬进去吧!” 苏云柔却惊诧地慌忙在轿内挣扎扑腾,还不顾任何的就要冲出来:“不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抬进去了,想都别想!” “都给我让开!我要去找侯爷……” 话音未落,就被早已不耐烦的喜娘赏了一大耳光,也直接将苏云柔打得重新摔进了轿子里。 “一个低贱的小妾,还想找侯爷?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你这种货色,还妄图侯爷以平妻之礼迎娶你?你有娘家仰仗吗?你能对侯府有什么帮助?尊卑不分的蠢东西!” 喜娘厌恶的翻白眼,也对轿夫催促:“快点!还愣着干什么?给她弄进去!” 可不能冷落了美人 媒婆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闹腾的妾室,这种贱人她可处理多了。媒婆上前一步抬手给了苏云柔一耳光。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按住她的手:“苏小姐,您别闹了,这八字合的是纳妾的文书,哪里来的平妻一说。” “胡说,你们放开我,我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平妻,你们敢这样对我。”苏云柔尖声叫嚷。 可她还是被媒婆和几个嬷嬷丫鬟们半推半拉地往侧门里带。 她拼命地挣扎头上发饰朱钗歪斜,丝毫没了之前风光的模样。 “你们这群贱婢,放开我。” “苏小姐,老婆子知道当妾自然没有当妻来得舒服,但是人纳,就要贵在认命,带进去!”媒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胡说,侯爷明明答应我的。”苏云柔猛地甩开嬷嬷们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死死地扒着门框不愿意进门。 府里的嬷嬷冷着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苏小姐,你要是再闹下去误了吉时,可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 “不可能,不可能。”苏云柔喃喃自语地一把推开嬷嬷,提着裙摆就要往前院冲。 “我要见逸哥哥,我要问清楚。” 可媒婆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狠狠地一抬手又是一耳光。 “苏小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响亮的耳光甩在苏云柔的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去。 “你竟敢打我?”苏云柔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媒婆。媒婆却冷冷地道:“打你怎么了?一个妾室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推开媒婆,声嘶力竭地喊道:“逸哥哥,逸哥哥救我。” 可她的声音虽凄厉,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前院现在可是热闹非凡,根本无人理会偌大的侯府偏门的一个小妾。 媒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把人带进去,别耽误了时辰,也别让她闹出什么幺蛾子?冲撞了前院。” 苏云柔即使再不愿意,也被几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她把她往侧门里面拖去。 尽管她拼命地挣扎,到最后也是无用。 头上的凤冠被扯掉。 “那是我的嫁妆。”她尖叫着要去捡。 可是却被婆子死死地拉住。 媒婆却嗤笑一声:“一个妾室戴什么凤冠,也不怕折寿。”苏云柔还是被拖进府里,一路哭喊却没人在意,因为府里的下人都在前院,根本没有人看到狼狈的苏云柔。 直到她被带到一处偏远的小院,院门上挂着静香居三个字。 只有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逸哥哥,我要见老夫人,逸哥哥救我。”苏云柔挣扎着声音已经哭到嘶哑了。 媒婆见人送到,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人已经送到了,我们走吧。把她看好了。” 几个婆子松开手任由苏云柔跌坐在地上。 发丝凌乱,衣裙也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 她抬头看向破败的小院,甚至连红绸都没有挂上,终于崩溃地哭喊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该是风风光光的平妻,为什么变成了小妾。 而此时前院的正厅里,沈逸正握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一个他沈逸的新娘子。 直到礼官唱喝:“正妻姜夫人,入堂。” 围观的宾客,皆是一愣。 新娘子不是苏云柔吗?怎么正妻的位置还是姜如意? 没有人理会众人的疑惑,却又听礼官接着喊道:“柳氏,苏氏入府。” 纳柳眉入府这件事情,姜如意早就已经和沈逸和沈老夫人打过招呼了。 之所以选在同一天,一是为了节省府里的开支,二是沈老夫人相信柳眉的生辰八字,能旺候府。 而沈逸并不在意今天会娶几个人,只要今天娶到的人。是苏云柔就行。 前院正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沈逸身着大红喜袍,胸前绸缎扎成的同心结鲜艳夺目。 他手牵红绸,只觉得心神荡漾。 红绸的另一端,那盖着红盖头、身形窈窕的新娘,在他眼中,自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苏云柔。 他想象着盖头下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娇颜,此刻定是含羞带怯,更添风情。 一想到苏云柔终于能以平妻之名,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与他一同接受众人的祝福,沈逸嘴角的笑意便抑制不住地扩大。 “吉时已到,新郎新妇,一拜天地!”礼官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沈逸意气风发,牵着“苏云柔”缓缓转身,对着堂外的天地盈盈一拜。 他眼角的余光,始终不离身边之人。 盖头边缘,隐约能看见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以及几缕不经意垂落的青丝,那若有似无的幽香,更是让他心痒难耐。 “好,好啊!侯爷真是好福气!” “是啊,听闻这位苏小姐才情品貌皆是上上之选,与侯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今日侯府双喜临门,不,是三喜临门!侯爷当真是羡煞我等!” 宾客们的奉承话语如潮水般涌来。 沈逸听着这些话,尤其是那句“齐人之福”,更是让他飘飘然。 在他看来,姜如意那个妒妇,此刻定然气得咬碎了银牙吧? 而他的柔儿,即将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二拜高堂!” 沈逸与“苏云柔”转向高坐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也是喜笑颜开。 “夫妻对拜!” 终于到了这一刻。沈逸转过身,与“苏云柔”相对而立。 他隔着盖头,看着面前的美人,眼里是藏不住的深情。整个仪式,沈逸都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他今生最美的梦境。 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回新房。 而沈逸,则在前院被宾客们团团围住,一杯接一杯的喜酒下肚,很快便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侯爷,该去平妻那里了!”有相熟的官员凑趣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是啊是啊,侯爷今日双喜,可不能冷落了美人!” 沈逸醉眼迷离,闻言更是心花怒放。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诸位稍待,本侯去去就回,定要与诸位一醉方休!” 脑中已经勾勒出苏云柔那副温婉娇媚、眉眼含春的模样,想着她定已梳妆打扮,焚香沐浴,等着他亲自揭开喜帕,恩宠加身。 一想到那细腻如脂的肌肤、盈盈一握的腰身,沈逸只觉一股燥热直冲脑门。 他伸手扯开了衣襟,眉眼浮着醉意,嘴里念念有词:“云儿……你这回,终是我的人了。” 良辰美景,您真的要辜 在小厮的搀扶下,沈逸摇摇晃晃地往后院走去。 夜风微凉,吹得他略略清醒了几分,但脑海中苏云柔的倩影却越发清晰。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想要亲手为她揭下盖头,将她拥入怀中。 小厮却将他引到了梧桐苑。 沈逸酒意上头,推开小厮,踉跄着进了新房。 房内红烛摇曳,龙凤喜帐垂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身披嫁衣头戴盖头的新娘正端坐在床沿。 沈逸咧嘴一笑,走上前去:“柔儿,我的柔儿,为夫来迟了。” 他拿起桌案上的合卺酒,一杯递给新娘,一杯自己执起:“柔儿,我们喝了这杯合卺酒,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新娘沉默地接过酒杯,纤细的手指微微一颤。 两人交臂而饮,沈逸一饮而尽,入喉之后,腹中竟升起一股异样的燥热,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原本因醉酒而有些混沌的脑子,此刻竟因为这股燥热而有了一丝奇异的清明,但身体的欲望却被无限放大。 他并不知道,这酒中,被姜如意“好心”地加了点助兴的猛料。 对于沈逸这种自诩深情实则薄幸的男人,姜如意自然不会让他清醒着走出这间房间,至少今晚不可以。 “柔儿……”沈逸的声音愈发喑哑,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要去揭那红盖头。他满心期待着苏云柔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庞。 盖头被缓缓挑开。 烛光下,映入沈逸眼帘的,却并非他日思夜想的苏云柔。 此刻美人薄施脂粉显得楚楚动人。 为什么是柳眉! 沈逸的笑僵在脸上,酒意也醒了大半。 “怎么,怎么是你?”他失声叫道,猛地后退一步,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柳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她微微垂下眼睑,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与柔顺:“侯爷,您,您说什么呢?” “苏云柔呢?柔儿在哪里?”沈逸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他一把抓住柳眉的肩膀,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对柔儿做了什么手脚?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母亲提过一次,说要给他纳个妾室。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如何将苏云柔娶进门。他万万没想到,此刻坐在新房里的,竟然会是这个女人! 柳眉被他抓得生疼,眼圈一红,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侯爷,您弄疼妾身了,妾身,妾身不知您在说什么啊……”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沈逸:“侯爷,今日不是您派人下的平妻聘礼,将妾身迎娶进门的吗?当时,当时送来的庚帖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平妻之礼,妾身的爹娘也都看过的。” 沈逸闻言,如遭雷击,脑中“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样。 他明明吩咐下去,是以平妻之礼迎娶苏云柔! 怎么会变成了柳眉?难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难道是姜如意在捣鬼! 可现在根本不是追究孰是孰非的时候。 “胡说!”沈逸怒吼道。 “我要娶的平妻是苏云柔!不是你!你这个贱人,定是你和姜如意串通好了,来欺骗本侯!” 他胸中的燥热越来越汹涌,理智在一点点被吞噬。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 柳眉被他骂作“贱人”,脸色一白,眼泪终于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却不闪不避,反而鼓起勇气,迎上沈逸愤怒的目光:“侯爷,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妾身已是入了侯府的门,拜了堂,喝了合卺酒的人。您若此刻将妾身赶出去,妾身也无颜面见人了。” 她的话语,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沈逸的怒火上,却没能浇熄他体内的邪火。 “滚!你给本侯滚出去!”沈逸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地咆哮。 他现在只想立刻找到苏云柔,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眉却不为所动,她缓缓站起身,嫁衣的裙摆在地上拖曳出旖旎的弧度。 她慢慢走向沈逸,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媚意:“侯爷,良辰美景,您真的要辜负吗?”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上沈逸的胳膊,吐气如兰:“侯爷,您看,妾身不好看吗?还是说,妾身伺候不好您?” 温香软玉触手,沈逸只觉得那股邪火“噌”地一下窜得更高。 柳眉虽然不如苏云柔那般让他一见倾心,但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此刻梨花带雨,主动投怀送抱,别有一番风情。 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药力正在疯狂地叫嚣着,侵蚀着他最后的理智。 “你,你给本侯下了药?”沈逸喘着粗气,眼神迷乱地看着柳眉。 柳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却化为更加浓重的媚意,她将身体更紧地贴向沈逸,声音娇媚入骨:“侯爷,您在说什么胡话呢,这酒不是你让人准备吗?” 她主动踮起脚尖,微凉的唇瓣印上了沈逸滚烫的唇。 沈逸脑中最后的理智彻底崩断。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欲望所代替。 他粗暴地回吻过去,大手紧紧扣住柳眉的腰肢,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贱人,本侯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他含糊不清地低吼着,将柳眉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那张龙凤喜床。 红烛帐暖,春色无边。 沈逸在药力与酒精的催化下,彻底放纵了自己。 他甚至在某一刻,将身下的柳眉,错认成了苏云柔,口中不断地呢喃着“柔儿,柔儿……” 柳眉听着这个名字,眼里是黯然和恨意。 她紧紧攀附着身上的男人,任由这个男人夺取她的第一次。 她知道,从今夜开始,她的命运,便与这个男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他心中念着谁,她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这侯府之中,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可此时的静香居小院里,苏云柔正经历着从天堂跌入地狱般的折磨。 她身上的凤冠霞帔,此刻却因为之前的挣扎与拖拽,变得褶皱不堪,头上的珠钗歪斜,金丝银线也被扯断了几根,零落地挂在发间,平添了几分狼狈。 我要撕烂你的嘴 她被那几个粗鲁的婆子扔在冰冷的地面上,直到媒婆带着人扬长而去,她才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此刻,她抬起头,环顾着这个简陋到甚至有些寒酸的小院。 这哪里是平妻该住的地方? 这分明就是打发下等妾室,甚至是失宠姨娘的冷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双手死死地揪着胸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明明该是风风光光的平妻,在众人的艳羡与祝福中,与逸哥哥一同拜堂成亲,然后住进仅次于正院的精致院落,享受侯府少夫人的尊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逸哥哥,逸哥哥怎么还不来?”苏云柔猛地抬起头,她抓住身边的小丫鬟,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你告诉我,逸哥哥是不是很快就会发现弄错了?他一定会来接我的,对不对?他那么爱我,他不会让我受这种委屈的!” 小丫鬟被她抓得生疼,只能战战兢兢地安抚道:“小姐,您别急,侯爷他,他一定会来的,许是前院事忙,一时顾不上。” 这话连丫鬟自己都不信。 侯爷若真是看重这位苏小姐,又怎会容许苏小姐被人如此作践,扔到这种鬼地方? “事忙?!”苏云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 “再忙,今日也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他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恶狠狠地尖叫:“是柳眉,一定是那个柳眉搞的鬼!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逸哥哥!还是那个贱人姜如意?难道是她?” “对,没错,一定是她在背后捣鬼!她嫉妒我能得到逸哥哥的爱,嫉妒我能做平妻!” 苏云柔越想越觉得是姜如意在作祟。 小丫鬟看着苏云柔几近癫狂的模样,心中害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一旁。 忽的,她一把抓起桌上唯一一个还算完整的粗瓷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茶杯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才是侯府的夫人!我要进主院!逸哥哥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的!”苏云柔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凄厉。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小姐,老奴打探到了。” 苏云柔猛地转过头,只见她的奶娘李嬷嬷正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嬷嬷!”苏云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几步冲上前,紧紧抓住李嬷嬷的胳膊:“怎么样?逸哥哥呢?他是不是在前院被什么事绊住了?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李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这副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她叹了口气,沉声道:“小姐,老奴方才悄悄去前院打探了一番,听闻侯爷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苏云柔一愣,随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歇在哪里?是不是在他为我准备的锦绣阁?他是不是在等我?” 李嬷嬷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回小姐,侯爷他……他歇在了梧桐苑,是柳,柳姨娘的房里。” “什么?”苏云柔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梧桐苑?柳姨娘? 那个柳眉,竟然真的成了姨娘? 这到底怎么回事?苏云荣柔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且沈逸怎么可能歇在了她的房里? “不!不可能!”苏云柔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愤怒不甘,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了。 “柳眉!这个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苏云柔尖声嘶吼。 “小姐,您别太伤心了。”嬷嬷在一旁小声劝慰,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伤心?”苏云柔猛地抬起头。 “我为什么要伤心?该伤心的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柳眉!逸哥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她一把推开李嬷嬷,提着被扯得凌乱的裙摆,便要往外冲:“我要去找逸哥哥!我要去问清楚!我倒要看看,那个柳眉是个什么狐媚子,竟敢勾引我的逸哥哥!” “小姐,不可啊!”李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她。 “您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去?” “让开!”苏云柔此刻已经被妒火烧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劝。 她猛地甩开李嬷嬷的手,疯了一般冲出了静香居的院门,直奔梧桐苑的方向而去。 夜色深沉,侯府的廊道上灯笼稀疏,光线昏暗。 苏云柔跌跌撞撞地跑着,满脑子都是沈逸和柳眉在一起的画面。 她一定要去! 就在她即将拐过一个抄手游廊,接近梧桐苑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小姐,深夜奔走,这是要去哪儿啊?” 来人正是墨玉,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衣衫不整状若疯妇的苏云柔,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 苏云柔猛地刹住脚步,看清来人是墨玉,眼中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在她看来,墨玉就是姜如意的走狗! “滚开!好狗不挡道!”苏云柔厉声呵斥,此刻的她,早已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温婉可人的伪装。 墨玉却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声音冷淡:“苏姨娘,如今夜深了,侯爷想必已经歇下。您这般大吵大嚷的过去,若是扰了侯爷的清静,怕是不好吧?” 一声“苏姨娘”,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苏云柔的心里。 “你叫我什么?”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墨玉的鼻子尖叫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姨娘!我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平妻!你家主子姜如意才是那个该被休弃的妒妇!” 墨玉闻言,脸上的讥诮之色更浓了几分。 她上下打量了苏云柔一番,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平妻?”墨玉轻笑一声:“苏小姐怕是还没睡醒吧?今日侯爷大婚,明媒正娶的,乃是柳眉姑娘,至于苏小姐您嘛,不过是与柳姑娘一同抬进府的妾室罢了。” “哦,对了,柳小姐如今已经承了雨露,您这般急匆匆地过去,是想去抢柳姨娘的恩宠,还是想自荐枕席?” 墨玉就是故意等在这里,给苏云柔的怒火再添一把柴,好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苏云柔气得眼前发黑,尖叫着就要扑上去撕打墨玉。 “你这个贱婢!竟敢如此污蔑我!我要撕烂你的嘴!”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 墨玉身形一闪,轻易地避开了苏云柔的扑打。 她身后的婆子,一左一右地将情绪激动的苏云柔架住。 “苏姨娘,您还是冷静些吧。”墨玉冷冷地看着被婆子钳制住,兀自挣扎不休的苏云柔。 “夫人有令,让您在静香居好好待着,莫要出来惹是生非。若是再这般不知规矩,冲撞了贵人,可就别怪奴婢们不客气了。” “姜如意!是姜如意让你来的,对不对?”苏云柔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两个婆子的钳制,她只能用死死瞪着墨玉。 “她休想!她休想得逞!逸哥哥是我的!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墨玉看着她这副痴心妄想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苏姨娘,认清现实吧。”墨玉淡淡地说道。 “侯爷此刻,正在梧桐苑与柳姨娘芙蓉帐暖,共度春宵呢。您觉得,他还有空想起您这位平妻吗?” 说罢,墨玉微微侧了侧身,恰好让苏云柔的视线能够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不远处梧桐苑那紧闭的窗扉。 窗纸上,影影绰绰地映照出两个人影交叠的轮廓。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时却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苏云柔的心头! “啊啊啊!” 苏云柔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前一刻还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在这一刻,被眼前的景象和声音,无情地碾得粉碎! “侯爷正在兴头上,苏姨娘这般哭喊,莫不是想让侯爷出来,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墨玉凉凉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梧桐苑内,红烛高照,暧昧旖旎。 沈逸正沉浸在药力与酒精带来的刺激中,身下的柳眉亦是极尽逢迎。 就在他即将攀上顶峰之际,窗外隐约传来的女子哭喊声,像一根针,猛地刺入了他混乱的脑海。 “谁……谁在外面?”沈逸动作一滞,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药力尚未完全褪去,他只觉得那哭声分外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柳眉心中一紧,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怨毒。 这苏云柔,当真是阴魂不散!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更加柔顺地攀附着沈逸的脖颈,声音娇媚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喘息:“侯爷,许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扰了您的雅兴,不必理会……” 她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逸的耳畔,试图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可苏云柔的哭喊声却越来越清晰,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梧桐苑。 “是柔儿,是柔儿的声音!”沈逸一个激灵,酒意和药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他猛地从柳眉身上翻下,赤着上身,只胡乱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沈逸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他原本以为自己将苏云柔迎娶进门,一切便尘埃落定,谁知竟闹出洞房换人的乌龙! 此刻苏云柔的哭声,无疑是在控诉他的背叛。 “侯爷……”柳眉见状,连忙也跟着起身。 梧桐苑外,苏云柔早已哭得肝肠寸断。 “逸哥哥!逸哥哥,为什么,你告诉我,今夜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吗?为什么我成了妾?” “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娶了柳眉那个贱人!”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吗?就是柳眉才害的我们变成了这样,逸哥哥,你出来啊,告诉我,这一切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哭喊着,声音沙哑 沈逸刚想踏出房门的脚忽然停住了。 他不用想就知道苏云柔现在是什么模样,想到今晚的闹剧,沈逸就更加的烦躁 现在木已成舟,就算他现在出去又能说什么呢? 不知是下意识的逃避还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沈逸又转回头,坐到了椅子上。 任由苏云柔在外面哭喊。 “逸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新房里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是柳眉那个贱人?”她还在尖声质问。 门打开。 可出来的人不却不是沈逸。 柳眉长发披肩,雪白的亵衣外披着件外裳,露出脖颈暧昧红痕。 苏云柔一见出来的竟是柳眉,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嫉妒与恨意。 “柳眉!你这个狐媚子,凭什么睡在逸哥哥的身边!”苏云柔指着柳眉,破口大骂,早已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温婉可人的伪装。 柳眉被她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挑衅地看着苏云柔。 她故意挺了挺胸,将脖颈间那些刺目的痕迹展露得更加明显,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柔声道:“苏妹妹,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妹妹与我一同进府,我是妻你是妾,侯爷怜惜,让我先承了雨露,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逸哥哥答应过我,要娶我做平妻的!是你!一定是你和姜如意那个毒妇串通好了,害我对不对?” “平妻?”柳眉故意掩唇轻笑起来,可那笑声在苏云柔听来,分外刺耳。 “苏妹妹,你莫不是糊涂了?今日与侯爷拜堂,庚帖上写明了平妻之礼的,可是我柳眉。至于妹妹你嘛……” 她故意顿了顿,拖长了语调。 “不过是与我一同抬进府的,一个妾罢了。” “你血口喷人!”苏云柔彻底崩溃了,疯了一般就要朝柳眉扑过去。 “我撕烂你的嘴!你这个颠倒黑白的贱人!” 就在这时,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夜深露重,妹妹这是怎么了?怎的在院外喧哗,若是扰了侯爷歇息,岂不是罪过?” 众人循声望去,姜如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身着一袭素雅的寝衣,在墨玉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姐姐!”苏云柔一见姜如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像是抓到了最后一丝希望,她踉跄着扑到姜如意面前,哭诉道:“姐姐,你快替我做主啊!你知道的侯爷要娶的平妻一直是我。现在为什么会是柳眉?” 姜如意微微蹙眉,伸手扶住她,柔声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老夫人为苏云柔出头 她故作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与惋惜。 拍了拍苏云柔的手,语气温柔道:“妹妹,莫要胡思乱想了。这姻缘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要看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她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柳眉,继续道:“我听闻,当日大师看的庚帖上,写明了与侯爷八字相合,当以平妻之礼迎娶的,正是柳妹妹。” 至于妹妹你,媒婆也说了,你的八字,合的是纳妾文书。” 姜如意这番话,看似在劝解,实则句句都在往苏云柔的心口上捅刀子。 “毕竟,侯爷选的是文书上写明的平妻。妹妹,你如今已是侯府的人,万事当以侯府的规矩和体面为重,切莫再这般失态了。” “不,不可能……”苏云柔面色惨白,连连摇头。 “逸哥哥亲口答应我的,他不会骗我的!” 姜如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对墨玉使了个眼色。 墨玉会意,上前一步,对苏云柔道:“苏姨娘,夜深了,夫人也是为您好。您还是先回静香居歇息吧,莫要扰了侯爷和柳姨娘的清静。”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苏云柔歇斯底里地尖叫。 “这里才是我的地方!逸哥哥是我的!” 姜如意脸色微沉,声音却依旧温和:“妹妹,你这般胡闹,成何体统?来人,送苏姨娘回静香居,好生看着,莫让她再出来冲撞了。” “是,夫人。”几个早已候在一旁的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苏云柔,便要将她拖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姜如意,是不是你和那个贱人串通好的,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苏云柔拼命挣扎,哭喊咒骂,声音凄厉。 “逸哥哥!救我!逸哥哥……” 沈逸在房间里听着苏云柔被强行拖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终究没有开口阻止。 只觉得苏云柔的哭闹让他头疼欲裂。 而且,姜如意说得对,木已成舟,苏云柔再闹下去,丢的也是他靖安侯府的脸。 待苏云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哭喊声也渐渐远去,梧桐苑外才恢复了宁静。 姜如意这才看向柳眉,微微福身:“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说罢,她便带着墨玉,转身离开了。 沈逸总觉得今晚的事情处处透着蹊跷,却又抓不住头绪。 翌日清晨。 沈老夫人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昨夜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岂会不知? 文嬷嬷是她的心腹,见老夫人脸色不善,大气也不敢出。 “去,把夫人叫来。”沈老夫人缓缓开口。 “是,老夫人。”文嬷嬷应了一声,连忙躬身退下。 姜如意很快便在墨玉的搀扶下来了。 “母亲安好。”姜如意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文嬷嬷上前一步,对着姜如意冷声道:“夫人,老夫人有话问您。还请您跪下,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那语气,俨然是将姜如意当成了犯错的下人。 墨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开口,却被姜如意用眼神制止了。 姜如意面上不见丝毫愠色,依旧是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她缓缓提起裙摆,慢条斯理地跪了下去,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母亲息怒。儿媳昨夜处置之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母亲明断。”她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沈老夫人这才缓缓睁开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姜如意,冷笑道:“失礼之处?姜如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之内,如此算计逸儿,搅得侯府家宅不宁!你这般行事,可还有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可还有将侯府的脸面放在眼里?” 老夫人一开口,便是疾言厉色的痛斥。 “逸儿大婚之日,你作为主母,不思如何操持得当,反而弄出这等洞房换人的荒唐事来!那苏姑娘何等柔顺知礼,本是逸儿心尖上的人,如今却被你作践至此,名不正言不顺地成了个妾!你让她以后如何在侯府自处?你让逸儿如何面对她?” 姜如意垂着眼睑,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这老虔婆,果然是为了苏云柔那个贱人出头来了。 “母亲教训的是,此事确是儿媳思虑不周。”姜如意低声应道,姿态放得极低。 沈老夫人见她认错态度良好,面色稍缓,但语气依旧严厉:“思虑不周?我看你是存心的!你嫉妒逸儿宠爱柔儿,便故意设下此计,羞辱于她!姜如意,你的心肠何时变得如此歹毒了?” “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老夫人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苏姑娘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你身为主母,理应有所表示。我看,你便从你的嫁妆里,再拿出些田产铺子,或是珍玩首饰来,好好补贴一下苏姑娘,也算是替逸儿安抚她了。” 姜如意心中冷笑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老太婆,明着是为苏云柔出头,实则是想从她这里抠东西,去填补她的那些窟窿。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母亲说的是。”姜如意依旧恭顺地应着。 “儿媳理应补偿柔妹妹。只是不知,母亲觉得,该拿出多少才算合适?” 沈老夫人见她如此识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面上却依旧板着:“哼,这还要我教你?苏姑娘乃恩师之女,知书达理,岂是那些俗物能比的?你至少也要拿出两间旺铺,三处良田,再加几箱金银珠宝,才勉强说得过去!” 狮子大开口! 姜如意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母亲,儿媳的嫁妆,多是些田庄地产,金银之物倒是不多。不过,为了弥补柔妹妹,儿媳愿意尽力。” 沈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是要推脱,脸色又沉了下来:“怎么?你不愿意?姜如意,我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给柔儿一个满意的交代,休想走出这个门!” “你既然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周,可见也不是个能操持中馈的。” “我看,这侯府的内院事务,你便不必再管了。将中馈账册、内院各处库房的钥匙都交出来吧。以后,就由柔儿先管着,她心思细腻,定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好替你分忧,让你能安心养好身子,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寻个合适的由头,把东西全给苏云柔。 姜如意的嫁妆 文嬷嬷闻言,早已得了示意,立刻转身从偏厅里捧出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和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 “夫人,这是府里的中馈账册和内院钥匙,老夫人让您过目一下,签个名画个押,也就算交接清楚了,不多的事儿。”文嬷嬷将托盘放到姜如意面前的矮几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语气,仿佛姜如意不签也得签。 姜如意看着眼前的账册和钥匙,心中一片清明。 果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苏云柔不过是她推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 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顺柔弱的模样,对着沈老夫人叩首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愚钝,确实不擅打理中馈,有劳母亲费心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诚恳与担忧:“只是,柔妹妹初入侯府,对府中事务尚不熟悉。儿媳的陪嫁箱中,尚有几册当年母亲为我准备的陪嫁田产铺户的清算账目,以及一些管事的人脉名录。” “这些田产铺户每年收益颇丰,但也账目繁琐,若柔妹妹要打理中馈,不若将儿媳这些陪嫁的账册也一并拿去管理,如此内外账目统一,也方便柔妹妹尽快上手。否则,只怕她一时理不清头绪,反而耽误了侯府的事务,那便是儿媳的不是了。” 姜如意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看着是她体贴苏云柔,愿意将自己的嫁妆也交由她打理,实则是将一个烫手山芋丢过去。 她的嫁妆,岂是那么好碰的? 那些田产铺户,哪个没有她姜家的人在里面经营?苏云柔一个黄毛丫头,既无经验,也无人脉,若是真接手了,不出三天就得焦头烂额,错漏百出。到时候,责任算谁的? 沈老夫人闻言,果然犹豫了。 她虽然贪图姜如意的嫁妆,但也知道那些东西不好拿捏。若是真让苏云柔管了,出了纰漏,她也讨不了好。 而且,姜如意说得对,苏云柔毕竟年轻,又无经验,贸然接手这么多复杂的事务,确实容易出错。 就在沈老夫人迟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母亲!” 人未到,声先至。 沈逸一身锦袍,面带怒容,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一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姜如意,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更盛,也不给老夫人请安,便直接冲到姜如意面前,厉声质问。 “姜如意!你给本侯说清楚!为何柳眉是平妻,柔儿却成了妾室?你到底在背后搞了什么鬼?” 他昨夜回书房越想越不对劲,今日一早便派人去查了当日送庚帖的媒婆,这才知道了一些内情,怒不可遏地便来找姜如意算账了。 姜如意缓缓抬起头,看向怒不可遏的沈逸,眼中闪过茫然与无辜。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委屈:“侯爷,您在说什么?妾身不知啊。” 她转向沈老夫人,泫然欲泣:“母亲,儿媳有话要说,这件事,儿媳当真是冤枉的。” “这平妻与妾室的人选,乃是母亲当日请了大师给合的八字,儿媳也是按着道长的指点,才如此安排的,也是儿媳愚昧,错信了道长之言,还请侯爷和母亲责罚。” 一番话,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把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沈逸也被姜如意这番哭诉说得一愣。 他原本以为是姜如意在背后捣鬼,却不想还牵扯出什么大师合八字的事情。 再看姜如意哭得梨花带雨,那副委屈无助的模样,倒也不像是装的。 他虽然宠爱苏云柔,但也并非全无理智。 若真是母亲请的道士批的八字,那姜如意按此操办,似乎也并无大错。 可为什么苏云柔变成了妾,柳眉成了平妻呢? 对沈老夫人,沈逸虽然孝顺,但此事关乎苏云柔的名分,他心中自然是有不满的。 只是碍于母子情面,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将那股邪火强压下去,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转向沈老夫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质问。 沈老夫人被儿子这么一问,脸上更是挂不住。 她干咳两声,试图维持住自己的威严,眼神却有些闪烁。 “逸儿,这,这其中或许是有些误会。那大师……许是学艺不精,算错了也未可知。”沈老夫人也觉得奇怪,含糊其辞,想要将此事轻轻揭过。 那八字确实是最和那个道士串通好的,但...... “总之,事已至此,柔儿受了委屈是真。如意,”沈老夫人话锋一转,又看向姜如意,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既然事情因你安排而起,你便该好好补偿柔儿。如今木已成舟,名分之事暂且不论,但这见面礼和安抚之物,你必须给足了!尤其是柔儿那份,绝不能轻慢!” 沈逸闻言,立刻点头附和:“母亲说的是!姜如意,你听见了?柔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必须拿出诚意来,好好补偿她!否则,本侯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他现在满心都是苏云柔受辱的画面,恨不得立刻将所有好东西都堆到苏云柔面前,以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 姜如意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细弱蚊吟:“母亲,侯爷,并非儿媳吝啬,不愿补偿柔妹妹。只是这仓促之间,儿媳身边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她蹙了蹙眉,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母亲是知道的,儿媳平日里用度简单,那些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大多都在当初母亲为我备下的嫁妆箱笼里锁着呢。那些箱笼的钥匙,不都在母亲您那里收着吗?” 沈逸一怔,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则脸色难看起来。 文嬷嬷站在一旁,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这姜如意,好一张利嘴! 三言两语,不仅将皮球踢了回来,还反将了老夫人一军! 说她拿不出好东西,是因为好东西都在嫁妆箱子里,而钥匙在老夫人手里。 这不明摆着说,要拿东西,得老夫人开箱子吗? 沈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如意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她的嫁妆箱笼钥匙,确实在她这里。 可,可问题是,那箱子里的东西,她昨天才让文嬷嬷偷偷拿了几件出去,想要变卖了填补侯府的亏空,顺便给自己添置些体己! 这会儿,钥匙都还没送回来呢! 这死丫头,莫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知道她动了她的嫁妆? 不可能!她做得如此隐秘! 给侯爷请安 文嬷嬷见老夫人脸色铁青,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悄悄挪到老夫人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老太太,那……那箱子的钥匙,还没送回来呢!” “奴婢昨儿遵您的吩咐,让人拿了那对赤金缠丝镯子和一支南海珍珠钗,今儿一早才送去相熟的铺子里估价,这钥匙还在那管事手里,还没回来呢!” 文嬷嬷生怕老夫人一怒之下把火气撒到她身上。 沈老夫人听了文嬷嬷的耳语,面色瞬间僵住,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气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心中暗骂文嬷嬷这个奴才办事不利,早不拿晚不拿,偏偏这个时候! 也暗恨姜如意这个小贱人,真是会挑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怒火。 眼下沈逸还在,她绝不能失了体面,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私自动用儿媳嫁妆的事情。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庶女出身的她,好不容易压了旁人一头...... 想到这,沈老夫人咬了咬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你倒是会算计!你那点子嫁妆,老婆子我还真没放在眼里!”她声音尖锐,带着恼羞成怒的刻。 “既然你要用,老婆子还能拦着你不成?” 她想拖延时间,等钥匙回来再说。 但沈逸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显然是急着要给苏云柔补偿。 她若说钥匙不在,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心虚? 文嬷嬷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想悄悄退下,却被沈老夫人一把死死攥住了手腕。 那力道之大,捏得文嬷嬷手腕生疼。 只听沈老夫人冷冷地对文嬷嬷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回头你亲自开了箱子,让她仔仔细细地瞧个清楚,挑个明白!免得她这个做主母的,还要背地里打算盘,算计到我这个长辈头上来了!”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文嬷嬷听,实则句句都是在敲打姜如意,指责她不敬长辈,斤斤计较。 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文嬷嬷心中叫苦不迭,这钥匙还没回来,她去哪里开箱子啊! 可老夫人的眼神凌厉如刀,她哪里敢辩驳半句,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派个机灵的小丫头,飞马去铺子里把钥匙催回来! 就在这当口,庭院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 “启禀老夫人,夫人,侯爷,苏姨娘和柳姨娘前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立刻松开了文嬷嬷的手,脸上那僵硬的表情也瞬间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带上了虚伪的笑意。 “哎哟,瞧瞧,苏丫头和柳丫头来了!快,快让她们进来!” 她转向沈逸,语气也温和了许多:“逸儿啊,你看,人来都来了,这见面礼嘛,早些晚些都是心意。” “如意方才也说了,好东西都在箱子里锁着,一时半会儿也取不出来。不如这样,今日先让如意拿些个现银和府里库房寻常的首饰玩意儿赏下去,给两个孩子意思意思,也算全了礼数。等过两日,让她得了空,再从嫁妆里头,好好挑拣些贵重的,给苏丫头和你那柳姨娘补上,如何?” 她这话,既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又显得自己大度得体,还顺带安抚了沈逸。 沈逸此刻满心都是苏云柔,听老夫人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 让姜如意先拿些东西出来安抚苏云柔,总是好的。 至于贵重的,日后再补也未尝不可。 只要能让苏云柔消气,让他心里好过一些,怎么样都行。 于是,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母亲说的是。姜如意,就按母亲说的办!先给柔儿和柳氏一些赏赐,聊表心意。但柔儿那份,你必须用心准备,不可怠慢!” 姜如意垂眸敛去眼底的讥诮。 这老虔婆,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借坡下驴。 不过,这样也好。 她本就没打算现在就让沈老夫人把嫁妆吐出来。 那钥匙在她手里,早晚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今日这番做戏,不过是给沈逸和沈老夫人心里都扎上一根刺,让他们知道,她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动的! 也让他们这对母子之间,生出些嫌隙来。 目的已经达到,她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是,母亲,侯爷,儿媳明白了。”姜如意依旧是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柔声应下。 “儿媳这就让墨玉去库房,将早已备下的见面礼取来。苏妹妹和柳妹妹初入侯府,是该好好赏赐一番。尤其是苏妹妹,” 她特意顿了顿,目光转向沈逸,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意。 “受了这般委屈,儿媳定当尽心竭力,好好补偿,断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这话,听在沈逸耳中,似乎是在示弱和讨好。 但在姜如意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补偿?自然是要补偿的。 只是这补偿的方式,怕是要让你们“惊喜”了。 这靖安侯府,也该换一换天了! 话音刚落,丫鬟引着苏云柔和柳眉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柳眉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马面裙,整个人瞧着沉稳大气,不卑不亢。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仿佛昨夜洞房的混乱与今日的风波都与她无关。 而苏云柔,也是一身素白的衣裙,未施脂粉,脸色苍白如纸,眼圈底下淡淡的青影,微微蹙起的眉头,盈盈欲泣的眼眸,当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 她一进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先在沈逸脸上一转,充满了无限的委屈和依赖。 沈老夫人一见苏云柔那副憔悴模样,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连忙招手:“哎哟,柔儿,快过来,到我这儿来!”说着,便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扶。 苏云柔弱柳扶风般走了过去,先是规规矩矩地给沈老夫人和沈逸行礼:“柔儿给老夫人请安,给侯爷请安。” 听得沈逸眉头又皱紧了几分,看向姜如意的目光更添了几分不悦。 柳眉也跟着上前,落落大方地行了礼:“柳氏,给老夫人请安,给侯爷请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沈老夫人对柳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拉着苏云柔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嘴里不住地念叨:“可怜见的,受委屈了,瞧这小脸白的。” 姜如意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这老太太,偏心眼都快偏到胳肢窝了。 姜如意端起主母的款儿,对身旁的墨玉吩咐道:“墨玉,把我方才吩咐你备下的茶水端上来。两位妹妹新入府,这敬茶的礼数可不能废了。” 墨玉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盏热气腾腾的茶。 姜如意看向柳眉,语气平和:“柳妹妹,你先来吧。” 柳眉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款款起身,从墨玉手中接过茶盏,走到姜如意面前,姿态标准地跪下,双手举杯过头,声音清晰:“柳氏,敬主母茶。” 那姿态,那语气,恭恭敬敬,挑不出半分错处。 姜如意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然后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翠玉镯子,递给柳眉:“柳妹妹是个懂规矩的。这镯子水头不错,你戴着玩吧,也算是个好彩头。” 这镯子通体碧绿,水头极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眉双手接过,再次叩首:“谢主母上次。” 厅内众人见了,都暗暗点头。 这位新晋的平妻柳氏,倒是比想象中沉得住气,也懂规矩。而姜如意这出手,也显出了嫡妻的气度。 有几个平日里爱奉承的老夫人陪房嬷嬷,见状立刻笑着凑趣:“哎哟,这镯子真真是好彩头!戴上它,保管柳夫人福气重重!” “可不是嘛!主母赏的,定然是极好的!” 沈老夫人虽然没说话,但见柳眉如此识大体,又得了姜如意的赏,场面上也算过得去,便也默认了姜如意这主母的体面,没有出言干涉。 毕竟,柳眉如今是平妻,给她脸面,也是给侯府脸面。 姜如意放下茶盏,目光转向一旁被沈老夫人护着的苏云柔,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苏妹妹,该你了。” 苏云柔咬着下唇,眼圈一红,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她求助似的看向沈逸,那眼神,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让她给姜如意敬茶? 这个害得她名分尽失、沦为妾室的女人? 她如何甘心! 沈逸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都揪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安慰。 但他毕竟是靖安侯,最是重规矩体面。 这敬茶之礼,是新妇入府必行的,当着母亲和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公然偏袒。 他只能用眼神安抚苏云柔,示意她忍耐一下,沉声道:“柔儿,礼不可废。去吧。” 苏云柔心中又气又恨,却也知道沈逸这话的意思。 她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为了让沈逸更加心疼自己,为了日后能将姜如意彻底踩在脚下,这点委屈,她暂时忍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姜如意面前,她膝盖一软,却跪得极慢,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情愿和屈辱。 “柔儿……咳咳……”她先是娇弱地咳嗽了两声,才微弱的说道:“敬,敬姐姐茶……” 姜如意端坐不动,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霜。 她也不急着接茶,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 “妹妹这话可就错了。你我如今虽是姐妹相称,但在这侯府之中,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你既已入府为妾,便该称我一声主母,而非姐姐。” 苏云柔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如意。 她竟敢如此当众羞辱自己! 沈逸也皱起了眉头,觉得姜如意有些咄咄逼人,声音带着警告道:“姜如意,适可而止!” 姜如意却仿佛没听见沈逸的话,依旧看着苏云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依着规矩,妾室在主母面前自称,当称贱妾或是婢妾。苏妹妹初来乍到,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这侯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就是规矩,日后慢慢学也就是了。今日我便教你一次,往后可莫要再错了,免得让人笑话我们靖安侯府不懂礼数,失了体面。” 一番话,说得苏云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贱妾? 她苏云柔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她本是沈逸的恩师之女,是沈逸捧在手心里的白月光,若非姜如意横插一脚,她本该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如今却要她自称“贱妾”? 沈老夫人也听不下去了,沉下脸道:“如意!柔儿身子不适,你何苦如此斤斤计较这些虚名!” 姜如意这才将目光转向沈老夫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母亲息怒。儿媳并非斤斤计较,只是这府里的规矩,不能因一人而废。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若今日儿媳纵容了苏妹妹,明日府中其他人有样学样,岂不是乱了套?到时候,丢的可是整个靖安侯府的脸面。儿媳身为侯府主母,这也是职责所在。” 她顿了顿,又看向苏云柔,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压力:“苏妹妹,这茶,你还敬是不敬?” 苏云柔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知道,今日这茶若是不敬,姜如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沈逸,虽然心疼她,却也绝不会为了她公然破坏规矩。 她深吸口气,将所有的屈辱和怨恨都压在心底,双手依旧高举着茶盏,声音带着哭腔,却也只能改口:“贱,贱妾苏氏,叩见主母,敬主母茶。”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如意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伸出纤纤玉手,接过了那盏盛满了苏云柔屈辱和怨恨的茶。 她姿态优雅地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将茶盏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起来吧。”她淡淡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云柔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几分,身子也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老夫人,侯爷,主母,”她福了福身,声音虚弱,“云柔,贱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告退了。” 苏云柔装晕 沈逸立刻道:“也好,你身子弱,快回去歇着吧。我让府医去给你瞧瞧。” 沈老夫人也连连点头:“去吧去吧,好生歇着,莫要再伤了神。” 苏云柔心中一松,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姜如意清却又清冷的开口。 “苏妹妹且慢。” 苏云柔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姜如意,眼中充满了警惕。 这个女人,又想做什么? 姜如意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苏妹妹,你给老夫人请了安,给侯爷请了安,也给本主母敬了茶。只是,这侯府之中,还有一位平妻柳妹妹。按照规矩,你身为妾室,也该给柳平妻敬一杯茶,以示尊重。这礼数,可不能少。” 什么? 苏云柔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让她给柳眉敬茶? 那个出身卑贱、抢了她平妻之位的女人?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姜如意!你不要太过分!”苏云柔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柔弱温婉的模样。 沈逸也觉得姜如意此举有些过了,皱眉道:“姜如意,柔儿身子不适,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沈老夫人更是心疼苏云柔,当即板起脸,对着姜如意斥道:“够了!如意,你身为主母,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容不下一个新入门的妹妹?柔儿昨夜受了惊吓,又伤着了身子,已是勉强支撑。这给柳氏敬茶的礼……” 姜如意不等老夫人说完,便忽然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此言差矣。”姜如意施施然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云柔惨白的脸上。 “苏妹妹这杯茶,敬的不仅仅是柳妹妹,更是这靖安侯府的规矩,是嫡庶尊卑的体统。若是不敬,怕是外人听了,要说我们靖安侯府的妾室不懂规矩,不知礼数了。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妾室不懂规矩”这六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沈老夫人的心上。 若真因苏云柔之事,落得个家风不正,妾室无状的名声,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日后在那些诰命夫人面前,她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沈老夫人面色一僵,原本要脱口而出的维护之语,硬生生被堵了回去。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姜如意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直接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苏云柔见沈老夫人都不再为自己说话,心中一片冰凉。 她求助地看向沈逸,却见沈逸也面露为难之色,显然是被姜如意那番侯府规矩和体统的话给镇住了。 在这些世家大族眼中,个人的委屈与家族的脸面和规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此刻,她微微抬起了下巴,目光落在苏云柔身上,带着审视和几分隐隐的快意。 曾几何时,这个苏云柔在她面前,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颐指气使。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倒要看看,这位心比天高的苏姑娘,如何咽下这口恶气。 苏云柔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让她给柳眉那个贱人敬茶? 还要跪下? 她宁可死了,也不愿受此奇耻大辱! 那柳眉算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要她苏云柔给她敬茶? 她死死咬着牙:“我……我不……” 她想说,不敬,想说,身体不适,想找任何一个借口来逃避。 可是,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她知道,今日若是不跪,姜如意定有千百种法子让她更难堪! 屈辱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苏云柔只能晕。 她忽然眼睛一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子一软,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去! “柔儿!” 沈逸和沈老夫人同时惊呼出声,离得最近的沈逸一个箭步上前,险险在苏云柔倒地之前将她接入怀中。 沈逸抱着晕过去的苏云柔,猛地回头,死死瞪着姜如意,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恨意:“姜如意!你满意了?非要逼得柔儿晕死过去,你这毒妇的心才痛快是不是!” 那毒妇二字,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向姜如意。 若是从前的姜如意,此刻怕是早已心如刀割,百口莫辩。 但如今的姜如意,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 “侯爷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苏妹妹身子娇弱,许是昨夜没歇息好,又或是被这敬茶的礼数给累着了。侯爷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给苏妹妹瞧瞧才是正经,莫要在这里与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耽误了苏妹妹的病情。” 她这副油盐不进,置身事外的模样,更是让沈逸怒火中烧。 “你!”沈逸气得手指都在发颤,却也知道此刻救人要紧。 他恶狠狠地瞪了姜如意一眼,随即打横抱起苏云柔,匆匆地朝着外面奔去。 “快!快去请大夫,把京中最好的大夫都给本侯请来!” 丫鬟婆子们见状,也乱糟糟地跟了上去,生怕慢了一步,被侯爷迁怒。 沈老夫人也是一脸的焦急和心疼,狠狠剜了姜如意一眼。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姜如意脸上的嘲讽明显了几分,她悠悠地端起方才苏云柔敬的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送到鼻尖轻嗅了一下。 “这茶啊,还是热的时候好喝。”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凉了,就只剩下苦涩了。墨玉,倒了吧。” “是,主母。”墨玉应声,接过茶盏,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茶水泼在了地上。 柳眉站在一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她看着姜如意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从逼迫苏云柔下跪自称贱妾,到此刻的云淡风轻,心中对这位主母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这位太师府的嫡女,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端庄无害。 她的手段,比那苏云柔的哭哭啼啼,高明了不止一点半点。 “母亲,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也告辞了。”姜如意说着,理了理衣袖,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这出戏,也该歇歇了。 柳眉微微颔首,也向老夫人辞行,带着自己的丫鬟跟在姜如意身后,走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都走后,文嬷嬷才去而复返。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沈老夫人此刻哪里还有方才的焦急,脸上尽是算计后怕。 她接过文嬷嬷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这个姜如意,真是越来越邪性了!”沈老夫人咬牙切齿,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发出咔咔的轻响,“以前看着还算温顺,如今这是怎么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句句话都带着钩子,专往人心窝子里戳!” 文嬷嬷躬身道:“老夫人息怒。大少夫人如今是侯府主母,又是太师之女,只是没想到,她竟敢这般不给您和侯爷面子,如今看来,苏姑娘的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来了。” “哼!苏丫头就是太实诚,心眼太好,才会被她拿捏住!”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 “文嬷嬷,你确定,我让你去当的那个镯子,已经换成现银了?” 文嬷嬷连忙点头,声音也放得极低:“老夫人放心,已经换了。昨日您说苏姑娘受了委屈,要赏她些体己,奴婢就连夜找了相熟的铺子,把夫人陪嫁里那个成色稍次的翡翠镯子给换了五百两银子。只是……” “只是什么?”沈老夫人眉头一紧。 文嬷嬷面露难色:“只是那顶凤冠,奴婢也拿去问了。铺子里的老师傅说,那凤冠上嵌着的几颗东珠虽然是好东西,但凤冠的簪头连接处似乎有些松动,像是以前断裂过,后来又粗略修补上的。” “若是不重新熔了金丝加固重铸,只怕戴不了几次就会散架。他们说,这样的东西,若想卖出好价钱,就得整个拆了,单卖那些珠子和金料,但那样一来,就不是凤冠了,也瞒不过去。” 沈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那凤冠可是姜如意嫁妆里头等的大件! 是当年太师夫人特地为女儿打造的,光是上面的东珠和红宝石就价值连城! 她原想着,等过些时日,找个由头说凤冠需要保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个仿品换下来,真品拿去变卖,能得一大笔银子呢! 没想到,这凤冠居然还有这样的瑕疵! “断裂过?”沈老夫人气得心口疼。 “太师府的人也忒不讲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是个修补过的!” “那老师傅还说,若是不重铸,很难唬弄过去,一眼就能看出是旧伤。”文嬷嬷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沈老夫人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就唬!先唬弄过去再说!她姜如意还能当场把凤冠拆了验看?等过完这几日风头,再想办法把她嫁妆单子上的那对羊脂玉双鱼戏莲佩也给不小心弄丢了,换成普通的玉佩!” 那对玉佩也是前朝的珍品,温润通透,价值不菲。 文嬷嬷有些担忧:“老夫人,大少夫人瞧着不是个好糊弄的,万一她日后真要彻查嫁妆单子,一件件地对验,那可如何是好?”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不屑:“她要查?她凭什么查?当初那几大箱子嫁妆,是她自己哭着喊着求我,我才帮她收下的!钥匙也在我这里!她要是真敢翻脸不认人,跟我算这些旧账,哼,那就让她一件也别想拿回去!我倒要看看,离了这些嫁妆,她在这侯府里还怎么立足!” 这话语里的狠毒,让文嬷嬷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位老夫人,为了银子,为了拿捏儿媳,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另一边,姜如意一行人出了荣寿堂,走在抄手游廊上。 墨玉跟在她身侧,压低声音道:“夫人,方才在里面,奴婢瞧着老夫人和文嬷嬷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您提到要拿嫁妆钥匙的时候,她们俩交换了个眼神,鬼鬼祟祟的。” 姜如意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了然的浅笑:“何止是鬼鬼祟祟。你忘了,她是如何急着让我拿出田产铺子和金银首饰去补偿苏云柔的?” “我当时只说贵重物品都锁在箱子里,钥匙在母亲处,她便立刻改口,先拿些现银和常用首饰安抚,等钥匙到了再补重礼。” “这说明什么?”姜如意顿住脚步,侧头看向墨玉。 “说明她当时就动了心思,想从我的嫁妆里抠东西。只是没想到,苏云柔这么不争气,连个平妻的位子都没坐稳,反而让柳眉占了先。她这补偿,自然也就不好明着给了。” “那,老夫人和文嬷嬷方才那般,莫不是……”墨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不错。”姜如意冷笑一声,“若我所料不差,她们怕是已经开始悄悄变卖我嫁妆里的东西了。那些田产地契或许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但那些容易出手的金银玉器,怕是已经遭了她们的毒手。” “什么?她们怎敢如此大胆!”墨玉气得俏脸通红。 “那可是您的嫁妆!是太师府给您的体面!” “在这靖安侯府,她们的胆子,比天还大。”姜如意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望着香炉中袅袅升腾的青烟,忽然轻笑一声,自嘲似的低语:“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这一场痴念,到底图了什么?” 她顿了顿,看向墨玉,吩咐道:“墨玉,你机灵些,从今日起,派人盯紧文嬷嬷。看看她都与哪些人来往,尤其是那些当铺、银楼的管事。若能查到我那些嫁妆钥匙被她藏在何处,那就更好了。” “是!奴婢明白!”墨玉立刻领命。 “奴婢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让老夫人她们得逞!” 另一边。 苏云柔的院子里,此刻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大夫被匆匆请了来,隔着纱帐为苏云柔诊脉。 沈逸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时不时地探头张望,满脸的担忧与自责。 半晌,大夫才收回手,一脸凝重地说道:“侯爷,这位苏姨娘,是忧思郁结于心,气血不畅,又受了惊吓,心神激荡之下,这才晕厥过去。脉象虚浮无力,显是这段时日思虑过甚,心力交瘁所致啊。” 沈逸一听,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追问:“那,那要紧吗?大夫!” 大夫叹了口气:“性命倒是无忧。只是,苏姨娘这身子底子本就偏弱,如今又添了这心病,若想痊愈,非一日之功。近日务必静养,万万不可再让她受任何刺激,更不能再有大的情绪起伏。否则郁结之气攻心,只怕会伤及根本,日后调理起来就更难了。” 听到大夫的话,又想到这一切都是拜姜如意所赐,他就气得脸色发白。 都是她! 都是姜如意那个毒妇! 沉醉美人怀 如果不是她今日在敬茶时那般咄咄逼人,刻意羞辱柔儿,她的柔儿又怎会气得晕厥过去? 姜如意!这个仇,他记下了! 今日让柔儿受的委屈,他日我定要你千倍百倍的偿还! 就在这时,床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沈逸精神一振,连忙扑到床边,只见苏云柔眼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云柔此刻还带着几分迷茫和脆弱,看到沈逸,便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瞬间盈满了泪水。 “侯爷……”她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带着无限的委屈和依赖,“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说着,豆大的泪珠便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沈逸的心瞬间被揪紧了,方才的怒火也化为了无尽的怜惜。 他连忙握住苏云柔的手,柔声安慰道:“柔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云柔虚弱地摇了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侯爷,云柔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都怪我,都怪我没用连杯茶都敬不好,还晕倒了,让姐姐和主母看笑话了。” 沈逸听得心都要化了,哪里还顾得上分辨她话中的真假,只觉得姜如意愈发可恶。 “傻柔儿,说什么傻话呢!”沈逸怜惜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来。 “不是你的错,都是她太过分了!你放心,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他俯下身,轻轻将苏云柔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娇弱的身躯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 怀中温香软玉,鼻尖萦绕着苏云柔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沈逸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小腹处升腾而起。 这些日子以来,先是新婚之夜的乌龙,再是苏云柔名分的波折,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劲儿。此刻佳人在怀,又是这般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也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柔儿……”他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情动的沙哑。 “你受苦了。” 说着,他的唇便不受控制地朝着苏云柔那苍白却诱人的唇瓣印了下去。 苏云柔“唔”了一声,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微光,随即却又化作了欲拒还迎的羞怯。 她微微闭上眼睛,任由沈逸的吻带着一丝粗暴和急切,落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 大夫和丫鬟们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将房门轻轻掩上。 卧房内,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沈逸的吻越来越深入,手也不安分地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苏云柔半推半就,口中发出细碎的呻吟,更是撩拨得沈逸心神荡漾,欲火焚身。 他一把将苏云柔压倒,打算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好好“安慰”一下他这位受尽委屈的心上人。 就在这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之际—— “砰!”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一个稚嫩却响亮的童声传了进来:“爹爹!苏姨娘!诏安来看你们啦!听说苏姨娘病了,诏安特地带了好吃的桂花糕来看苏姨娘!”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正是沈诏安。 沈逸浑身一僵,抱着苏云柔的动作也顿住了,脸上的情欲瞬间被尴尬和一丝不悦所取代。 苏云柔也是惊呼一声,连忙从沈逸怀中挣脱出来,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和鬓发,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温柔得体的笑容,只是那抹异样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哎哟,是诏安来了呀,快过来,让苏姨娘看看。”她柔声唤道,试图掩饰方才的旖旎。 沈诏安手里捧着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献宝似的举到苏云柔面前。 “苏姨娘,你快尝尝!这是厨房刚做的,可好吃了!我特地留给你的!” 沈逸看着自己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儿子,再看看床上的苏云柔,心中那股刚被浇灭的欲火,又化作了一股无名邪火。 真是扫兴! 但他毕竟是父亲,也不好对着儿子发作,只能干咳两声,掩饰道:“诏安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院子里玩吗?” 沈诏安眨巴着大眼睛,理直气壮道:“我听说苏姨娘生病了,先生说了,要关心生病的人。爹爹,苏姨娘的病好了吗?她还能陪我玩翻花绳吗?” 苏云柔勉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沈诏安的头:“苏姨娘好多了,谢谢诏安关心。等苏姨娘身子再好些,就陪你玩,好不好?” 她心中却暗骂这小兔崽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让侯爷对她更加怜惜。 沈逸看着苏云柔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对姜如意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若不是被那毒妇气着,柔儿怎会生病? 这笔账,他还是记在了姜如意的头上。 苏云柔正暗自扼腕,沈逸也对这不合时宜的打扰颇为不耐,还没等两人对沈诏安再说些什么,院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守门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侯爷!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逸本就心情不佳,闻言更是皱紧了眉头,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小厮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惶:“侯爷,府门外来了一拨人,是齐家的人!齐老夫人带着她儿子齐旭,还有一帮乐班子,吹吹打打的,直接在咱们侯府门前搭了个喜棚!” “什么?”沈逸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喜棚?他们齐家要干什么?” 苏云柔也是一脸错愕。 小厮哭丧着脸:“奴才也不知道啊!他们就说,侯府最近双喜临门,他们是特地来借喜气,还人情的!可那架势,那唢呐吹的,比咱们迎娶柳姨娘那天还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又有什么大喜事呢!” “借喜气,还人情?”沈逸脸色一沉,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拉大锯扯大锯 齐家与沈家早年间确实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但那都是老侯爷在世时的事情了,后来联系渐少。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闹上门来,绝非善意。 “走,去看看!”沈逸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安抚苏云柔了,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府门方向走去。 沈诏安见状,也好奇地跟了上去:“爹爹,我也去!是不是有人来送贺礼了?” 苏云柔躺在床上,看着父子俩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侯府,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靖安侯府门前,此刻已是热闹非凡。 侯府巍峨的朱漆大门正对面,赫然搭起了一个简易却扎眼的红色喜棚。 棚子下,几个乐师正卖力地吹奏着唢呐、锣鼓,那声音尖锐高亢,响彻了半条街。 齐老夫人,面带刻薄正由她的儿子,约莫四十来岁的齐旭扶着,站在喜棚前,对着越聚越多的围观百姓高声嚷嚷。 “各位街坊邻居,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齐老夫人中气十足,嗓门洪亮,完全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我齐家老婆子今日来,不是来找茬的,是来给靖安侯府还人情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和控诉,“想当年啊,靖安侯府还是老侯爷当家的时候,与我们齐家那是何等交情!后来老侯爷去了,侯府一时周转不开,是谁!是谁拿出自家压箱底的庄子地契,帮他们沈家渡过难关的?” 她一拍大腿,声泪俱下:“是我们齐家啊!我们齐家想着多年的情分,二话不说,就把安身立命的庄子给借出去了!连个像样的借据都没敢多要,就怕伤了和气!”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哎哟,还有这事儿?” “听着像是来讨债的啊,怎么还搭上喜棚了?” “这齐家老太太,看着不像善茬。” 齐老夫人听着周围的议论,更是来劲,声音拔高了几度:“可如今呢?靖安侯府风风光光,又是娶平妻,又是摆宴席,好不热闹!我们齐家呢?当年借出去的庄子,连本带利,这么多年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我老婆子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今日侯府不是刚办了喜事吗?我寻思着,这叫双喜临门,咱们也来沾沾喜气,顺道儿啊,把当年那点旧人情给还了,免得日后生分了,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这话听着是客气,可配合着那哭丧似的唢呐声和她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任谁都听得出,这哪里是还人情,分明就是上门逼债,还是用这种最让人难堪的方式! 门房的管事早就吓得腿软了,几次三番想请齐老夫人一行人进府说话,都被齐老夫人一口回绝。 “不进!就在这儿说!”齐老夫人拐杖往地上一顿,声如洪钟。 “我们齐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年是你们沈家哭着喊着求上门,如今我们来讨个说法,怎么就得偷偷摸摸的了?我倒要让大伙儿都评评理,这世上有没有借钱不还,还反过来嫌弃债主上门丢人的道理!” 沈老夫人得到消息,在文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到二门,隔着人群听到齐老夫人这番话,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老虔婆!她,她这是要逼死我们沈家吗!” 沈老夫人声音都在发颤。 齐家那个庄子,确实是当年她做主,瞒着老侯爷的嫡妻,私下里向齐家借的,用来填补她私下挪用府库造成的亏空。 后来老侯爷过世,她成了名正言顺的老夫人,这件事便被她刻意遗忘了。 她以为齐家不敢声张,没想到今日竟然用这种方式闹上门来! “老夫人,现在怎么办啊?外面都围满了人,侯爷也快到了,这要是……”文嬷嬷也是一脸焦急。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扶我过去!我倒要看看,她齐桂芬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沈逸黑着脸从府内快步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前那刺眼的喜棚和齐老夫人,顿时怒火中烧。 “齐老夫人,您这是何意?”沈逸尽量压着火气,声音却依旧冰冷。 齐老夫人一见沈逸,那双三角眼立刻眯了起来,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哎哟,这不是靖安侯爷吗?您可真是贵人事忙啊!老身还以为,您忙着给新纳的平妻操办喜事,早把我们这些穷亲戚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侯爷都舍得一掷千金给那位平妻风风光光摆喜宴了,怎么倒忘了咱们齐家那点旧账?这可不像你,也不像你娘啊。” 这话如同一个耳光,狠狠抽在沈逸和刚走到近前的沈老夫人脸上。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老夫人:“齐桂芬!你,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我胡言乱语?”齐老夫人冷笑更甚,对着身后的齐旭使了个眼色。 齐旭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高高举起,朗声道:“各位都看清楚了!这可是白纸黑字,当年靖安侯府沈老夫人亲手画押的借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借了我们齐家位于京郊的良田庄子一座,说是周转一年便还,如今这都多少年了?利息我们都可以不要,但本金总得还吧?”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如今沈家大婚连连,喜事不断,想必是手头宽裕了。我们齐家选在这个好日子上门,也是希望侯府能顺顺利利把这旧账给清了,对吧,侯爷?” “哗——” 围观的百姓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天!还真是欠了人家的庄子啊!” “这靖安侯府,看着风光,内里竟然是这么个光景?” “啧啧,借钱不还,拖了这么多年,还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娶平妻?脸呢?” “就是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想赖账不成?” “我还以为侯府多有钱呢,原来也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看他们怎么收场!” 一句句刻薄的议论如同针一般扎进沈逸和沈老夫人的耳朵里。 沈逸一张俊脸阵青阵白,额头上青筋暴跳。他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侯府门前唱大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指着鼻子骂欠债不还! “齐老夫人!”沈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有话进府慢慢说!何必在此惊扰四邻!” “惊扰四邻?”齐老夫人嗤笑一声。 “侯爷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们齐家无理取闹似的!当初你们沈家急用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惊扰我们齐家了?现在日子好过了,就想把我们一脚踢开?没门!” 沈老夫人更是气得倒仰,指着齐老夫人的手都在哆嗦:“你,你这个泼妇!你这是存心要毁我们侯府的名声!” “我毁你们名声?”齐老夫人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是你们自己做的事不地道,还怕人说?有本事做,就别怕担!老婆子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这庄子,你们沈家要是还不上,我就天天带人来这儿唱戏!唱到你们还为止!” 这简直就是无赖行径! 沈逸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立刻命人将这些刁民打出去。 但他知道,此刻若是动粗,只会让事情更糟,坐实了侯府仗势欺人的名声。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齐老夫人,你待如何?要多少银子,本侯给你!就当是……本侯赏你的!” 这话一出,齐老夫人还没开口,她身后的齐旭先怒了:“侯爷!我们齐家虽然不比侯府势大,但也不是叫花子!我们今天来,不是来乞讨赏银的!我们要的是一个公道,要的是当年的情分和我们齐家的体面!” “说得好!”齐老夫人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对着沈逸冷哼道:“听到没有,侯爷?我齐家不要你的赏银!我们要的是当年借出去的庄子,或者,等值的银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还有,”她补充道,“这事儿,必须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免得日后你们沈家又说我们齐家讹诈!”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沈逸脸色铁青,沈老夫人摇摇欲坠,门房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周围的百姓们则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几声嗤笑和议论。 靖安侯府的脸面,此刻简直被齐家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就在这时,一道清淡却带着几分威仪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母亲向来是最念旧情的,也最重承诺。想来是近日府中诸事繁忙,一时疏忽了。若只是几张地契田产的事情,母亲只需提前吩咐一声,我这做儿媳的,也好早些替母亲将此事圆转周全,不至于让齐老夫人和齐家世兄今日这般辛苦跑这一趟,还要站在这日头底下说话。” 话音落下,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姜如意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清冷如水,平静地扫过眼前的混乱场面,最终落在了齐老夫人身上。 那份从容不迫,那份镇定自若,与慌乱不堪的沈老夫人和暴怒却束手无策的沈逸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老夫人原本还在盛气凌人地叫嚣,见到姜如意出来,特别是听到她那番话,不由得微微一怔。 姜如意这话,听着是在给沈老夫人解围,说她念旧重诺,只是一时疏忽。 但细品之下,却又像是在点拨她齐老夫人,有事可以直接找她这个能做主,能办事的侯府主母,何必在外面大吵大闹,失了体面? 围观的百姓们见正主儿的儿媳妇出来了,而且还是当朝太师的嫡女,一时间议论声也小了些,都伸长了脖子看她如何应对。 “哟,这不是太师府的千金,如今的侯府大少夫人吗?” “看着倒是端庄大气,不知道能不能摆平这件事。” “这话说得倒是漂亮,既给了婆母面子,又暗示自己能解决。” 沈逸看到姜如意,眉头蹙得更紧。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在这种丢人的时候,被姜如意看到自己的狼狈。 而且,她一出来,就显得他这个侯爷更加无能。 沈老夫人则是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但随即又有些不甘。 让姜如意出面,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婆母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 可眼下这局面,她也确实没了主意。 齐老夫人打量了姜如意几眼,她自然是认得这位太师府嫡女的。 太师府的门楣,可比靖安侯府高多了。 她冷哼一声,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刺儿:“原来是姜大少夫人。你这话说得倒轻巧,几张地契?那可是我们齐家大半的家当!当年若不是看在故交情分上,谁肯轻易借出?” 姜如意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齐老夫人说的是。所以我才说,母亲最是念旧重诺。想必是老夫人您今日前来,也是念着旧日情分,才想着上门来与母亲好生叙叙旧,顺便提及此事。只是这日头大了,老夫人您和齐世兄一路奔波,想必也乏了。不如先进府喝杯茶,润润嗓子,有什么话,我们关起门来,一家人慢慢说,岂不更好?” 她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齐家此举有失体统,又给了她们一个台阶下。 齐老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是人精。 她今日来,本就是打着先礼后兵,再撒泼耍赖的主意。 如今闹也闹够了,靖安侯府的脸面也丢尽了,再僵持下去,若真把沈逸逼急了,对自己也没好处。 姜如意这番话,算是给了她一个进府的理由。 她斜睨了沈老夫人一眼,见她脸色发白,不言不语,心中冷笑一声,随即对着姜如意道:“既然大少夫人都这么说了,老婆子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那就叨扰了。” 说着,她便在齐旭的搀扶下,“勉强”的迈步向侯府大门走去。 那班乐师见状,也识趣地停了吹打。 一场眼看就要失控的闹剧,竟被姜如意三言两语就暂时压了下来。 沈逸看着姜如意的背影,眼神复杂。 姜如意随着众人进了前厅。 分宾主落座后,丫鬟们奉上茶水点心。 齐老夫人端起茶盏,却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目光则在沈老夫人身上打转,看得沈老夫人一阵心虚。 “沈姐姐,”齐老夫人突然开口,语气亲热了几分,仿佛刚才在门外撒泼骂街的人不是她一般。 “说起来,咱们姐妹也有好些年没见了。想当年,咱们还一块儿去庙里上过香呢。那时候,你可比现在,嗯,要爽利得多。” 沈老夫人干笑两声:“是啊,人老了,不中用了。” 她心里暗骂这齐桂芬翻脸比翻书还快。 两个字!还钱! 齐老夫人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是啊,都老了。所以啊,有些事情,就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怕是咱们这些老骨头,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话锋一转:“沈姐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为何而来,想必你心里也清楚。那庄子,当年是你亲口跟我借的,说好了一年就还。如今这都多少年了?就算你不念当年的姐妹情分,也总该顾及一下我们齐家的生计吧?” 这番话,先是拉关系叙旧,再是图穷匕见,直接将了沈老夫人一军。 沈老夫人被她这番话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桂芬妹子,你,你也知道,这些年侯府的光景,其实也就那样。我一个老婆子,手里哪有什么余钱?逸儿当家,家里的开销也大。” 她这是明摆着要哭穷耍赖了。 齐老夫人闻言,眉头立刻竖了起来,声音也冷了三分:“沈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我那庄子,就打水漂了不成?你别跟我说你没钱!你们侯府刚风风光光娶了平妻,那排场,那嫁妆,啧啧,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怎么,有钱给小妾置办家当,就没钱还我们齐家的救命钱了?”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不仅把沈老夫人噎得够呛,连一旁的沈逸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苏云柔此刻若是在场,怕是又要气晕过去一次。 姜如意端坐在一旁,垂眸饮茶,仿佛眼前这唇枪舌剑与她无关。 但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泄露了她此刻看好戏的心情。 齐老夫人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脸色铁青的沈老夫人,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逸站在一旁,脸色比锅底还黑,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堂堂靖安侯,何曾被人在自家府里如此指着鼻子要挟? 偏偏这齐家老妪拿捏着当年的借契和市井舆论,让他投鼠忌器,动弹不得。 “沈姐姐,”齐老夫人端起茶盏,再次开口缓和了语气。 但却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我记得那时候,你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妹妹,往后你们齐家就是我的娘家,齐家的子孙,便是我沈家子侄甥辈,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你们齐家半碗汤!这话,姐姐你可还记得?” 沈老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几乎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话,她的确说过。 当年她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处处陪着小心。 齐家虽是商户,但家底殷实,她便时常说些漂亮话笼络。 后来为了填补私下挪用府库造成的亏空,更是厚着脸皮去求了齐家,许下诸多好处,才借来了那个庄子。 谁曾想,当年一句场面话,今日竟成了对方拿捏自己的把柄! “呵……呵呵……”沈老夫人干笑两声,眼神躲闪,强自辩解道。 “妹妹说笑了,陈年旧事,如何还记得那般清楚。今日你既然来了,侯府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只是……” 她话锋一转,试图拖延:“只是你也知道,近日府中刚办了喜事,上下忙乱,诸多事宜尚未理清。不如这样,齐妹妹先在府上好生歇息几日,等过些时日,府中诸事平息,我再与你细细商议归还庄子之事,你看如何?” “等几日?”齐老夫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你们沈家风风光光娶平妻,大摆宴席,银子流水似的往外花,我齐家那点用血汗换来的庄子地契,就活该被你们压在箱底蒙尘,还得眼巴巴地等着你们有空了再谈?” 她哼了一声,语气尖酸刻薄:“我瞧着,你们沈家这有空,怕是猴年马月也等不来吧!当年借的时候说得好听,一年便还,如今这都多少年了?若不是今日我老婆子拉下这张老脸闹上门来,只怕你们沈家是打算把这笔账赖到棺材里去了!” 这话说得又急又响,毫不留情,字字句句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沈老夫人和沈逸的脸上。 沈老夫人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偏偏无法反驳。 当年的确是她理亏在先。 站在沈老夫人身后的文嬷嬷见状,心疼自家主子受辱,忍不住壮着胆子想要上前打个圆场:“齐老夫人息怒,我家老夫人并非此意,实在是……” “啪!” 不等文嬷嬷说完,齐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将手边的茶盏震得跳起,茶水泼洒出来,溅了文嬷嬷一手。 “放肆!”齐老夫人厉声喝道,眼神如刀子般射向文嬷嬷。 “我与你家主母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插嘴?懂不懂规矩!姐姐,你这靖安侯府的下人,就是这么没上没下,没大没小的吗?” 文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老奴失言!老奴该死!求齐老夫人恕罪!求老夫人恕罪!” 齐老夫人将茶杯掷向文嬷嬷。 茶水滚烫,烫得她手背瞬间红了一片,可她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沈老夫人见自己的心腹嬷嬷当众受此大辱,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你,齐桂芬!你不要太过分!”沈老夫人指着齐老夫人,声音都在颤抖。 沈逸更是怒不可遏,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跳,若非顾忌着外面尚未散尽的百姓和侯府的声誉,他几乎要立刻命人将这撒泼的老虔婆给叉出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口,一道娇柔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突兀地响了起来。 “齐老夫人,您息怒。母亲她并非有意拖延,只是侯府近来开销确实大了些,眼下手头有些紧,并非存心不还。” 苏云柔不知何时过来过来的。 她依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苍白由丫鬟搀扶着,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齐老夫人听见这声音,微微一怔,抬眼望去。 齐老夫人心中一动。 她来之前也曾打听过,知道靖安侯府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太师府的嫡女姜如意,陪嫁丰厚,光是京郊的庄子铺面就有好几处,良田更是数不胜数。 你简直是个泼妇 莫非,眼前这位就是那位财大气粗的姜氏? 瞧这柔弱的模样,倒不像传闻中那般厉害。 若是这位主母肯出面,说不定事情还好办些。 念及此,齐老夫人的脸色稍缓,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带着几分审视问道:“哟,这位是?” 苏云柔见齐老夫人语气缓和,心中暗喜,以为自己的柔弱攻势起了作用,连忙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柔儿给老夫人请安。” 齐老夫人盯着苏云柔,问道:“老身问你,你可是这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沈家的正妻?” 苏云柔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此刻被齐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质问,苏云柔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我,我不是。”她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无尽的屈辱。 “原来不是!” 齐老夫人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她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比方才呵斥文嬷嬷时更加响亮刺耳! “好啊!好你个沈家!真是好大的排场!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也敢出来替你们当家的说话!怪不得你们敢赖我们齐家的账!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家风,早就败坏了!” 她指着苏云柔,毫不客气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妾不像妾,婢不像婢,没点规矩!” 苏云柔何曾受过这等指着鼻子的辱骂,一张俏脸青白交加,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摇摇欲坠,泫然欲泣。 “侯爷……”她委屈地看向沈逸,指望他能为自己出头。 沈逸此刻也是颜面尽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本想呵斥齐老夫人,但对方句句不离规矩二字,又拿捏着苏云柔并非正妻的身份说事,竟让他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若是姜如意,她或许还会忌惮几分太师府的势力。 可苏云柔无权无势,齐老夫人骂起来自然是毫无顾忌。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老夫人。 “齐桂芬,你简直是个泼妇!” “我泼妇?”齐老夫人冷笑一声,不退反进,“我再泼妇,也比你们这些借钱不还,还想拿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来糊弄债主的强!”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庄子地契,你们要是拿不出来,或者拿不出等值的银两,就休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拿着这白纸黑字的借契,去顺天府尹衙门,好好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身后的齐旭也适时地上前一步,将那张泛黄的借契再次高高举起,对着厅内众人展示,仿佛那是一面昭示沈家无信无义的招魂幡。 顺天府!这三个字一出,沈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 若是真闹到顺天府,靖安侯府的脸面可就真真丢尽了! 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沈逸也是心头一凛,额上冷汗涔涔。 苏云柔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招来如此不堪的羞辱和更严重的后果,一时间又悔又怕,泪水涟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沈逸,却见沈逸也是一脸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委屈。 一股巨大的无力和绝望涌上苏云柔的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倒霉?为什么姜如意就能轻易得到一切,而她却要处处受辱? 就在沈家母子陷入绝望与难堪的境地时,一道清清淡淡女声,再次打破了僵局。 “齐老夫人,何必动怒伤了身子,为了区区几张田契,便要惊动府尹大人,岂不是小题大做了?” 姜如意不知何时已款款起身,莲步轻移,走到了厅堂中央。 她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平静地扫过齐老夫人,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苏云柔,最后才将目光落回齐老夫人身上。 “母亲并非不愿归还,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不疾不徐。 “想来是念着与齐家的旧情,一时不忍用我这做儿媳的嫁妆去填补,才想着稍作周转。毕竟,动用儿媳的陪嫁,传扬出去,于侯府的颜面,于母亲的慈名,总归有些不妥。” 这话听着是在为沈老夫人辩解,处处维护着婆母和侯府的体面。 可是实则却是在提醒齐老夫人,她姜如意,才是那个真正能拿出东西来的人。 看似给了沈老夫人一个台阶,可却将沈老夫人逼到了不得不“接受”她帮助的境地。 齐老夫人是什么人? 那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她一听姜如意这话,眼睛倏地一亮! 眼前这位,怕才是真正的大金主! 听说沈逸媳妇那嫁妆,十里红妆都未必能形容其万一! 她今日来闹,本就是为了银子和田产。 至于从谁手里拿到,是沈老夫人的私产,还是这位姜大少夫人的嫁妆,对她而言,并无区别! 只要能拿到手,就是胜利! “哦?”齐老夫人挑了挑眉,看向姜如意,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试探:“听大少夫人的意思,是愿意替你婆母,还了这笔账?” 姜如意微微一笑,颔首道:“母亲待我一向慈爱,视若亲女。如今母亲遇上难处,我这做儿媳的,自当尽心竭力,为母亲分忧解劳。区区几处庄子田产而已,还比不上一家人的和睦与侯府的清誉重要。” 她顿了顿,转向面色复杂的沈老夫人,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若是母亲应允,儿媳这就命人去我陪嫁的箱笼里,寻几处与齐家当年所借价值相当的庄子地契,或是折算成等值的银票,交付给齐老夫人,也好早些了结此事,免得齐老夫人和齐世兄再为此事操劳奔波。” 虽然她本也是这么打算用姜如意的嫁妆填补的,但现在被姜如意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你……”沈老夫人指着姜如意,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私下做主!你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不等姜如意回应,一旁的齐老夫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与得意。 “哎哟,姐姐,这话可就说差了!”齐老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门儿 “依我看啊,你这儿媳妇,可比你这个做婆母的懂事明理多了!知道什么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维护门楣!不像某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沈老夫人的鼻子骂她拎不清,死要面子! 文嬷嬷见自家主子被如此羞辱,又气又急,忍不住再次开口想要辩解:“老夫人.......” 然而,她的话再次被姜如意清冷的声音打断。 “文嬷嬷,”姜如意凤眸微抬,目光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文嬷嬷,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 “母亲一向最是疼我,也最是明事理。如今不过是些许身外之物,能为母亲和侯府消灾解难,想来母亲也是乐见其成的。若是我真心自愿,想必母亲也会成全我这份孝心,是不是,母亲?” 最后三个字,她是对着沈老夫人说的,声音依旧柔和,眼神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压力。 那眼神仿佛在说:母亲,您可想好了。今日这局面,除了我,谁还能替您解围?您是想丢尽脸面,让侯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还是想暂时委屈一下,接受我的“孝敬”?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胁迫! 沈老夫人被姜如意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知道,姜如意说得对。 今日这局面,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若不答应,齐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答应了,虽然丢脸,但至少能暂时保住侯府的名声。 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姜如意那些嫁妆,原本她还想着日后慢慢蚕食,化为己有。 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它们落入齐家之手! 她心疼得肝肠寸断,却又无可奈何。 “好,好,好。”沈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艰涩无比,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既然如意你有这份孝心,我若再推辞,倒显得我不慈了,就依你所言吧。” 说罢,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齐老夫人和齐旭母子俩则是喜上眉梢。 他们本以为今日要费尽口舌,甚至可能要大闹一场才能讨回公道,没想到这位姜大少夫人如此爽快! “大少夫人果然是快人快语,深明大义!”齐老夫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既然如此,老身就在此叨扰片刻,等候佳音了。” 姜如意微微颔首:“齐老夫人客气了。文嬷嬷,替我送齐老夫人和齐世兄去客院歇息,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 “是,大少夫人。”文嬷嬷连忙应声,引着心满意足的齐家母子离去。 她心中暗道:这太师府的千金,果然是财大气粗,出手不凡!今日这趟,没白来!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自然是见好就收。 待齐家人一走,前厅内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微妙起来。 沈老夫人依旧闭着眼睛,脸色灰败,仿佛老了十岁。 沈逸则是看着姜如意,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苏云柔咬着下唇,低垂着头,掩去眼中的嫉妒与不甘。 姜如意仿佛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她缓步走到沈老夫人面前安慰道:“母亲,您莫要生气了。儿媳知道,今日之事,让您受委屈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柔和:“其实,儿媳拿出这些嫁妆,心里也是舍不得的。毕竟,那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念想。可是,比起这些身外之物,儿媳更看重侯府的声誉和母亲您的安康。” 她顿了顿又道。 “母亲,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嘛!那些庄子铺面没了就没了,只要您和侯爷安好,侯府安好,比什么都强!儿媳的嫁妆丰厚,当初父亲和母亲给我置办了不少田产铺子,还有许多现银。今日这点损失,不算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呢?” 沈老夫人心里那个恨啊,恨不得生吞了姜如意! 这小贱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势就想彻底拿捏她这个婆母! 可眼下,形势比人强,她再不甘心,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沈老夫人强撑着露出一副慈和的笑容,拉着姜如意的手,亲热得像是对待亲闺女一般,叹息道:“哎哟,我的好儿媳,这怎么使得?那可是你的嫁妆,是你的体己!我怎么能用你的东西去填这个窟窿?这要是传出去,人家不得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这个做婆母的苛待儿媳吗?” 她这话看似是在为姜如意着想,实则是在以退为进,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心里盘算着,既然姜如意主动提出,那她就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 “母亲说笑了。”姜如意微微一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与其让侯府的名声受损,让您和侯爷为此烦忧,儿媳这点嫁妆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这嫁妆箱笼众多,账目也繁杂,还是得儿媳亲自去清点一番,看看哪些庄子铺面合适,或是折算多少银两,才好给齐家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直视着沈老夫人,语气依旧温婉:“母亲,您将嫁妆的钥匙给儿媳,儿媳去账房核对细目,明日便能妥善处理。”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没有想到姜如意竟直接讨要钥匙,还要亲自过目账册! 这不等于把她之前想暗中做手脚的路子全给堵死了? 这小贱人,真是越来越精明,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这分明就是趁机想要回她的嫁妆。 没门儿! 沈老夫人心中暗骂,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更加亲热地拍了拍姜如意的手背:“哎呀,如意啊,你身子金贵,又是刚操持了逸儿的喜事,怎好再为这些琐事劳神?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去做便是了。文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一向稳妥细致,不如就让她去办吧。” 文嬷嬷闻言,连忙躬身道:“是啊,大少夫人,老奴定会仔细清点,绝不敢有丝毫差池。” 姜如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顺柔婉的模样:“母亲体恤儿媳,儿媳感激不尽。只是这嫁妆毕竟是儿媳的私产,数目繁多,其中更有不少是先母留下的遗物,意义非凡。” “若非亲自过目,儿媳实在难以安心。再者,此事关乎侯府与齐家的信誉,儿媳也不敢假手于人,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岂非辜负了母亲的信任?” 那都是金的玉的堆起来 她轻轻挣开沈老夫人的手,福了福身子:“母亲若无他事,儿媳便先回院子准备了。待母亲将钥匙送来,儿媳便立刻着手处理。” 说罢,也不等沈老夫人再开口,便带着墨玉转身离去。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姜如意一走,沈老夫人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 那刚刚还努力维持的慈母形象,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狰狞与怨毒。 “这个小贱人!她这是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了!还想要钥匙?她想得美!真当我这靖安侯府是她姜家的天下了不成!” 沈老夫人气得破口大骂,平日里端着的贵妇仪态此刻碎了一地。 文嬷嬷连忙上前,又是捶背又是顺气,小心翼翼地劝道:“老夫人息怒,息怒啊!为这等人生气,仔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可不值当!” “我能不气吗?”沈老夫人指着门口的方向,恨声道,“你瞧瞧她那副得意样儿!今日之事,怕也是她算计好了的!先是看着我们母子被齐家那老虔婆逼得无路可退,再假惺惺地出来做好人,名为解围,实则是在夺权!她这是要将整个侯府都捏在手里啊!” 文嬷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老夫人,眼下这口气咱们也只能先忍忍了。那齐家母子可不是好打发的,如今还住在府里等着呢。若是明日拿不出东西来,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侯府的脸面可就真没地儿搁了。”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咱们放出去的银钱还没有收回来呢,这可怎么办?” 沈老夫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她从袖中摸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正是姜如意嫁妆箱笼的钥匙。 “罢了罢了!”沈老夫人咬了咬牙,将那串钥匙塞到文嬷嬷手中。 “你去拿些金贵的,不显眼的,容易出手的看看哪些能尽快变卖换成现银,或是直接拿几处不那么打眼的庄子地契出来,先堵上齐家的嘴再说!” “至于那贱人,”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账目,绝不能让她看到!钥匙,清点完了就立刻给我拿回来!” 文嬷嬷接过钥匙,连忙应道:“老奴明白!老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让大少夫人插手。” 沈老夫人这才稍稍顺了口气,但一想到要动用姜如意那些她早已视为囊中之物的嫁妆,心头又是一阵阵绞痛。 那可是太师府嫡女的嫁妆啊!得有多少好东西!就这么便宜了齐家那个老虔婆! 与此同时,齐老夫人和齐旭,在墨玉的引领下,正往客院行去。 一路上,齐旭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就没闲着,东张西望,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啧啧赞叹,言语间颇有些轻浮。 “啧啧,不愧是侯府啊,这园子修得可真气派!比咱们家那小院子强多了!” “这位姐姐,你们府里平日里吃的用的,是不是都跟画儿上似的?”他凑近墨玉,嬉皮笑脸地问道,眼神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打量。 墨玉是姜如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见惯了场面,岂会看不出这齐旭的轻佻?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齐旭那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笑。 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却疏离了几分:“齐公子说笑了,侯府下人,不过是尽心当差罢了。” 齐老夫人瞧见儿子的德性,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有时候忒不稳重,上不得台面。 她不动声色地瞪了齐旭一眼,齐旭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齐老夫人这才转向墨玉,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起侯府的内情:“这位姑娘,瞧着你是个伶俐通透的。老婆子我多句嘴,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大少夫人深明大义。不知这侯府之中,平日里可是大少夫人当家理事?” 墨玉得了姜如意的吩咐,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故作恭敬地回道:“回齐老夫人的话,我们大少夫人虽是主母,但一向孝顺谦和,府中诸事,还是老夫人与侯爷做主。不过,我们大少夫人嫁妆丰厚,平日里用度自然是顶顶好的。 “老夫人您是没瞧见,我们老夫人院子里的摆设,那都是金的玉的堆起来的,吃的燕窝漱口,穿的绫罗绸缎,那都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的上等货色。便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日里也能跟着沾光,赏赐的首饰布料,都够寻常人家过一辈子了。” 果然,齐老夫人听了这话,眼中精光一闪。 这靖安侯府,果然是富得流油啊! 再想想自己当年借出去的那个庄子,辛辛苦苦经营多年,却被沈家白白占了这么些年,连本带利都不知道翻了多少番了! 她心中那股被沈家欺瞒多年的怨气,以及对沈家豪奢生活的嫉妒,瞬间又被拔高了几分。 “哼,拿着我们齐家的血汗钱,过着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真是好大的手笔!”齐老夫人心中暗骂,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和蔼起来:“原来如此,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墨玉垂下眼帘,我家小姐的计策,成了。 夜色渐深,侯府内一片静谧。 齐旭用过晚膳,在客院里待不住,便借口消食,独自一人在府中闲逛起来。 他今日在厅堂之上,远远见过那位哭得梨花带雨的苏夫人,只觉得那柔弱无骨的模样,比他从前在秦楼楚馆里见过的任何一个姐儿都要勾人魂魄。 此刻酒足饭饱,色心便又活泛了起来。 他七拐八绕,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苏云柔院子附近。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之中。 齐旭贼头贼脑地探看一番,觉得院子破败不甚华丽,想来应该是府里哪个大上等丫鬟的院子。 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刚进院门,便听见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从假山后传来。 他心中一动,悄悄凑过去看。 然后,心中一喜,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只见苏云柔站在假山后面,香肩耸动,哭得好不伤心。 她身边的丫鬟海棠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低声劝慰着。 “夫人,您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侯爷他也是一时糊涂,等气消了,自然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苦心?我的苦心谁能明白?”苏云柔抬起头,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的俏脸,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我一心为侯爷着想,被那齐家老夫人指着鼻子羞辱,侯爷他竟然一句话都不为我说!”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更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齐旭在窗外听得心头火热,只觉得这美人垂泪的模样,更是撩拨人心。 他轻咳一声,大步走了进去。 “苏夫人,何事如此伤心啊?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齐某替你做主!” 齐旭脸上堆着自以为潇洒的笑容,眼神却像黏在了苏云柔身上一般,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与欲望。 苏云柔一惊。 “你!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内院!”海棠鼓起勇气,挡在苏云柔身前,厉声喝道。 “大胆奴才,敢对本公子无礼?”齐旭眼睛一瞪,上前一步,一把推开海棠。 “本公子乃是你们侯爷的贵客,齐家大少爷!听闻苏夫人在此静养,特来探望。” 苏云柔此刻也认出了来人,正是白天在厅堂上,站在齐老夫人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 她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这齐家母子,今日刚在侯府大闹一场,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这齐旭深更半夜闯入她的院子,绝非善意。 可她如今在侯府的地位尴尬,她实在不敢再得罪任何人,尤其是这难缠的债主。 苏云柔连忙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微微福了福身子:“原来是齐公子,失敬了。不知公子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婉,不露丝毫慌乱。 “呵呵,也没什么大事。”齐旭一步步逼近苏云柔,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上游走,“只是白天见夫人受了委屈,心中不忍,特来安慰一番。” 他伸出手,便想去拉苏云柔的手。 苏云柔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脸上强笑道:“多谢齐公子挂怀,柔儿无碍。夜深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客院歇息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齐旭嘿嘿一笑,越发得寸进尺。 “苏夫人如此美貌,莫说侯爷,便是我见了,也心生爱慕。夫人若是在侯府过得不舒心,不如考虑考虑齐某?我们齐家虽不及侯府显赫,但也是殷实人家,断不会让夫人受了委屈。”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苏云柔身上。 苏云柔只觉得一阵恶寒。 这齐旭言语轻佻,眼神猥琐,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酒气混杂着劣质熏香的味道,让她几欲作呕。 “齐公子,请你自重!”苏云柔又急又怕。 “自重?美人当前,如何自重?”齐旭见苏云柔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越发觉得刺激,胆子也更大了。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苏云柔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啊!”苏云柔惊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夫人莫怕,本公子会好好疼你的。”齐旭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就想往她腰间探去。 苏云柔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啊!来人……” 她的呼救声被齐旭用手捂住了大半。 “嘘……夫人小声些,若是惊动了旁人,坏了夫人的名节,那可就不好了。”齐旭阴笑着威胁道,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苏云柔心中一片绝望。 她知道,今日若是被这登徒子得逞,她在这侯府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云柔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门外闪过一道人影。 难道是沈逸来了? 这个念头让苏云柔瞬间冷静下来。 她不能让沈逸误会她与这齐旭有染! 苏云柔深吸一口气,停止了挣扎,反而用一种带着几分幽怨,又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眼神看向齐旭,声音也变得柔媚起来:“齐公子,你,你弄疼我了……” 齐旭微微一愣,没想到这美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他只当是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对方,不由得意起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哦?是吗?那本公子轻一些便是。” 苏云柔趁机微微推开他一些,喘息道:“齐公子,此地不妥。若是被人瞧见,你我都不好交代。侯爷他,脾气不太好。” 她故意提起沈逸,暗示齐旭。 齐旭虽然好色,却也不傻。 他今日来侯府是来讨债的,可不是来寻仇的。若是真把沈逸惹毛了,对他也没好处。 再者,这苏云柔如今这副半推半就的模样,更是让他心痒难耐。 他想着,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呵呵,还是苏夫人想得周到。”齐旭松开了苏云柔,在她白嫩的手背上捏了一把,意犹未尽地说道,“那本公子就先回去了。夫人,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恋恋不舍地又看了苏云柔一眼,这才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 齐旭一走,苏云柔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海棠连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苏云柔惊魂未定,指着窗外,声音颤抖:“方才是不是侯爷过来了?” 海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夫人,奴婢没看见侯爷,但是门外的人倒像是碧文姨娘。”海棠小声说道。 苏云柔心中一沉。 竟然是这个贱蹄子! 苏云柔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凭什么她姜如意就能呼风唤雨,而自己却要受这等腌臢气? 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气愤地一甩衣袖转身去了碧文的偏院。 “哐当”一声,苏云柔猛然推开碧文的房门。 碧文吓得浑身一抖,头垂得更低了, “抬起头来。”苏云柔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碧文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不敢直视苏云柔的眼睛。 “方才我被人那般欺辱,你是不是看得很开心?”苏云柔盯着碧文,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碧文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蒙面男返场 “夫人明鉴,奴婢当时,当时也是吓坏了,奴婢是真心为主子担忧的!” “担忧?”苏云柔冷笑一声,猛地抬脚,狠狠踹在碧文的胸口上。 “啊!”碧文惨叫一声,被踹得倒退几步,撞在桌角上,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主子受辱,你就像个死人一样杵在那儿!我要你何用?!” 苏云柔积压在心中的怨气,此刻尽数爆发出来,对着碧文又打又骂。 “平日里让你机灵点,让你多看着点,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我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都是你这个贱婢!若不是你没用,我何至于受此奇耻大辱!” 苏云柔如同疯了一般,将这段时间所受的满腔愤懑与屈辱,都发泄在碧文身上。 碧文被打得嘴角流血,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任由苏云柔打骂。 姜如意房中。 墨玉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神秘。 她凑到正在灯下看书的姜如意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难掩激动: “小姐,您猜猜,奴婢方才在苏姨娘院子附近,瞧见了什么?” 墨玉凑在姜如意耳边,将方才苏云柔院中那场好戏一五一十地学了个遍。 原来在苏云柔院外的除了碧文还有墨玉。 姜如意静静地听着,手中摩挲着冰凉的茶盏,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却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讥诮。 “呵,”她轻嗤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 “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沈逸自诩君子,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苏云柔惯会扮柔弱无辜,内里却是一肚子龌龊算计。如今又来了个齐旭,更是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这靖安侯府,当真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魑魅魍魉,倒也齐全。”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墨玉小心翼翼地觑着姜如意神色:“小姐,那苏姨娘,她这般做派,若是传出去,岂不是……” “传出去?”姜如意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自然是不敢让这事传出去的。否则,她苦心经营的冰清玉洁的人设,岂不是要塌得一干二净?沈逸再是如何被她迷惑,也不会容忍一个与外男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女人。她之所以敢对齐旭那般作态,不过是笃定了齐旭不敢声张,又想借机拿捏齐旭,好为自己日后铺路罢了。”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前世的她或许还会被蒙蔽,但如今的姜如意,早已将这些人看得通透。 苏云柔这点心机,在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小姐,那我们……”墨玉有些迟疑,苏云柔这般作态,难道就任由她去? 姜如意放下茶盏,眸光微转。 “不急。”她淡淡道。 “狗咬狗,一嘴毛。由着她们去闹腾便是。苏云柔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她那点小聪明,早晚会把自己玩进去。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看向墨玉,眼神锐利起来:“你明日一早,亲自去一趟泰安镖局,将这封信交给一个蒙面黑衣人,记住,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告诉他,我要的东西,越快越好,且要万无一失。” 说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封口处用火漆印着一个旁人看不懂的梅花暗记。 墨玉接过信,郑重地揣入怀中:“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文嬷嬷揣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如老鼠一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趁着众人还未起身,先去清点姜如意那些嫁妆,好挑些金贵又不显眼的东西出来,尽快换成现银,堵上齐家那张贪得无厌的嘴。 她一路低着头,脚步匆匆,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生怕被人瞧见。 殊不知,在她身后不远处,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紧紧跟随着。 那黑影身形矫健,步伐轻盈,几个起落间便隐匿在假山花木之后,没有惊动任何人。 正是连夜赶来的蒙面男人。 文嬷嬷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库房前。 这库房平日里少有人来,门上挂着几把大锁,看起来戒备森严。 她取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库房的门。 库房内,整齐地码放着数十只红漆描金的大箱子,箱子外面都贴着封条。 文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这便是姜如意的嫁妆啊! 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够寻常人家嚼用一辈子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开始翻找对应的钥匙,准备开箱。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 “你凭什么说是我撞翻了你的水桶?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一个尖细的女声叫嚷道。 “胡说!我好好地端着水桶,是你横冲直撞跑过来,才把我撞倒的!你看我这身衣裳,都湿透了!”另一个略显粗噶的声音不甘示弱地回敬。 “你还敢狡辩?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来啊!谁怕谁!” 两个小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从口角升级成动手。 文嬷嬷眉头一皱,心中暗骂这些小蹄子不懂事,早不吵晚不吵,偏偏挑这个时候! 她如今正要做紧要事,可不能让这些琐事惊动了旁人。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都不要当差了是不是?”文嬷嬷没好气叉着腰走出来,板着脸高声呵斥一声。 “嬷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是她先撞的我!” “胡说,嬷嬷,明明是她先撞的我!” 两个洒扫的小丫鬟一见文嬷嬷出来,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告状。 文嬷嬷被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都给我闭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们在这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把这里收拾干净,若是耽误了主子们用水,仔细你们的皮!” 她厉声训斥了几句,又让她们去井边重新打水,这才将两个小丫鬟打发走。 就在文嬷嬷走出库房,去调节丫鬟口角的这片刻功夫,那道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入了库房。 如此厚爱,柔儿无以为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 他的目标很明确,账册、地契、以及那把能打开所有嫁妆箱笼的总钥匙。 他动作极快,几乎在文嬷嬷转身的瞬间,便已经找到了那只装着账册和重要契约的楠木匣子。匣子上也有一把小巧的铜锁。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只轻轻拨弄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锁便应声而开。 匣子内,果然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还有一叠用锦缎包裹的地契房契,以及一枚雕刻着精美兽纹的玉质私章。 这私章,正是姜如意母亲留下的,用以处理嫁妆产业的重要凭证。 他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赝品。 那赝品做得惟妙惟肖,无论是账册的封面纸张,还是地契的材质墨迹,甚至连那玉质私章的纹路手感,都与原件一般无二。 唯一的不同,便是那本赝品账册,被他刻意抽掉了几页关键的记录。 他飞快地将真品收入怀中,把赝品放回原位,又小心翼翼地锁好匣子。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文嬷嬷方才放在一旁的那串钥匙上。 他从中挑出了那把刻着特殊标记的总钥匙,用一把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仿制品替换掉。 做完这一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蒙面男正准备悄然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箱子顶上,似乎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 那卷轴捆扎得十分仔细,看起来颇为重要。 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将那卷轴打开一探究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卷轴的刹那,库房外传来了文嬷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她不耐烦的嘟囔:“真是晦气!一大早就遇上这些不省心的小蹄子!” 他心中一凛,当机立断,迅速将那卷轴放回原位,身形一闪,便又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了层层叠叠的箱笼之后,与阴影融为一体。 文嬷嬷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库房内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拿起钥匙,继续埋头苦干,开始费力地打开那些沉重的嫁妆箱子,挑拣着那些既值钱又不容易被察觉的金银细软和玉石摆件。 待到文嬷嬷挑拣完毕,锁好库房,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堆战利品离去后,男人才从藏身之处闪了出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神秘的卷轴,虽然好奇,却也知道此刻不宜节外生枝。 他带着调包成功的账册、地契、私章和钥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侯府的晨曦之中。 姜如意的院内,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室温暖。 墨玉守在门口,焦急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地望向院外。 终于,男人的身影如约而至。 蒙面男将一个包裹递给姜如意,言简意赅地禀报道:“夫人,幸不辱命。账册、关键地契、私章以及库房总钥匙均已取回,赝品已替换妥当。只是……时间仓促,有一卷轴未及查看,不知是否重要。” 姜如意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正是她熟悉的那几本地契账册和那枚母亲的私章。她翻开那本厚厚的嫁妆总账,目光一扫,便落在几处用朱笔标注的“已典当”字样上。 姜如意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三个刺眼的字,指尖微微颤抖,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腾然而起。 这些被典当的,无一不是母亲当年精挑细选,饱含心血为她准备的珍品! 有母亲最喜爱的一套点翠头面,有外祖父亲手为她置办的江南良田,还有几处京中位置极佳的铺面。 这些东西,不仅仅是金钱,更是母亲对她沉甸甸的爱与期盼! 沈家!沈老夫人!沈逸! 他们竟然敢!竟然敢如此糟蹋她的东西! 姜如意紧紧攥着手中的账册,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火。 很好,真是很好。 她原本还想着,若是沈家肯安分守己,她或许还会给他们留几分体面。但 现在看来,这些人,早已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不值得她有丝毫怜悯! “知道了。”姜如意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暗藏着汹涌的杀机。 “卷轴之事,暂且不必理会。你做得很好,你先走吧。” 蒙面男又深看了姜如意一眼,才应声退下。 墨玉见姜如意脸色铁青,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您别气坏了身子。这些东西,迟早有一天,您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姜如意冷笑一声:“吐出来?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知道,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与此同时,沈老夫人的院子里。 沈老夫正在挑礼物准备抚慰苏云柔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文嬷嬷取来一个精致的锦盒。 “云柔啊,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母亲看着也心疼。这是一顶凤冠,我看和你正相配,你且收下,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顶金光闪闪、珠翠环绕的凤冠。 这凤冠正是姜如意成婚时,太后赏赐的,华美贵重,象征着正室主母的尊贵身份。 苏云柔一见这凤冠,眼中顿时放出贪婪而惊喜的光芒。 她哪里不知道这凤冠的来历和意义? 只觉得华丽无比,贵不可言。 她连忙拭去眼角的泪痕,故作惶恐地推辞道:“母亲,这,这如何使得?此物太过贵重,柔儿万万不敢受。” “哎,傻孩子,有什么不敢受的?”沈老夫人拉过她的手,将锦盒塞到她怀里,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凤冠啊,合该有福气的人戴。如意那丫头,性子太强,福薄命浅,压不住这凤冠的贵气。倒是你,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将来必定是个有大福气的。” 苏云柔听了这话,心中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母亲如此厚爱,柔儿真是无以为报。” 她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凤冠。 在沈老夫人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将凤冠戴在了头上。 那凤冠上的明珠宝石熠熠生辉,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也平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尊贵与傲气。 用假货来蒙骗 苏云柔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满是痴迷与得意。 沈老夫人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云柔鬓边的凤钗笑着说:“好看,真好看。这凤冠戴在你头上,才算是物尽其用。” 苏云柔被夸得心花怒放,娇羞地低下头:“多谢母亲谬赞。” 沈老夫人继续抚着她的发,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刀,充满了算计与狠毒:“如意那丫头啊,就是个不中用的,仗着娘家有几个臭钱,就在府里作威作福,连我这个婆母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她带的那几个臭钱还有些用处,娘早让她滚出这侯府大门了!” 苏云柔听着,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柔顺地应和:“母亲说的是。姐姐她,确实有些过于强势了。” “哼,强势?”沈老夫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等她那些嫁妆败光了,我看她还拿什么来嚣张!” 她低下头,凑到苏云柔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你放心,这主母之位,迟早是你的。如今这凤冠你先戴着,等时机一到,娘自然会让你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整个靖安侯府,都是你和逸儿的天下!” 苏云柔听得心神荡漾,她娇羞地依偎在沈老夫人怀中,声音甜得发腻:“母亲待柔儿真好,柔儿日后定会好好孝顺母亲,为侯爷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沈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苏云柔拿着凤冠心满意足的走了。 靖安侯府,花厅。 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压抑与紧张。 齐老夫人端坐上首,一张老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她身边,齐旭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一双倒三角的眼时不时地瞟向垂手立在一旁的苏云柔,眼神里的贪婪与淫邪毫不掩饰。 沈老夫人强撑着脸上的笑容,那笑意却怎么也达不到眼底。 她身边的文嬷嬷也是一脸的局促不安,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散碎银两和几件珠钗首饰。 “妹妹,您看,这几日,我也是尽力了。”沈老夫人陪着笑脸,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心虚。 “府里近来开销也大,实在是,实在是周转不开。这些银子,您先拿着。剩下的,我这儿还有几件首饰,都是顶好的东西,您看看,能不能折算一二?”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文嬷嬷将托盘递上前。 齐老夫人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冷哼一声:“周转不开?您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堂堂靖安侯府,会缺这点银子?当初我家老婆子可是瞧着你们侯府家大业大,这才敢把那几处庄子租给你们。如今倒好,租金收不上来,连本带利滚了这么多,你们就拿这点东西来打发叫花子?” 她语气尖酸刻薄,丝毫不给沈老夫人留情面。 “妹妹说笑了,这怎么是打发叫花子呢?”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些首饰,可都是……” “都是什么?”齐老夫人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瞥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沈老夫人,您莫不是以为我老婆子老眼昏花,不识货吧?我老婆子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她说着,对自己身后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张掌柜,劳烦您给瞧瞧,这些顶好的东西,到底值几个钱。” 那张掌柜显然是齐老夫人有备而来,专门从典当铺请来的行家。 他闻言上前一步,拿起托盘里的一支金步摇,只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又对着光仔细瞧了瞧,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回老夫人话,”张掌柜放下步摇。 语气略带鄙夷的说道:“这金步摇,也就是外面镀了层赤金,内里怕是连铜都不纯。至于这玉簪子,成色更是驳杂,水头也差得很,顶多算个中下品。还有这几颗珠子……” 他摇了摇头。 “光泽黯淡,怕是有些年头的老旧物件,不值什么钱。要说抵债,这些东西加起来,我看,也就勉强值个百十两银子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沈老夫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这些东西,确实不是什么顶级珍品,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她本想着用这些平日里瞧着还算光鲜的首饰来充数,想着齐家是乡下来的,眼皮子浅,糊弄过去也就罢了。 谁曾想,这老虔婆竟然还带了个行家来!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文嬷嬷也是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 “百十两?”齐老夫人“啪”的一声,重重一拍扶手,猛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指着沈老夫人的鼻子就骂开了:“好啊!你个老不死的,你当真是好样的!拿这些破铜烂铁来糊弄我老婆子!我看你们靖安侯府,根本就没打算还钱,是想赖账不成?” 老太太积压了几日的怒火,此刻如同火山爆发一般。 “我们齐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你们侯府欠债不还,还想用这些假货来蒙骗我们,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齐老夫人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沈老夫人脸上了。 沈老夫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偏偏理亏在先,连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辈子,她还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都怪姜如意那个小贱人! 若不是她多管闲事,将齐家这群瘟神请进府里,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逸此刻也终于坐不住了。 他本就因为苏云柔被定为妾室,又被姜如意压了一头而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见母亲受辱,侯府颜面扫地,更是怒火中烧。 “齐老夫人,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沈逸黑着脸站了出来,语气不善。 “我母亲也是一片好意,许是手下人办事不利,拿错了东西。区区几千两银子,我靖安侯府还还得起!只是眼下时日仓促,一时周转不过来罢了!”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维护侯府颜面,实则却透着一股子心虚和色厉内荏。 “还得起?哼!”齐旭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那双眼睛色眯眯地在苏云柔身上打转,看得苏云柔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沈逸身后缩了缩。 让苏姨娘陪我一晚 “靖安侯爷,您这话说得可就轻巧了。这区区几千两,对你们侯府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我们齐家来说,那可是活命的钱!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就指着这点租子过活呢!”齐旭咂了咂嘴,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 “嘿嘿,沈老夫人,侯爷,我看这事儿也好办。与其在这里抠抠搜搜凑那点银子,不如……”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黏在苏云柔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不如就将这位苏姨娘,许给我做妾。再陪嫁个两千两银子,这笔烂账,咱们就一笔勾销,如何?” 这话一出,不亚于平地惊雷! 苏云柔如遭雷击,一张俏脸瞬间血色褪尽,惨白如纸。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齐旭,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你,你胡说八道!无耻!”她尖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让她给这么一个粗鄙不堪、贼眉鼠眼的人做妾?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苏云柔,可是要做侯府主母的人! “侯爷,侯爷您救我……”苏云柔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骨地抓住沈逸的衣袖。 “柔儿宁死也不愿受此屈辱啊!” 沈逸勃然大怒,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放肆!齐旭,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竟敢觊觎本侯的女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一把将苏云柔护在身后,那姿态,倒真有几分英雄救美的架势。 只可惜,这份英雄气概,在齐旭那泼皮无赖的嘴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齐旭被沈逸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自家老娘还在,背后又有侯府的把柄,胆子又壮了起来。 他梗着脖子,嘿嘿一笑:“侯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您这苏姨娘,如今不也就是个妾室嘛!给我做妾,也不算辱没了她。再说了,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既能解了侯府的燃眉之急,又能让我齐旭抱得美人归,何乐而不为呢?” 他顿了顿,见沈逸气得说不出话,眼珠子一转,更是得寸进尺,语气轻佻地补充道:“侯爷若是实在舍不得,那也好办。只要让苏姨娘陪我一晚,这账,我就做主,给你们一笔勾销了!如何?” “你,你个无耻贼子!”沈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旭的手指都在颤抖。 他堂堂靖安侯,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苏云柔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集市上任人观赏一般,羞愤欲绝。 “母亲!您看看他!他,他简直不是人!”苏云柔哭倒在沈老夫人脚下,泣不成声。 沈老夫人也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家母子,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真当我靖安侯府无人了吗?!” 花厅内的气氛,已然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瞬间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母亲,侯爷,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姜如意带着墨玉,款款从门外走了进来。 姜如意目光在厅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哭得肝肠寸断的苏云柔和怒不可遏的沈逸身上,以及那对嚣张跋扈的齐家母子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好戏,终于开场了。 “如意,你来得正好!”沈老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虽然她恨极了姜如意,但此刻,为了侯府的颜面,她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芥蒂。 “你看看这齐家母子,简直是欺人太甚!如今更是口出秽言,要让云柔给他家做妾!”沈老夫人恨恨地瞪着齐旭。 姜如意款步走到厅中,对着齐老夫人微微福了福身,声音温婉柔和:“齐老夫人安好,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老夫人看在侯府的薄面上,莫要动气。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她隐隐透出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 齐老夫人见姜如意出面,脸色稍缓。 毕竟,这位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母,太师府的嫡女。 她虽然贪婪,却也知道分寸,有些话,对着沈老夫人和苏云柔可以肆无忌惮,但对着姜如意,总要收敛几分。 “哼,姜夫人说得轻巧!”齐老夫人冷哼一声,但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尖锐。 “不是我老婆子要动气,实在是你们侯府欺人太甚!欠债不还,还拿些假货来糊弄我们!我这儿子虽然说话粗俗了些,但也实在是气不过!” 姜如意闻言,秀眉微蹙,露出一副惊讶与为难:“竟有此事?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侯府,怎会做出此等有失颜面的事情来?” 她这看似质问的话,却将矛头不着痕迹地引向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更加难看。她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承认自己拿假货充数吧?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沈老夫人含糊其辞道。 “误会?”齐旭在一旁怪笑起来。 “是不是误会,沈老夫人心里清楚得很!我看你们侯府,就是拿不出钱来!” “你住口!”沈逸厉声喝止。 姜如意却仿佛没听到齐旭的挑衅一般,只是柔声对沈老夫人道:“母亲,既然齐老夫人对那些首饰有所疑虑,想必定是那些物件入不了齐老夫人的眼。不如这样,我陪嫁的箱笼里,还有些先母留下的体己,想来总有几件能让齐老夫人满意的。不如取出来,让齐老夫人挑选一番,也好早日了结此事,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她这番话说得大方得体,既维护了侯府的颜面,又主动承担了责任,仿佛真心实意地要为侯府排忧解难。 沈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姜如意的嫁妆,那可是出了名的丰厚。 若是能用她的东西抵债,自然是再好不过。 苏云柔则嫉妒地咬了咬唇。 凭什么姜如意就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 若是这些嫁妆是她的,她何至于受今日这般屈辱! 沈老夫人心中却是一动。 她怎么忘了这个!那些箱子里值钱的东西,她和文嬷嬷早就偷偷摸摸地倒腾出来不少,换成了银子或者藏了起来。 如今剩下的,多是一些不值钱的摆设,或者是一些笨重不易变卖的家具布匹。 打不开的箱子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齐家看看,不是侯府不给,而是姜如意的嫁妆也就那样,值钱的早就被她自己败光了!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迟疑与为难:“如意,这怎么好意思?那是你的嫁妆,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念想。” “母亲说哪里话。”姜如意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嫁入侯府,我便是侯府的人。侯府有难,我身为儿媳,自然应当分忧。些许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侯府的清誉重要?再者,能用这些东西化解一场干戈,想来先母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齐老夫人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太师府嫡女的嫁妆,那定然是好东西! 她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姜如意连连点头:“哎呀,还是姜夫人深明大义,识大体!既然姜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您就赶紧把东西拿出来,让我们老婆子开开眼界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些金银珠宝了。 沈老夫人见状,心中冷笑一声:等会儿看到那些破烂玩意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对姜如意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文嬷嬷,你去,将大少奶奶陪嫁的那几只装着贵重物品的箱子抬过来。” 她眼神却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文嬷嬷,充满了暗示。 文嬷嬷心领神会,连忙应道:“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文嬷嬷便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吭哧吭哧地抬了三只红漆描金的大箱子进来。那箱子看起来颇为沉重,箱体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铜锁锃亮,确实有几分贵重物品的气派。 齐老夫人和齐旭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着那几只箱子,仿佛能透过箱体看到里面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 苏云柔也伸长了脖子,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与不甘。 沈老夫人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她清了清嗓子,对文嬷嬷使了个眼色:“文嬷嬷,打开箱子,让齐老夫人好好瞧瞧吧。” “是。”文嬷嬷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走到其中一只箱子前。 她挑出一把看起来大小合适的钥匙,慢条斯理地插进了锁孔。 然而,预想中“咔哒”一声的开锁声并没有响起。 文嬷嬷微微一愣,转了转钥匙,锁芯纹丝不动。 “嗯?”文嬷嬷眉头微皱,拔出钥匙又重新插了一次,用力拧了拧。 还是打不开! 怎么回事? 文嬷嬷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这钥匙,明明是她亲自保管的,昨日还用它打开过别的箱子,怎么今日就打不开了? 花厅内的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文嬷嬷和那只紧闭的箱子上。 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怎么?这箱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这么难开?” 沈老夫人心中也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对文嬷嬷道:“文嬷嬷,你仔细些,别是拿错了钥匙。” “不……不会啊……”文嬷嬷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又换了一把钥匙,哆哆嗦嗦地往锁孔里塞。 依旧打不开! 一连试了好几把钥匙,那箱子上的铜锁就像是跟她作对似的,纹丝不动! 文嬷嬷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抖得像筛糠一样,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闹鬼了不成? 气氛当场凝固! “噗嗤——” 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齐旭! 他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可真是奇了!堂堂靖安侯府,连自家的箱子都打不开?莫不是,这箱子里面,根本就是空的,怕我们瞧见,所以故意弄了个打不开的锁来糊弄我们吧?”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沈老夫人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箱子,明明是她们亲手打理过的! 这钥匙,也明明是原配的!怎么会打不开?! “胡说八道!”沈老夫人厉声呵斥,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文嬷嬷,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还不快把箱子打开!” 文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哭丧着脸道:“老夫人饶命!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这钥匙明明是对的,许是老奴今日身子不爽利,手抖拿错了,也可能是这锁头年久失修,卡住了。”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试图为自己开脱。 齐老夫人冷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沈老夫人脸上:“哼!好一个年久失修!我看你们侯府,这账本里头,是不是也都空了?所以才编出这许多借口来搪塞我们?” “你,你血口喷人!”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如意,忽然轻呼出声。 “呀!怎么会打不开呢?这箱子和钥匙,不一直都是母亲您亲自保管的吗?” 她微微蹙着秀眉,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解,仿佛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说错话一般,轻掩朱唇,柔声道: “母亲,若是这锁当真不妥,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不如咱们将箱子送到顺天府,请官府的锁匠来开?或者,直接请户部的大人过来,当着大家的面验看箱中之物,也好证明我们侯府的清白,免得落人口实,说我们故意赖账,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沈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顺天府开箱? 户部验箱? 这怎么可能! 这小贱人是要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让靖安侯府的脸面彻底丢尽才甘心吗? 她那箱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正经东西! 早就被她和文嬷嬷联手给掏空了,换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塞了进去,充其量就是些看着唬人的空壳子! 若是真被官府的人打开,那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寒酸的嫁妆 靖安侯府的百年清誉,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沈老夫人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陷肉中,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至于当场失态。 “你胡说些什么!”沈老夫人色厉内荏地呵斥。 “区区小事,何至于惊动官府?” 她此刻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姜如意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这个小蹄子,分明是算准了她不敢! 齐老夫人的眼却骤然亮了起来,她本就疑心侯府作假,听姜如意这么一提,更是觉得其中必有猫腻! “我看就该如此!”齐老夫人“啪”的一声,再次重重拍在身旁的茶几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三跳。 “姜夫人这话在理!既然侯府口口声声说没有赖账,那咱们就请官府来做个见证!是真是假,一验便知!也省得我们老婆子在这里磨破了嘴皮子,还被人当成是讹诈!” 这老虔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逸的脸色此刻也难看到了极点,铁青一片。 眼睁睁看着侯府的脸面被人踩在脚下摩擦,心中早已是怒海翻腾。 此刻听了姜如意和齐老夫人的话,他那双锐利的眸子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审视与怀疑,落在了沈老夫人身上。 他不是傻子。 文嬷嬷是母亲的心腹,那些箱子和钥匙,也确实一直由母亲掌管。 如今箱子打不开,母亲又如此抗拒请官府验看……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母亲她当真用假货糊弄了齐家,甚至连姜如意的嫁妆也动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沈逸心中迅速蔓延开来。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燥怒与羞耻涌上心头。 他靖安侯府,何时沦落到需要靠这种下作手段来度日了? 沈老夫人被儿子那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得心头发虚,更是又气又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想晕过去,一了百了! 可她不能! 她若是此刻晕了,岂不更坐实了侯府心虚?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沈老夫人强撑着一口气,指着姜如意,声音尖厉地叫道:“姜如意,你安的什么心?唯恐侯府不乱吗?” 她试图将祸水引到姜如意身上,可惜,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姜如意依旧是那副温婉无辜的模样,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道:“母亲息怒,儿媳也是为了侯府的清誉着想。既然齐家对我们有所误会,自然是要想办法澄清的。若是能证明侯府的清白,想来齐老夫人也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反倒更显得沈老夫人无理取闹,欲盖弥彰。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齐旭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嘴。 “我看你们就是不敢!怕被人拆穿了西洋镜!” “你闭嘴!”沈逸厉声喝道,眼神却愈发冰冷。 僵持不下之际,齐老夫人眼珠一转,嘿嘿一笑:“既然沈老夫人不愿意惊动官府,怕丢了侯府的脸面,那也好办。我老婆子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样吧,我老婆子娘家有个远房侄子,年轻时候在锁铺当过学徒,开锁的手艺还算过得去。不如就让他来试试?若是能打开,皆大欢喜。若是打不开,那咱们再另想办法,如何?” 她这是摆明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把箱子打开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沈老夫人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她知道,今日这箱子,怕是非开不可了。 与其闹到官府去丢更大的人,不如就让齐家的人来开。 或许还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她心中存着一丝侥幸,艰难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砾中挤出来一般。 齐老夫人见她松口,立刻喜上眉梢,连忙对着门外候着的自家下人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一个贼眉鼠眼,中年男人便被带了进来。 那人点头哈腰地给齐老夫人请了安,然后便在齐老夫人的示意下,走到了那三只红漆描金大箱子前。 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锁孔,又从怀里掏出一套奇形怪状的工具,叮叮当当地摆弄起来。 花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锁匠和箱子之上。 沈老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的汗几乎要将帕子浸湿。 文嬷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姜如意,依旧气定神闲地端坐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那锁匠倒也确实有几分本事,捣鼓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第一只箱子上的铜锁,应声而开! 齐老夫人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快!打开看看!”她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那锁匠依言,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箱盖。 然而,预想中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箱子里,只有一些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绫罗绸缎,几件看起来还算精致的瓷器摆件,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玉石小件。 虽然也算得上是东西,但与众人想象中的贵重物品,显然相去甚远! “这,这就完了?”齐旭第一个叫出声来,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与不屑。 齐老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不死心地又指挥锁匠打开了第二只箱子。 “咔哒!” 箱盖掀开,里面依旧是一些衣料布匹,几件银质的器皿,还有一些不甚起眼的头面首饰。 价值倒是有一些,但要说能抵得上几千两银子的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齐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第三只!快打开第三只!”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锁匠不敢怠慢,又是一阵捣鼓。 “咔哒!” 最后一只箱子也被打开了。 这一次,箱子里连像样的东西都少,多是一些书籍字画,还有一些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物,甚至还有几块看着像是压箱底的陈年墨锭。 三只箱子,就这么敞开在众人面前。 里面所谓的贵重物品,加起来恐怕也就值个几百两银子,顶天了! “噗——”齐旭直接笑喷了。 “我的老天爷!这就是太师府嫡女的陪嫁?这就是你们侯府拿来抵债的诚意?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金山银山呢!” 区区几千两银子 齐老夫人的脸,已经彻底拉了下来。 “沈老夫人!沈侯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吗?”她厉声质问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沈逸的脸色,也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三只箱子,又猛地转头看向沈老夫人,那眼神,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在沈老夫人心上。 “母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里的冰碴子。 “这里面的金银珠宝呢?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呢?还有那些本该有的银票地契呢?都到哪里去了?”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这三只箱子里的东西,与他记忆中姜如意陪嫁的丰厚嫁妆,简直是天壤之别!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而这个人,除了他眼前这位口口声声为了侯府好的母亲,还能有谁? 沈老夫人被儿子这般疾言厉色地质问,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那些东西都被她拿去填了侯府的窟窿?还是说被她私下里换成了银子,或是藏进了自己的私库?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靖安侯府颜面扫地,让她在儿子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完了! 这下是彻底完了! 花厅内的气氛,尴尬而压抑。 苏云柔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沈逸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姜如意的嫁妆,竟然真的空了? 那她以后,还指望什么? “哎呀,母亲,您这是……”姜如意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唇,眼中却闪过一丝快意的冷笑。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沈老夫人身边,轻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胳膊,柔声道:“母亲莫急,许许是那些贵重的东西,母亲另外收起来了,一时情急,给忘了也是有的。” 她这话说得“体贴”,却更是将沈老夫人推向了风口浪尖。 姜如意转头看向沈逸,脸上带着担忧与理解。 “侯爷,您也别太心急。母亲掌管侯府中馈多年,劳心劳力,想来是有些东西存放得妥当,不在这几只箱子里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齐家的账了了,免得外人说我们侯府失信于人。” 她顿了顿,微微蹙起秀眉,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只是,这几箱东西,确实有些单薄了。不如这样吧,”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下唇。 “我陪嫁里,还有几间铺子,虽说不是什么日进斗金的营生,但地契都还在的吧,母亲?不如先拿出一两间的地契,去钱庄抵押了,换些银子出来,先把齐家的窟窿堵上。总不能因为这点银钱,就让侯府的名声受损,您说是不是,侯爷?” 姜如意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在为侯府排忧解难,为沈老夫人解围。 沈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看着姜如意,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个女人只是个空有美貌,却懦弱无能的摆设。 可如今看来,她这份气度,这份担当,竟是连他这个侯爷,都有些自愧不如。 只是,用她的铺子…… 沈老夫人此刻却是死死地攥着袖子,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如意这个小贱人! 她这是在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啊! 那些铺子,庄子,那些真正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她和文嬷嬷联手,要么变卖了,要么用假地契替换了真地契,藏匿了起来! 如今姜如意说地契在她那里,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吗? 可偏偏,她还不能反驳! 一旦反驳,岂不就是承认了自己先前说的那些箱子里是贵重物品的话,全都是谎言? “不必了!”沈老夫人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区区几千两银子,我靖安侯府还没落魄到要变卖儿媳嫁妆铺子的地步!” 她猛地回头,对着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文嬷嬷厉声喝道:“文嬷嬷!你个死奴才!还不快去!把库房里能动的银子都取出来!还有那些前些庄子上年收上来的债票!都给我拿来!” 到如今,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倾家荡产,也要把齐家这尊瘟神先送走了! 文嬷嬷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齐老夫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冷笑一声,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好戏。 她倒要看看,这靖安侯府,到底还能搜刮出多少家底来! 不多时,文嬷嬷便带着几个小丫鬟,捧着几个匣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老夫人,库房里能动的现银,只有三千二百两了,还有这些,是一些陈年旧铺的债票,林林总总加起来,约莫能值个一千多两银子。”文嬷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靖安侯府,百年世家,如今竟落魄至此! 沈逸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齐老夫人却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讽。 “啧啧啧!”她摇着头,咂了咂嘴。 “我还当靖安侯府是什么泼天富贵的门第呢!闹了半天,就这点家底啊?连几千两银子都凑得这么费劲!平日里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吹嘘自己是什么百年贵胄,诗礼传家,依我看啊,连我们乡下那些土财主都不如呢!” 她顿了顿,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些银票和债票:“行吧!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些,我就勉强收下了!就当是你们侯府,给我们齐家的一点心意吧!” 那语气,仿佛是受了多大的恩惠似的!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有些撑不住,身子一软,就要往后倒去。 “母亲!”沈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姜如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眼底深处,是冰封千里的寒意与痛快。 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沈老夫人,沈逸,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 齐老夫人心满意足地让人收起了那些银票和债票,又耀武扬威地在花厅里扫视了一圈,这才带着齐旭,在一众侯府下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齐家母子带着搜刮来的银钱,心满意足地出了靖安侯府,雇了辆马车,便急吼吼地朝着城外赶去,生怕侯府的人反悔似的。 他们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车刚驶出城门没多久,行至一处僻静的林间小道时,路边突然窜出七八个手持棍棒,蒙着面的彪形大汉,如狼似虎地将马车团团围住!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声如洪钟地吼道。 活脱脱一副山大王拦路抢劫的架势! 齐老夫人和齐旭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们,我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没,没什么钱啊!”齐旭哆哆嗦嗦地哀求道。 “少废话!”那络腮胡大汉眼睛一瞪,“搜!” 一声令下,那些蒙面人便如饿狼扑食般,冲向了马车。 一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之后,齐家母子不仅被搜刮得干干净净,连身上值钱点的衣裳首饰都被扒了下来,还被那些“流寇”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揍了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呸!穷鬼!”为首的大汉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只留下被打得七荤八素,哭天抢地的齐家母子,在尘土中哀嚎。 那些“流寇”走远后,迅速钻入了一旁的密林之中。 为首的络腮胡子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赫然便是先前在泰安镖局与姜如意接头的那个蒙面黑衣人! 他将抢来的包裹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手一挥,带着众人消失在了树林里。 半晌之后,缓过劲来的齐老夫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包裹,和同样被打成猪头的儿子,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没当场气死过去! “天杀的!天杀的沈家老虔婆!”齐老夫人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好你个老不死的!你以为派人抢了东西,就能赖掉这笔账了吗?做梦!你给我等着!我齐家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跟你们靖安侯府斗到底!既然你们不愿意主动给钱,那就别怪我们用别的法子,把这钱给拿回来!” 她此刻已然认定,这伙“流寇”,定是沈老夫人派来杀人灭口,夺回银钱的!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而此时的靖安侯府内。 依旧是一片狼藉。 沈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扶着还在喘息不止的沈老夫人,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与压抑的怒火。 姜如意则是一副大度从容的模样,她款款走到沈逸身边,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侯爷,您也别太生气了。母亲想来也是一时糊涂,为了侯府的开销,情急之下才动用了那些东西。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东西用了也就用了,丢了也就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她这话说得善解人意,仿佛真的是在替沈老夫人开脱。 可这话听在沈逸耳中,却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剜着他的心。 一家人? 若是真当她是一家人,又岂会做出这等偷盗儿媳嫁妆的龌龊事来? “侯爷若无他事,儿媳便先回房歇息了。今日之事,也着实让儿媳有些心力交瘁。”姜如意微微福了福身,故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身便带着墨玉,施施然地离开了花厅。 待姜如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逸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猛地甩开沈老夫人的胳膊,眼神冰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母亲!” “姜如意的那些嫁妆,到底都去哪儿了?!” “您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沈老夫人看着儿子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听着他那满含怒火的质问,只觉得浑身一软,险些再次瘫倒在地。 她知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逸儿……你……你听母亲解释……” “解释?”沈逸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森寒. “儿子洗耳恭听。母亲倒是说说,如意的那些嫁妆,究竟是如何不翼而飞的?别告诉我,是被老鼠拖走了,还是被虫蛀了!” 他这话,字字诛心,毫不留情。 沈老夫人一张老脸涨得紫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来。 她何曾受过儿子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待? 往日里,沈逸虽然对她不甚亲近,但明面上的孝顺还是做足了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逸儿,你误会母亲了!”沈老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拉沈逸的衣袖,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你当母亲愿意动用如意的嫁妆吗?还不是因为这侯府的用度实在是太大了!” “侯府开销大?”沈逸眉头一挑,语气中充满了不信. “母亲莫不是忘了,当初如意嫁进来时,那十里红妆,光是压箱底的银票,就足够侯府三五年的开销了!这才几年功夫,就捉襟见肘了?” 沈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神有些闪躲。 她确实是将那些银票拿去填了侯府这些年因经营不善和她自己私下补贴娘家而造成的窟窿。但这些,她如何能对沈逸明说? “再者,”沈逸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就算侯府开销大,母亲也不至于将那些古玩玉器、田庄铺子都变卖了吧?那些东西,可都是有账可查的!母亲今日若是不给儿子一个说法,儿子也只能认为,是母亲私吞了如意的嫁妆!” “私吞”二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老夫人脸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屈辱与愤怒:“沈逸!你……你怎能如此说你的母亲!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 沈逸嗤笑,“母亲倒是说说,如何为了我?” 霓裳楼流光锦 沈老夫人眼珠一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还不是因为柔儿!前些时日,为了风风光光地把柔儿娶进门,为了给她操持一个体面的婚礼,母亲自然要早做打算。” “你知道的,柔儿那孩子身世可怜,又无长辈帮衬,母亲若不替她多费些心思,岂不是要让她受了委屈?” 她顿了顿,偷偷观察着沈逸的脸色,见他眉头微蹙,似乎有所松动,心中暗喜,继续说道:“这操办婚事,哪一样不需要银子?母亲之前跟你说过这事,你也是同意的啊。采买聘礼,置办酒席,还有给柔儿添置些像样的嫁妆,这些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母亲也是没办法,才想着,先将如意嫁妆里那些不常用的东西,拿去当铺抵押了些银子。想着等府里宽裕了,再赎回来便是。谁曾想今日齐家会突然上门逼债,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沈逸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怒火果然消减了几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烦躁。 他本想着苏云柔一个盛大的婚礼,可是结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最后还是委屈了她。 他昨日才答应了苏云柔,要去城中最有名的霓裳楼,给她定做几身时兴的衣裳。 那流光锦价格不菲,一匹就要上百两银子。 他当时还盘算着,姜如意的嫁妆丰厚,随便从她那里支取一些,便能博得美人一笑。 可如今姜如意的嫁妆,被母亲掏空了! 他给苏云柔买料子的钱,没了! 想到这里,他怒火又起。 他生气的点,其实并非沈老夫人动用了多少钱财,毕竟在他看来,姜如意的嫁妆既然进了侯府的门,那便是侯府的东西,母亲作为当家主母,如何支配,他本不该过问。 他真正恼怒的是,母亲把事情办砸了! 不仅没能妥善处理好府内的财务,反而惹出今日这等颜面尽失的祸事!更重要的是,因为母亲的失误,他很可能无法兑现给苏云柔的承诺了! 这才是他无法容忍的! “母亲的意思是,如意的嫁妆,都拿去为苏云柔操持婚事了?” 沈逸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的质问意味,却悄然转变了方向。 沈老夫人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逸儿,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和柔儿啊!柔儿那孩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将来定能为我们沈家开枝散叶,为你打理好后院,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她刻意强调苏云柔的好,试图转移沈逸的注意力。 沈逸沉默了片刻,心中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 在他看来,姜如意虽然是太师府嫡女,身份尊贵,但性子木讷,不懂情趣,远不如苏云柔那般善解人意,惹人怜爱。 为了苏云柔,牺牲一些姜如意的利益,似乎也并非不可接受。 “既然是为了给柔儿准备婚礼,那为何今日齐家上门,母亲却连几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沈逸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一丝怀疑。 沈老夫人心中暗骂齐家多事,面上却苦着脸道:“那些抵押出去的东西,大多是些古玩字画,金银首饰,当铺给的价钱本就不高。而且有些银子,已经预先支取出去,尚未入账。母亲也是一时周转不灵,才落得如此境地。”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确实有些银子花在了苏云柔身上,但更多的,还是被她挥霍了,或是贴补了娘家。 沈逸听了这话,脸色稍霁。 他宁愿相信母亲是为了苏云柔才出此下策,也不愿相信母亲是真的私吞了儿媳的嫁妆,将侯府的脸面踩在脚下。 “罢了!”沈逸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母亲日后行事,还需多加斟酌,莫要再出这等差错,让人看了笑话!” 他这话,算是轻轻放过了。 沈老夫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逸儿说的是,母亲知道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再不会如此了。” 沈逸没有再看她,转身便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冷声道:“霓裳楼那匹流光锦,母亲还是尽快想办法。柔儿那里,我不想让她失望。”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另一边,姜如意回到自己的院子,墨玉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小姐!您是没瞧见方才老夫人那副嘴脸!还有侯爷!他……他简直……”墨玉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如意却只是淡淡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急什么?这出戏,才刚刚开锣呢!” 她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要回那些嫁妆。 那些东西,被沈老夫人糟蹋了也好,变卖了也罢,她都不在乎。 她要的,是让沈逸和沈老夫人之间产生嫌隙,是让靖安侯府的内里,一点点腐烂,最终轰然倒塌!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她要让沈老夫人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要让沈逸为他前世的眼盲心瞎,付出惨痛的代价! 转眼便到了午膳时分。 可今日,墨玉去厨房取膳食,却气冲冲地端着几个粗陋的食盒回来了。 “砰”的一声,墨玉将食盒重重地放在桌上,俏脸涨得通红。 “小姐!您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姜如意放下手中的绣活儿,抬眸望去。 食盒里的菜色,简单得近乎寒酸。 这哪里是侯府主母的膳食? 便是寻常下人,恐怕也比这强些! “这是怎么回事?”姜如意眉头微蹙,声音依旧平静。 墨玉气得眼圈都红了:“还不是厨房那帮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狗奴才!她们今儿个不知从前厅哪个碎嘴的奴才那里听说了,说小姐您的嫁妆,被老夫人给给掏空了,如今就是个空架子,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所以,她们便开始怠慢了?”姜如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可不是嘛!”墨玉跺了跺脚,愤愤不平道,“奴婢去取膳的时候,那管事婆子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说什么如今府里不比往日,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呸!我看她们就是见您失了依仗,故意作践我们呢!” 你,抬起头来 “以前您嫁妆丰厚,时常打赏她们,她们便一个个跟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如今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真是岂有此理!” 墨玉越说越气。 姜如意却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墨玉,你记住,永远不要跟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置气,不值得。”她淡淡说道,“她们既然觉得我这里没了油水,那便让她们这么认为好了。” “可是小姐……”墨玉有些不甘心。 姜如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侯府,从根子上就烂了。这些奴才,不过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她们便往哪边倒。指望她们忠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端起那碗粗糙的米饭,用筷子拨了拨,又放下了。 “看来,是时候该清理一下门户,培养几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人了。”姜如意轻声自语。 前世,她便是因为身边没有得用之人,才会在沈逸和苏云柔的算计下,步步维艰,最终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墨玉,”姜如意抬眸看向她,眼神坚定。 “你去一趟李管家那里,就说我院子里人手不够,想要添买几个伶俐可靠的丫鬟和小厮。让他这两日就去人牙子那里看看,挑些好的送过来。” “买人?”墨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姜如用意。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与其指望这些早已被侯府浸染的心思活络的老人,不如买些新人回来,慢慢培养。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身边的人,对自己忠心不二。 李管家是侯府的老人了,为人还算公道,只是有些趋炎附势。 但买卖下人这种事情,由他出面,也最为稳妥。 墨玉领了命,匆匆去了。 李管家听闻姜如意要买人,倒也没多意外。 毕竟,今日花厅里发生的事情,早已在侯府下人之间传遍了。 大少奶奶的嫁妆被老夫人挪用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这位大少奶奶,明明看着失了势,却还有闲钱买人? 李管家心里犯着嘀咕,但面上却不敢怠慢。 他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沈逸。 沈逸彼时正在书房,为苏云柔那匹流光锦的银子发愁。 听闻姜如意要买人,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要买便买吧,这点小事,不必来烦我!” 在他看来,姜如意不过是受了些委屈,想要买几个新人来充充场面,找回些许颜面罢了。 他懒得理会。 李管家得了沈逸的令,心中便有了数。 于是,他也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去联系相熟的人牙子。 而姜如意要买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苏云柔的耳朵里。 彼时,苏云柔正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对着镜子细细描眉。 听着贴身丫鬟海棠的禀报,她描眉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哦?姜如意要买人了?”苏云柔放下眉笔,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海棠连忙点头:“是呢,柔姨娘。听说李管家已经去联系人牙子了,估计明后两日,人就能送进府里来。” 苏云柔眼波流转,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她轻笑一声:“这倒是个好机会。” “姜如意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墨玉,那丫头虽然忠心,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她想买新人进来,培养自己的心腹,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苏云柔慢条斯理地说道。 “只是,她以为她买来的人,就一定会对她忠心耿耿吗?”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既然她要买人,那我们何不顺水推舟,也送几个人到她身边去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能在她身边安插几个我们的人,日后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海棠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拍手道:“姨娘英明!这可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心中暗道: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在侯府过得舒心!侯爷的心是我的,这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之位,也只能是我的! “海棠,”苏云柔吩咐道。 “你去悄悄打探一下,李管家都联系了哪些人牙子。然后,你去找一个我们信得过的人牙子,让他把我们的人,也混进那批新人里。记住,要做得隐秘些,莫要让人察觉。” “是,姨娘!奴婢这就去办!”海棠领命而去。 苏云柔看着海棠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 李管家的办事效率倒是很高。 不过两日的功夫,便领着一大群穿着朴素,神色各异的男男女女,来到了姜如意的院子外。 彼时,姜如意正坐在廊下,悠闲地品着茶。 墨玉则站在一旁,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院门口。 “小姐,人来了。”墨玉轻声提醒道。 姜如意放下茶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平静地投向了院门口。 只见李管家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约莫十几个丫鬟和小厮。 这些人大多年纪不大,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不等,一个个低眉顺眼,神情拘谨,显然是第一次进入这等高门大户,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大少奶奶,您要的人,老奴都给您带来了。”李管家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这些人都是从几家相熟的人牙子那里挑来的,身家清白,性子也还算老实。您过过目,若是有瞧得上的,便留下。若是不满意,老奴再给您重新挑选。” 姜如意点了点头,目光缓缓从那些人身上扫过。 这些少男少女,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显然是家境贫寒,走投无路,才会被卖身为奴。他们眼中,是深入骨髓的卑微与怯懦。 她的目光,在一个个身影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了队伍末尾,一个格外瘦小的身影上。 那男孩,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比同龄人要矮小许多,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姜如意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与其他孩子截然不同的气息。 是历经苦难后的沉静,以及深藏在骨子里的倔强。 “你,抬起头来。”姜如意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怎么会是他? 那瘦小的男孩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时,姜如意的心,猛地一震! 这张脸,姜如意认得! 是他! 姜如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瞳孔骤然一缩,紧紧盯着那个男孩,心中翻江倒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男孩,这个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如同路边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般的男孩,姜如意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在前世,沈诏安众叛亲离,穷途末路之际,依旧不离不弃,辅佐在沈诏安身侧,为他出谋划策,最终助他夺回一切的首席军师,陆柏年! 他冷血无情,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冷血狗。 姜如意只知道,陆柏年是霍无伤手下一个百夫长的儿子。 霍无伤。 想到这个名字,姜如意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她记得,前世霍无伤被冠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而其中一条重要的罪名,便是他贪墨军饷,克扣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导致军心涣散,民怨沸腾。 当时,姜如意虽然身处后宅,但也曾听闻此事。 她本不信那个光风霁月的人会做出贪墨军饷的事情,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姜如意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怀疑。 如果不是军饷被贪墨,这孩子的父亲为国捐躯,领到的让抚恤金大概也不会让他流离失所。 那些抚恤金,真的落到霍无伤的手中了吗? 姜如意盯着那个男孩,心中百感交集。 “你叫什么名字?”姜如意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 男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带着戒备道:“陆柏年” 然而,李管家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跳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队伍末尾,一把揪住陆柏年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动作粗鲁至极。 “呸!你这小叫花子!怎么混进来的?”李管家满脸嫌恶,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用力将陆柏年往旁边一甩。 陆柏年本就瘦弱,被他这么一推,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但他却倔强地稳住了身形,低垂着头,额前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夫人,您瞧瞧!这,这简直是污了您的眼!” 李管家转过身,对着姜如意露出一副谄媚又惶恐的笑容,指着陆柏年,语气夸张地说道:“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浑身脏兮兮的,一股子馊味儿!八成是哪个不长眼的人牙子,想蒙混过关,把这种货色也给送进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扇着鼻子,仿佛陆柏年身上真有什么恶臭一般。 “这种腌臢东西,养在府里,简直是晦气!莫说伺候主子了,就是让他去扫茅厕,都怕他偷懒耍滑,弄得更脏!”李管家唾沫横飞,言语间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他今日特意挑选的,都是些看起来眉清目秀,至少干净整齐的孩子。 “来人啊!把这小叫花子给我轰出去!以后采买下人,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再有这种货色混进来,仔细你们的皮!”李管家颐指气使地对着院外的粗使婆子吼道。 那几个婆子闻言,正要上前。 姜如意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寂静的院中格外清晰。 “等等。” 李管家脸上的横肉一抖,连忙转过身,脸上的凶恶瞬间化为讨好:“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姜如意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陆柏年身上。 此刻的陆柏年,衣衫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色,上面沾满了泥污和不知名的污渍。 头发枯黄,像一蓬乱草。脸上也是灰扑扑的,只有一双眼睛,在低垂的眼睑下,闪烁着狼崽一般警惕而幽深的光。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将他与未来那个权倾朝野的首席谋士联系在一起。 但姜如意知道,这具瘦小的身躯里,潜藏着一头怎样凶猛的孤狼。 他此刻的卑微,不过是蛰伏。 一旦时机成熟,他便会亮出锋利的獠牙,将所有轻视他、欺辱他的人,撕得粉碎! “我要了。”姜如意朱唇轻启,声音依旧平静,却掷地有声。 “什,什么?”李管家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放着那么多看起来齐整伶俐的孩子不要,偏偏要挑这么一个又脏又臭,看着就晦气的小叫花子? “我说,这个孩子,我要了。”姜如意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李管家这下听清楚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夫人,您可千万别被这小子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了!这种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性子最是顽劣不堪,偷奸耍滑,不服管教!养在身边,不仅碍眼,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在他看来,姜如意今日之举,简直是不可理喻。 要么是脑子不清醒,要么就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姜如意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转向陆柏年,声音轻柔了几分,却带着一丝探究:“你,可愿跟着我?” 陆柏年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瘦削的小脸,脸颊凹陷,肤色蜡黄。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如同暗夜里最寒冷的星,带着戒备和审视还有冷漠。 他没有寻常孩子见到贵人时的怯懦与讨好,也没有被选中后的欣喜若狂。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姜如意,薄唇微启,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久未开口说话一般:“你不怕脏了你的地方?” 这语气,哪里像个求生的奴仆,分明带着一丝挑衅和疏离。 周围的下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竟敢用这种态度跟主子说话! 李管家更是气得脸都绿了,指着陆柏年,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姜如意却不以为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脏?不碍事。”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戏谑与欣赏:“我啊,就喜欢你这样会咬人的。” 会咬人的狗不叫 不温顺,不谄媚,带着一身的刺。 这才是她认识的陆柏年。 这才是那只未来会搅动风云的孤狼,该有的模样。 此言一出,满院皆惊! 墨玉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小姐。 李管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猛地一拍旁边的小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怒声道:“夫人!您这简直是胡闹!这等来历不明的野种,怎能随意收进府里!万一他是个奸细,或者身染恶疾,那可如何是好?”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在他看来,姜如意此举,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姜如意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凤眸微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李管家,”她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彻骨的寒意。 “我堂堂太师府嫡女,靖安侯府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如今不过是想在自己的院子里添个洒扫的杂役,难道还要经过你一个管家的同意不成?” “还是说,这靖安侯府,如今已经轮到你李管家当家做主了?” 她的话语如冰棱般刺向李管家。 李管家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这才猛然惊醒,眼前这位,即便嫁妆被挪用,看似失了势,也依旧是太师府的嫡长女,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主母! 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主子的决定? 方才他也是气昏了头,才敢如此放肆。 “老,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李管家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连忙躬身告罪,“夫人息怒!老奴也是一时糊涂,担心夫人被人蒙骗,绝无冒犯之意!” 姜如意冷哼一声,没有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陆柏年身上:“你,留下。墨玉,带他去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先在院里做些洒扫的活计。” 陆柏年依旧沉默着低着头。 他没有说谢,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墨玉虽然心中有万般不解,但见自家小姐主意已定,也不敢多言,应了声“是”,便准备上前领人。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队伍最末尾,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女,忽然抬起了头。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在一众面黄肌瘦的孩童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一直低垂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却不知为何,大胆地抬眼望向姜如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姜如意的心,又是微微一顿。 这张脸…… 秋桃? 姜如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秋桃,她可太熟悉了! 前世,她是苏云柔身边最得力最受信任的心腹大丫鬟! 苏云柔许多阴私的勾当,都是通过秋桃的手去办的。 这个丫头,看似温顺,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帮着苏云柔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是直接或间接导致了姜如意前世的悲惨结局。 姜如意记得,前世苏云柔得势之后,这个秋桃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侯府里作威作福,气焰嚣张得很。 后来,似乎是被京中某个好色纨绔的富家公子哥看上了,苏云柔为了拉拢人心,便顺水推舟,将她送去做了妾室,也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宿”。 没想到,这一世,苏云柔竟然这么快就将她安插了进来! 看来,自己要买人的消息,苏云柔那边也收到了,并且迅速做出了应对。 姜如意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苏云柔啊苏云柔,你倒是真看得起我。 不过,既然你把人送来了,我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姜如意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伸出纤纤玉指,状似不经意地在人群中点了点:“除了他,那边那个,还有你,你,跟你旁边的那个,也都留下吧。” 她一共点了三男两女,其中便包括了那个低眉顺眼的秋桃。 被点到的人,大多露出了惊喜和庆幸的表情,只有秋桃,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便掩饰了下去,依旧是一副温顺恭敬的模样。 李管家见姜如意终于挑了几个看起来正常些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夫人眼光独到!这几个都是老奴精挑细选出来的,保证伶俐能干!” “其余的人,便都带回去吧。”姜如意挥了挥手,有些意兴阑珊。 “是,老奴这就将他们带走。”李管家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带着剩下的人退了出去。 待众人散去,院子里只剩下姜如意、墨玉,以及新选中的五个下人。 “墨玉,你先带他们下去,安排一下住处和差事。那个陆柏年,让他先跟着张嬷嬷,学学规矩,做些洒扫的粗活。”姜如意淡淡吩咐道。 “是,小姐。”墨玉应下,领着五个新人去了后罩房。 秋桃低眉顺眼地跟在墨玉身后,心中却在暗暗盘算。 她本以为今日之事会有些波折,毕竟是奉了柔姨娘的命令,混进大少奶奶院子里的。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看来,这位大少奶奶,也不过如此。 空有太师府嫡女的名头,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草包美人,连身边混进了别人的眼线都毫无察觉。 柔姨娘说得对,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温顺听话,博取了这位大少奶奶的信任,日后便能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到时候,还怕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里,秋桃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翘起。 回到房间里,墨玉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奴婢不明白!”她一脸困惑地看着姜如意,“那个陆柏年,看起来又脏又倔,跟个小狼崽子似的,您为何非要留下他?还有那个秋桃,奴婢瞧着她,总觉得她眼神不对劲,不像个安分的!” 尤其是那个秋桃,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墨玉总感觉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姜如意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唇边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墨玉,你觉得,这侯府里,还有谁是真正安分的?” 墨玉一怔,随即低下头:“小姐说的是。只是奴婢还是担心,那个秋桃……” 如此磋磨 “你是不是想问,我明知她可能是苏云柔派来的人,为何还要将她留下?”姜如意打断墨玉,她一眼便看穿了墨玉的心思。 墨玉用力点了点头:“小姐英明!奴婢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狼?”姜如意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苏云柔也太小看我姜如意了。区区一个秋桃,也配称之为狼?” “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那小姐为何还要留下她?”墨玉更加不解了。 姜如意放下茶杯,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刚刚抽芽的柳条,声音悠远:“苏云柔既然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若是不如她的意,她岂不是会失望?” “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让她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不如就将她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样,她想知道什么,我们便让她知道什么。她不想知道的,我们也可以‘不小心’让她知道。” 墨玉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姜如意转过身,看着她迷茫的样子,不禁莞尔:“你啊,以后就明白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秋桃,心气高着呢。她以为进了我的院子,就能像在苏云柔那里一样,做个呼风唤雨的大丫鬟?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你去告诉张嬷嬷,这个秋桃,既然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就让她先从最粗苯的活计做起。洗衣,洒扫,倒夜香,什么累,什么脏,就让她做什么。” “还有,平日里让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婆子,也多关照关照她。不必做得太明显,只需让她明白,我这院子里的规矩,和别处不同。” 墨玉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姜如意的用意:“小姐是想磋磨她?” “磋磨?”姜如意挑了挑眉,“我只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了。一个丫鬟,就该有丫鬟的样子。别总想着一步登天,攀龙附凤。” “奴婢明白了!”墨玉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张嬷嬷!” 张嬷嬷是姜如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为人最是忠心耿耿,也最有手段。有她看着,晾那秋桃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姜如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记住,凡事留一线,莫要真把人逼急了。我还要留着她,给苏云柔传话呢。” “是,小姐!”墨玉领命而去。 姜如意重新坐回桌边,执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缓缓写下“陆柏年”三个字。 她的目光,深邃而悠远。 陆柏年,这一世,我救你于微末,你又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而苏云柔,你送来的这份“大礼”,她也欣然笑纳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且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果不其然,秋桃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几分姿色和玲珑心思,很快就能在姜如意的院子里站稳脚跟,甚至取代墨玉的地位。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自从进了这院子,她就像掉进了冰窟窿。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先是去井边打水,冰冷刺骨的井水冻得她双手通红。 然后是无休无止的洒扫,偌大的院子,角角落落都要擦拭干净,稍有不慎,便会招来张嬷嬷劈头盖脸的训斥。 洗衣,更是让她苦不堪言。 一大盆一大盆的衣物,搓得她腰酸背痛,手指都快磨破了皮。 晚上还要负责倒夜香,那股刺鼻的臭味,熏得她几天都吃不下饭。 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婆子,也像是约好了一般,对她冷嘲热讽,处处排挤。 分给她的饭菜,不是馊了就是冷的。 交给她的活计,总是最多最累的。 稍有不如意,便会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新来的秋桃姑娘吗?怎么这点活儿都做不好?莫不是在以前的主子那里享福惯了,到了我们这儿,就吃不得苦了?” “可不是嘛!有些人啊,就是眼皮子浅,总想着攀高枝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秋桃的心上。 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在苏云柔那里,她虽然也是丫鬟,却是最体面的大丫鬟。平日里只负责伺候苏云柔的饮食起居,偶尔传个话,办些体己事,哪里做过这等粗活? 那些小丫鬟见了她,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秋桃姐姐”? 可如今,在这姜如意的院子里,她却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贱婢! 秋桃心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不可能!她自问行事隐秘,从未露出任何马脚。 那便是这姜如意,天性刻薄,以折磨下人为乐? 一定是这样! 秋桃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终于,在忍受了数日的磋磨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这日傍晚,她寻了个机会,悄悄溜出了姜如意的院子,一路哭哭啼啼地跑到了苏云柔的住处。 “柔姨娘!柔姨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一见到苏云柔,秋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苏云柔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苏云柔正在窗边写字,闻声回头,见秋桃这副梨花带雨,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苏云柔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海棠连忙上前,将秋桃扶了起来。 “柔姨娘,呜呜呜……奴婢……奴婢快要活不下去了!”秋桃抽噎着,将自己在姜如意院中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遍。 “那姜如意,简直不是人!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她让奴婢做最脏最累的活,还纵容院子里的下人欺负奴婢!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了!” 苏云柔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待秋桃哭诉完毕,她才幽幽叹了口气,拿起帕子,轻轻拭去秋桃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傻丫头,受委屈了。” “姨娘,您说,那姜如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她为何要这般针对我?”秋桃红着眼睛,不甘心地问道。 苏云柔眼波微闪,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若是她当真发现了什么,以她的性子,恐怕早就将你打发了,又岂会留你在身边?” “那她为何要如此磋磨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是她天性如此吧。”苏云柔轻描淡写地说道,“毕竟是太师府出来的嫡女,骄纵惯了,看谁不顺眼,便要磋磨一番,也是常有的事。” 她顿了顿,拉起秋桃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秋桃,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我们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气,乱了阵脚。” “你要忍耐,要蛰伏。只有取得了她的信任,才能为我们传递消息,才能助我们侯爷,在这侯府站稳脚跟。” 苏云柔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让秋桃原本动摇的心,又渐渐安定了下来。 “可是姨娘,奴婢真,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秋桃瘪着嘴,眼中又泛起了泪光。 苏云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不耐,但面上依旧是温柔体贴的模样。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做工精致的银丝嵌珍珠的钗子,轻轻插入秋桃的发间,柔声道:“我知道你辛苦了。这个钗子,是我前些日子新得的,你戴着,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且先忍耐几日,等过些时日,风声过去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在姜如意身边过得舒坦些。” 那钗子入手冰凉,却带着幽幽的珠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秋桃摸着发间的钗子,心中的委屈和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柔姨娘还是疼爱自己的! 她就知道,柔姨娘不会不管她的! “多谢姨娘赏赐!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姨娘的期望!”秋桃破涕为笑,脸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嗯,这就乖了。”苏云柔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快回去吧,莫要让人发现了。记住,凡事小心,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是!奴婢遵命!” 秋桃得了安慰,又得了赏赐,顿时心满意足,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重新回到了姜如意的院子。 看着秋桃离去的背影,苏云柔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入骨的寒意。 海棠上前一步,低声道:“姨娘,这个秋桃,会不会太沉不住气了?才几日功夫,便哭哭啼啼地跑来告状。若是日后真有什么要紧事,她靠得住吗?” 苏云柔冷哼一声:“一个丫鬟罢了,还能指望她有多大的城府?不过,眼下也只能用她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姜如意那边,最近似乎安静得很。除了买进几个下人,便再无其他动作。这倒有些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姨娘是担心,她另有图谋?” 苏云柔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管她有什么图谋,只要有秋桃在,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而另一边,秋桃回到姜如意的院子,虽然依旧要做那些粗活,但因为得了苏云柔的安慰和赏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珍珠钗子藏好,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取得姜如意的信任,好早日摆脱这苦海,重新过上体面的日子。 墨玉端着热水刚进屋,就见姜如意正倚在窗前, “小姐,新来的那几个下人都安顿妥当了。”墨玉低声禀报。 “只是那个陆柏年,到底让他做些什么活计?张嬷嬷说,这孩子力气小,又沉默寡言,不太合群。” 姜如意闻言淡淡一笑:“就按寻常小厮使唤便好。什么洒扫、挑水、劈柴,都让他轮流去做。” 墨玉有些诧异:“可是小姐,这陆柏年看起来……” “不必特殊对待。”姜如意语气平静。 “这孩子心思极重,你若是立刻给他好处,他反而会起疑。我救他于微末,他未必感恩,只怕更要提防我。先让他吃点苦头,看清楚身边的人和事,再慢慢引导。” 姜如意眸光深邃地望向远方,“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坚信着人性本恶。给他多些时间适应,再调教便好了” 墨玉恍然大悟,连忙应道:“奴婢明白了!只按规矩来,不多不少,也不许旁人欺负就是?” “嗯,”姜如意点头。 “但也别护得太紧。他若真有本事,自然能熬出来,若是个扶不起的泥巴,那也没必要再费心思。”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还夹杂着秋桃细碎的咳嗽。 沈逸近几日沈逸似乎良心得到了一丝拷问,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个妻子,每天都要找机会往这边跑上一趟。 有时陪她用饭,有时闲聊两句,但每次不过片刻便借口公务离开,从未真正用过心。 今日也是如此。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一脸勉强地扬声道:“如意,我带了些你爱吃的小菜,一起用午膳吧?” 话音未落,只听“哐啷”一声脆响,秋桃正在廊下洒扫,为了吸引注意力,她特地选在这个时辰,在最显眼的位置晃荡。 谁知脚下一滑,把半桶污水泼翻在地,人也险些摔倒。 沈逸本就烦闷,被这一幕搅得火冒三丈。他皱眉喝道:“哪里来的蠢货!做事如此粗糙,若是伤了夫人和世子该当何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秋桃见状赶紧跪伏下来,小脸上挤出委屈又楚楚可怜的表情,用尽全身娇弱之态哭诉道:“回侯爷的话,是奴婢笨手笨脚,不小心撞到了您的鞋,请您责罚。” 她声音柔媚入骨,本以为能博得男人怜惜。不料沈逸目光一扫,看清秋桃模样后竟露出嫌恶之色。 啪! 毫无征兆的一记耳光狠狠甩在秋桃脸上,将她直接打翻在地! “贱婢!”沈逸怒不可遏,“你配靠近我?滚远点!别脏了我的鞋!” 周围丫鬟婆子早已吓得低头不语,无人敢替秋桃求情。 还觉得解不了气,又踹了一脚,将秋桃踢到墙角,然后转身把手里的食盒重重放到桌上。 被这种低贱玩意骚扰的沈逸本来就不爽利,看着穿着寡淡的姜如意更是没了心思。沈逸冷哼道:“这些下人都是怎么教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让他们收拾干净,否则以后休怪我不客气!” 沈逸骂完秋桃之后,也没什么心情陪姜如意吃饭了。 说罢,他理也不理姜如意,转身就离开了。 姜如意一直冷眼旁观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有云姨看我就好啦 等沈逸发完一通火走了之后,姜如意这才缓缓走到廊下,把浑身狼狈,双颊高高肿起还挂着血丝儿的秋桃叫到了跟前。 其余丫鬟识趣退避三舍,只留墨玉守在侧旁伺候。 “小姑娘,”姜如意见状叹息一声,将亲手绣制的小帕递过去,“擦擦吧。让你受委屈了。” 声音温柔体贴,没有半分主母架子,更像是一位慈爱的姐姐。 但这样的话语落入秋桃耳中,却宛若刀割般刺痛羞辱。 她死死攥紧拳头,下意识瞪大双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掩饰眼里的不甘与狠毒。 “多谢夫人体恤,奴婢命贱,该打该骂。” 姜如意见此并未揭破,而是意味深长地盯住她良久,道:“人在屋檐下,总要学会忍耐。不管遇到什么难堪,维护住自己该有的体面才是最重要的是。” 说罢,姜如意转身吩咐墨玉:“去库房取瓶金疮药来给秋桃姑娘,对了,也给那小子送一瓶,再拿块热毛巾送去西跨院,让陆柏年洗洗手脚,再把药交给张嬷嬷,说这是我赏赐新人的,让他们照顾一下伤口。” 墨玉领命而去。 沈诏安自从上次火烧祠堂之后,就一直在养伤,直到如今才大好。 这日,午后阳光透窗而入,将床帐映成金灿灿颜色。 苏云柔端坐床沿,一边剥橘喂食,一边状似无意地和他闲谈。 “诏安啊,你娘最近是不是很少来看你?”她语调温软含笑,却藏刀于绵袖之间。 “谁要她看了!有云姨看我就好啦!” 苏云柔一笑:“听说她新收了个野种小厮,据说与你年龄相仿呢。啧啧,也不知道是哪家逃荒来的贱民野崽儿。” 少年闻言立马竖起眉毛,不悦嘀咕一句:“凭什么让我娘收?家里缺奴才吗?” 苏云柔轻飘飘叹息一声,把剥好的橘瓣递过去,同时佯装忧虑提醒: “谁知道呢,不过听海棠讲,那贱种日日跑腿伺候你娘,都快把我们家诏安晾成外人啦。” 这一句话成功击中了少年的逆鳞。 他猛地拍掉橘瓣跳下床榻,大喊大叫嚷嚷不停: “什么?还有这种事?” 翌日上午。 沈诏安就叫了两个狐朋狗友以及两个凶神恶煞老嬷嬷,浩浩荡荡杀去了东跨院。 彼时陆柏年正在粪坑旁挑担浇菜园。 一桶桶污秽物熏得鼻酸欲裂,即使戴草帽蒙鼻依旧汗流浃背狼狈异常。 但少年始终沉默寡言,从未抱怨或者偷懒,比那些油滑偷奸耍滑成年汉还要利索稳重许多倍。 “小野种装什么硬汉?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叫花子罢了!” 就在这时,一队华服少年簇拥而至,为首者正是靖安侯府的小厮,沈诏安。 如今身体略好,被苏云柔蛊惑之后憋足火气,要找所谓的新来的野种出气泄愤,好彰显自己主子的威严尊贵! 王氏扯高嗓门喝令众人停步,高调宣布: “少主驾临,各位快快跪迎!” 众仆役纷纷跪倒磕头唯恐招惹祸端,可唯独陆柏年依旧稳稳站定,两腿岿然不动,仅仅淡淡扫了一眼来者,无悲无喜,不卑不亢,就那么冷冷注视对方,好似根本没将这些权贵放在眼里一样! 这种姿态瞬间激怒了沈诏安,他厉喝一声: “大胆贱种!见到少主为何不起跪?是不是欠教训?” 王氏立即挥鞭作势欲扑,却被少年伸臂拦住。“且慢!” 他说,“我要亲自收拾这个没规矩的新狗崽儿!” 说罢冲跟班努努嘴,那俩胖小厮立马凶神恶煞扑过去,其中一个猛地伸腿绊倒陆柏年,使劲往后一推,将整桶臭烘烘猪粪泼溅出来,当场淋得陆柏年浑身上下污秽狼藉,引发周围爆发出阵阵幸灾乐祸的大笑! 有人捏鼻呛咳,有人大呼恶心,还有胆大的拍手叫好。 而躺倒泥浆中的陆柏年轻轻喘息两口,并没有挣扎爬起,也没有央求饶恕,仅仅抬眸直视那耀武扬威、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小世子。 这种平静反抗,比任何哭嚎挣扎更令人抓狂,更具羞辱性! 果然下一秒,沈诏安心底积蓄多日的不满彻底爆发。 他抽出腰间金鞭,在阳光照射下一闪寒芒,然后居高临下逼近一步,一字一句吐出口中: “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现在,本少爷命令你........” 他指向自己雪白锃亮的新靴, “爬过来,把我的鞋舔干净!否则就剁掉你的狗爪,看你以后还怎么撒野!!” 现场鸦雀无声。 陆柏年依旧纹丝不动,仅仅用一种冰凉彻骨,宛若孤狼般锐利锋芒盯着沈诏安,没有屈服,更没有畏惧。 他的背脊挺直,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会向权势低头认输! 金鞭破空,带着凌厉的风声,沈诏安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小畜生!你是不认得本少主吗?还是以为我娘护着你,你就能在这靖安侯府横着走了?”他声音尖厉,手中的金鞭指向陆柏年。 这金鞭,据说是沈老夫人特意寻来的,名曰“训奴鞭”,专为教训不听话的下人所制,鞭身沉重,上面还缀着细小的倒刺,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沈诏安自得了这鞭子,便视若珍宝,时常拿出来把玩,也曾用在几个犯错的小厮丫鬟身上,每每见血,方才罢休。 陆柏年依旧纹丝不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得没有丝毫波动。 周围的下人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生怕这小世子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他们平日里见惯了这位小祖宗的嚣张跋扈,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看热闹的心思固然有,但更多的是恐惧。 “不说话?好,很好!”。 “你以为装哑巴就能躲过去?我告诉你,今天,本少主非得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靖安侯府的规矩!” 他猛地抬脚,狠狠踩在陆柏年那只撑地的手上。 陆柏年瘦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也因剧痛而变得惨白。 他终于忍不住,死死咬住了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一丝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沈诏安,你可知错? 鞭子落下的那一瞬,皮肉撕裂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陆柏年的后背像被火刀劈开,鲜血瞬间染透衣襟,可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跪着,腰背挺得死直。 沈诏安气得发疯。他堂堂靖安侯府世子,挥鞭抽人,居然没听见一声惨叫? 他不服。他受不了。 沈诏安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更是烧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身为世子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个卑贱的下人,竟敢如此无视他! “贱种!你还敢瞪我!”沈诏安被陆柏年那冰冷,且而带着一丝讥讽的眼神彻底激怒,他高高扬起手中的金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清脆的鞭响,撕裂了空气。 “啊!”有丫鬟吓得惊叫,立刻捂住嘴,满脸惊恐,生怕下一秒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意识到自己出声后,忙端着盆走了。 金鞭狠狠抽下去,陆柏年身子一颤,闷哼一声,死咬牙关。 血从背上涌出来,顺着鞭痕往下流。他衣服早被抽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沈诏安眼里全是火:“贱种!也敢在我面前装硬气?!” 他像疯了一样一鞭接一鞭,边打边骂:“去谁的院子干活不好?非要到母亲跟前显摆?是不是想要引起母亲的注意?” 鞭子抽在肉上,沉闷刺耳。 陆柏年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喘得厉害,却一句话不说,死也不肯求饶。 他的眼神冷得吓人,盯着前方,一步不退。 几个下人在旁边看热闹,没人敢劝。 还有婆子低声笑:“这下知道教训了吧?惹谁不好,偏惹小世子。” “是啊,不知道哪个人牙子卖进来的。一点规矩都不讲,真以为侯府的枝是这么好攀的吗?” 没人关心陆柏年会不会死。 在靖安侯府,一个没人撑腰的小厮,性命不值钱。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女声,骤然响起。 “沈诏安,你在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传入院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姜如意带着墨玉,正立在东跨院的月洞门处。院中的下人当下打了一个寒战,不知道夫人在这看了多久,听到了些什么。 此刻,姜如意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凤眸,此刻却结了一层寒霜,冷冷地注视着院中的一切。 当姜如意的目光落在被沈诏安骑在身下,几乎被当成马凳的陆柏年身上时,瞳孔的愤怒更是难以掩盖。 陆柏年浑身是血,蜷缩在地上,后背的衣衫早已被鞭子抽烂,露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而沈诏安,正耀武扬威地坐在陆柏年的背上,手里那根金光闪闪的鞭子,鞭梢还在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在肮脏的泥土里,绽开小小的血花。 姜如意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发冷。 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看这些腌臜事,更不是为了让这种蠢货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沈诏安听到姜如意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耐烦地回头,见是姜如意,脸上露出一抹得意而挑衅的笑容:“母亲?您怎么来了?” 沈诏安惊喜,姜如意很久没来看他了。自己也有点想母亲给自己做的红枣糕了。 “母亲你看,这不长眼的贱奴。成天想着攀高枝,儿子替母亲管理管理这个家。”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过分,反而洋洋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鞭子,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姜如意胸口感觉被堵住,自己上辈子果真没彻底了解过这个儿子。姜如意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 沈诏安摊开手,无所谓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母亲莫不是还心疼了?他冲撞了儿子,儿子教训他,天经地义!” 在他看来,姜如意这个母亲,向来软弱可欺,根本不足为惧。 更何况,他还有祖母撑腰! 姜如意一步步走进院中。 她走到沈诏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沈诏安,”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 “从他身上下来。” 沈诏安被她身上骤然散发出的迫人威势惊得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对上姜如意那双冰冷刺骨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奴才,您要跟我过不去?”他梗着脖子,强自辩解。 “我再说一遍,下来!”姜如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墨玉也上前一步,冷声道:“世子爷,夫人让您下来!” 周围的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出,纷纷垂下头,生怕被卷入这场主子间的纷争。 他们都看得出来,今日的夫人,与往日大不相同,那眼神,那气势,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沈诏安到底年少,被姜如意这般疾言厉色地一喝,心中也有些发怵,不情不愿地从陆柏年背上滑了下来,嘴里却依旧不服气地嘟囔:“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姜如意没有理会他的嘟囔,目光转向地上蜷缩成一团,气息奄奄的陆柏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墨玉,去扶陆柏年起来。” “是,小姐。”墨玉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遍体鳞伤的陆柏年扶起。 陆柏年浑身都在颤抖,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无数伤口,痛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依旧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当他被扶起,目光无意中与姜如意对上时,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却又迅速隐去。 姜如意这才重新看向沈诏安,眼神冷冽如刀:“沈诏安,你可知错?” 他就是个贱种 “我何错之有?”沈诏安昂着头,一脸不忿。 “是他冲撞我在先!我是侯府世子,教训一个奴才,难道还有错了?母亲,您未免也太偏袒下人了吧!” “偏袒?”姜如意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如何冲撞你?到底是你无故带人来东跨院寻衅滋事,对他肆意欺凌!还是他故意冲撞你,你心里清楚的很,沈诏安,你身为侯府世子,不思进取,不明事理,反而仗势欺人,草菅人命!这就是靖安侯府的家教吗?” 她每说一句,声音便冷上三分,气势也凌厉一分。 沈诏安被她一番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从未见过姜如意如此强势的一面,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没有!是他不给我下跪!是他目无尊卑!”他强行辩解,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目无尊卑?”姜如意凤眸微眯。 “他不过是一个刚入府的小厮,你一来便要他下跪,他不明所以,稍有迟疑,便是目无尊卑?那你呢?你身为晚辈,对我这个嫡母可曾有过半分尊重?你除了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作威作福,还会做什么?” 一番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竟将沈诏安驳得哑口无言。 “我,我……”沈诏安张口结舌,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姜如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 果然是沈逸和沈老夫人教出来的好儿子,除了虚伪和蛮横,一无是处。 “现在,立刻,马上,”姜如意语气不容置喙,“给陆柏年道歉。” “什么?”沈诏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拔高了声音,“让我给他这个贱奴道歉?母亲,您是不是疯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他的母亲,竟然让他给一个下人道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道歉。”姜如意重复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不!”沈诏安脖子一梗,倔强地吼道,“我没错!我凭什么给他道歉!他就是个贱种,打死他也是活该!”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沈诏安的脸上。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诏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如意。 “你,你打我?”他声音颤抖,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打我?” 从小到大,别说打他,就是一句重话,沈老夫人都舍不得说。这个向来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母亲,今天竟然敢打他? 姜如意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眼神冰冷:“这一巴掌,是教你何为尊卑,何为敬畏!你若再敢口出秽言,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语气森然:“今日之事,你必须给陆柏年道歉。另外,罚你将《沈氏家规》抄写一百遍!少一遍,就给我禁足在院子里,不许出门!” “我不服!”沈诏安气得浑身发抖,“我要去找祖母!我要告诉祖母你欺负我!你虐待我!” 他撂下狠话,转身就想往外跑。 临走前,他还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母亲,你也给我等着!祖母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姜如意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待沈诏安走后,院子里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姜如意收敛了身上的寒意,转身看向陆柏年,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温和:“感觉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陆柏年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失血过多加上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勉强抬起头,看着姜如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墨玉,快,先把他扶到西厢房去,让他躺下。”姜如意吩咐道,“然后立刻去请王大夫过来,就说我院里的小厮受了重伤,让他带最好的金疮药和内服的伤药。” “是,小姐!”墨玉不敢怠慢,连忙扶着摇摇欲坠的陆柏年往西厢房走去。 其余的下人见状,也纷纷低头散去,不敢再在此处多留。 姜如意看着陆柏年被扶进屋,眉头依旧紧锁。 沈诏安下手太狠,陆柏年这身伤,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怕会留下病根。 这孩子,她还有大用。 片刻之后,墨玉匆匆回来禀报:“小姐,已经将陆柏年安顿好了,也派人去请王大夫了,应该很快就到。” 姜如意点点头,又吩咐道:“你去库房,把我妆台匣子里那支百年老参取半支出来,一会儿让王大夫看看,若是用得上,便给他熬药时加上。另外,让厨房炖些清淡滋补的汤粥,备着他醒来用。” 墨玉闻言一惊:“小姐,那可是太后赏您的。” 百年老参何其珍贵,小姐竟然舍得拿出来给一个刚来的小厮用? “无妨,”姜如意摆摆手。 “救人要紧。他这条命,我要定了。” 墨玉心中虽然不解,但见姜如意态度坚决,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了。 王大夫很快便被请了过来,他替陆柏年仔细检查了伤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夫人,这孩子伤得不轻啊!鞭伤深入肌理,有些地方甚至伤及了筋骨。尤其是这手。”王大夫指着陆柏年那只被踩过的手,面色凝重。 “指骨怕是有些错位,需要好生接骨调养,否则日后怕是会影响发力。” 姜如意面色不变,淡淡道:“尽力医治便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王大夫连忙应下,开了一张药方,又亲自为陆柏年处理了伤口,敷上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一一包扎妥当。 其间,陆柏年痛得几次险些晕厥过去,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那份超乎年龄的隐忍和坚毅,让王大夫也暗暗称奇。 待王大夫忙完,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这才告辞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姜如意和昏睡中的陆柏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姜如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少年。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蹙,即使在昏睡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那是剧痛之下,生理性的泪水,与软弱无关。 这孩子看着可不一般 他的手,此刻正被纱布细细包裹着,但依稀可见指节处的青紫。 姜如意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和那道被鞭梢扫过,留下的浅浅红痕。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却清晰地传入姜如意耳中。 姜如意的手微微一顿。 她以为他睡熟了。 陆柏年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 他定定地看着姜如意,眼神复杂。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股执拗。 他不懂。 从他父亲走了,那位父亲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不闻不问。自己多次上门吃到的闭门羹和殴打,不停催熟着陆柏年。 自己从边境一路漂泊过来,命悬一线之际,这个突然出现的侯府夫人,先是将他从人牙子手中买下,又在他被小世子那般欺辱毒打之后,不仅为他出头,还请来大夫,用珍贵的药材为他疗伤。 这份好,太过沉重,也太过突兀,让他感到不安,甚至恐惧。 世间,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吗? 这感觉,陌生而又令人渴望。 姜如意看着他眼中那抹与年龄不符的戒备和探寻,心中微微一叹。 这孩子,果然心思极重。 她收回手,淡淡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你是我买回来的人,自然就是我的人。我的人,只有我能动,旁人,不行。”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好好养伤,旁的不用多想。等你伤好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她没有解释太多,也没有说什么温情脉脉的话。对于陆柏年这样的人,过度的温情只会让他更加警惕。 她要的,是他的忠心,是日后能为她披荆斩棘的利刃。 哪怕没办法为自己所用,这种人才也绝对不能站在自己,亦或者霍无伤的对立面。不然于国于家,都是一场大灾难。 陆柏年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最终,小小的陆柏年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是,夫人。”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如意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墨玉在外间守着,见姜如意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小姐,都安排好了。” 姜如意点点头,沉吟片刻,忽然道:“你去把秋桃叫来。” 墨玉一愣:“小姐,您叫她?” 秋桃是苏云柔安插进来的眼线,小姐这个时候叫她,是何用意? 姜如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沈逸不是嫌她碍眼,打骂了她一顿吗?我这个做主母的,总得安抚一二,免得寒了下人的心。”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从今日起,就让她升做一等大丫鬟,在我身边伺候笔墨吧。” 墨玉何等聪慧,闻言立刻明白了姜如意的用意。 秋桃是苏云柔的人,小姐故意将她放在身边,一来可以就近监视,二来,也可以通过她,传递一些“想让”苏云柔知道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今日小姐为了陆柏年之事,与小世子起了冲突,还打了小世子这件事,恐怕很快就会传到沈老夫人和苏云柔耳中。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墨玉躬身应道。 姜如意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眸光幽深。 沈诏安,沈老夫人,苏云柔,还有那个虚伪的沈逸。 前世的债,她会一笔一笔,慢慢地跟他们清算。 而陆柏年,将会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自己很期待这把利剑刺向侯府的那天。 深夜。 姜如意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前世今生,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让她心绪不宁。 索性披了件外衫,起身推开窗。 “小姐,您怎么醒了?”守在外间的墨玉立刻警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姜如意淡淡道:“有些闷,出去走走。” 墨玉取来一件更厚实的锦裘披风为她系上。 “夜深露重,小姐仔细着凉。奴婢陪您。” 两人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庭院散步。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泛着清冷的光。 东跨院的方向,隐隐传来些许异样的声响,极轻,却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咦?”墨玉也察觉到了。 “这么晚了,那边怎么还有动静?” 姜如意循声望去。 那声音,像是某种利器破空,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 她心中一动,带着墨玉悄然靠近。 月洞门后,东跨院那片小小的空地上,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在月下腾挪。 是陆柏年。 他赤着上身,伤势显然还未痊愈,背上和手臂上新生的嫩肉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粉色,与未脱落的血痂交错,更添几分狰狞。 但他仿佛不知疼痛一般,手中握着一柄劈柴用的短斧。 那短斧在他手中,却不像是在劈柴,反倒舞出几分刀法的影子。 斧刃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道寒厉的弧线,每一次劈砍,格挡,回旋,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和不屈。他的动作尚显稚嫩,甚至有些章法散乱,但那股子专注与狠厉,却让人无法忽视。 更让姜如意惊讶的是,他并非胡乱挥舞。 “他在练武?”墨玉压低了声音,满是不可思议。 这孩子,伤成那样,不好好养着,竟然半夜起来折腾这个? 姜如意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陆柏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尘土里。 每一次发力,似乎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让他微微蹙眉,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小姐,要不要……” 姜如意抬手,示意墨玉不必多言。 她看出来了这孩子,不仅有一身傲骨,在武学上,怕是还有着常人难及的天赋。 良久,陆柏年似乎力竭,一个踉跄,手中的短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喘着粗气,用手背抹去额上的汗水,然后弯腰,默默捡起短斧,又开始新一轮的练习,只是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姜如意眸光微闪,没有上前打扰。 她带着墨玉,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这孩子看着可不一般。”墨玉忍不住开口。 足够恶心人 “嗯,是个可造之材。”姜如意淡淡道,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比沈诏安那个废物,强了不止百倍。” 墨玉深以为然,同样是少年,一个只知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另一个却能在重伤之下,依旧坚韧不拔,心性高下立判。 回去之后,这一夜,姜如意睡得似乎安稳了些。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姜如意梳洗已毕,用了些清粥小菜,便对墨玉吩咐道:“去把陆柏年叫来。” “是,小姐。”墨玉应声而去。 不多时,陆柏年便跟着墨玉进了屋。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短打,虽然依旧瘦弱,但精神瞧着比昨日好了些许。 只是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僵硬,显然身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 “奴才见过夫人。”他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沉稳。 姜如意端坐在上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伤势如何了?” “谢夫人挂心,已无大碍。”陆柏年垂着头答道。 “嗯。”姜如意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可曾识字?” 陆柏年身子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回夫人,奴才幼时曾随家父读过几年蒙学,粗通文墨。” “哦?”姜如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倒是意外之喜。 “很好。”姜如意微微颔首,从手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本书册,随手丢了过去。 书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陆柏年面前的地上。 封面上,写着《武安辑略》。 陆柏年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起头,看向姜如意,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武安辑略》,这可是开国名将武安君所著的兵法概要,虽非孤本,却也绝非寻常人家能够轻易得见,更遑论一个刚入府的卑微小厮! “这本书,你且拿去看。”姜如意语气平淡,仿佛给的只是一本寻常的话本子。 “每日白日里,你该做的活计,劈柴、挑水、洒扫庭院,一样都不能少。夜里若有余力,便将这本书用心研读。过些时日,我会考校你。” 陆柏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兵书,又看看姜如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叩首:“是,夫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武安辑略》捧起,紧紧抱在怀中。 姜如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点头。 是块璞玉,只需稍加雕琢,便能绽放光彩。 “下去吧。记得,莫要耽误了白日的活计。”姜如意挥挥手。 “是,夫人。”陆柏年再次叩首,这才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走后,墨玉才忍不住开口:“小姐,您真的要培养他?还把这么珍贵的兵书给他?” 姜如意端起茶盏,轻轻喝一口,眸光幽深:“这世道,想要立足,手中无刀,如何能行?沈家这潭浑水,深不见底。我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一把只听从我命令的刀。”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至于这本书,若他真是可造之材,便是给他一座金山又如何?若他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本书在他手中,也不过是废纸一堆。” 墨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知道,小姐决定的事情,向来都有深意。 陆柏年得了兵书,如获至宝。白日里,他依旧沉默寡言地做着最粗重的活计,劈柴、挑水、打扫庭院,一丝不苟,任劳任怨。 到了夜里,便躲在自己那简陋的西厢房一角,点上一盏昏暗的油灯,如饥似渴地研读那本《武安辑略》。 他本就聪慧,又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 书中的那些排兵布阵、权谋诡计,虽然深奥,却让他看得如痴如醉,也渐渐摸索出一些门道。 只是,这样的“优待”,在某些人眼中,却格外刺眼。 秋桃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那日沈逸因她洒水失误而迁怒于她,姜如意虽事后送了金疮药,却并未对她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抚或提拔,这让一心想往上爬的秋桃心中颇为不忿。 她本是苏云柔安插进来的眼线,自诩有几分姿色,又惯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原以为凭着苏云柔的关系和自己的手段,能在姜如意面前讨得几分脸面。 可没想到,姜如意对她不冷不热,反倒对那个刚来的瘦猴似的陆柏年青眼有加。 不仅为他出头怒斥小世子,还请医问药,甚至她偷偷看到好几次,墨玉亲自给陆柏年送去一些额外的吃食,虽然只是些寻常糕点,却也足以说明主子的看重。 如今,更是听闻夫人竟给了陆柏年一本书看! 这算什么? 一个下等小厮,凭什么得到夫人这般垂青? 秋桃越看陆柏年越发觉得不顺眼了。 凭什么好处都让那小子占了? 于是,她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给陆柏年使绊子。 陆柏年去挑水,她便故意在他经过时伸出脚,想绊他一跤。 陆柏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总能险险避开。 肩上沉甸甸的水桶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便径直走开。 几次三番下来,非但没能让陆柏年出丑,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贱奴才!”秋桃对着陆柏年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满脸的鄙夷与不甘。 她不明白,这个陆柏年看着瘦弱不堪,怎么总能躲过她的小动作?而且,夫人为何偏偏就看中了他? 越是想不通,秋桃心里的那股邪火就烧得越旺。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成,那便来些更直接的。 于是,接下来几日,东跨院便不大太平了。 陆柏年新领的劈柴斧,第二天斧柄上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稍一用力便有断裂的危险。 他去井边打水,刚提上来的水桶,还没等走几步,桶底就“哗啦”一声漏了,清洌的井水洒了一地,也溅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履。 负责洒扫庭院的笤帚,不是少了几根竹篾,就是被人藏了起来,害得他要多花许多功夫去寻找或是修补。 甚至有一次,他夜里温书的油灯,灯油被人换成了掺了水的劣质油,点起来不仅光线昏暗,还噼里啪啦地爆着火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些手段虽然不高明,却足够恶心人。 欲让其亡,必让其狂 陆柏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只不过陆柏年的隐忍,在秋桃看来,却是懦弱和好欺负的表现。 “哼,还以为是个硬骨头,原来也不过如此。”秋桃得意扬扬地对身边几个被她拉拢过来的粗使丫鬟和小厮说道。 后来甚至故意将一些脏活累活推给他。 墨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几次想插手,都被姜如意拦了下来。 “小姐,那秋桃越来越过分了!您瞧她把陆柏年欺负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那孩子怕是要受不住了。” 墨玉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陆柏年正费力地将一担几乎比他还高的柴火从院门挪进来,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不由得蹙眉道。 姜如意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随意翻着一本诗集。 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道:“急什么?玉不琢,不成器。这点小风浪都经受不住,将来如何能为我所用?” 她声音平静。 “可是,小姐,秋桃毕竟是苏云柔的人。”墨玉还是有些担心。 “我们这样放任她,万一她做出什么不利咱们的事情怎么办?” 姜如意终于放下书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安插个人进来,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或者抓我的把柄么?秋桃这颗棋子,用好了,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顿了顿,眸光转向墨玉,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在考验陆柏年么?” 墨玉一怔:“小姐的意思是?” “一只会叫的狗,总比一只会咬人的狗容易控制。”姜如意端起手边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秋桃这种自作聪明,急功近利的人,最容易被欲望蒙蔽双眼。我们不妨推她一把。” “推她一把?”墨玉有些不解。 姜如意放下茶盏,唇边笑意渐深:“墨玉啊,你有没有听过,欲让其亡,必让其狂。让她觉得,她有机会成为我的心腹,让她觉得,她比你这个跟了我多年的丫鬟还要得用。” 墨玉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姜如意的意图:“小姐是想,让她得意忘形,然后自露马脚?” “不止。”姜如意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我要让她成为一把刀,一把刺向苏云柔的刀。当然,这把刀能不能磨得锋利,还得看她自己够不够蠢。” 墨玉恍然大悟,心中对自家小姐的深谋远虑越发钦佩。 “那,奴婢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姜如意斜睨了她一眼,故作不满道,“你最近办事越来越不用心了,连我娘亲留给我的那支和田玉嵌红宝的梅花簪都看管不好,如今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你说,我要你何用?” 墨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小姐要开始演戏了。 她连忙配合地垂下头,惶恐道:“小姐恕罪!奴婢……奴婢这就去找!定会给小姐找回来的!” “找?去哪里找?”姜如意声调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气,“整个院子都快被你翻过来了,找到了吗?那是我娘亲唯一的念想!你……” 她话说到一半,像是气急了,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作势欲掷,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还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滚!给我滚出去!看着你就心烦!”姜如意指着门口,厉声喝道。 墨玉吓得身子一颤,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惊惧,连声告罪:“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知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惶惶然地退出了房门。 此刻,秋桃正在廊,假模假样地拿着抹布擦拭着栏杆,耳朵却尖尖地竖着,将屋里姜如意和墨玉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心中暗喜。 墨玉失宠了? 因为弄丢了夫人母亲的遗物? 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姨娘不是一直让她想法子接近姜如意,成为她的心腹,好打探消息,关键时刻还能给姜如意致命一击么? 之前她还愁着墨玉这个大丫鬟油盐不进,难以撼动,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秋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见墨玉满脸沮丧地从屋里出来,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 她心中更是得意,看来墨玉是真的惹恼了夫人。 秋桃连忙放下抹布,理了理衣裳,又特意去小厨房泡了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这是她先前特意留意的,姜如意平日里最爱喝的茶。 她端着茶盘,袅袅婷婷地走到姜如意房门口,先是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才柔声细气地问道:“夫人,您消消气,奴婢给您新沏了壶茶。” 屋里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姜如意略带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秋桃心中一喜,连忙推门而入。 只见姜如意正扶着额头,靠在软榻上,眉宇间带着几分烦躁和郁闷。 “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墨玉姐姐也不是故意的,许是一时疏忽罢了。”秋桃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姜如意手边的矮几上,又体贴地为她续上热茶。 姜如意抬眼看了看她,脸色稍霁:“还是你懂事些。” 她端起茶盏,闻了闻,赞道:“这茶沏得不错,火候刚刚好。” 秋桃心中窃喜,面上却越发恭谨:“能得夫人夸奖,是奴婢的福气。夫人若是不嫌弃奴婢手笨,奴婢斗胆,想为夫人梳妆,或许能让夫人松快些。” 她知道姜如意有午后小憩片刻再重新梳妆的习惯。 姜如意似乎有些意动,打量了秋桃几眼,见她眉眼间带着几分乖巧,手脚也还算麻利,便点了点头:“也好。墨玉那丫头,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秋桃心中大喜过望,连忙应道:“是,奴婢遵命。”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象牙梳,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姜如意梳理着如云的秀发。 重创姜如意的好机会 秋桃的手法确实不错,轻重得宜,很快便将微乱的发丝梳理得整整齐齐,又按照姜如意平日的喜好,挽了一个温婉大方的堕马髻。 “嗯,手艺倒是不错。”姜如意从镜中看着秋桃,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秋桃心中受用,嘴上却谦虚道:“夫人谬赞了。奴婢这点微末伎俩,哪能跟墨玉姐姐比。” 她故意提起墨玉,想看看姜如意的反应。 果然,一提到墨玉,姜如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她?若是有你一半的细心和机灵,我也就省心了。” 秋桃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故作关切地问道:“夫人还在为那簪子的事生气呢?奴婢方才在外面隐约听到一些,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簪子,竟让夫人如此上心。” “若是夫人信得过奴婢,不妨说与奴婢听听,奴婢虽然人微言轻,但也许多个人多双眼睛,说不定能帮夫人留意留意。” 这番话说得既体贴又不失分寸,仿佛真的是在为姜如意分忧。 姜如意像是被她说中了心事,又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愁绪更浓了些。 “唉,那是我过世的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是一支和田暖玉雕琢的梅花簪,花蕊处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簪尾还有个小小的意字印记。平日里我轻易都舍不得戴,前几日想着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墨玉那丫头,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生保管,结果还是丢了!” 她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失望和痛心。 秋桃一边听着,一边将簪子的样式、材质、特征都牢牢记在心里。 “原来是老夫人留下的遗物,怪不得夫人这般珍视。”秋桃适时地露出一脸惋惜和同情。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多加留意的。说不定墨玉姐姐只是一时忘了放在哪里,过几日就想起来了呢?” “但愿如此吧。”姜如意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也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奴婢告退。”秋桃恭敬地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一离开姜如意的视线,秋桃脸上的恭顺和担忧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得意。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下人房,凭着记忆,找出一支炭笔,在一张粗纸上飞快地将那梅花簪的样式大致描摹了下来。 虽然画工粗糙,但簪子的主要特征都体现了出来,梅花造型,花蕊红宝,簪尾刻字。 做完这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样折好,贴身藏起。 她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苏姨娘! 这可是个扳倒墨玉,甚至重创姜如意的好机会! 只要运作得当,墨玉这个首席大丫鬟的位置,说不定就是她的了! 当天傍晚,秋桃寻了个由头,偷偷溜去苏云柔的院子。 苏云柔听完秋桃的禀报,又看了看那张粗糙的簪子图样,原本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的身子,缓缓坐直了。 “你说姜如意母亲的遗物,一支和田玉梅花簪,丢了?”苏云柔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是的,苏姨娘。”秋桃连忙点头哈腰道。 “奴婢亲耳听见姜如意和墨玉争吵,姜如意气得把墨玉都赶出去了,还说那簪子是她娘亲唯一的念想。奴婢后来去伺候,姜如意亲口跟奴婢描述了簪子的样子,就是图上这样的。” 苏云柔纤纤玉指捏着那张纸,脸上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唯一的念想,呵呵,姜如意啊姜如意,你最看重的东西,往往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她看向秋桃,赞许道:“秋桃,你这次做得很好。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有用了。” 秋桃受宠若惊,连忙道:“能为苏姨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苏云柔满意地点点头:“若是此事能成,我定不会亏待你。墨玉那个位置,未必就不能是你的。” 秋桃闻言大喜,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苏姨娘栽培!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苏云柔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重新落在那张图纸上,眼底精光闪烁。 “墨玉是姜如意的左膀右臂,若是折了她,姜如意定会方寸大乱。”苏云柔喃喃自语,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她唤来自己的心腹管事王勇。 “王勇,”苏云柔将那张图纸递给他。 “你即刻拿着这个,去找城南鬼手张。让他连夜仿制一支这样的簪子出来。” 王勇接过图纸看了一眼,沉声应道:“是,小姐。只是这鬼手张手艺虽好,但要仿得一模一样,怕是需要些时日,而且,和田暖玉和鸽血红宝,都不是轻易能寻到的。” 苏云柔冷笑一声:“不必一模一样。仿个七八分像,足以乱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支簪子,但细看之下,又能瞧出些许不同便可。玉料和宝石,用次一些的也无妨,关键是快!明晚之前,我必须要见到东西!” “小的明白了。” 苏云柔看了他一眼,“记住,此事必须做得隐秘,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那鬼手张,事成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躬身道:“小姐放心,小的明白。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苏云柔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王勇领命而去。 苏云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愈发冰冷而得意。 “姜如意啊姜如意,我看你这次如何应对!失了母亲的遗物,又发现是你最信任的丫鬟监守自盗,呵呵,我倒要看看,你那端庄得体的面具,还能不能戴得住!” 接下来的两日,东跨院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姜如意依旧对墨玉不假辞色,甚至连日常的伺候都换成了秋桃和其他二等丫鬟。 墨玉则终日里愁眉苦脸,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仿佛真的因为弄丢了簪子而惶惶不可终日。 秋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得意。 她更加殷勤地在姜如意面前表现,事事妥帖,处处用心,很快便赢得了姜如意表面上的信任和倚重。 这日傍晚,秋桃算着时间,估摸着王勇那边应该已经将仿制的簪子送回来了。 她特意寻了个机会,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去了墨玉的房间。 墨玉的房间在姜如意正房的耳房,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和一只半旧的木箱子,那是她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 此刻,墨玉正坐在床边,拿着一块帕子,假装在抹眼泪。 夫人!您怎么能这样! “墨玉姐姐,还在为簪子的事难过呢?”秋桃将燕窝放在桌上,故作关切地问道。 “夫人也是一时气话,等她消了气,说不定就好了。你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夫人岂会真的不念旧情?” 墨玉抬起头,双眼红肿(自然是提前用姜汁抹的),声音哽咽道:“秋桃妹妹,你是不知道,那簪子对夫人的意义。如今在我手上弄丢了,夫人不罚我,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她说着,又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哭泣。 “姐姐也别太伤心了。”秋桃假惺惺地安慰了几句,眼珠子却在屋里四处打量,寻找下手的机会。 墨玉像是哭累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秋桃妹妹,我有些不舒服,想躺一会儿。这燕窝,你先放着吧,我晚些再用。” “也好,那姐姐你好好休息,莫要多思伤神。”秋桃巴不得她赶紧躺下。 墨玉依言,慢慢地挪到床榻内侧,背对着外面躺下了,还拉了拉被子。 秋桃等了片刻,听见墨玉的呼吸似乎渐渐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 她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只半旧的木箱子旁,轻轻打开箱盖。 箱子里放着一些墨玉的换洗衣物,还有几个小布包,里面大概是些碎银子或者不值钱的小首饰。 秋桃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着的小物件,正是苏云柔让王勇仿制的那支梅花簪。 她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塞进其中一个小布包里,然后又将布包放回原位,用几件衣物稍作遮掩。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轻轻合上箱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端起那碗燕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原本背对着外面“熟睡”的墨玉,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缓缓坐起身,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着秋桃鬼鬼祟祟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蠢货。”墨玉低声啐了一句。 这秋桃,还真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秋桃便起了身。 她特意选了一件颜色娇嫩些的衣裙,想到今日或许就能将墨玉彻底踩在脚下,她兴奋的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姜如意刚刚起身,正由两个二等丫鬟伺候着洗漱。 秋桃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走了进来,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夫人,奴婢给您兑了艾叶水,活血暖身,去去晨起的乏气。” 她麻利地替换下原本的铜盆,又取过干净的细棉布巾,浸湿了拧干,恭敬地递到姜如意面前。 姜如意接过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颊,目光淡淡地扫过秋桃。 那眉眼间那股子急切和得意,藏都藏不住。 “有事?”姜如意放下布巾,接过新沏的漱口茶,平静的问道。 秋桃心中一凛,连忙垂下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模样,然后带着几分迟疑和不安:“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姜如意惜字如金。 秋桃咬了咬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夫人,您前几日不是说不见了一支发簪吗?” 姜如意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向秋桃,声音听不出喜怒的问“哦?你见过?” 秋桃被她看得心头发毛,连忙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些:“奴婢昨儿个去墨玉姐姐房里送燕窝的时候,好像在她的床脚边的木盒里瞥见过,但当时光线暗,奴婢也没敢细看,怕是自己眼花了,也不敢声张。只是回来后越想越觉得,那发簪款式跟夫人您丢失的那支,有几分相似。” 姜如意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秋桃的心忽然突突直跳,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知道,夫人这是起疑心了。 是疑心墨玉,还是疑心她? 她不敢确定,只能屏息等待着姜如意的发落。 短暂的沉默过后,姜如意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知道了。” 知道了?就这么三个字? 秋桃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却见姜如意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寻常问话一般。她没有说要搜查,没有说要责罚墨玉,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 这让秋桃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摸不透姜如意的真实想法。 难道夫人不相信她? 就在秋桃胡思乱想之际,姜如意却又漫不经心的开口:“墨玉跟了我多年,性子是骄纵了些,如今连差事也办得不妥帖。倒是你,近来表现不错,细心周到。” 秋桃心中一喜,连忙道:“能为夫人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姜如意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说道:“既然如此,墨玉那大丫鬟的差事,也该有人分担分担了。从今日起,你便升作一等丫鬟,与墨玉平起平坐,一同在我身边贴身伺候吧。” “啊?”秋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等丫鬟!和墨玉平起平坐! 这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连忙跪下磕头:“奴婢谢夫人提拔!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夫人厚望!” “起来吧。”姜如意淡淡道。 “去将墨玉叫来。” “是!”秋桃喜滋滋地退了出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很快,墨玉便沉着脸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秋桃喜笑颜开的站在姜如意身侧,那模样,活像只刚偷到鸡的黄鼠狼。 “夫人,您找我?”墨玉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姜如意抬眸,看着墨玉那张写满了“不满”和“委屈”的脸,心中暗自摇头。 这丫头,演戏还是不够火候,情绪太外露了。 “墨玉,我方才已经决定,从今日起,升秋桃为一等丫鬟,与你一同伺候。”姜如意声音平静地宣布。 “什么?”墨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夫人!您怎么能这样!” “放肆!”姜如意柳眉一竖,厉声喝道。 倒有几分姿色 “我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秋桃尽心尽责,提拔她有何不可?倒是你,近来屡屡失职,骄横跋扈,还有没有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墨玉被训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满腹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小姐,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 “住口!”姜如意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跳了跳,“我看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还敢顶撞我?来人!” 门外候着的两个婆子立刻应声而入。 “将墨玉带下去!禁足在房中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再罚她两个月月银,让她好好清醒清醒!”姜如意声色俱厉的说。 “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小姐!”墨玉又气又急,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边一个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她满脸的不敢置信和伤心。 秋桃站在一旁,看着墨玉这副狼狈模样,心中别提多痛快了。 她故作担忧地上前一步,柔声道:“夫人息怒,墨玉姐姐也是一时糊涂,您别气坏了身子。墨玉姐姐,你快给夫人认个错呀。” 姜如意冷哼一声,看向墨玉,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满:“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大丫鬟的沉稳?跟了我这么些年,竟还是这般幼稚冲动,不知进退。秋桃比你晚来,却比你懂事多了。” 秋桃闻言,心中更是得意,面上却愈发恭顺,柔声细气地劝道:“夫人说的是,墨玉姐姐,您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了。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您怎能如此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还惹夫人生气呢?这实在太不懂事,也太不知感恩了。” 姜如意听着秋桃这番话,脸色稍缓:“还是你明白事理。罢了,墨玉的事情暂且不提。”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既然你已是一等丫鬟,这院中的一些琐事,也该交给你练练手了。往后采买,库房钥匙,下人调派这些,你都学着管起来吧。” 这简直是天降馅饼! 秋桃受宠若惊,激动得连忙屈膝应道:“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用心学,绝不辜负夫人的信任!” 管事之权啊! 这不仅意味着她在府中的地位大大提升,更意味着她手中有了实权,往后那些下人,谁敢不看她的脸色? 姜如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先下去吧,熟悉熟悉院里的情况。” “是,奴婢告退。”秋桃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一般。 待秋桃走后,姜如意才端起微凉的茶水,轻轻吹了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墨玉啊墨玉,希望你这番“委屈”,没有白受。 午膳的时候,姜如意带着秋桃,前往正院给沈老夫人请安。 没想到今日的午膳,沈逸也在。 姜如意在门外调整好表情才进门。 饭桌上,沈老夫人对姜如意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她的请安并不放在眼里。 秋桃今日得了重用,又是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立在姜如意身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沈逸面前的茶盅空了,便立刻上前,提起茶壶,故意用自己的细嫩的手指捏着茶壶给沈逸倒水。 “侯爷,请用茶。”秋桃声音柔媚,将茶杯轻轻推到沈逸手边。 那葱白似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青瓷茶杯边缘轻轻一点。 沈逸抬眸,正对上秋桃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看见秋桃那带着几分羞怯和仰慕,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勾引的眼神,沈逸心中微微一动,眼神中掠过一丝异色。 这丫鬟,倒有几分姿色,也颇懂风情。 姜如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边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夹了一筷子翠玉豆糕放到老夫人碗中:“母亲,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甜糯可口。” 沈老夫人“嗯”了一声,目光却在秋桃身上打了个转,问道:“如意,这丫头瞧着面生,是你新提拔上来的?” 姜如意放下筷子,笑道:“回母亲,正是。这丫头名叫秋桃,我瞧着她年轻,手巧,又懂眼色,便提了她做一等,在身边伺候着。” 秋桃闻言,连忙垂下头,做出羞涩恭谨的模样,声音柔柔地应道:“夫人谬赞了。奴婢愚钝,只知尽心尽力侍奉夫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低垂的眼帘,恰好掩去了她眼底的得意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沈逸又看了秋桃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与老夫人说着话,只是那眼神,却比方才多了几分玩味。 姜如意心中冷笑。 沈逸这种自诩君子的伪君子,最是受不了这种柔弱白莲的引诱。 苏云柔如此,如今这秋桃,怕是也让他起了几分心思。 很好,鱼儿,开始上钩了。 午膳后,姜如意吩咐众人散下,自己回屋歇息。 秋桃满脸乖巧地应下,躬身退下,一转身,眼中却浮出一抹掩不住的雀跃。 她一路快步回到自己屋子,门一掩上,脸上的恭顺便尽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亢奋与自喜。 她站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缓缓解开绣花围巾,露出白嫩的脖颈,指尖滑过细致的眉梢,低声呢喃:“我哪点比碧文差?” 碧文当年只不过是苏姨娘身边的陪嫁丫鬟,也不过是爬了一次床,便成了姨娘,如今虽不得宠,可也自有下人服侍,出门轿撵不离。 而她秋桃,如今是一等大丫鬟,有了管事权,出入主院皆可自辩身份——若她也能讨得侯爷青眼……再得一子半女,那这辈子便再不用跪着过日子! 她眼里火光跳跃,心跳加速,脸颊都浮起红霞。 “侯爷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有些不一样了。” “夫人素日待我亲厚,这便是天时地利。” 她想起昨日沐浴时精心挑选的那套贴身小衣,那是她私下里攒银子托绣坊嬷嬷做的,比起寻常下人穿的素衣更合身也更……引人遐想。 “只要夫人出门,我便有机会。” 清和回京了! 忽然一个小丫鬟捧着一个烫金的帖子,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夫人,前门上送了个帖子过来,说是给您的。” 姜如意接过帖子。 看见封面的右下角一个小小的“李”字印章。 她打开帖子,里面是娟秀又不失风骨的簪花小楷。 “李清和” 姜如意看着落款,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便涌上了真切的欢喜和一丝惊讶。 李清和是吏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幼女,也是她出嫁前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只是李清和早在三年前便嫁给了时任南疆宣抚司副使的卫敬文,随着丈夫远赴南疆边陲赴任了。 姜如意看完请柬才知,李清和已随夫回京,特邀她下月初三过府一叙,参加洗尘宴。 “清和竟然回京了?”姜如意内心惊喜又复杂。 脑海中好像恍惚了一下。 她记得上一世,李清和似乎一直都跟着丈夫卫敬文驻守在南疆。 因为南疆那边与几个小国接壤,那些小国时不时就喜欢过来骚扰边境,制造些摩擦,而卫敬文作为武将自然要时常保卫边境的百姓免受骚扰,因此常年不得脱身。 她记得,直到她死前,都未曾听说李清和回京的消息。 这辈子,怎么卫敬文竟被调回京城了? 姜如意仔细回想了一下,上一世这个时候,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足以让南疆边防大员调动的大事。 她对朝堂之事本就关注不多,对卫敬文的印象,也仅限于他是李清和的丈夫,一个忠勇耿直的武将。 难道是她的重生,引发了某些她不知道的变故? 只是她不知道,早已经有人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姜如意微蹙,一面高兴密友回京,一面又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生出几分不确定。 姜如意想着,这事儿,恐怕还得从沈逸那里旁敲侧击地打探一番才行。 沈逸身为靖安侯,对朝中官员的调动,多少会知道些内情。 姜如意将请柬细细收好,心中盘算着,等晚上沈逸过来时,该如何不动声色地问起此事。 不知为何,想到南疆,姜如意的脑海中,竟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霍无伤那张冷峻坚毅的脸庞。大安国最年轻的小将军,不也曾在南疆屡立奇功么? 她甩了甩头,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开。 眼下,还是先弄清楚卫敬文回京的真相更为要紧些。 天刚擦黑,姜如意就故意将沈逸叫到自己的房里。 “今日怎么想起叫我来了?”沈逸本都不打算对姜如意抱有什么幻想了,但想到今天姜如意主动叫了自己,他那点小心思又燃起了。 沈逸想要伸手抱她,姜如意一个不经意躲开了。 自然地为他解下外袍,动作轻柔,语气温婉。 “侯爷,我先给你更衣吧。” 沈逸享受地嗯了一声,任由她伺候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垂手侍立在门边的秋桃。 今日的秋桃,刻意打扮得花红柳绿的。 此刻她眉眼含春,与白日里在老夫人面前的沉稳不同,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添了几分柔媚之色。 姜如意仿佛未曾察觉沈逸的目光,将外袍搭在衣架上,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侯爷,今日妾身收到了一张请柬。” “哦?谁家的?”沈逸漫不经心地问道,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却又不受控制地往秋桃那边瞟了瞟。 秋桃被他看得心头一阵狂跳,脸上不由自主红了下来,头垂得更低了,那副娇羞无限的模样,落在沈逸眼中,别有一番滋味。 “是吏部尚书李大人府上的,”姜如意声音平缓,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李家幼女,清和妹妹,您还记得吗?她随着夫君卫敬文从南疆回京了,下了帖子,邀我下月初三过府参加她的洗尘宴。”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沈逸,眼中带着询问:“妾身想着,卫大人是南疆宣抚司副使,这般突然调回京中,不知其中可有什么缘故?妾身冒昧赴宴,会不会,不太合时宜?” 沈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放下茶杯,欣喜地说道:“去,怎么不去,如意,你这宴席,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哦?”姜如意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有所不知,这卫敬文,这次回京,并非普通的调任,而是因为立下了大功!” “大功?”姜如意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色。 “正是!”沈逸声音都扬高了几分,颇有些拈酸吃醋的说道。 “南疆那边,有个桀骜不驯的乌桓部落,其部落公主阿岚那云珠,不仅貌美,且骁勇善战,智计百出,一直是大安国在南疆的心腹大患。” “多少名将都曾折在她手中。可就在前不久,这卫敬文,竟设巧计,将这位乌桓公主给生擒活捉了!” “你想想,生擒敌方公主,这是何等样的大功?圣上龙颜大悦,已经下旨嘉奖,不日便要召见。这个时候,你作为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去参加他夫人的洗尘宴,不仅合时宜,更是给咱们侯府脸上添光!旁人只会说我们靖安侯府消息灵通,与有功之臣交好!” 姜如意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思量。 原来如此,竟是阿岚那云珠被擒了。 上一世,这位乌桓公主可是在南疆搅动风云数年,令朝廷头痛不已,最后还是霍无伤亲自出马,才将其部族彻底平定。 这一世,竟被卫敬文提前擒获了? 可卫敬文怎么突然变得智勇双全了? 难道,背后另有高人襄助? 姜如意有些不解了。 “原来如此,那妾身便放心了。”姜如意浅浅一笑。 “还是侯爷深谋远虑,妾身愚钝,险些错过了这等好事。” 沈逸说完正事,又下意识地看向秋桃,屋内两人刚对上视线,门外就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侯爷,侯爷可在夫人房中?” 是碧文的声音。 沈逸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显然不喜被人打扰。 姜如意却像是松了口气,扬声道:“碧文姨娘?侯爷在此,你进来吧。” 碧文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见沈逸果然在,连忙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妾见过侯爷,见过夫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 哪怕她如今已是姨娘身份,但在沈逸和姜如意面前,依旧是那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模样,言行举止间,与从前做苏云柔的大丫鬟时并无二致,甚至语气中还带着惯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秋桃在一旁看得分明,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心中暗暗吐槽。 【真是个没出息的!好不容易爬上了枝头,成了半个主子,却还是这副奴颜婢膝的德行,连带着她们这些正经丫鬟都觉得面上无光。】 若换了是她,定然不会这般伏低做小。 “什么事这般慌张?”沈逸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碧文连忙道:“回侯爷,是苏姨娘那边,她身子有些不适,想请侯爷过去瞧瞧。” 她说这话时,偷偷觑了一眼姜如意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略微放下了心。 沈逸一听苏云柔不适,脸上的不悦立刻被担忧取代,但也有些为难地看向姜如意:“如意,这……” 他今日本是想歇在姜如意这里的,难得有这机会。 姜如意却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柔声道:“侯爷,苏妹妹身子要紧,您快去看看吧。妾身这里没什么事,您不必挂心。” 她顿了顿,又转向碧文,语气温和,“碧文姨娘,仔细照顾苏主子,若是不好,赶紧请大夫。” “是,妾知道了,谢夫人关心。”碧文连忙应道。 沈逸见姜如意如此识大体,心中那点刚升起的愧疚也消散了些。 他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我过去看看就回。” 他说着,便匆匆起身,跟着碧文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在秋桃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的意味,让秋桃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目送沈逸离开,姜如意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沈逸啊沈逸,你的心思,真是半点也藏不住。 而另一边,苏云柔的院落里,烛光明亮。 苏云柔正斜倚在床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见沈逸进来,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声音娇弱,带着几分哭腔:“逸哥哥,你可算来了,我好怕。” 沈逸连忙几步上前,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云柔靠在他怀里,泫然欲泣道:“我梦见你不要我了,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她们年轻漂亮,比我更会讨你欢心,逸哥哥,你会不会不要我啊?” 沈逸听着她的话,一瞬间心里涌上愧疚。 想起之前他信誓旦旦地承诺要给苏云柔平妻之位,如果不是碧文那个贱婢爬床的意外,虽说是意外,但到底是他意志不坚。 如今不仅未能实现,还让她受尽了委屈。 如今竟又对姜如意院里的那个丫鬟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暗暗唾弃自己。 想到这,他用力抱紧了苏云柔,柔声安慰道:“傻柔儿,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与你相比?” 他说这话时,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秋桃那张娇媚的脸,以及她今日那身刻意打扮,那俗艳的颜色,此刻回想起来,竟让他觉得有些反胃。 这么一对比,还是他的柔儿,清雅脱俗。 沈逸握紧了苏云柔的双柔,看向苏云柔的眼睛充满了坚定。 “我沈逸在此发誓,沈逸与柔儿,必会一生一代一双人。” 苏云柔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勾住了沈逸的衣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逸哥哥,你今晚别走了,好不好?我害怕,你陪陪我嘛。” 沈逸看着她这副模样,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 满心的怜惜与愧疚让他点头道:“好,我不走,今晚就陪着你。” 苏云柔这才破涕为笑,依偎在他怀中,唇边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而东跨院这边,秋桃送走了沈逸,一颗心依旧砰砰直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和得意。 侯爷临走前看她那一眼,分明是带着深意的! 看来,她离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不远了! 她喜滋滋地回到内室,却见姜如意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面前摊着几本账册,眉头微蹙,似乎正为什么事情烦恼。 秋桃眼珠一转,连忙上前,殷勤地为姜如意续上热茶,体贴地说道:“夫人,夜深了,您还在为府中的事务操劳吗?可要注意身子才是。” 姜如意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眉心:“嗯,最近府中开销颇大,我瞧着账目,有些头疼。” 她这话半真半假。 府中的开销确实不小,但还不至于让她如此愁眉不展。 她不过是想看看,秋桃这条鱼儿,会不会主动咬钩。 秋桃闻言,心中一动。 她如今已是一等丫鬟,若是能再为夫人分担些实实在在的事务,岂不是更能得到夫人的信任和重用? 而且,管账,这可是个极有油水的差事! 她连忙垂下头,做出一副谦恭又恳切的模样:“夫人,奴婢斗胆。奴婢幼时也曾跟着账房先生识过几个字,也略懂些算术。” “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愿意为夫人分忧,帮着夫人整理整理账目,哪怕只是打打下手,抄录一二,也能让夫人轻松些。” 姜如意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秋桃被她看得心中有些忐忑,生怕夫人不允,连忙又道:“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肖想这些。只是瞧着夫人为府中事务日夜操劳,心中实在不忍,只求能为夫人尽些绵薄之力,绝无他想。”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模样。 姜如意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心了。只是这账目之事,非同小可,错了一星半点,都是大事。你确定你能胜任?” 秋桃一听姜如意松口,心中大喜,连忙表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小心谨慎,绝不敢有丝毫差池!若夫人不信,可以先交给奴婢一些简单的账目试试手,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姜如意看着她心中冷笑一声。 野心倒是不小。 “既然你这般有心,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姜如意故作沉吟片刻,才终于松了口。 “这样吧,库房那边,墨玉之前管着,如今她禁足,也确实需要人手。你便先从库房的日常出入账目开始学起吧。那些零散的采买,还有各院的月例分配,你也跟着学着管起来吧。” 倚老卖老 秋桃激动地连忙跪下磕头:“奴婢谢夫人信任,谢夫人栽培!奴婢定不负夫人厚望。” “行了,起来吧。”姜如意淡淡道。 “是!奴婢遵命!”秋桃喜滋滋地应了,站起身来。 秋桃离开之后,姜如意就合上账册眼神晦涩不明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翌日。 秋桃自认得了沈逸的注视和姜如意的宠信之后,她在府里行事也越发的高调起来。 很快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整顿院内的内务。 每天穿着高调显眼的红色衣裙,提着账本不间断地巡视的厨房和绣房的活计。 终于,她在厨房抓到了一个漏记米账的问题,立刻当众呵斥了掌勺嬷嬷。 而掌勺嬷嬷是李嬷嬷的好友,李嬷嬷是负责厨房记账采买的老人。 一听秋桃质疑她贪,立刻不满地掐着腰就和秋桃嚷嚷起来。 “你个小贱蹄子,我做了二十年的账,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我。你别以为你得了夫人几分青眼就拿着鸡毛当令箭。” 秋桃也不甘示弱地冷笑:“也就是你这副倚老卖老的样子,才撑得起厨房这些蛀虫。” 一句话得罪了整个厨房的人。 然后不顾其他人的议论,立刻当众罚嬷嬷抄账十遍,还把嬷嬷撵去了柴房。 并且得意地宣示:“这是夫人吩咐的!” 李嬷嬷气得脸色铁青。 “小娼妇,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命。” 而秋桃的做法也迅速引起了府里其他下人的不满。 都在背后纷纷议论秋桃不过才上任几天,就敢拿夫人当挡箭牌了? 可她还是一如既往,越发的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这些事情姜如意都了如指掌,只是她不动声色。 接着她又将秋桃喊了过来。 秋桃现在得意的就差把尾巴翘到了天上。 “夫人有何吩咐?”秋桃躬身问道。 姜如意漫不经心地说道:“过几日李尚书府上的洗尘宴,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奴婢,奴婢也去?”秋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那可是吏部尚书府的宴会! 去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寻常的丫鬟,别说进门,就是在大门口张望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夫人竟然要带她去? 这简直是天大的体面! 姜如意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奴婢当然愿意!奴婢谢夫人恩典!”秋桃激动得差点又要跪下,连忙福了福身子。 “嗯。”姜如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秋桃揣着这天大的喜讯,脚步都有些发飘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猜不到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秋桃姐姐,瞧您这满面春风的,可是夫人又赏您什么好东西了?”一个小丫鬟凑过来问道。 秋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此刻的她,活脱脱就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赏赐?”她轻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那算得了什么?夫人说了,过几日李尚书府上的宴会,要带我一同去呢!” “天呐!秋桃姐姐,您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语气中满是震惊和难以掩饰的羡慕。 她们平日里连出府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更别提去参加尚书府的宴会了。 这秋桃,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那是自然。”秋桃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下巴抬得更高了。 “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往后你们可都得机灵点,仔细伺候着,若是惹得我不快,仔细你们的皮!”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顿时冷了几分。 她们实在想不明白,夫人一向端庄持重,怎么会突然如此抬举秋桃这个丫头? 论容貌,秋桃虽有几分姿色,却也算不得顶尖,论资历,更是比不上府里好些老人,可思来想起,夫人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有夫人的道理。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除了暗地里腹诽几句,也只能乖乖地捧着秋桃的臭脚,指望着她将来真发达了,能念着点旧情,别太为难她们。 于是,院子里又响起了一片恭维之声: “秋桃姐姐说的是,我们以后一定唯姐姐马首是瞻!” “是啊是啊,秋桃姐姐将来可是要做人上人的,我们都得仰仗姐姐您呢!” 秋桃听着这些奉承话,心中更是得意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翌日清晨。 秋桃便起了个大早,她今日心情极好,连带着对一向看不顺眼的墨玉,也多了几分笑脸。 随即她走到墨玉的房门外,轻轻叩了叩门:“墨玉姐姐,醒了吗?该去伺候夫人梳妆了。” 墨玉正在禁足,按照说好的,这时候小姐是不会喊她去伺候的。 她有些疑惑地打开门,看着门外笑意盈盈的秋桃,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秋桃却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防备,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墨玉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咱们做下人的,哪有不委屈的?夫人也是一时气头上,你好好表现,夫人心善,总会看到你的好的。”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今日,你就替我去伺候夫人梳妆吧。我在夫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早日解除禁足,重新回到夫人身边。” 墨玉闻言,心中明了,她可不信秋桃会这么好心,恐怕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么一想,墨玉故作感动的样子。 “秋桃妹妹,你真好,谢谢,我都听你的。”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秋桃摆了摆手,一副大度的模样,“快去吧,别让夫人等久了。” 墨玉感动地点头,连忙应下了。 看着墨玉匆匆离去的背影,秋桃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之所以让墨玉去伺候姜如意,是因为这难得的赴宴机会,她也得好好打扮打扮。 秋桃连忙便唤了一个手脚还算麻利的小丫鬟过来伺候自己梳妆。 “春燕,给我梳个别致些的发髻,要显得既不张扬,又能衬出我的身份。”秋桃坐在镜前,颐指气使地吩咐道。 春燕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头发。 秋桃又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挑出了一支姜如意前几日赏下的桃花流苏簪。 那簪子做工精致,煞是好看。 小贱人,要反了天不成 她将簪子递给春燕:“就用这个。仔细些,这可是夫人赏的,贵重得很。” 春燕连声应是,手下更加谨慎。 一番精心打扮下来,秋桃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的她,脸上薄施脂粉,从头到脚都打扮了一番。 这么一看,倒有几分侯府里娇养的庶出小姐的派头,哪里还像个丫鬟? 她正得意着,却见墨玉红着眼圈,脚步踉跄地哭着从姜如意的正房里走了出来。 秋桃心中一喜,连忙齐声走出门,快步迎了上去:“墨玉姐姐,这是怎么了?夫人又责罚你了?” 墨玉看见秋桃,,哽咽道:“夫人她根本不让我近身,我才刚端了水盆进去,夫人就让我放下出去,连一句话都没同我说,秋桃姐姐,夫人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秋桃连忙掏出帕子,故作心疼地为她擦拭眼泪,口中却不着痕迹地挑拨着: “傻姐姐,哭什么呀!夫人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想想,你先前毕竟犯了错,夫人若是一下子就原谅了你,岂不是显得她治家不严?她心里定然还是有你的,只是面上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她拍了拍墨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且忍耐些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夫人自然会重新用你的。只是,你也知道,夫人如今身边得用的人不多,我虽然也想帮你,但有些事情,我也是分身乏术啊。” 这话咋听着像是安慰的,可明里暗里都在说姜如意分明是厌弃了她。 “我知道了,多谢秋桃妹妹提点。”墨玉吸了吸鼻子。 秋桃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言,只又安慰了几句,便听见屋里传来姜如意的声音:“秋桃,进来伺候。” “哎,来了!”秋桃连忙应了一声,便扭着腰肢,款款地走进了正房。 姜如意正坐在梳妆台前,身上只着了中衣。 “夫人。”秋桃屈膝行礼。 姜如意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今日要去李府,给我梳个简单些的发髻便好,不必太过招摇。” “是,奴婢遵命。”秋桃应着,便开始为姜如意梳头。 待梳妆完毕,姜如意从首饰盒里取出一个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比苏云柔平日里戴着的那些金银首饰,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她将镯子递给秋桃:“这个你戴上吧。” 秋桃受宠若惊,眼睛都亮了:“夫人,这,这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 这镯子,怕是比她一辈子的月钱加起来都值钱! 夫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赏了她? 姜如意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跟着我,总不能太寒酸。戴上吧,也衬你今日这身衣裳。” 秋桃听她这么说,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夫人这是拿她当自己人了啊! 她连忙跪下磕头:“奴婢谢夫人赏赐!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起来吧。”姜如意语气依旧平淡。 秋桃喜滋滋地戴上镯子,一切准备妥当,姜如意起身,准备出门。 她对秋桃吩咐道:“去把墨玉叫上,让她在马车外随行伺候。” 秋桃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心中暗喜。 也好,那就让墨玉看看自己是如何得宠的。 “是,奴婢这就去叫她。” 主仆二人刚走出院子,便迎面遇上了同样盛装打扮的苏云柔,正亲昵地挽着沈逸的胳膊,款款而来。 苏云柔一见到姜如意,故作慌乱的想松开挽着沈逸的手。 姜如意心里嗤笑鄙夷,这演技还没墨玉的好呢。 可偏偏就是有人吃她那一套。 沈逸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抬头看向姜如意:“如意,你这是要去何处?” 他显然不知道姜如意今日要出门。 姜如意面色看不出喜怒道:“侯爷忘了,妾身今日要去吏部尚书李大人府上,参加卫将军夫人的洗尘宴。” 沈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目光又下意识的落在姜如意身后的秋桃身上,见她今日打扮得也颇为出挑,尤其是手腕上那个赤金红宝镯子,不禁多看了两眼。 苏云柔也注意到了秋桃,瞥了她一眼,心中不免暗暗记恨上了。 这个小贱人,反了天不成! 竟然打扮成这样! 但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 沈逸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是去参加宴会,不如带上柔儿一同去吧。她如今也是咱们靖安侯府的人,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认识些人,日后也好帮你一同料理家中事务。”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为了侯府和姜如意着想一般。 苏云柔听了,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惊喜和期待,却又故作不安地看向姜如意,声音柔弱:“姐姐,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姜如意心中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侯爷,李府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各府的当家主母和嫡出小姐,苏妹妹的身份恐怕不太合适。”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委婉,就差指着鼻子说她苏云柔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了,带去这种场合,只会让人笑话靖安侯府不懂规矩。 沈逸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姜如意!柔儿如今是我的人,你这般说,是何用意?不过是去参加个宴会,让她见见世面,有何不可?你若是不愿带她,今日这侯府的马车,你也不必用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 姜如意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寒意。 沈逸为了苏云柔,竟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她今日去李府,还有正事,若是在这里耽搁久了,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侯爷息怒,是妾身考虑不周了。既然侯爷这么说,那便让苏妹妹一同前往吧。” 她想着,苏云柔这等心性,即便去了,顶多也就是惹些小麻烦,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而且,让她去看看也好,看看真正的世家贵妇是什么样的,免得她总以为凭着几分姿色和沈逸的宠爱,就能在侯府里横着走了。 “如此甚好。”沈逸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云柔喜不自胜,连忙向姜如意福身道谢:“多谢姐姐成全。” 当她们都上了马车,准备出发时,苏云柔才发现,姜如意今日的穿着打扮,竟是异常的朴素。 苏云柔心中不解,这姜如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去参加尚书府的宴会,竟打扮得如此素净? 她哪里知道,姜如意这一身,看似朴素,实则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那一身锦缎是贡品,头上的碧玉簪是前朝古物价值连城。 只是这些,苏云柔这等眼界,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马车缓缓驶出靖安侯府,朝着李尚书府的方向驶去。 靖安侯府换主母了? 马车在卫府门前稳稳停住。 今日的卫府门前很是热闹,大多都是冲着卫文敬来的,他最近很是得皇上的宠爱,想要巴结他的人自然就多了。 和父亲的面子来的。 今日来的皆是京中显贵的家眷,个个衣着光鲜。 门口的小厮一一接过拜帖,高声唱和。 秋桃率先从前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捏着烫金请帖,提着裙摆,大摇大摆地就想往里冲,却被门口一个眼尖的小厮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请留步,将请帖给小的便可。”那小厮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测的审视。 秋桃哪里受过这等待遇,平日里在靖安侯府,哪个下人不捧着她? 她柳眉一竖,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放肆!我们是靖安侯府的人!还不快开中门迎接!耽误了我们夫人的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她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苏云柔也紧跟着下了马车,她今日精心打扮得甚是隆重。 而姜如意自生下沈诏安后,便鲜少在京中贵妇圈露面,一来是沈逸不喜她抛头露面,二来,也是她自己懒得应付那些虚情假意。 久而久之,许多人对她的印象早已模糊,只记得靖安侯府有一位端庄得体的侯夫人,却不记得她的具体样貌了。 此刻,众人见苏云柔打扮得如此隆重,又听秋桃一口一个“我家夫人”地在后面嚷嚷,便下意识地以为这位艳丽女子便是靖安侯府的正经主母了。 “哎,那便是靖安侯夫人吗?倒是许久未见了,瞧着比传闻中还要,嗯,明艳几分。” “是啊,听闻靖安侯对这位夫人宠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议论声不大不小,恰好能传进苏云柔的耳朵里。 她心中窃喜,面上却越发做出几分羞怯的模样,微微垂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得意地上扬。 姜如意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这两个跳梁小丑,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台唱戏了。 她目光微转,不经意间瞥向不远处,车帘微动,那目光似是穿透了人群,直直地落在了姜如意的马车上。 四目相对,对方微微颔首,姜如意亦是回以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门口,秋桃还在与那小厮纠缠不休。 “你这奴才好生无礼!知道我们是谁吗?靖安侯府!当今圣上亲封的侯爵!你们卫府就是这么待客的?”秋桃叉着腰,活像个市井泼妇。 苏云柔见状,走上前对着门口的小厮柔声细语道:“小哥莫怪,我家婢女也是心直口快,怕误了时辰,这才急了些。” 这番作态,倒显得她十分大方得体。 周围一些不明所以的宾客见了,纷纷点头,觉得这位“靖安侯夫人”果然如传闻般温婉贤淑。 其他府邸的马车陆续抵达,卫府的下人皆是恭敬有礼地接过请帖,高声唱名,然后由专人引着宾客入内。 唯独靖安侯府这几人,还堵在门口,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日头渐渐升高,苏云柔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秋桃更是耐不住性子,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高了音量,尖声道:“喂!你们卫府的人是瞎了还是聋了?没看见靖安侯府的马车吗?还不放行,是不是不把我们靖安侯府放在眼里!” 这一声尖叫,成功地让周围安静了一瞬。 姜如意就坐在车里,悠哉游哉地看着她们唱大戏。 她可不急。 不多会,一个管事模样的嬷嬷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略显局促的苏云柔,又看了一眼旁边气势汹汹的秋桃,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这位便是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瞧这婢女的言行举止,还真是粗鄙不堪。” 嬷嬷的话说得毫不留情面。 秋桃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夫人评头论足!信不信我回去禀告侯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云柔脸色一白,连忙拉住秋桃的衣袖,急急道:“秋桃,住口!不得无礼!” 然后又转向那仆妇,强笑道:“这位嬷嬷莫怪,这位婢女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嬷嬷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哦?我倒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妹妹,如此大的口气?竟敢在卫府门前撒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 正是吏部尚书李大人的嫡长女,李清和。 李清和与姜如意乃是闺中密友,只是姜如意出嫁后,两人见面机会少了许多。 苏云柔并不认识李清和,见她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几个簇拥的丫鬟,心中不由得一紧。 李清和走到近前,目光在苏云柔身上转了一圈,淡淡开口问道:“敢问这位是?” 苏云柔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我,我是靖安侯府的……” 她本想说自己是靖安侯的心上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不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旁边一个眼尖的小厮低声对李清和说道:“夫人,这好像是静安侯府的少夫人。” 李清和随即噗嗤一笑:“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靖安侯府何时换了主母?”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再看向苏云柔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玩味和探究。 原来这位不是正经主母啊! 那方才那般做派,岂不是自找难看。 苏云柔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秋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李清和,怒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靖安侯府出言不逊!我们夫人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哦?你的意思是,这位,”李清和伸手,遥遥指向苏云柔。 “是靖安侯府的夫人?” 秋桃被噎了一下,她虽然嚣张,却也不敢公然说苏云柔是侯府夫人,毕竟姜如意还在呢。 可若是否认,岂不是打了苏云柔的脸,也显得自己方才的叫嚣像个笑话? 昨日兮昨日 一时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马车帘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姜如意缓步走下马车。 姜如意脸上带着歉意,声音温婉柔和:“实在抱歉,扰了诸位的清净。方才在车中有些耽搁了,不想竟引出这许多误会。” 李清和一见到姜如意,眼中立刻闪过惊喜,快步迎了上去,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如意!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快让我瞧瞧,几年不见,越发地貌美了!” 姜如意回握住她的手,笑道:“清和,好久不见。” 李清和拉着姜如意的手,转向众人,朗声道:“诸位,这位才是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姜如意。方才那两位,想必是静安侯府的新来的奴才,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让大家见笑了。” 她这话,直接给苏云柔和秋桃定了性,是不懂规矩的下人。 苏云柔和秋桃,此刻已是面如死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苏云柔,她精心打扮,本想艳压群芳,却不成想,竟成了个笑话。 李清和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亲昵地挽着姜如意的手,笑道:“走,如意,我们进去说。” 李清和引着姜如意,绕过前厅,径直来到后院一处僻静雅致的暖阁。 一进房内,遣退了下人,李清和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姜如意,眼圈瞬间就红了:“如意,这些年你还好吗?” 姜如意亦是眼眶湿润,回抱住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清和!” 重生一世,再见故人,恍如隔世。 两人松开手,相对而坐,李清和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瘦了些,不过气色倒是比以前好多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姜如意摇摇头,浅笑道:“都过去了,清和。如今,我只想好好活着,为自己。” 姜如意将自己重生一世的事情告诉了李清和,她惊讶过后,却转而愤恨。 “所以,方才在外面那个妖艳的女人,就是沈逸那个所谓的白月光苏云柔?” 姜如意点头:“对,今日是沈逸非央求我带着她来的。” 李清和气极反笑:“可以啊,这沈逸,还真是饥不择食嘛,那贱人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也不怕晃瞎了人眼!还有那个丫鬟,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沈逸他怎能如此待你!” 姜如意苦笑一声:“他何曾真心待过我?不过是我从前一叶障目罢了。” 李清和气道:“当初我们都劝你,那沈逸就是个披着君子皮的伪君子,他看中的不过是你太师府嫡女的身份,能助他青云路罢了!你偏不听,非要一头扎进去!如今可好,白白蹉跎了这么些年!还让那种货色登堂入室!” “是啊,你说的对,上辈子,是我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才会错信了豺狼,所以这一世,我不会再那么傻了。那些曾经欺辱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姜如意语气里满是后悔。 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李清和看着她,本该是明媚如花一样的娇娇女,现在却满眼都是狠厉,她随即又涌起一阵心疼。 她的如意,终究是被那些人伤透了心,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吧。 李清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如意,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清和。”姜如意话音刚落,李清和的贴身丫鬟素云就匆匆的敲开了门。 李清和皱眉,眼里是被打扰的不悦:“素云,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 素云一低立即道:“夫人,不好了,前院闹起来了。” 李清和神色淡定,不紧不慢道:“无妨,无非又是哪家小丫头争宠斗气罢了。” 姜如意却听的皱眉,不敢大意:“清和,还是去看看吧,卫府今日宾客众多,可别出什么岔子。”说着便站起身。 “好,我们去瞧瞧。” 前院。 荣昌郡主是燕王妃唯一的掌上明珠,从小娇养长大,如今才五岁,却已经是京中贵女们的小霸王,谁若惹恼了她,不管是谁家的小姐还是夫人,下场都不会太好看。 可此时卫府的小花园里,人群已经围成一圈。 秋桃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护住头上的发簪。 苏云柔则将她护在身后。 而五岁的荣昌郡主,昂首挺胸站在人群中央,小脸涨得通红,一双杏眼满是不忿。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秋桃被李清和当众羞辱,本就窝火,又碍于自己身份不能撒泼,只能强忍怒气想要避开这些权贵圈子的大小姐太太们,到僻静处喘口气。 不料刚拐过回廊,就撞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领着两个婢女迎面走来。 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偏生这孩子脾性乖戾,看谁都不服气。 她本来也没打算理会秋桃,但余光一扫,却发现对方发髻上的钗子样式,与自己戴的一模一样! 荣昌郡主顿时不乐意了,小嘴撅得老高,对自家贴身丫鬟彩云使个眼色。 “你瞧,那姐姐是不是偷学我的打扮?” 彩云赶忙附耳低语。 “回郡主,那不过是市井货色,怎配与您相比?分明就是攀高枝讨巧呢。” 荣昌郡主一听,当即朝着秋桃大摇大摆的走去。 想让她识趣摘下来认错就行。 两人在花径交汇处擦肩而过的时候,荣昌郡主故作脚下一滑。 “哎呀”一声扑向前方,把自己狠狠撞到了秋桃身上。 力道虽小,但胜在猝不及防,秋桃一个踉跄直接摔坐在地。 “砰”的一声,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小贱蹄子,你.........”秋桃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脱口骂道。 当下恶狠狠盯住这个故作天真的小魔星,本想扬手给对方一个教训,但念及这里毕竟是卫府,而且自己的身份不过区区奴婢,要是真动手了,这条命怕也保不住! 于是只能强压怒火,用尽全力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小主子,您没事吧?” 谁知荣昌郡主根本不给台阶下,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秋桃脑袋上的发簪。 “你这是什么,怎么和我戴的一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说完想要伸手去拔簪子,却被赶来的苏云柔一把拉住,将秋桃护在身后。 “哎呀,这谁家的小姑娘,怎的好生无理?” “你又是谁?”小郡主叉腰扬声质问。 彩云低声告知了她苏云柔的身份,小郡主更加不屑地瞪了眼苏云柔。 秋桃见苏云柔护着自己,一时不忿地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是静安侯府的人,不是你能惹的。” 说完就想要扶着苏云柔离开。 可小郡主忽然鼓足劲儿,两步并作一步冲到秋桃跟前,用尽吃奶的劲猛推了一把!措手不及之下,秋桃再次重重摔倒。 这一下可真叫颜面扫地。 接着就是稚嫩又带着挑衅意味的嗓音响起: “你这个小偷,偷别人东西还想赖账么?你头上的发簪是不是偷的我的?”小郡主失声尖叫。 场面顿时失控,有大胆一点儿的小厮婆娘开始交头接耳: “啧啧,我早说嘛,那种首饰哪里轮得到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戴?” “就是啊,我们卫府这么多年从没买到过同款!” 苏云柔见场面失控,立刻打圆场道:“小姐,你误会了。” “大胆,我们荣昌郡主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彩云上前一步呵斥道。 苏云柔一听对方是郡主,立刻吓得噤声了。 秋桃更是脸色惨白。 “好了,今日本郡主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了,不过嘛……”稚嫩的声音却阴阳怪气地说道。 “以后记好了,以后见到本郡主,你们最好绕远一点。”说完便潇洒甩袖离开。 可下一秒,荣昌郡主刚绕过假山,躲开众人的视线后,就立即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递给彩云。 “将簪子藏好。”荣昌郡主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彩云依言藏好了簪子。 荣昌郡主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到人多的云栈水榭里。 见到燕王妃的时候,荣昌郡主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我家小宝怎么不开心了?”燕王妃心疼地问道。 然后就听见娇滴滴哭腔骤然响彻半空! “呜呜呜……母亲,有个姐姐欺负我,把我的桃花簪偷了去。” 燕王妃闻言登时变了脸色。 她身份尊贵,身上的哪件首饰衣物不是价值连城,何况她女儿的发簪那可是御赐之物,哪个贱婢,敢偷燕王府的东西。 当机立断环顾左右厉喝道:“哪个大胆刁奴竟敢盗取皇家器物?快给我带过来!” 没一会,秋桃就被带了过来。 有人高呼出口:“快看,这个丫鬟头上的发簪竟然与我们殿下面的上一模一样?”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秋桃。 秋桃还不明所以,但看这阵仗,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大胆,你竟然敢偷我们郡主的发簪?该当何罪?”燕王妃身边的嬷嬷厉声呵斥道。 秋桃一听,立刻磕头辩解。 “回王妃,奴婢没有偷,不关我的事,这发簪是,是我家夫人赏给奴婢的新首饰,我真的不知道和小郡主的撞款了,奴婢真的没有偷。” 话音未落,燕王妃一拍桌子,狠厉道:“你们侯府现在的丫鬟,连偷窃都偷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王妃息怒!”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李清和带着姜如意,快步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姜如意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那高高在上的燕王妃和她怀中哭唧唧的荣昌郡主身上。 刹那间,前世种种屈辱一幕幕地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记得上一世,也是在这燕王妃面前,她被苏云柔设计,百口莫辩,受尽冷眼与嘲讽。 而这位荣昌郡主—— 年纪小,心肠却比谁都毒。仗着身份,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装可怜、挑拨离间、倒打一耙,活生生把她从靖安侯府的主母,变成人人喊打的贱妇。 姜如意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丝丝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李清和见状,心知今日之事若不妥善处理,不仅秋桃性命难保,靖安侯府和姜如意的名声也要受损。 她上前一步,对着燕王妃福了一礼,柔声道:“王妃,小女卫氏清和,给王妃请安。今日是我卫府宴客,不想竟出了这等扰了王妃雅兴之事,还请王妃恕罪。” 李清和顿了顿,又道:“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小孩子家有时难免看花了眼。我这里有个去岁陛下赏的琉璃瓶,小巧玲珑,倒是小孩子家把玩的物件,不如赠予小郡主,权当是清和给郡主赔个不是,还请郡主莫要气恼,将此事揭过可好?” 说着,便示意身后的贴身丫鬟素云。 素云会意,忙去库房将流光溢彩的琉璃宝瓶取来。 瓶身还雕着几尾活灵活现的小金鱼,确实是小孩子会喜欢的新奇玩意儿。 谁知燕王妃斜睨了一眼那琉璃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呵,卫夫人倒是有心了。只是,这御赐的玩意儿,谁家库房里还没几件?本妃的女儿,还不至于缺这么个小瓶子。” 她冷眼又扫过李清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再者,本妃的女儿丢的是独一无二的桃花簪,是你这区区一个琉璃瓶能比的么?卫夫人这是想拿个不值钱的东西来打发本妃,还是觉得我燕王府的人,眼皮子就这么浅?” 这话说得刻薄又不留情面,李清和的脸不禁白了白,她本是好意调解,却被如此当众羞辱,眼圈瞬间就红了,却又碍于对方身份,发作不得,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荣昌郡主见母亲为自己撑腰,闹得更凶了。 荣昌郡主从燕王妃怀里挣扎出来,指着李清和尖声道:“我不要什么破瓶子!我就要我的桃花簪!你们今天要是找不回我的簪子,我就让皇祖母下旨,抄了你们卫家!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 满场的贵妇们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 燕王妃的跋扈,荣昌郡主的骄纵,在京中是出了名的。 卫家虽最近得皇上看重,但在手握兵权的燕王府面前,显然不够看。 李清和站在那里,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窘迫难堪到了极点。 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若这事当真是我们靖安侯府的不是,我这做主母的,自当给王妃和郡主赔个不是。” 一道沉静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又紧张的僵局。 随意诬陷攀咬 姜如意缓缓地走上前去,将泫然欲泣的李清和轻轻挡在身后,目光平静地迎上燕王妃审视的眼神。 她不能让自己的好友,因为维护自己而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荣昌郡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停止了哭闹,歪着小脑袋打量着姜如意,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与戒备:“你又是谁?凭什么替她说话?” 姜如意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妾身靖安侯府姜氏。” 她故意将姿态放得很低,却也掩饰不住一股沉稳的气度。 燕王妃冷哼一声,显然没把这个年轻的侯夫人放在眼里。 姜如意转向荣昌郡主,声音放柔了几分,仿佛只是在寻常问话:“小郡主,可否告知,您丢失的那枚桃花簪,是何等材质?何等花样?可有什么特别的记认之处?” 荣昌郡主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挺起小胸脯道:“自然是最好的!是赤金打造,上面镶嵌着粉色碧玺雕琢的桃花,花蕊是上好的珍珠!那是宫里造办处特意为我打造的,全天下独一份!” 燕王妃在一旁补充道:“不错,那簪子是去年太后赏给荣昌的生辰礼,上面用的碧玺是进贡的上品,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 姜如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转身,从惊魂未定的秋桃发髻上,轻轻取下了那枚惹祸的发簪。 姜如意将那簪子托在掌心,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请看,此簪确是赤金所制,镶嵌的也是红宝石,并非郡主所言的粉色碧玺桃花簪。且不说材质花样不同,单说这工艺……” 她顿了顿,将簪子翻转过来,露出簪子背面一个细小却清晰的印记。 “此簪背面,清晰刻着一个‘姜’字,乃是我姜家铺子老师傅的手艺,是我母亲当年特意为我打造的陪嫁之一。这等印记,想来宫中造办处是不会有的。” 她让秋桃接过簪子,举高了些,示意她先给燕王妃过目,再依次给周围的贵妇人们传看。 “这,好像真的有个姜字!” “咦,这宝石颜色,和郡主说的不太一样啊。” “而且这桃花的样式,虽然也精巧,但与宫中御制之物的繁复华丽,似乎还是有些区别。” 贵妇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逐渐大了起来,看向燕王妃母女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荣昌郡主见状,急得直跺脚,眼泪又涌了上来,尖声哭喊:“就是她的!她偷了我的簪子!她把我的碧玺换成了红宝石!这簪子只有我有!就是她偷了我的!” 她开始胡搅蛮缠,一口咬定是秋桃偷窃后还做了手脚。 李清和见局面似乎有了转机,刚想开口缓和几句:“郡主,许是您记错。” “住口!”燕王妃厉声打断,她岂能容忍自己和女儿当众出丑? 她冷冷地盯着姜如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靖安侯夫人好一张利口!就算这簪子真是你姜家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这刁奴偷了郡主的簪子,然后拿了件相似的出来顶替?欲盖弥彰,真是好手段!” 姜如意却依旧平静,她缓缓上前一步。 “王妃明鉴。今日之事,确是我这做主母的失察,让府中下人佩戴了与郡主相似的首饰,冲撞了郡主,惊扰了贵驾,实乃大不敬。我自当向王妃与郡主赔罪,该如何罚,悉听尊便。” 她微微一顿,话锋一转,眼神直直射向燕王妃,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只不过,贵府上下,又是如何教导小郡主为人处世的呢?小郡主年岁尚幼,见了与自己相似之物,不问青红皂白,便一口咬定是贼人偷盗,口出小贱蹄子这等粗鄙之言。” “不知,这是小郡主天真烂漫,童言无忌,失了分寸呢,还是,王妃您教导有方,觉得这便是燕王府的气度与规矩,可以随意诬陷攀咬,仗势欺人?”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位看似温婉和顺的靖安侯夫人,竟敢如此锋芒毕露,当众和燕王妃唱反调。 燕王妃的脸色瞬间铁青,这明晃晃地说她燕王府没有家教。 这她如何能忍。 “你,你大胆!”燕王妃气得手指都在发颤。 姜如意却丝毫没有理会燕王妃的怒火,她缓缓抬手,从自己耳垂上摘下一对东珠耳坠,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 “王妃息怒。”姜如意将那耳坠和镯子轻轻放在身旁丫鬟捧着的托盘里,声音依旧平静。 “妾身这里还有几件首饰,亦是我亡母当年亲手为我挑选的陪嫁之物。只是不知,这戴在身上,又会不巧地撞了谁家的款式?届时,是不是也要指着我姜家,说我们手脚不干净,专门偷换旁人的珍宝,亦或是指责我这做主母的,治家不严,纵容下人佩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说着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贵妇们。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这些官宦家眷,以后出门可得小心了。说不定哪天戴了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贼了。”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贵妇们多是人精,先前碍于燕王妃的权势不敢多言,但姜如意这番话,却也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 谁没几件珍藏的首饰? 若都像今日这般,被人随意攀咬一口,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风向立马就变了。 李清和见状,心中暗赞姜如意手段高明。 她适时地往前一步,脸上带着淡笑,语气平淡道:“说起来,荣昌郡主何等金尊玉贵,身份非凡,想来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女眷,平日里用的东西,怕是粗鄙不堪,入不得郡主的眼。” “今日之事,怕也是我们这些人家见识浅薄,拿不出什么能与郡主匹配的珍奇来,才惹出这许多是非。看来,日后若有郡主在的场合,我们这些人家,还是少戴些首饰为妙,免得污了郡主的眼,又平白担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 她这话看似自谦,其实一箭双雕地讽刺得了燕王妃母女,又让姜如意脱身了。 燕王妃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要挂不住了。 狗咬狗 燕王妃没想到,一个卫夫人,一个靖安侯夫人,今日竟敢联起手来与她作对! 就在这时,荣昌郡主朝着彩玉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尖叫起来,指着秋桃,带着哭腔喊道:“我才不稀罕她头上那破簪子!那是她偷了我的碧玺换成了红宝石!我要我原来的那个!” 而彩玉也瞬间明白了自己家主子的暗示,悄悄的退下。 就在众人被荣昌郡主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弄得有些发懵时,人群外围,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带着惊喜地大喊起来:“找到了!找到了!郡主的桃花簪找到了!” 众人望去,只见彩玉正举着发簪,满脸喜色地从人群边缘挤了进来。 彩玉几步跑到荣昌郡主面前,将手中的簪子高高举起,献宝似的说道,“奴婢还仔细瞧了瞧,这簪子好像就是方才那位姑娘裙边掉下来的!” 说着,她的手不偏不倚地指向了站在人群中的秋桃。 秋桃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又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慌。 苏云柔站在人群后方,看着这一幕,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得意笑容。 她就知道,燕王妃母女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这下,看姜如意还如何辩驳! 姜如意看着那彩玉手中所谓的簪子,心中冷笑一声。 这手段,当真是拙劣又恶毒! 她不怒反笑,声音依旧是那般慢条斯理,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寒的凉意:“哦?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要恭喜郡主,失而复得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名叫彩玉的丫鬟,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这位姑娘倒是好眼力,也真是忠心护主。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了。” 姜如意往前踱了两步:“方才卫夫人提出用陛下御赐的琉璃瓶作为赔礼,郡主和王妃都瞧不上眼,说是区区琉璃瓶,比不得郡主独一无二的桃花簪。如今看来,这支不小心从我家丫鬟裙边掉落的簪子,竟比太后娘娘御赐的琉璃瓶,还要珍贵几分。” “这般说来,为了这么一支簪子,险些冤枉了我靖安侯府的下人,又惊动了王妃和郡主,扰了这满堂的雅兴,这位口口声声说簪子是从我家丫鬟裙边掉落,意图将脏水泼到我靖安侯府头上的丫鬟,是不是该拖出去,杖毙!以儆效尤!也好算是给郡主,给这支无比珍贵的桃花簪,赔个不是了?” “杖毙”二字一出,犹如平地惊雷,整个水榭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名叫彩玉的丫鬟身上。 彩玉哪里经过这等阵仗,被姜如意那冰冷的眼神一扫,又听到“杖毙”二字,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是奴婢……” 彩玉越想越怕,求生的本能让她再也顾不得其他。 她猛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声音尖厉地喊道:“侯夫人饶命!侯夫人饶命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故意要诬陷秋桃姑娘的!是,是郡主!是郡主让奴婢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荣昌郡主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自己的奴婢竟然当众出卖了她! 气得小脸通红,指着彩玉就跳脚大骂:“你胡说!你这个贱婢!竟敢污蔑本郡主!本郡主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做了!母妃!母妃你看她!她撒谎!她血口喷人!” 燕王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燕王府的脸面,今日算是彻底丢尽了! 被一个奴婢当众指认主使栽赃,这传出去,她和荣昌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狠狠地瞪向彩玉:“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婢!信口雌黄,攀诬主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随即,她拂了拂袖子,对着姜如意和众人道:“既然这奴才说是郡主吩咐,此事荒唐至极,本妃自会带回去严加审问,查个水落石出!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之人!今日之事,扰了大家的兴致,本妃改日再向卫夫人赔罪!”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想将此事轻轻揭过。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苏云柔,却忽然走上前来。 对着燕王妃福了一福,柔声道:“王妃息怒。这丫头确实贪心了些,许是被人蒙蔽了也未可知。” 姜如意听完苏云柔的话,却冷笑一声:“哦?苏姨娘这话,莫非是想说,堂堂荣昌小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会纡尊降贵去挑唆一个贴身丫鬟,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栽赃陷害之事?” “苏姨娘这是在指责小郡主是那背后唆使的小人吗?” “我,我没有……”苏云柔被姜如意这犀利的反问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哪里想到,姜如意竟会如此不留情面还反扣一顶大帽子给她! 这下,不止是燕王妃,连周围的贵妇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姜如意却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而对着燕王妃和李清和以及在场的贵妇们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却更像是一种宣示:“王妃,诸位夫人,实在抱歉。” “是我治家不严,让府中一个妾室,也敢在这样的场合,当着诸位贵人的面,随意插话,妄议主子的是非,扰了大家的雅兴。” “苏姨娘,还不退下!莫要在这里继续丢我靖安侯府的脸!”最后一句,姜如意声色俱厉的说道。 苏云柔心中对姜如意的恨意,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苏云柔脸色惨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事已至此,燕王妃知道,今日再纠缠下去,丢脸的只会是自己。 所以燕她只能借坡下驴,接了姜如意递过来的梯子。 她又对着荣昌郡主低声耳语了几句,安抚了女儿几句。 燕王妃这才转向姜如意,声音冷硬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靖安侯夫人!此事,我们燕王府不追究了!只是请靖安侯府,日后管教好下人,莫要再闹出这等笑话,平白污了别人的眼!” 一蓑烟雨任平生 姜如意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声音依旧不卑不亢:“王妃教训的是,妾身日后定当严加管束,谢王妃宽宥。” 燕王妃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李清和遣散了宾客,水榭内的气氛这才真正缓和下来。 她走到姜如意身边,眼中满是赞赏:“如意,你今日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那燕王妃母女,平日里在京中何等嚣张跋扈,今日却在你手下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气得回府要砸东西了。” 姜如意浅浅一笑,眼底却无半分得意:“不过是她们自取其辱罢了。若非她们咄咄逼人,我也懒得与她们计较。” 她今日所为,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姜如意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宴会渐渐散去 李清和亲自送姜如意至回廊。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廊外的细雨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丫鬟为二人撑着伞,雨滴落在油纸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清和忽然拉住姜如意,压低声音道:“如意,有件事,我须得告诉你。其实我家夫君这次回京,明面上是述职,但实际上,是奉了陛下的密令。” 姜如意脚步微顿,侧头看向李清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密令?” 李清和点了点头,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他是随阿岚公主一道秘密进京的。” 姜如意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眸光一震:“你说什么?” 姜如意很诧异,她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李清和会告诉自己。 李清和神色未动,只将嗓音压得更低:“他随阿岚公主秘密进京,兵部走的是密令。目前知道这事的,整个京城不超过十人。” 姜如意咬了咬唇,片刻后低声道:“这事你怎么敢告诉我?” 李清和看着她,眼中一片澄澈:“因为,我觉得这个可以帮到你点什么。” 姜如意怔住。 “侯府不过囚笼一隅,岂可困你一生?” 姜如意喉头一涩。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清和,眼底一点一点泛红。 李清和轻拍着姜如意的手,恳切道:“一蓑烟雨任平生。如意,我真的希望你过的更好。” 这一世,姜如意几乎对谁都不敢完全交心,连夜里梦回都在算计。姜如意的眼眶酸涩。 姜如意缓缓攥紧了手,低声开口:“好,我记住了。” 李清和笑:“记住个什么?我们两家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姜如意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抬手,狠狠抱了她一下。 “如意?如意?你怎么了?”李清和见她神情恍惚,不由地轻唤。 姜如意看向李清和,正想嘱咐一些关于这个阿岚的事情的时候,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子声音自身后传来。 “夫人,宾客已送得差不多了。” 卫敬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回廊的另一端。 他身形高大,面容英朗,眉宇间带着武将特有的坚毅与锐气,只是看向姜如意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甚至还有几分冷淡。 姜如意心中微动。 她能感觉到卫敬文对她的态度似乎并不友善。 可她与卫敬文素无交集,除了李清和这层关系,他们几乎是陌生人。 他为何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态度? 到底哪里出了错? 姜如意百思不得其解。 卫敬文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打断了李清和的话:“天色不早了,侯夫人也该回府了。剩下的事情,改日再叙吧。” 说着,他便对李清和道:“我们去送送侯夫人。” 李清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对姜如意歉意地笑了笑。 姜如意自然明白卫敬文的逐客之意,她也不便再多留,便颔首道:“今日多谢卫大人与清和款待,如意告辞了。” 卫敬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李清和亲自将姜如意送上了马车,临别时,又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万事小心。 马车缓缓地离开。 姜如意坐在车内,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阿岚公主,这个人出现的很是意外。 她的重生,究竟改变了多少事情? 姜如意一路不安的,回到靖安侯府。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姜如意扶着秋桃的手下了马车,刚踏入大门,便见提前回来的墨玉正站在抄手游廊下,似乎在专程等候。 见到姜如意,墨玉快步迎了上来,垂首行礼,趁着旁人不注意,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那是她们之间约定的暗号,表示有要事。 姜如意心领神会,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秋桃,温声道:“秋桃,今日你也受惊了,先下去歇息吧。晚膳我想吃些清淡的,你吩咐厨房做一碗莲子羹。” 秋桃今日在卫府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虽然后来有惊无险,但精神上确实有些疲惫。 听闻姜如意这么说,连忙应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 支开了秋桃,姜如意这才带着墨玉,快步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踏入房内,墨玉立刻警惕地关上了房门,并仔细检查了四周。 “小姐,都安排好了。”墨玉低声道。 姜如意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守在门外。 墨玉应声而去。 姜如意环顾四周,房间内空无一人,与往常并无二致。 她走到窗边,素手轻抬,正欲将半开的轩窗合拢。 就在窗格即将闭合的那一刹那,一道劲风自身后掠过! 姜如意心中一凛,却并未回头,也未惊呼,只是将窗户稳稳地关好,落下了窗栓。 她缓缓转过身。 房间正中央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道身影。 只是那人一身玄色劲装,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此刻,他正旁若无人悠闲地坐在桌旁。 然后执起桌上的茶壶,先是给自己面前的茶杯倒上了水,接着又提壶,为姜如意对面的一个茶杯也斟上了茶。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坐。”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 姜如意和他打了几次交道,也算上熟悉了。 此刻听着他反客为主的话,不禁失笑。 “阁下倒是来去自如,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谁给你的底气。”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却也轻快了些。 “那还不是小姐给的底气。” 话音落,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随意地抛在了桌上。 “叮”的一声轻响,那是一块通体用赤金打造的令牌,令牌正面雕刻着一座造型繁复的三层楼阁,楼阁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黄金楼”三个大字。 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姜如意瞳孔微缩,伸出手,将那令牌拿了起来。 黄金楼! 调查阿岚公主 京城最大的典当铺,日进斗金,是她外祖家留给她最重要的一份产业! 也是她前世被沈逸和苏云柔设计夺走的无数财富中,最重要的一笔! 黄金楼是母亲当年特意为她在京中立足留下的傍身之物。 前世她愚钝,被沈逸的甜言蜜语蒙蔽,竟将黄金楼的掌管权也渐渐交到了沈逸手中,最终被他蚕食殆尽,成了苏云柔挥霍无度的私库。 “黄金楼如今群龙无首,内里有些乱。我已经帮你清理了几个吃里扒外的蛀虫,换上了可靠的人手。”蒙面男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拿着这块楼主令,亲自上门去认回了。” 姜如意紧紧攥着那块令牌,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一时有些失态。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声音压抑不住的欣喜:“多谢。” 蒙面男子的唇角弯了弯,面具下的神情看不真切。 “举手之劳。”他淡淡道。 “毕竟,你付了足够的报酬。” 姜如意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激动强压下去。 突然,姜如意想起了之前李清和说过的话。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眸光微闪:“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调查。” 男人摩挲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哦?说来听听。” “我想查一个人。”姜如意一字一句道。 “没问题。”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报酬,按照老规矩走。” 姜如意点头:“可以。” 她现在最不缺的,便是银钱。 黄金楼一旦重新回到她的掌控之中,她便有了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 “你想调查谁?”霍无伤身体微微前倾。 姜如意迎上他的目光,红唇轻启。 “阿岚。” 她顿了顿,补充道:“刚从南疆,押解回京的那位,阿岚公主。” 姜如意没有发现,她的话刚说完,对面的蒙面男子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突然变的危险锐利起来。 他死死的盯着姜如意,眼里带着几分深究。 阿岚公主这个名字,如今在京中,知晓之人屈指可数。 更别说还知道阿岚公主是被押解回京的。 姜如意常年身在后宅,她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在卫府知道的? 还是说靖安侯府的眼线已经安插到军中了? 蒙面男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他看着姜如意,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 姜如意坦然回视,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 蒙面男嘴角一扯,决定先搞清楚她的目的。 “哦?”听不出情绪。 “靖安侯夫人消息倒是灵通。只是,在下有些好奇,夫人为何要调查这位阿岚公主?莫非,她与夫人有何渊源?” 他刻意套话试探。 姜如意淡淡一笑:“说笑了,我与那位远在南疆的公主,能有什么渊源?不过是听闻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心中好奇罢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他知道,姜如意的心思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她每走一步,都带着明确的目的。 可调查阿岚公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耐心似乎耗尽,他不想再与她这般兜圈子。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出手! 一道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 姜如意端坐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此刻正精准无比地抵在了姜如意纤细白皙的颈项间。 只要他稍稍用力,那吹毛断发的利刃便能轻易割开她脆弱的肌肤,让她香消玉殒。 可姜如意却依旧面不改色。 她只是微微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冰冷的银色面具。 “先生这是何意?” “方才还说按老规矩,怎么,合作数次,我们之间便只值这点信任?还是说,先生觉得,用这种方式,更能问出实话?” 她的镇定,让他眉头微微蹙起。 他本以为她会吓得花容失色。 可他终究是小看了现在的她。 这女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我只是想提醒夫人,”蒙面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好奇心,有时候是会害死人的。” 姜如意知道他是刀锋朝外的,也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意。 她不但不着急了,反而在想着他此刻这么做的目的? “先生如此,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或者说,你在担心,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会对你不利?”他想套自己的话,而她又如何不想套他的话呢? 他们打交道这么多次,她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 男人也意识到了姜如意话里的意思,他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却没有伤害她半分。 姜如意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阿岚公主的事,并非我刻意打探,而是无意间卫大人的夫人提起,想来先生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凶险与隐秘。我调查她,自然有我的理由。先生若信得过我,便按老规矩办事。若信不过……” 她微微停顿,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那便请先生现在就动手。” 她这般以退为进,反而让男人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了她。 他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助她。 阿岚公主本就在他计划中,他只是想要知道姜如意是否也会受到这般结果的影响。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室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利刃的寒光,与姜如意眼中平静又暗藏锋芒的眼神,在昏黄的烛光下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就在男人正欲收回匕首的时候。 突然! “咻!”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从窗外疾射而来! 蒙面男人的反应快如闪电!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他揽住姜如意腰肢的手猛地一收,将她整个人带离了原地,同时另一只手疾速一挥! “啪!” 窗边桌案上的蜡烛,应声而灭!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接着。 “噗!” 一颗石子,打在了方才姜如意所坐位置后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待在这,别出来! 若非蒙面男人反应及时,那石子,恐怕就要打在姜如意身上了! “谁?”蒙面男人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浓烈的杀意。 姜如意被他紧紧扣在怀中,鼻尖传来一阵芳香。 这个味道,好熟悉! 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而且,不止一次。 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坚实,以及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股气息,萦绕在她鼻端,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却又让她心生迷惑。 这个蒙面人,他究竟是谁? “别出声。”蒙面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气息喷洒在她后颈裸露的肌肤上,带起她一阵战栗。 她不可抑制的有些心跳加速。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呼吸加重,低笑了一声。 故意贴近他的耳畔:“我们像不像在偷情?” 姜如意一顿在黑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人箍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别动!” 姜如意窝在他怀里,真的不动了。 他暗暗笑开。 窗外,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门外的偷袭者一击不中,便没了动静,仿佛也在观察着屋内的情形。 是敌是友? 目标是他,还是姜如意? 男人眼神凌厉地扫视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耳朵警觉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姜如意靠在他怀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既陌生,又带着一丝让她不愿承认的贪恋。 前世,她何曾有过这样被庇护的感觉?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吱呀——” 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清冷的月光,从门缝中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紧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矮小的身影动作灵巧,落地无声,显然是有些功夫底子。 男人看见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少年。 少年手中,紧紧攥着一柄匕首! 而姜如意被遮住视线,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蜡烛熄灭,一片漆黑,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少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开始在房间内搜寻。 他的目光,很快便锁定了屏风的方向。 那里,是房间内最适合藏人的地方。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与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屏风的方向疾冲而去! “狗贼!放开夫人!” 一声带着稚嫩却又充满愤怒的低喝,在黑暗中响起! 男人眸光一寒。 这小子,是冲着他来的! 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待在这,别出来!”男人低声对姜如意说。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已经冲到了屏风前! 他手中的匕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蒙面男的面门! 蒙面男身形一侧,轻易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同时,他伸出两指,快如闪电般,朝着少年握着匕首的手腕点去! 少年显然没想到对方身手如此高明,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险些脱手! 但他也是个狠角色,竟强忍着剧痛,手腕一翻,匕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反削男人的手指! 这小子的招式,虽然稚嫩,却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而且,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军中搏杀的影子? 蒙面男心中生疑,可手下却并未留情。 他身形一动,围绕着少年游走,招招点向他的要害,却又在最后一刻收回几分力道,显然是不想伤他性命,只想将他生擒。 少年越打越是心惊。 他无论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伤到对方分毫,反而被对方戏耍于股掌之间! 这蒙面人,分明是在逗弄他! 少年比刚才更加的愤怒! 少年怒吼一声,招式越发凌厉。 姜如意在屏风后看得心惊肉跳。 她已经认出来了! 那少年是陆柏年。 他手里的匕首是她看他总用劈柴刀练功,她偷偷让墨玉送给他的。 看他这副模样,分明是误会了什么! 姜如意刚想开口阻止,却见沈诏安猛地一个后撤,与蒙面男拉开了一段距离。 紧接着,他一只手伸入怀中,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男人眼神一凝,以为他要掏出什么暗器。 就在这时,陆柏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采花贼,去死吧!” 姜如意惊呼出声,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小心!” 她跑出来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却被男人反手一带,再次揽入怀中,同时一个旋身,将后背留给了那漫天飞扬的红色粉末。 “阿嚏!阿嚏!咳咳咳……” 刺鼻辛辣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霍无伤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后颈和头发上,还是沾染了不少。 饶是他定力过人,也不禁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而首当其冲就是陆柏年。 “啊!我的眼睛!好辣!好辣啊!” 姜如意也被那辛辣的气味呛得一阵咳嗽,眼角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陆柏年,又看了看身旁虽然狼狈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蒙面男子,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陆柏年虽然自己也被呛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但他此刻却强忍着不适,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她。 他伸手把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姜如意。 “夫人,您没事吧?”他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瓮声瓮气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稚嫩和浓浓的担忧。 姜如意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心中一暖。 这孩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我没事。”她柔声道。 “倒是你,怎么样?” “没事,奴才皮糙肉厚,这点小伎俩……咳咳……不算什么!”陆柏年梗着脖子,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强悍,却又被呛得一阵猛咳,小脸憋得通红。 蒙面男人,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少年,眉头微微蹙起。 这孩子,瞧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捉奸 蒙面男人的目光在陆柏年身上逡巡片刻,又转向姜如意。 陆柏年见这蒙面男一直盯着自家夫人,顿时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怒目而视,往前一步挡在了姜如意身前,尽管身高只到蒙面男人的胸口。 “登徒子,你看什么看!”他怒声道。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闯入夫人房中,你想做什么!” 说着,他又握紧了手中那柄匕首,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蒙面男人闻言,意有所指的看向姜如意。 姜如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她不想让陆柏年这么小的年纪,就过早地卷入这些成人世界的阴谋算计之中。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反而更好。 蒙面男人了然,他声音带着笑意:“这小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管你什么事!”陆柏年毫不客气的反驳。 姜如意无奈一笑,然后对陆柏年道:“柏年,这位先生并非歹人,方才是一场误会。” 陆柏年闻言,狐疑地看了看姜如意,又戒备地瞪了蒙面男人一眼。 “夫人,您别被他骗了!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压低声音,自以为很小声地对姜如意说道,“大半夜蒙着脸,不是采花贼就是强盗!” 姜如意:“……” 蒙面男人:“……” 姜如意扶额,有些无奈地轻咳一声:“柏年,不可无礼。” 蒙面男人却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柏年。 继续逗他:“小子,想不想跟我学真功夫?。” 陆柏年一听真功夫三个字,眼睛倏地一亮。 他最大的渴望,就是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方才与这蒙面人交手,他深知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若是能学到他一星半点的本事,那也是厉害的。 陆柏年脸上的愤怒被渴望代替。 他偷偷觑了一眼姜如意,见她并未反对,心中更是活络起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为了变强,这点面子算什么! 他咬了咬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蒙面男人便是一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姜如意都有些始料未及。 蒙面男人也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干脆,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 还没等蒙面男人说话。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 “快!快点,就在屋内!” “我亲眼看到的,夫人房里掌了灯,还有男人的声音!” 是秋桃的声音!。 姜如意脸色一沉。 蒙面男人眼神骤然变冷,他身形一动,快如鬼魅。 单手拎起还在地上跪着的陆柏年,足尖在窗棂上轻轻一点,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窜上了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 与陆柏年一同隐匿在浓密的枝叶间。 陆柏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刚想惊呼,就被蒙面男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唔唔!” “不想死就闭嘴。”蒙面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警告。 陆柏年连忙拼命点头。 几乎在他们藏好的下一瞬,“砰”的一声巨响,姜如意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沈逸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秋桃。 “姜如意!”沈逸一进门,便厉声喝道。 “你把人藏哪儿去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显然是来捉奸的。 姜如意在门被踹开的瞬间,便已恢复了平日里端庄得体的模样,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她站在屋子中央,面对沈逸的质问,丝毫没有慌乱。 “侯爷深夜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我房中,是何用意?” 沈逸被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气得心头火更盛。 “少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沈逸怒道。 “有人看见你深夜与外男在此私会!人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给我搜!” 几个家丁得令,便要在屋里翻找起来。 “侯爷!”姜如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威严。 “我看谁敢!我乃太师府嫡女,是你靖安侯的夫人,你就凭一个奴才的几句挑唆,便要如此折辱于我吗?侯爷是想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来看我们靖安侯府的笑话不成?” 那些家丁被她一喝,迟疑着不敢上前。 沈逸被她堵得一噎,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苏云柔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匆匆跑来。 手中还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正是沈逸方才匆忙出门时未来得及穿上的。 “侯爷,”苏云柔声音轻柔,上前一步,将锦袍披在沈逸身上。 “夜深露重,您仔细着凉。姐姐想来也不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许是下人看错了呢,姐姐,您说是不是?” 沈逸被姜如意清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但事已至此,若是不搜,岂不显得他理亏? 更何况,苏云柔还在一旁看着。 “哼!谅你也藏不了多久!”沈逸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进内室,开始亲自翻找起来。 他将床帐掀开,柜子拉开,甚至连床底都探头看了看,自然是一无所获。 外面,苏云柔体贴地劝道:“侯爷,您别急,许是那人已经走了呢?” 沈逸在内室折腾了一番,累得额头都见了汗,却连根人毛都没找到,心中越发烦躁。 他走出内室,一眼便看到了桌上那套还未收拾的茶具。 他方才怒火攻心,并未留意,此刻冷静下来却看见桌上摆着两只青瓷茶杯。 其中一只杯中的茶水已经饮尽,另一只也喝了大半,尚有余温。 这分明是待客的架势! 苏云柔何等精明,立刻便察觉到了沈逸的视线。 她故作不经意地走近桌边,拿起那只空了的茶杯,掩唇轻呀一声,语气惊讶又带着几分天真:“咦?姐姐这里的茶具真别致。只是姐姐怎么会用两只茶杯喝水呀?莫不是,方才真的有客人在?” 沈逸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中怒火复燃,死死盯着姜如意:“你还有何话说?” 树上,蒙面男人也是心中一凛。 糟了! 树上藏人 他方才只顾着带姜如意躲避暗箭,后来又被陆柏年那小子一通搅和,竟忘了将茶杯收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柏年,心中一动,用眼神给陆柏年打了个手势。 陆柏年虽然年纪小,但极为聪慧,察言观色的本事远超同龄人。 他瞬间便明白了蒙面男人的意思。 陆柏年悄悄地,从浓密的槐树枝叶间,露出了一小片自己深蓝色粗布衣衫的衣角。 很快,那片衣角就被眼尖的秋桃的发现了。 是了!就是这个颜色! 她好像在院中看到过哪个男人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但是不记得是谁了。 原来姜如意真的在房里藏了人。 秋桃立功心切一阵狂喜瞬间冲上了头顶。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尖叫出声,但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先是飞快地朝着苏云柔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手指隐蔽地向上指了指。 苏云柔几乎在秋桃眼神递过来的一刹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顺着秋桃示意的方向看向院外那棵老槐树。 夜色浓郁,树影重重,苏云柔眯起眼睛,果然在浓密的枝叶掩映间,隐约看到了一抹不属于树叶的深色! 苏云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得意的弧度,仿佛已经预见了姜如意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她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为沈逸着想的模样。 “侯爷!”苏云柔故作惊呼。 “您快看那树上!妾身。妾身好像看到有人影!” 不等沈逸反应,秋桃已然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快!快看树上!那男人藏在树上了!” 她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院子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棵槐树。 墨玉站在秋桃身侧,气得脸色发白,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她只是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男人?秋桃姐姐,你莫不是看花眼了?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苏云柔却不给姜如意和墨玉任何辩解的机会,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对着那些家丁发号施令:“还愣着做什么!快!把那树给围起来!点亮灯笼,给我仔细搜!若是真有歹人,惊扰了侯爷和夫人,你们担当得起吗?” “快快快!点灯笼!” “把树围起来!” “摇树!把他给老子摇下来!” 一时间,十几个家丁举着灯笼,拿着棍棒,呼啦啦地便将那棵老槐树围了个密不透风。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更是直接抱住了粗壮的树干,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剧烈摇晃。 “下来!给老子滚下来!” “再不下来,我们就放火烧树了!” 树上的蒙面男人眉头紧锁,这群蠢货!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前的陆柏年,这小子倒是镇定。 蒙面男人用眼神示意陆柏年。 陆柏年心领神会。 蒙面男人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哎哟!” 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惊呼,伴随着“噗通”一声闷响,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枝间滚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摔在了几个家丁脚下。 尘土飞扬。 众人皆是一愣。 摇树的家丁们也停下了动作。 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深蓝色粗布衣衫,正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 “困死我了……”陆柏年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仿佛刚从梦中被惊醒。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家丁们面面相觑。 秋桃脸上的得意笑容僵在了嘴角,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树上,又看看地上的陆柏年。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是这小鬼? 苏云柔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没想到这样的结局。 沈逸的脸色铁青,他原以为能抓个现行,谁知从树上掉下来的竟是这么个半大孩子!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戏耍的傻子,颜面尽失! “这是怎么回事?”沈逸强压着怒火问道。 陆柏年似乎这才看清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似的往后缩了缩。 “奴才见夫人屋里的灯一直亮着,怕夫人夜里一个人睡不安稳,就想着,想着在门口守着,给夫人壮壮胆。可等着等着就就太困了,瞧见这树枝挺宽敞,就爬上来睡着了!” 少年声音稚嫩,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紧张。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俨然是一个忠心护主却不小心睡着的小厮。 沈逸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分毫,反而把自己震得内伤。 “都给本侯滚!”沈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家丁们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作鸟兽散,顷刻间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秋桃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这次难逃一劫了,而且还得罪了夫人,等待她的,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沈逸转身进屋,怒视着姜如意,压低声音质问道:“姜如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本侯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如意没有看他,然后转身就是演。 此刻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侯爷,你可知,诏安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来我这院里请安了。” 沈逸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儿子。 “自从诏安受伤后,便一直养在母亲那里。可我是他的母亲啊,我如何能不想他?”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那副泫然欲泣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最是能勾起男人的怜惜。 “今日我见陆柏年这孩子,他与诏安的年纪相仿,我一时便想起了诏安。看他衣衫单薄,又听闻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心中不忍,便让他进来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想着与他说说话,排解一下心中的思念,就让他走了。” 姜如意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她看着沈逸,目光凄楚:“侯爷,我不过是思念自己的孩儿,难道这也错了吗?至于他为何会爬到树上睡觉,想来是孩子心性,又或许是怕扰了我休息,这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她微微低下头,肩膀轻轻耸动,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沈逸看着姜如意这副梨花带雨、脆弱无助的样子,心头猛地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