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晚裹着厚重的狐裘,在春桃的搀扶下踏入殿门,扑面而来的暖风让她微微蹙眉,产后虚弱的身子对这种急剧的温差变化格外敏感。
“臣妾参见皇上。”她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恰到好处地示弱。
皇帝赵胤正负手站在御案前,案上摊着一份奏折,墨迹淋漓,显然是刚批阅完。
他闻声转过身,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戾气,在看到姜晚晚苍白却依旧沉静的容颜时,那戾气稍稍散开些许,但眼底深处的审视和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占有欲却丝毫未减。
“爱妃来了。”
他大步上前,亲自扶起姜晚晚,宽厚的手掌隔着狐裘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外面冷,可冻着了?”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她脸上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谢皇上关怀,暖轿围得严实,无碍。”
姜晚晚顺势靠着他手臂站稳,微微垂眸,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轻柔。
“只是刚生产,身子还有些虚,站久了怕头晕,皇上恕臣妾失仪。”
赵胤扶着她到一旁的暖榻坐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张济是怎么伺候的?才几日就让你出来吹风!就在朕这里歇着,没朕的旨意,哪儿也不准去!”
他转头厉声对常禄道:“去!把张济给朕叫来!再取朕那件玄狐皮的大氅来给贵妃披上!”
“皇上急召臣妾,不知……”她适时地露出疑惑。
赵胤坐回御案后,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沉沉地扫过那份奏折,最终定格在姜晚晚脸上。
“晚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嘶哑。
“柳氏、萧衍的案子,三司会审,铁证如山!刑部已拟了最终的判词,萧、柳两家,九族之内,凡十六岁以上男丁,三日后……西市口,明正典刑!”
每一个字都浸着血腥。
姜晚晚心头一跳,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惊惧和一丝不忍,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低声道:
“皇上……雷霆手段,震慑宵小……臣妾只是……听闻西市口……太过酷烈……”
她并未替任何人求情,只是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一个深宫妇人对此等血腥的天然恐惧。
“酷烈?”赵胤冷笑一声,眼中是未消的暴戾。
“他们敢做下那等诛九族的大逆之事,就该想到今日!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着,背叛朕、欺辱朕、谋害朕皇嗣的下场!”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姜晚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俯视着她。
“晚晚,”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独占欲。
“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知道,这天下,这后宫,唯有你!唯有你和朕的孩子,才是干净的!才是朕的祥瑞!才是朕唯一能信、能托付的人!”
他的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猛地攥住了姜晚晚裹在大氅里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眼神狂热而扭曲,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丝毫闪避。
“朕要你记住!牢牢记住!你是朕的!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能把你捧上这贵妃之位,也能……”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浓烈的威胁意味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殿内的暖意。
姜晚晚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上的剧痛和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疯狂目光。
她强忍着不适,眼中迅速氤氲起水汽,带着被惊吓到的脆弱和后怕,声音轻颤却无比顺从:
“皇上……臣妾害怕……臣妾和孩子,只有皇上……臣妾是皇上的,永远都是……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恩典……”
她将姿态放到尘埃里,将自己完全置于他的掌控之下,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
她的示弱和彻底的顺从,如同甘霖浇在赵胤暴戾的心火上。
他眼底的疯狂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餍足的掌控感和强烈的保护欲。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转而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怕,晚晚,不怕……”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
“朕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柳氏温氏之流,不过是蝼蚁!她们的下场,就是给所有人的警告!”
“你只需安心为朕诞育子嗣,好好做朕的祥瑞贵妃……朕会护着你,用这万里江山护着你!谁也别想把你从朕身边夺走!”
姜晚晚温顺地伏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着那如同战鼓般的心跳。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她的眼神一片冰冷清明,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张济匆匆赶来,被皇帝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伺候不力”,战战兢兢地为姜晚晚诊了脉,自然是“产后体虚,需绝对静养,切忌忧思惊惧,更不宜……房事劳累”,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但足以让皇帝听清。
赵胤眉头紧锁,看着姜晚晚苍白虚弱的样子,终究是压下了心中那点因血腥刺激而升起的、不合时宜的燥热。
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送贵妃回永寿宫!给朕好生伺候!再出半点差错,朕要你们的脑袋!”
暖轿再次将姜晚晚严密地护送回永寿宫。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依旧美丽却笼着一层寒霜的脸。
皇帝的怀抱滚烫,话语炽热,但那份炽热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和令人窒息的掌控。
她不过是他经历巨大背叛后,抓住的唯一一根“祥瑞”稻草,是他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有的工具。
“娘娘,尤贵人派人送来了这个。”
春桃捧着一个精巧的竹编小篮子进来,里面是几支含苞待放、沾着雪珠的绿萼梅,还有一小罐晶莹剔透的梅花蜜。
“尤贵人说,绿萼梅清雅,蜜可润燥,愿娘娘安好。”
姜晚晚看着那生机勃勃的绿萼和纯净的蜜糖,冰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暖意。
她拿起一支梅花,清冽的香气萦绕鼻尖,指尖拂过冰凉的花瓣,仿佛还能感受到尤知许那份沉稳平和的温度。
姜晚晚对着铜镜,缓缓勾起唇角。
那笑容不再是温顺的伪装,而是如同冰雪中绽放的梅,冷冽,坚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近乎冷酷的从容与野心。
她捻下一片梅花瓣,放入口中。清苦,凛冽,回甘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