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晚“病”了几日,谢绝了一切探视,连皇帝来了也多是隔着帘子温言几句,愈发显得柔弱不堪,仿佛真被家族丑闻和接连的“喜讯”打击得不轻。
她需要这层伪装,更需要时间消化系统带来的惊天秘闻,并布局应对。
这日午后,天色有些阴沉,闷雷在云层后滚动,却迟迟落不下雨来。
永寿宫内,姜晚晚正倚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药草图谱,心思却早已飞远。
腹中的孩子近日动得越发频繁有力,那种沉甸甸的下坠感也日益明显,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忽听得外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春桃引着人进来。帘子一掀,带来的却不是预期的太医或宫人,而是尤知许。
尤知许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宫装,发髻微湿,似是来时沾了外面的潮气。
她脸色比平日更显白皙,眉宇间笼着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忧色,行礼时动作依旧沉稳,但指尖却微微蜷缩着。
“娘娘万福。”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姜晚晚放下书册,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心中微微一动。
尤知许性子沉静,若非极要紧的事,断不会在她“病中”贸然前来,更不会露出这般神色。
“妹妹来了?快坐。春桃,看茶。”姜晚晚撑起身子,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弱。
“瞧你神色,可是外面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如今这时节,能让你也蹙眉的事,怕是不小。”
尤知许却没有立刻坐下,也没有接茶。她上前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可闻:
“娘娘,嫔妾今日去御花园荷塘边散步,想采些新鲜荷叶给娘娘入膳安神……却在塘边假山石后,无意中听到了些话。”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姜晚晚,眼神清亮却带着一丝惊疑。
姜晚晚神色一凝,抬手挥退了殿内侍立的春桃秋葵,只留下她们二人。“哦?什么话,让妹妹这般神色?”
尤知许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心头的不安:
“是……是延禧宫的洒扫宫女,和一个脸生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穿着粗使衣服,但鞋底边缘却沾着些……特殊的香灰,嫔妾瞧着,像是……像是延禧宫佛堂里常用的那种沉水香混着菩提子粉的灰烬。”
延禧宫!淑妃! 姜晚晚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示意她继续说。
“他们声音压得极低,断断续续,嫔妾只隐约听到几句……”
尤知许努力回忆着,语速放缓。
“那小太监说什么‘……娘娘放心……东西已备好……混在安胎药里……无色无味……太医绝查不出……只待时机……’那宫女则催促‘……快些……那边胎象已稳……再不下手就晚了……’还提到了……‘荷花宴’?”
尤知许说完,自己似乎也有些后怕,指尖微微颤抖:
“嫔妾不敢久留,怕被发现,急忙悄悄退走了。娘娘,他们这话……分明是要……”
她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有人要下毒!混在安胎药里!目标是一个“胎象已稳”的妃嫔!时机是“荷花宴”! 而指使者,极可能来自延禧宫!
姜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淑妃!她终于要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毒计!
利用荷花宴人多手杂下毒,事后还能推脱得一干二净!
目标是谁?李贵人?胎象刚稳,又最是扎眼。还是……姜玉瑶?
她虽胎象尚浅,但姜家刚出事,若她再出事,更容易引人联想是家族带累,淑妃更能撇清关系?
甚至……会不会是自己?自己这“病”了多日,若在宴会上突然“出事”,也更“合理”?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无论目标是誰,这毒计一旦实施,必将掀起滔天巨浪,牵连无数!
“荷花宴……”姜晚晚低声重复,眼神锐利如刀。
那是宫中惯例,每逢初夏荷花初绽时,由高位妃嫔主持,邀众妃嫔赏荷饮宴,最是热闹,也最易出乱子。
今年由谁主持?按资历,很可能是淑妃自己!或是……协理六宫的她?
好一个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毒计!
她猛地看向尤知许,抓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凝重而急促:
“妹妹,此事事关重大,你今日从未听过这些话,也从未对本宫提起过,明白吗?”
尤知许立刻点头:“嫔妾明白!绝不敢泄露半分!”
“好。”姜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荷花宴……本宫‘病体未愈’,恐怕是去不成了。但戏,总要有人唱下去。”
她立刻低声唤来春桃,语速极快地吩咐:
“去,悄悄告诉张济,让他想办法,从今日起,无论是景阳宫、储秀宫,还是其他任何有孕妃嫔的安胎药,熬制过程和送入途中,都必须有我们绝对信得过的人寸步不离地盯着!”
“尤其是宴会前后那几日,所有的饮食,都要用银针和本宫之前给他的那种试毒石细细验过!记住,是任何人的!包括永寿宫自己的!”
她要张济将戒备级别提到最高,但范围扩大,避免打草惊蛇,也让淑妃无法准确判断她是否知道了具体目标。
“另外,”她看向尤知许,目光深邃,“荷花宴那日,妹妹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尤知许毫不犹豫:“娘娘请吩咐。”
“那日,你务必紧跟瑶嫔左右。”姜晚晚声音压得极低。
“若……若她入口的饮食有任何异样,或是她本人有任何不适,你想办法,制造一点小意外,打翻它,或是引开她注意力,务必不能让她吃下去!但切记,要做得自然,绝不能让人看出是刻意为之!”
她选择保住姜玉瑶。并非姐妹情深,而是因为姜玉瑶若出事,姜家必受二次打击,皇帝难免再生疑虑,甚至可能牵连到自己。
保住她,暂时符合自己的利益。而且,姜玉瑶位份低,更容易被动手脚,也更容易被“意外”打断。
尤知许郑重点头:“嫔妾记下了。”
安排完这一切,姜晚晚才仿佛脱力般靠回软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气氛,不安地踢动着。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表面依旧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景阳宫的李贵人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皇帝的关注下,胎象似乎平稳了些。
储秀宫的瑶嫔姜玉瑶则因家族风波变得异常低调沉默。淑妃依旧吃斋念佛,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只有永寿宫和太医院暗中绷紧的弦,以及尤知许那日听到的低语,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