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佑程所说的话,底下几人都纷纷咀嚼着。
顾远山听得更是心头一震,手里的笔飞快地把这些话记在纸上,只觉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这一日的讲课,不止顾远山他们收获巨大,坐在后面安静听课的孙秀才和钟秀才也满脸震撼。
二人这把年纪了,第一次听到这样深入浅出的授课,心中激动不比顾远山几人的少。
两位夫子,五位学生,乘着月色,满载而归。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就在顾春雨忙着相看时,顾远山也学得昏天暗地。
平日里他就着方佑程所讲的内容,补充自己先前未理解到位的地方,再结合顾春雨所送的四书批注,从头学起。
偶尔得空了,便约着沈叶初、顾远丰几人下山,去城里的书肆看看书。
他们总归是普通家庭,不可能买得起那么多书。
既然买不起,便只能去书肆看书了。
几人都是在墨香书肆买的文房四宝,那里的掌柜也对几人很是脸熟。
知晓几人来看书,掌柜的偶尔还会给几人倒杯茶喝,态度十分和善。
顾远山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去得多了,便知晓掌柜对所有来书肆的学子都是如此,便也放下心来。
生意人,总是不会吃亏的。
他们都是读书人,一辈子所需要的文房四宝,数不胜数。
掌柜的对他们态度好些,还能拉拢客户,店里的生意也能长长久久。
只能说,互惠互利吧。
……
沈叶初不仅看书,他还接了抄书的活计。
抄一本书,从几文钱到几十文不等。
钱多钱少,只看所抄写的书字数多少。
不过,顾远山没抄。
家中还是能供得起他念书的,他也不想为了几文钱将宝贵的时间浪费了。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顾远山很有自知之明——他虽有些天赋,但他有如今的成绩,离不开日积月累的努力。
虽说时间对他们这些学子来说很是宝贵,但他也说不出劝说沈叶初不要抄书,好好读书这样的话。
沈叶初家境贫寒,能够上学,全赖他的母亲一人挣钱。
沈叶初抄书挣的钱,能够用于日常笔墨开销,这一点就能给他家里减轻不少负担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顾远山无法救济,也不会阻止。
他好好读书便是了。
……
秋去春来。
接受了方佑程教导的顾远山、顾远丰和沈叶初学习突飞猛进。
甲班的孙书川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两个月后的月考核考上了乙等。
他也终于得以跟着去县学听了几次课,但进步终究是没有顾远山三人的大。
祁云照等人倒是还在为着考上乙等努力着。
顾远山除了提供点笔记,其余的倒是没有过多干涉。
说多了,祁云照性子比几人跳脱些。回家爱玩,对于学习一事,孙秀才不推着走几步,他就得原地躺平。
顾远山如今顾着自己的学习都来不及,哪里有精力顾着他。
为他提供去县学的笔记,已是仁义之举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
经过方佑程的几次指导,顾远山终于被孙秀才约去书房谈话了。
此时正是开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季节。
阳光透过书房的窗台,落在桌案上的兰花上。
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早晨的露珠,透着一股鲜活的气息。
顾远山走进书房时,孙秀才正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他的功课。
见他进来,便笑着招手:“远山,过来坐。”
顾远山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案上的功课本上,上面满是孙秀才圈点的红痕。
孙秀才放下本子,语气带着欣慰:“自你去县学听方县令讲课,这大半年进步真是肉眼可见。”
顾远山从前读《四书》都是靠着孙秀才的讲解来理解,每一次考试的答卷,都有着孙秀才观点的意思。
不是说不好,只是总归还是太过于片面。
如今经过方佑程的教导,不仅能自解深意,还能写出有见地的策论。
有时答题的思路,连孙秀才都未曾想到过。
……
想到这里,孙秀才满意点点头,语气顿了顿,话锋一转:“今年的童生试转眼就要到了,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可以下场试一试。”
顾远山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夫子,我……我真的可以吗?”
这些日子,孙秀才对着他长吁短叹,目光中满是不舍。
他有想过童生试在即,要不要下场试试。
正准备找孙秀才询问一番,再回家告知阿爹阿娘,没想到孙秀才倒是先一步找到了他。
看着一向老成的学生露出这惊喜的模样,孙秀才笑着点点头。
“怎么不可以?以你如今的学识,考上童生是十拿九稳的事。至于秀才,倒是不敢打包票……”
说着,孙秀才悠悠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云梦县好些年没出过秀才了,考官的标准难测。但去试一试,总是多些机会。”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更重要的是,你如今的学问,在咱们这学堂里已经没什么可学的了。若能考上童生,你才十一岁,这般年纪就有了童生功名,往后去府城求学,书院也更愿意收你,能跟着更好的夫子读书,你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顾远山是他遇到过最特别的学子。
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举世天才。但总归在读书一道上是有些天赋的。
更重要的是,这人好学啊!
不仅好学,还老成稳重。
这样的毅力,就算是孙秀才也是敬佩的。
不说他像顾远山这个年纪偶有贪玩的时候,就说如今他快六十了,有时仍会偷懒不愿意批改课业。
可他看了顾远山好几年了,知晓这人确实有着成人难以匹敌的耐力。
心中惊叹有余,也万分看好顾远山,笃定他定能考上秀才。
就算这次考不上,下次也能考上。
如今能做的,便是为他前路着想。
自己到底是老秀才,能教的知识太过于片面,怕顾远山继续留在孙氏学堂就耽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