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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太后

作者:哈哈居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晚晚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被厚重宫装遮掩的淤青,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瓶尤知许送来的、清透如琥珀的梅花蜜上。


    “娘娘!”春桃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和敬畏,“慈宁宫苏嬷嬷亲自来了!”


    姜晚晚心头猛地一跳。


    慈宁宫?太后! 那位自从她入宫起便长年居于京郊行宫,从未露面,更从未对她这个“祥瑞”有过只言片语关注的太后娘娘,竟然在回宫的第一时间,就派了身边最得力的苏嬷嬷亲自来召?!


    一股无形的、比皇帝暴戾更令人心悸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这位太后,绝非善与之辈。宫闱深处关于她的传闻不多,但每一条都指向一个词——深不可测。


    她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扶着春桃的手起身相迎。


    苏嬷嬷已步入殿内。她约莫五十上下,身形挺拔,穿着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刻板严肃,不见丝毫笑意。


    一双眼睛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


    她目光在姜晚晚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并未行礼,只微微颔首,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念诵经文:


    “太后娘娘懿旨:着贵妃姜氏,即刻至慈宁宫觐见。”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客套的寒暄,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那“即刻”二字,更是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臣妾领旨。”姜晚晚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姿态恭顺地屈膝应下,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小心,“劳烦嬷嬷稍候,容臣妾更衣。”


    “贵妃娘娘请便。”苏嬷嬷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姜晚晚身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姜晚晚在春桃秋葵的服侍下,以最快的速度换上符合贵妃品阶、却又不过分张扬的朝服。


    她刻意选用了颜色稍显素雅的云锦,发髻也梳得端庄简洁,只簪了几支点翠凤钗,力求在庄重中透出几分产后的虚弱与不事张扬。


    她知道,在这位久居深宫、心思难测的太后面前,任何一点“恃宠而骄”的迹象都可能成为致命的靶子。


    前往慈宁宫的路,气氛比上次去养心殿更加凝重。


    苏嬷嬷在前引路,步伐沉稳,目不斜视。随行的宫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慈宁宫坐落在后宫深处,远离喧嚣,殿宇恢弘却透着一股沉淀了岁月和权力的冰冷威严。


    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陈年木料的、沉郁而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正殿内光线并不明亮,高大的梁柱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森严。


    太后端坐于紫檀木雕凤纹宝座之上,并未穿着过于华丽的凤袍,只是一身深青色绣银线祥云的常服,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保养得宜,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但眼角眉梢的每一条细纹都仿佛刻着深宫的算计与岁月的冷酷。


    那双眼睛,与苏嬷嬷如出一辙的古井无波,看向姜晚晚时,却带着一种冰锥般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疏离。


    姜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殿内肃穆气氛和太后目光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她按照最严苛的宫规,行至殿中,一丝不苟地行下大礼: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凤体康泰,福寿绵长。”声音清亮,带着恭谨,也带着产后的气虚。


    殿内一片寂静。檀香在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无声地氤氲。


    太后并未立刻叫起。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姜晚晚跪伏的身影上缓慢地移动,从发髻到肩背,再到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审视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姜晚晚身上,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被剥开、被评估、被置于砧板之上的寒意。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抬起头来。”终于,太后的声音响起。不高,不疾,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直抵心底的威严,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


    姜晚晚依言缓缓抬头,目光却依旧恭顺地垂视着前方铺地的金砖,不敢直视凤颜。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冰锥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锐利得似乎要穿透皮囊,看清内里的每一分算计。


    “哀家听闻,皇帝新封的这位贵妃,乃是天降祥瑞,福泽深厚,一举诞下双麟,解了后宫十年无子之忧?”


    太后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但“祥瑞”二字从她口中吐出,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嘲讽。


    “臣妾不敢当祥瑞之名。”姜晚晚声音微颤,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全赖皇上洪福齐天,祖宗庇佑,臣妾……臣妾只是侥幸为皇家绵延子嗣,实乃本分。”


    她将功劳尽数归于皇帝和祖宗,将自己置于卑微。


    “本分?”太后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玩味。


    她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却透着无形的压力。


    “哀家离宫数年,这后宫倒是出了不少‘本分’的能人。先是贤妃柳氏,温婉贤淑之名传遍朝野,结果呢?秽乱宫闱,混淆龙种,死不足惜!”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殿内温度骤降。


    姜晚晚的心猛地一沉。来了!太后果然是为了贤妃之事!这分明是在敲山震虎!她伏得更低:


    “贤妃……柳庶人罪孽深重,辜负圣恩,臣妾每每思及,亦觉心惊胆寒,引以为戒。”


    “引以为戒?”太后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目光如电般射向姜晚晚。


    “那你告诉哀家,你这‘祥瑞’之身,如何自证清白?如何证明你腹中所出,乃至你所育双麟,皆是皇帝血脉?而非……如那柳氏一般,是欺世盗名、混淆天家的祸水?!”


    “太后娘娘明鉴!”姜晚晚的声音带着被巨大冤屈和恐惧冲击后的哽咽,却依旧清晰。


    她猛地抬头,第一次直视向太后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的真诚和悲愤。


    “臣妾出身虽微贱,但自入宫以来,谨守宫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双麟降生,实乃上苍垂怜,皇上恩泽!”


    “臣妾若有半分不轨之心,行那等猪狗不如之事,愿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臣妾的孩儿们……他们何其无辜,竟要受此污名……”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她以退为进,以自身卑微和孩子的无辜为盾,将悲愤和委屈演绎到极致。赌的就是太后至少表面上要维持“体恤皇嗣”的颜面!


    果然,太后看着她瞬间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样子,听着她声泪俱下的赌咒发誓,那冰冷刻板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似乎也没料到姜晚晚会如此激烈地反应。


    “哼,赌咒发誓,不过是弱者的伎俩。”


    太后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冰冷,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却稍稍收敛了一丝。


    “哀家累了。”太后忽然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板无波,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发现从未发生。


    “你退下吧。好生将养,记住你的‘本分’。哀家这慈宁宫,不喜喧嚣,若无要事,不必再来请安了。”


    最后一句,是彻底的逐客令,也是划清界限的冰冷宣告。


    “臣妾……告退。”姜晚晚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叩首行礼。


    在春桃几乎半搀半抱的扶持下,才勉强站起身。


    她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布满虚汗,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


    苏嬷嬷面无表情地将她送出慈宁宫那沉重冰冷的朱红大门。


    直到坐回暖轿,厚重的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视线,姜晚晚才猛地松懈下来,靠在软垫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在殿中强撑的悲愤与虚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意和劫后余生的心悸。


    “呵……”姜晚晚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在这深宫最顶端的两位掌权者眼中,她姜晚晚,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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