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向两人,“你们的卷子,下课后可以拿去给同窗传阅,互相借鉴。”
沈叶初抬眼望了顾远山一眼,眼里虽有几分失落,却更多是释然,轻轻点了点头。
孙秀才拿起顾远山的策论卷,展开在讲台上:“写策论,首重破题。就像顾远山这篇,开篇便点‘修身是本,齐家是基,治邑是末’,三言两语把主次说清。
其次要论据扎实,他引了《大学》的‘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又举了邻县‘县令清廉而县治’的例子,道理与实例结合,才站得住脚。”
他用戒尺点着卷上的字句:“再者,结构要分明。你们看,他先论修身,再谈齐家,最后说治邑,层层递进,逻辑清楚。最要紧的是有自己的见解,不是光抄书本,而是把书里的道理变成自己的话……”
晨光透进来,照在讲台上,一片明亮。
顾远山听着夫子的讲解,心里暗暗定了定神,将夫子强调的“破题、论据、结构”几个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低头在自己自制的笔记本上细细记下。
虽然孙秀才解说的是他写的策论,但他其实写的时候只是沿用了以前的习惯,并没有夫子这样细细划分。
如今跟着孙秀才所讲,倒是对于策论的写法更加明朗了。
顾远山握紧手中的笔杆,心下坚定。
只有跟着进步,才能越来越好。
一时之间,课室里只闻孙秀才的讲解声,和偶尔响起的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连窗外的鸟鸣都仿佛轻了几分。
……
讲完策论,孙秀才放下戒尺,拿起小册子看了眼,便说道:“再来说说诗帖。写诗贵真,不贵雕琢。”
他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魏清然身上,语气缓和了些。
“魏清然的诗帖,是这次写得最好的。”
听到这话,不仅顾远山有些诧异,就连自诩与魏清然要好的刘慧安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对于魏清然竟然得了孙秀才的夸奖这件事很是诧异。
祁云照倒是撇撇嘴,低低说了声:“哼!装!”
他与魏清然同窗一年,倒是知道魏清然虽然背书不行,但对于吟诗作对这样的风花雪月是在行的。
是以他只是撅了撅嘴,并没有任何意外。
孙秀才拿起魏清然的诗卷展开,声音里带着赞许,“‘水暖鱼初跃,风轻花自降’,这两句写春溪,有动有静,浑然天成。‘江’韵用得也巧,‘烟迷远岫映寒江’,既扣了‘春溪’的景,又合了韵脚,不见雕琢痕迹,难得。”
魏清然淡淡笑着,“多谢夫子教导。”
孙秀才笑眯眯地看着他,“努力努力把策论和经义都赶上。”
见魏清然认真点头应是,孙秀才转头看向顾远山和沈叶初,“你们二人的诗算是中规中矩。”
他点了点顾远山的诗帖,“远山的‘春流绕绿江,新绿满堤长’,虽质朴些,却也切题,韵脚也稳。叶初的‘浅濑浮鸥白,深潭映日黄’,意境是有的,只是‘黄’字押‘江’韵稍显勉强,差了点自然。”
“至于祁云照——”
孙秀才的脸色沉了沉,将戒尺往桌上一拍,“你自己看看!题目是‘春溪’,你倒好,写着写着竟写到‘渔翁夜泊洲’,这是春溪还是秋江?”
他指着其中一句“浪涌千层雪,舟横万里江”,戒尺在桌上敲得砰砰响。
“离题万里!五言六韵,你倒好,凑了八句还没见着‘溪’的影子,韵脚更是东拉西扯,简直胡闹!”
祁云照缩着脖子,头几乎埋到胸口,不敢作声。
最后,孙秀才拿起刘慧安的诗帖,只看了两眼便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
“刘慧安,你这诗帖,说是‘春溪’,倒像是在记流水账。‘水在流,花在飘,风吹过,到江桥’——这叫什么诗?平仄不分,韵脚杂乱,连五言六韵的格式都没弄清,简直是不堪卒读!”
他将诗帖扔回刘慧安面前,戒尺重重一放。
“写诗首先得切题、合韵!连基本的规矩都守不住,谈何真情?课后你们二人再写一首‘春溪’,明日交上来,若是再像这般,就罚抄《唐诗三百首》里的山水诗十遍!”
一番话下来,课室里鸦雀无声,祁云照和刘慧安的脸涨得通红。
连顾远山都暗自警醒,低头看着自己诗帖上孙秀才批注的“稍显滞涩”四字,默默记在心里。
……
发作一通,孙秀才深吸一口气,将戒尺往讲台上一放,声音缓和了些:“刘慧安,你若是实在摸不着作诗的门道,课后去书房找我,我教你从对对子练起。”
刘慧安连忙点头,额头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其实启蒙学是需要赏诗作对的,只是刘慧安从前被捧惯了,对于这些不感兴趣的并不会下苦功夫,自然全都忘光光了。
而孙秀才也是看在刘慧安是新学子才如此宽容。
若不然,他的诗词写成这样,今日就该挨打了。
孙秀才看着课室内个个坐着板正的学子,又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
只看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再说说这律赋,更是一团糟!”
他敲了敲桌子,“我知道平日里讲律赋少,可你们读了这些年书,总该知道‘律赋’要讲格律、有韵脚吧?怎么写成这副模样?”
他随手抓起祁云照的律赋,看了眼,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在怀疑自己教的到底是不是读书人。
“我真要琢磨琢磨,是我教得太浅,还是你们根本没往心里去!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顾远山身上,神色稍缓:“这次律赋,竟只有刚入学堂的顾远山完整写了下来。”
他举起顾远山的赋卷,“‘劝学’一题,虽字句平实,算不上出彩,但起承转合清楚,韵脚也没出纰漏,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