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食堂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远山抬头一看,是顾远丰拎着饭盒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孙书川。
“远山,你倒来得早。”孙书川在他对面坐下。
“肚子饿得受不住了,便早些过来了。”顾远山不好意思笑笑。
打完招呼,两人去打了饭,才回来坐在顾远山身旁。
食堂里那些新面孔,顾远山也不知道是乙班还是丙班的学子,仍是在讨论个不停。
顾远丰顿了顿,将饭盒上的一个水煮蛋放到顾远山面前,“远山,他们说得都是些闲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和你都是顾家子弟,你考得好,我亦是高兴的!”
顾远山摇摇头,把鸡蛋推了回去,“远丰哥,我没听进去,倒是你,也别往心里去。”
顾远丰闻言,笑了笑,“我知晓,就算你不在,我考的成绩也是这样。第一不是你,也是旁人。两者比起来,我更希望是你。”
孙书川在旁边坐下,也笑着附和:“远丰兄说得对,咱们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跟人比。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准备月考,争取都能去听县令大人讲课。”
顾远山点点头,安心吃饭。
食堂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可他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吃饱了饭,他得赶紧回课室,把下午的课业再理一理,可不能辜负了这难得的机会。
……
因着顾远山来得早,吃了饭便也不等两人。
自己回课室拿了书便走到课室长廊下,坐着慢慢背了起来。
长廊下的风带着几分凉意。
顾远山捧着《礼记》,指尖划过“博学之,审问之”的字句,正想凝神背诵,却听见不远处的拐角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你听说没?方大人这次要在咱们云梦县开堂授课!”
“学堂里谁没有听说这个好消息啊!”
“我还知道,方大人长子和次子都留在京城读书,来咱们云梦县上任,只带了夫人和幼女。”
“方知然?就是那个传闻里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小千金?”
“就是她!”
“哎!要是我能娶到她,方大人还不得倾囊相授?往后科考、做官,那不就是平步青云?”
这话里的贪心几乎要溢出来,顾远山皱了皱眉,刻意把目光落在书页上,却还是挡不住声音往耳朵里钻。
“你别做梦了!”
另一个人立刻泼冷水,“方知然今年才十岁,还是个黄毛丫头,再说了,人家是京城来的官家小姐,早有婚约在身,轮得到咱们这些乡下学子肖想?别到时候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骚。”
“也是……”
先前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方大人是真疼这个女儿,听说来之前特意让人把县衙后院的花房翻修了,就为了给她种京城带来的花。”
顾远山握着书的手指紧了紧。
他虽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却也知道编排县令家眷不是小事。
这些人敢在这里议论,大抵是觉得长廊偏僻,不会被人听见。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其中一人压低声音。
“别聊这个了,要是被人听见,传到方大人耳朵里,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连忙应和:“对对,说正事。你知道方大人要在哪开堂授课吗?听说要把县学修缮一下,到时候不光咱们学堂,连钟氏学堂的学子也能来听!这可是头一遭!”
“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我听我爹说,方大人还打算往后修缮县学,等咱们当中有人考上秀才,就能留在县学里继续求学,不必四处奔波了。不过……”
那人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疑惑,“县学里连个举人出身的夫子都没有,就算咱们真有人考上了秀才,县学也修缮好了,可咱们跟着谁学啊?”
“这就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了,方大人自有安排。咱们啊,还是先把月考考好,能去听他讲课再说。”
议论声渐渐远去,长廊下又恢复了安静。
……
顾远山望着书页上的字,却没了刚才的专注。
想起多年前那儒雅的大叔,他不禁有些感慨。
没想到方大人不仅要亲自授课,还想着修缮县学、为秀才们谋求学之地。
这般为学子着想,倒真是难得。
要知道,就算云梦县有人考上的秀才,但若是名次不高,府学也是不会收的。
到时候学子若是想继续求学,就得另外寻去处了。
普通的学院都是要考核的,人家未必会收一个名次不高的小秀才。就算收了,束脩也绝对高昂,不是普通人能够承担的。
一般来说,就官府的县学、府学,相对来说,束脩不会漫天要价,是他们这些农家子能够接受的。
可云梦县连县学都荒废了,这里的学子又能去哪里呢?
云梦县还未有考上秀才的人,方大人就已经着手修缮县学了,这般未雨绸缪,倒也真是难得。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方大人对他们很有信心?
想到这里,顾远山满心壮志。
至于那些关于方知然的闲话,他只当没听见。
毕竟官家之事,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学子该随意揣测的。
他深吸一口气,把杂念抛开,重新凝眸看向书页。
低低的诵读声,又在长廊下轻轻响起。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自从知道县令大人要开堂授课,学堂里的学子都像疯了似的,爱玩的也不玩了,日日捧着书背着。本就勤奋的,更是头悬梁锥刺股了。
很快,便是一月一次的月考核了。
期间顾远山并没有回过家。
自从升了甲班,他就改成了一月回一次家了。
课业繁重,实在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路上。
当然,若是余氏和顾远山想他了,也能来学堂找他。
他们每十日便会带些吃食过来,瞧瞧他,一家子吃个饭,又依依不舍地回去。
没了回家的琐事,顾远山更是学得忘乎所以。
当听到明日就是月考核后,他才如梦初醒地将头从书中抬起。
其实,这个时候,孙秀才对于他提问的许多问题也都解答不出来了,只让他攒着,等有机会问问学识更好的人。
可是,云梦县哪里还有能为他解答的人呢?
就算有举人,也是官职在身,人家又为何会理会你一个毛头小子?
如今,县令的开堂授课,便是他唯一寻求解惑的途径了。
他边学,便边整理着自己的习题本,里面全是孙秀才不确定,或是解答不出来的疑惑。
顾远山只想着,等去了县学,便尽可能地将自己不解的难题都向县令大人请教一遍!
凭借的自然不可能是多年前虚无缥缈的救命之恩,而是他如今在孙氏学堂的甲等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