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题果然全出自《大学》,正合他连日来复习的重点。
最上方是第一道题,用小楷写着:
“默写《大学》开篇‘三纲领’原文。”
这是最基础的题,顾远山几乎不用思索,提笔就在草稿纸上写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写完又逐字核对,“明明德”的第二个“明”是使动用法,“亲民”的“亲”通“新”,这些细节他早已烂熟于心。
确认无误后,才工整地誊写到考卷上。
笔锋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第二题稍难些:
“解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四者的含义及其相互关系。”
顾远山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指尖微顿。
这四个概念是《大学》“八条目”的基础,他记得孙秀才讲过“格物是知之始,诚意是心之发”。
他先在草稿上写下释义:
“格物者,穷究事物之理;致知者,通达事物之理而得知识;诚意者,不自欺,慎独也;正心者,摒除妄念,心有所主。”
写完又琢磨关系,划掉“相互影响”几个字,改作“格物而后致知,致知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这样更贴合原文的递进关系,逻辑也更清晰。
第三题是论述题:
“试析‘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一句在修身中的意义。”
顾远山皱了皱眉,这题考的是对《大学》核心思想的理解。
他在草稿上先列了个小框架:先解句意,再谈“本末终始”与修身的关联,最后落到“知先后”的实践上。
想起孙秀才说过“修身是本,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末”,便在草稿上写道:
“事物皆有根本与枝节,行事皆有开端与终结。修身者,需明辨何为根本——如‘诚意正心’是本,‘齐家’是末;‘格物致知’是始,‘止于至善’是终。知此先后,方能循序渐进,不致本末倒置,此乃近道之要。”
读了两遍,觉得不够透彻,又添了句“譬如种树,先固其根,而后枝叶自茂;修身亦如是,先正其心,而后行事有方”。
用比喻让道理更显明白,这才满意地誊到卷上。
最后一道题占了卷子的大半篇幅,是策论题:
“结合《大学》‘修身齐家’之理,谈谈如何以之治理一邑(县城)。”
这是最难的一题,既要紧扣原文,又要有所发挥。
顾远山深吸一口气,在草稿上反复涂改。
他先写下“修身是治邑之基”,想了想,觉得太空泛,便具体化为“为官者先正己身,不贪不溺,则民信之;而后齐家,家风正,则乡邻效之”。
接着琢磨“如何治邑”,他联想到村里的事,写道:“治邑如齐家,需先明教化(明明德),使民知善恶;次兴农桑(亲民),使民有衣食;终立规矩(止于至善),使民有所循。”
怕说得不够周全,又添了“为官者若不能修身,如屋无基;不能齐家,如舟无舵,虽有良法,终难推行”。
这样既回应了《大学》的“本末”,又让论述有了力度。
洋洋洒洒,时间也过了大半。
草稿纸上也已写得密密麻麻。
有些字被圈掉重写,墨迹层层叠叠。
顾远山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四道题都紧扣《大学》,没有跑偏,才拿起干净的毛笔,蘸足墨汁,开始往考卷上誊抄。
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力求工整,柳体的锋利在笔画间渐渐显露。
横画如剑,竖画如柱,连涂改都没有一处。
他知道,若是大家都答对了,那么就要看谁的卷面更工整,谁得分就高一些。
所以,他必须不能让自己在字迹上失分。
……
阳光从窗台移到卷上时,随着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整张卷子已写得满满当当。
字迹匀称,墨色浓淡相宜。
顾远山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刚抬头就对上孙伯的眼睛,顾远山心一跳,连忙低下头来。
孙伯此刻瞪大了眼睛,瞧着有些瘆人,和他往日里温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炯炯的视线投来,瞧着就像X光射线一样,将人给净化了……
想来是孙秀才叮嘱他要好好看着丙班的学子答题,他才如此模样。
顾远山长舒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到远处。
就见祁云照正对着试题抓耳挠腮,而沈叶初正低头修改草稿。
顾远山动作不大,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将手底下的卷子重新仔细检查一遍。
刚检查完,外面就传来敲梆子声。
孙伯连忙敲了敲课桌,“停!都别写了!”
祁云照有些着急,但也不敢继续写。
孙秀才说了,若是到时间还继续写,就给记上0分的!
这可是功亏一篑,他可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孙伯将五张卷子全部收齐,才悠悠道:“你们中午吃个饭,回来下午要考核你们课外的学识积攒能力,有算学、律法、诗律……放心,都不难,一些基础罢了。”
丢下这一句话,他便宝贝似的捧着手里的卷子走了出去。
徒留下惊愕5人。
……
“课外学识?”祁云照手里的狼毫就这样“啪”地掉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睛,“方才看到试题我还琢磨夫子放过我们了,竟然不考赋律和诗帖,没成想竟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刘慧安也挠着头,满脸茫然,“孙夫子不是说只考学过的内容吗?怎么还要加一扬?我连《大学》都还没背熟呢,哪有功夫看什么诗律!而且算学也只是启蒙学过一些,那什么捞子律法我都没看过,可怎么办!”
他急得直搓手,眼圈都急红了,“这下肯定考砸了……”
魏清然眉头也蹙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整张谦逊的脸都变得苦涩起来。
“我们丙班学子明明还在攻读四书,五经都只略读了些,算学、律法这些,本该是学完四书,升入乙班和甲班才会接触的内容,谁又会提前学呢……”
沈叶初低着头,此时脸上也难掩诧异,显然也是没料到会有这扬“加试”。
顾远山心里也纳闷急了。
夫子完全没必要瞒着他们加试。告诉他们有两扬考试,他们更加努力不是更好吗?